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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黯淡的綠松石


  大約上午九點鐘,警察總監走進工程師的工作室。那神秘的不可思議的雙重謀殺案就發生在這里。
  他甚至沒有跟堂路易打招呼。倘若保安局的長官不問這個私自闖入的家伙是什么角色,檢察院的人還以為他是馬澤魯的助手。
  總監匆匆檢查了兩具尸体,就讓馬澤魯簡要地匯報情況。
  接著,他回到前廳,上樓去二樓的客廳。弗維爾夫人听說他來了,赶緊出來接待。
  佩雷納一直在過道里沒動,這時溜進前廳。公館的仆人這時已經得知發生了謀殺案,都在前廳進進出出。他走下几步台階,來到大門口。
  有兩個人守在門口。其中一個說:
  “不准出去。”
  “可是……”
  “不准通行……這是命令。”
  “命令?……誰下的?”
  “總監本人。”
  “真不巧,”佩雷納笑著說,“我守了一夜,餓坏了。沒辦法去弄點東西塞塞牙縫嗎?”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然后其中一個示意西爾威斯特過來。仆人走過去,与他交談几句,便朝廚房与配膳房走去,從那里拿來一只羊角面包。
  堂路易道了謝,心想:“好,這下探明了,我已經被禁閉了。我想知道的正是這點。不過德斯馬利翁先生少了點邏輯頭腦。因為,他若是想把亞森·羅平扣留在這里,這几個老實巴交的警察根本不夠用!如果是扣留堂路易·佩雷納,這些警察就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既然開溜的佩雷納先生從真佩雷納先生那儿奪來繼承好柯斯莫錢財的机會,這些家伙我當然沒放在眼里。”
  他果然又在過道里坐下來,靜候事態發展。
  從工作室敞開的門口,他看見檢察官正在房間里作調查。法醫對兩具尸体作了初步檢查,立即發現了中毒的跡象,就和頭天晚上在韋羅偵探尸体上發現的一模一樣。接著警察抬起尸体,搬到三樓兩間相連的房問。從前這是父子倆的臥室。
  總監這時下樓來,對檢察官說:
  “可怜的女人!她不愿明白……當她听懂我說的話后,身子僵直地往地上一倒,就昏過去了。你們想想,丈夫和儿子一下子就沒了……可怜女人吶!”
  堂路易听見了這些話。這以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听不見了。工作室的門關上了。總監大概在外面,從花園通往大門的通道上下了些命令,因為那兩個警察來到前廳,來到過道口子上,一左一右,守在幃幔兩邊。
  “顯然,”佩雷納尋思,“我的身价并沒有提高。亞歷山大該會多么不安啊!多么不安啊!”
  中午,西爾威斯特拿只托盤,給他送了些吃的來。
  飯后,又開始了漫長的、難堪的等待。
  在工作室和公館里,被午餐中斷的調查重又開始了。檢察官和警察在他身邊來來去去,各种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到后來,他覺得困倦、乏味,就仰靠在扶手椅上,睡著了。
  馬澤魯叫醒他的時候,已是下午四點了。馬澤魯領他往前走,一邊低聲說:
  “喂!您發現他了吧?”
  “誰?”
  “罪犯!”
  “當然發現了!”佩雷納說,“就跟說你好一樣簡單。”
  “啊!好极了。”馬澤魯高興地說,絲毫沒听出這句話的戲謔意味。“正如您早上說的,要是沒有發現,您就完了。”
  堂路易進了工作室。屋里已經坐著共和國檢察官、預審法官、保安局的長官、警察分局的局長和兩個便衣偵探,三個穿制服的警察。
  外邊,絮謝大道上,響起了一片喧鬧聲。當警察分局長和三個警察奉總監之命,出去驅赶人群時,大家听見一個報販扯著嘶啞的嗓子在叫賣:
  “絮謝大道的雙重謀殺案!韋羅偵探遽死揭秘!警察當局惊慌失措!”
  接著,門又關上了。又是一片寂靜。
  “馬澤魯并沒弄錯。”堂路易想,“事情明明白白,不是‘別人’就是我。在訊問過程中,要是我不能從言語与事實中,引出一絲理智之光,從而向他們指出那神秘的凶手,他們今晚就會把我作為公眾議論的材料交出去。當心點,我的好羅平!”
  從前,每次臨近激烈的戰斗,他都感到全身掠過一陣快樂的震顫。此刻,他又感覺到了。事實上,這場戰斗,將是他所經歷的最殘酷最激烈的戰斗之一。他了解總監的名望、經驗,他的固執,以及親自審理大案要案,取得突破之后再移交法官的愛好,他也清楚保安局長官的職業素質,預審法官的精明与鞭辟入里的邏輯頭腦。
  攻擊由警察總監指揮。他直截了當地發問,毫不轉彎抹角,聲音稍顯冷淡,對堂路易友好的聲調已經消失。態度也更為僵硬,頭天給堂路易留下深刻印象的友善已蕩然無存。
  “先生,”他說,“您作為柯斯莫·莫宁頓先生的代表和普遍遺贈財產承受人,在一定的形勢下,要求到這里值班過夜,而在這一夜這里發生了一起雙重謀殺案。我們希望您能對昨夜的情況作出詳盡的敘述。”
  “總監先生,換句話說,”佩雷納迎頭痛擊這次進攻,“換句話說,您根据特定的形勢,准許我在此過夜,您一定愿意知道我的證詞与馬澤魯隊長的證詞是否完全一致吧?”
  “是的。”總監說。
  “這就是說,您覺得我的角色可疑?”
  德斯馬利翁先生遲疑了一下。他的眼睛緊盯著堂路易的眼睛。顯然,對方坦誠的目光給他印象很深。但他還是回答道:
  “先生,您不應該向我提問。”答复很明确,聲調卻很生硬。
  堂路易欠一欠身,說:
  “總監先生,我服從您的命令。”
  “請把您所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于是堂路易把昨夜的情況細敘了一遍。之后,總監思索片刻,問道:
  “有一點我們必須弄清楚。凌晨兩點半您進了這間房,坐在弗維爾先生床邊,難道沒有發現絲毫表明他已死亡的跡象?”
  “總監先生,沒有……否則我和馬澤魯隊長早就報警了。”
  “通往花園的門是關的?”
  “肯定是關的,因為我們早上七點不得不開門出去檢查。”
  “用什么開的?”
  “那串鑰匙。”
  “那些凶手從外面進來,怎么可能打開門呢?”
  “用另配的鑰匙。”
  “您有證据允許您作這种假設嗎?”
  “沒有,總監先生。”
  “那么,我們應該想到,門不可能從外邊打開,罪犯就在屋里,直到找到相反的證据為止。”
  “可是,總監先生,屋里只有我和馬澤魯隊長!”
  出現了一陣沉默。沉默的意味不容置疑。而總監先生的話說得更加明白:
  “您夜里沒睡?”
  “睡了。不過是一夜將盡的時候。”
  “這以前,您在過道里沒睡嗎?”
  “沒有。”
  “馬澤魯隊長呢?”
  堂路易猶豫了一下。他能夠指望誠實正直的馬澤魯違心地說假話嗎?
  他答道:
  “馬澤魯隊長在扶手椅上睡著了,兩個小時以后,弗維爾夫人回來時才醒。”
  又是一陣沉默,顯然意味著:
  “因此,在馬澤魯隊長睡著的兩個小時里,您實際上可能開門殺害弗維爾父子。”
  訊問完全按照佩雷納預見的步驟進行。包圍圈越來越緊。對手很有邏輯頭腦,又精力充沛,他由衷地欽佩。
  “見鬼!”他暗忖,“明明是清白的,卻要為自己辯護,這滋味真不好受!左右兩翼都被攻破了,中央經得起攻擊嗎?”
  總監与預審法官商量几句,又開口道:
  “昨晚,弗維爾先生當你們的面打開保險柜時,里面有什么東西?”
  “一大堆文件紙張。其中有一個灰色漆布本子,后來不見了。”
  “您沒有碰那堆文件嗎?”
  “連保險柜都沒碰。總監先生。馬澤魯隊長今早大概告訴您了,為了使調查合法,他把我排斥在一邊。”
  “那么,您和那只保險柜沒有任何接触?”
  “任何接触也沒有。”
  總監搖搖頭,望了一眼預審法官。佩雷納若是怀疑給他設下了陷階,只要瞧一眼馬澤魯就會得到證實!馬澤魯一臉毫無血色。
  總監繼續問道:
  “先生,您作了調查,應該由警察作的調查,因此,我要向掌握了證据的偵探提個問題。”
  “總監先生,我將盡力回答。”
  “是這樣的。假定保險柜里有一件物品,一件首飾……領帶別針上落下來的一顆鑽石,而且無可爭議地是從我們大家都認識的人領帶別針上落下來的,而他這一夜又是在公館里過的,這种巧合,您怎么看呢?”
  “來了,陷阱設下了。”佩雷納暗忖,“顯然,他們在保險柜里發現了什么東西,便想象是我的。好。只不過,必須假設有人把這東西是從我這儿偷去,放在保險柜里,以便陷害我,因為我根本沒碰保險柜。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只是昨天晚上才卷進來,昨夜又沒見什么人,人家要栽贓也沒有時問。因此……”
  總監又問了一句,打斷他的內心獨白:
  “您怎么看呢?”
  “總監先生,這個人在公館過夜,与公館里發生的雙重謀殺案,有不可否認的聯系。”
  “那么,至少我們有權怀疑這個人?”
  “對?”
  “這是您的看法?”
  “一點不錯。”
  總監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絲帕,攤開,兩指夾起一顆小小的藍寶石,說:
  “這是我們在保險柜里發現的一顆綠松石。毫無疑問,它是您食指上那枚戒指上面的。”
  堂路易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說:
  “哼!混蛋!竟這么卑鄙!……不,我不相信……”
  他檢查戒指。那戒指中間鑲嵌著一顆黯淡無光的綠松石,周圍鑲著一圈不整齊的小綠松石,也是那种黯淡的藍色。中間确實少了一顆。總監手上那顆補上去一絲不差。
  總監問:
  “你有什么話說呢?”
  “我說,這顆綠松石是我戒指上的;戒指是柯斯莫·莫宁頓給的,是在我第一次救了他的命以后。”
  “我們意見是一致的吧?”
  “是的,總監先生,我們意見一致。”
  堂路易·佩雷納開始在屋里踱步,邊走邊思索。保安局的警察赶緊守住各個門口。照此看來,他明白他的被捕是肯定無疑的了。只要總監一聲令下,馬澤魯隊長就不得不揪住老板的領口。
  堂路易又朝昔日的伙伴掃了一眼。馬澤魯匆匆做了個哀求的手勢,好像在說:“唉呀!您怎么還不說出凶手呢?還等什么?快呀,是時候了。”
  堂路易微微一笑。
  “那么,這其中有什么問題呢?”總監問道,還是從訊問一開始就用的那种聲調,硬裝得有禮,卻不露任何情緒。
  “有……有……”
  佩雷納抓住一把椅子背,拖轉過來,一屁股坐下,說道:
  “我們聊聊吧。”
  他是帶著這种態度、這种毅然決然的動作說的,使得總監似乎有點動搖了,喃喃說道:
  “我還不明白……”
  “總監先生,您會明白的。”
  他慢慢地、字字清晰地說道:
  “總監先生,事情很清楚。您昨晚准許了我的要求,這就极為嚴肅地使您承擔了責任。因此,您必須不惜一切代价,并且馬上查出罪犯。而那名罪犯,這就是我。至于理由,您并不缺乏,比如我在現場,門在里面關上了,馬澤魯隊長在罪犯動手時睡著了,還有保險柜里發現的這顆綠松石。我承認,這些理由很壓人。另外,還加上這條可怕的推測,害死弗維爾父子于我有利。因為只要柯斯莫·莫宁頓的繼承人不存在,我就可以拿到兩億元。好极了。我只需跟您走,去拘留所……或者……”
  “或者?”
  “或者,把罪犯,真正的罪犯交到您手里。”
  總監嘲弄般地笑著,掏出怀表。
  “我等著哩。”
  “總監先生,只要您給我一切行動的自由,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查出凶手。決不會要很多功夫。再說,我覺得,查明真相值得花費一點耐心。”
  “我等著哩。”總監又說一遍。
  “馬澤魯隊長,請通知仆人西爾威斯特,總監先生要召見他。”
  看到總監示意可以,馬澤魯走了出去。
  堂路易解釋道:
  “總監先生,發現這顆綠松石,在您看來,是一個极為重要的物證,對我來說,卻是最要緊的啟示。為什么這么說呢?這顆綠松石肯定是昨晚跌落的,滾在地毯上。因此,只有四個人可能注意到它掉了,并且撿起來,并為了陷害我這個新敵手,把它塞進了保險柜。第一個是你們的人,馬澤魯隊長……他,我們就不說了。第二個死了,就是弗維爾先生……他我們也不說了。第三個,是仆人西爾威斯特。我想跟他說几句話。不用多久。”
  的确,西爾威斯特的陳述十分簡短。仆人說,他一直守在廚房里,与一個貼身女仆和另一個男佣人玩牌,直到弗維爾夫人回來他去給她開門才离開。
  “很好。”佩雷納說,“還問一句。您大概在晨報上讀到了韋羅偵探的死訊,并且看到了他的肖像?”
  “是的。”
  “您認識韋羅偵探嗎?”
  “不認識。”
  “可是他白天很可能來過這儿。”
  “我不知道。”仆人答道,“弗維爾先生有很多客人都是在花園接待的。他親自給他們開門。”
  “您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沒有。”
  “請告訴弗維爾夫人,總監先生將樂意与她說一會儿話。”
  西爾威斯特退出去了。
  預審法官和共和國檢察官惊訝地湊近腦袋悄聲交談。
  總監叫道:
  “怎么?先生,您不會斷言弗維爾夫人有什么嫌疑吧……”
  “總監先生,弗維爾夫人是可能見到我的綠松石掉落的第四個人。”
  “那又怎么樣?沒有确鑿證据,有權假設一位妻子會謀害丈夫,一位母親會毒殺儿子嗎?”
  “我什么也沒假設,總監先生。”
  “那么?”
  堂路易沒有答話。總監毫不掩飾他的气惱。不過他又說:
  “叫她來就來吧。不過您不許開口,由我來問她。您說,我該問她什么話?”
  “總監先生,只要問一句:除了她丈夫,弗維爾夫人是否還認識羅素姐妹家的其他后人。”
  “為什么要提這個問題?”
  “因為,如果這后人确實存在,那就不是由我,而是由他來繼承那兩億元,因而也不是我,而是他將從弗維爾父子的死亡中受益了。”
  “顯然……顯然……”總監囁儒道,“……試試這條新線索也……”
  話未說完,弗維爾夫人進來了。盡管她哭得眼皮發紅,滿面淚痕,一張臉卻還是秀秀气气,楚楚動人。不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而腦子中縈繞不退的慘景使她整個漂亮的身体,整個言談舉止,都隱隱透出某种焦慮和沖動的意味。
  “夫人,請坐。”總監极為尊重地說,“請原諒我又來勞煩您。可是我們時間寶貴,我們要盡一切努力,盡快為您失去的兩個親人報仇。”
  她那秀美的雙眼又滾出了淚珠。她抽泣一聲,說:
  “既然司法机關要找我,總監先生……”
  “是的,要找您了解一點情況。您的婆婆已經過世了,對嗎?”
  “是的,總監先生。”
  “她是圣泰田人,娘家的姓叫羅素?”
  “對。”
  “伊麗莎白·羅素?”
  “對。”
  “您丈夫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這樣,伊麗莎白·羅素就沒有一個后人了,對吧?”
  “對。”
  “好。不過伊麗莎白·羅素有兩姐妹,是嗎?”
  “是。”
  “艾爾默利娜·羅素,姐姐,移居國外,以后再沒有听到過她的消息。另一個,妹妹,……”
  “叫阿爾芒德·羅素。就是我母親。”
  “嗯?您說什么?”
  “我說我母親當姑娘時名叫阿爾芒德·羅素,我嫁的是我表哥,伊麗莎白·羅素的儿子。”
  這真是地地道道的戲劇情節。
  這樣,姐姐家的直系后人伊波利特·弗維爾和儿子埃德蒙一死,柯斯莫·莫宁頓的遺產就轉到了妹妹阿爾芒德·羅素這一支。而這一支迄今為止一直由弗維爾夫人所代表。
  總監和預審法官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后兩人又本能地轉身望了望堂路易·佩雷納。他沒有動。
  總監又問:
  “夫人,您沒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總監先生。我是獨生女。”
  獨生女!這就是說,既然丈夫和儿子都已死亡,柯斯莫·莫宁頓的兩億元遺產就百分之百,無可爭議地歸她,歸她一個人所有了。
  官員們的腦子里冒出一個可怕的,殘酷的念頭,怎么也擺脫不了:面前這女人是埃德蒙·弗維爾的母親呀!總監先生觀察堂路易·佩雷納的反應,只見他在一張紙片上寫了几句話,遞給總監先生。
  總監漸漸恢复了頭天對堂路易的友好態度,讀了這張紙條,思索片刻,便向弗維爾夫人問道:
  “您儿子埃德蒙多少歲了?”
  “十七歲。”
  “您看上去這么年輕……”
  “埃德蒙不是我的親生子,而是繼子,是我丈夫頭一個妻子生的。她已經死了。”
  “啊!……這樣,埃德蒙·弗維爾……”總監喃喃說道,話沒有說完……
  才過兩分鐘,形勢就完全變了。在官員們看來,弗維爾夫人不再是那個不可指責的寡婦与母親,而突然變成了應該盤問的女人。盡管大家對她先就抱有好感,深表同情,盡管她的美貌如此迷人,但大家不可能不尋思,這女人會不會出于某种理由,比如說,獨吞那筆巨額財富的貪心,而一時發狂,殺了丈夫和繼子。不管怎樣,問題明擺在那儿。必須把它解答出來。
  總監又問:
  “您見過這顆綠松石嗎?”
  他把寶石遞過去。她接過來,拈在手上,細細打量,毫不惊慌。
  “沒見過。”她說,“我有根綠松石項鏈,從未戴過。但顆粒更大,而且每一粒形狀都很規則。”
  “這一粒,我們是在保險柜里找到的。”總監說,“是我們一個熟人戒指上的。”
  “那么,”她立即答道,“應該找到那個人。”
  “他在這儿。”總監說,指指堂路易。堂路易坐在一邊,弗維爾夫人進來時不曾注意到。
  她見到佩雷納,渾身一戰,惊慌地叫道:
  “這位先生昨晚在這儿!和我丈夫聊天……喏,和那一位一起,”她指著馬澤魯隊長……“應該問問他們,看他們是為什么事來的。您知道,既然這顆綠松石是他們中一個人的,那么……”
  暗示十分明顯,只是多么笨拙!而且加重了佩雷納這段論据的分量:“撿起這顆綠松石的人,昨晚見到我,并想陷害我。而除了弗維爾先生和馬澤魯隊長,昨晚只有兩個人見到我:仆人西爾威斯特和弗維爾夫人。這一來,仆人西爾威斯特就排除在外了,是弗維爾夫人把這顆綠松石放進保險柜的。”
  總監又問:
  “夫人,您能把那副項鏈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它和我其他的首飾,都放在我的梳妝台里。我這就去拿來。”
  “您就不必親自跑了,夫人。您的女仆知道嗎?”
  “知道。”
  “那么,馬澤魯隊長陪她去取來。”
  馬澤魯出去了几分鐘。這几分鐘大家都沒說話。弗維爾夫人似乎沉浸在悲痛之中。總監一直在觀察她。
  馬澤魯帶了一個大盒子回來。里面有許多小珠寶匣子和首飾。
  總監找到那串項鏈,細細打量,果然發現上面的寶石与那顆綠松石不同,而且一顆也不缺……
  不過,他分開兩個小匣子,取出一個也嵌著藍寶石的頭飾時,不覺做了個意外的手勢。
  “這兩枚鑰匙,是開什么鎖的?”他指著兩枚鑰匙問道。那兩枚鑰匙与通花園的側門鑰匙形狀相同。
  弗維爾夫人仍然十分鎮定。臉上不顯絲毫惊慌。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兩枚鑰匙被人發現使她惊慌。她只是說:
  “我不清楚……老早就放在這里面了……”
  “馬澤魯,”總監命令道,“拿去開開這張門。”
  馬澤魯執行了命令。門開了。
  “的确,”弗維爾夫人說,“我現在想起來了,是我丈夫交給我的。我有兩套……”
  這些話說得再從容平淡不過,好像年輕女人還沒意識到那沖她而來的可怕罪名。
  她這种從容沉著最叫人傷腦筋。這是絕對清白無辜的表現,還是罪犯老奸巨猾,遇事不慌呢?難道這場戲她一點也不明白,她在其中無意識地扮演主角?抑或,她覺察到那可怕的指控漸漸從四面八方逼過來,以最恐怖的危險威脅著她?不過,既然是這樣,她怎么可能干出這种出奇的蠢事,把這兩枚鑰匙保存下來呢?
  大家腦子里都冒出一連串的問題。總監這樣問道:
  “凶殺案發生的時候,您不在家,對嗎,夫人?”
  “對。”
  “您去了歌劇院?”
  “是的。后來又出席一個朋友艾爾辛格夫人的晚會。”
  “司机送您去的嗎?”
  “去歌劇院,是的。然后我就讓他回車庫了。晚會出來是他去接的。”
  “啊!”總監道,“從歌劇院到艾爾辛格夫人家,您是怎么去的呢?”
  直到這時弗維爾夫人似乎才明白,她是一場真正訊問的對象,于是她的目光和神態顯得有些不安。她答道:
  “我叫了一輛汽車。”
  “在街上?”
  “在歌劇院廣場。”
  “那么,是十二點?”
  “不,十一點半。沒散場我就出來了。”
  “您急于赶到朋友家?”
  “對……或者,不如說……”
  她突然停住了,兩邊面頰漲得通紅,嘴唇和下巴激動得直顫。她問:
  “為什么問我這些事?”
  “夫人,必須問這些事。有助于我們弄清案情。我請求您回答我的問題。您是什么時候到朋友家的?”
  “我不太清楚……我沒注意。”
  “您是徑直去的嗎?”
  “差不多是吧。”
  “怎么?差不多?”
  “對……我有點頭暈,就叫司机開上香榭麗舍大街……樹林大道……慢慢開……然后,又回到香榭麗舍……”
  她的話語越來越混亂,聲音越來越模糊。到后來,她頭一低,不出聲了。
  當然,她的沉默并不意味著她供認了。也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讓人認為,她這么虛弱并不是因為悲痛。不過她顯得這么疲憊,以至于人家可以說,她覺得自己完了,就干脆放棄抗爭。現在她成了案情的焦點。大家對她几乎生出几分怜憫;她如此不善于自衛,使得大家都不忍心進一步逼她。
  事實上,總監先生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似乎胜利來得過于容易,反使他對窮追猛打產生了顧慮。
  他無意識地看了佩雷納。
  佩雷納遞給他一張紙條,說:
  “這是艾爾辛格夫人的電話號碼。”
  總監喃喃說道:
  “對……的确……可以查證……”
  于是,他拿起話筒,說:
  “喂……請接盧浮宮25—04。”
  電話立即接通了。他對著話筒說:
  “請問是誰?……膳食總管……啊!好……艾爾辛格夫人在家嗎?……不在……先生呢?也不在……不過,我想,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我是德斯馬利翁先生,巴黎警察總監。我想了解一點情況。弗維爾夫人昨夜是什么時候到府上的?您怎么說的?……您有把握嗎?……凌晨兩點?……沒早一點?……什么時候离開的呢?……十分鐘以后,對嗎?……好……那么,到達的時刻,您沒說錯吧?……我极為注重這一點……那么,确實是凌晨兩點?……凌晨兩點……很好。謝謝您。”
  當總監轉過身時,發現弗維爾夫人站在他身旁,极為焦急地望著他。在場的人腦子里都冒出一個念頭:眼前這個女人要末絕對是清白無辜的,要么是個极為出色的演員,那張臉上顯出完全清白的表情。
  “您想干什么?……”她气急敗坏地說,“這是什么意思?您能給我解釋嗎?”
  德斯馬利翁先生只是問她:
  “昨夜十一點半到凌晨兩點,您在干什么?”
  這是個可怕的問題,問到了要害。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在凶殺案發生的這段時間里,您要是不能准确地說明您在干什么,我們就有權認定,您与您丈夫和繼子的被害有關……”
  她明白這一點,身子晃了几晃,低聲抱怨道:
  “這真要命……這真要命……”
  總監又問一遍:
  “您在干什么?回答這個問題應該不難。”
  “唉!”她仍是一口抱怨的語气,“你們怎么可能相信呢?……唉!不會的……不會的……這可能嗎?你們怎么可能相信呢?”
  “我什么都還沒有相信,哪怕是……再說,一句話,您實話實說就是了。”
  她嘴唇翕動著,猛地做了個毅然決然的動作,似乎鼓起了勇气,就要說出昨夜所干的事情,可忽然一下,她又顯得惊慌失措,張口結舌,含含糊糊地吐出几個音節,就往扶手椅上一倒,猛烈地抽泣起來,一邊發出絕望的叫喊。
  這就是招認。至少是招認她無力作出說得過去的解釋,以便結束這場訊問。
  警察總監走到一邊,和預審法官,共和國檢察官低聲交談。
  佩雷納和馬澤魯隊長待在一起。
  馬澤魯低語道:
  “我剛才是怎么跟您說的?我知道您會想出法子的!啊!您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您抓著了要害!……”
  想到老板排除了謀殺的嫌疑,再也不用与他的長官爭來辯去糾纏不清了,馬澤魯就開心了。他几乎像敬重老板一樣尊重長官。現在,大家和好了,“彼此仍是朋友。”馬澤魯覺得快活得透不過气來。
  “會把她關起來,安?”
  “不,”佩雷納道,“還沒有足夠的‘把柄’,可以把她抓起來。”
  “怎么?”馬澤魯生气了,低聲埋怨道,“還沒有足夠的證据?!不管怎么樣,我希望您不要放過她。不然,她會反咬一口,攻擊您的!老板,給她來一下狠的,把她了了,這樣一個鬼女人!”
  堂路易一直在思索。他想到從四面八方向弗維爾太太逼過來的事實,想到前所未聞的巧合。那決定性的證据,將匯集所有事實,給起訴提供基礎的證据,佩雷納拿得出來。這就是那只扔在花園灌木叢中的苹果上的牙印。對司法机關來說,這就和指紋一樣有效。尤其是可以用那塊巧克力上的牙印來驗證苹果上的牙印。
  不過他猶豫不決。他焦慮而關切地打量著這個女人,又覺得怜憫,又覺得厭惡。照种种跡象看來,是她殺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他應不應該放她一馬?他有沒有權利扮演這伸張正義者的角色?他要是弄錯了怎么辦?
  這時德斯馬利翁先生走過來,裝出跟馬澤魯說話的樣子,問佩雷納道:
  “您是怎么看的?”
  馬澤魯點著頭。堂路易回答道:
  “總監先生,我想,這女人如果是罪犯,是有權自我辯護的,可她的辯護大笨拙了,令人無法相信。”
  “這就是說……?”
  “就是說,她大概是某個同謀手中的工具。”
  “同謀?”
  “總監先生,您記得昨天她丈夫在署里是怎么叫的吧:‘啊!那幫坏蛋!……那幫坏蛋!’因此,至少有一個同謀。馬澤魯隊長也許跟您匯報了,我們昨天在新橋咖啡館了解到,韋羅偵探在那儿的時候,有一個蓄著栗色絡腮胡子,拄一根銀柄烏木拐棍的男人也在那里,所以……”
  “所以,”總監把他的話接過去說完,“我們今天根据簡單的假定,把弗維爾太太拘捕,就有可能順藤摸瓜,抓到同謀,是吧?”
  佩雷納沒有答話。總監若有所思地說:
  “拘捕她……拘捕她……還需要一個證据……您沒有發現什么痕跡?……”
  “沒有,總監先生。我的調查匆匆忙忙,确實粗略。”
  “可我們的調查很細。我們把這間房徹底搜了一遍。”
  “總監先生,花園呢?”
  “也徹底搜了。”
  “也那么細?”
  “也許沒那樣細。不過我覺得……”
  “我的感覺卻相反,總監先生。凶手是從花園進來的,也是從花園出去的,或許留下了什么痕跡……”
  “馬澤魯,”總監吩咐道,“您再去細細地搜查一遍。”
  馬澤魯出去了。佩雷納又退到一邊,听見警察總監反复對預審法官說:
  “唉!只要有一個證据就行了!只要一個!這女人顯然是罪犯。她太讓人怀疑了!……還有,柯斯莫·莫宁頓的億万家財……可是,另一方面,您看著她,她那張漂亮臉蛋顯得那么誠實,她是那么痛苦,又像是清白無辜的。”
  她一直在抽泣,身子一抽一聳的,有時猛地發作,拳頭攥得緊緊的。有一陣,她緊緊抓著被眼淚打濕的手帕,塞在牙間,狠命地撕著,像有些女演員那樣。佩雷納看著她那一口濕津津亮閃閃稍大了一點的白牙在細麻布后面咬合著。他想到了苹果上的牙印。他极想知道那牙印与手帕上的牙印是否同一個人的。
  馬澤魯進來了。總監立即朝他走過去。馬澤魯把枝葉叢中拾到的苹果拿給他看。佩雷納馬上看出,總監對馬澤魯這一出人意料的發現和解釋极為重視。
  在場的官員們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后作出的決定,是堂路易已料到的。
  總監先生回到弗維爾夫人身邊。
  這是結尾了。
  他思考了一會,看這最后一仗該怎么打,然后,他說:
  “太太,您還不能告訴我們,昨夜您是怎么度過的么?”
  她努力壓住抽泣,低聲道:
  “能……能……我坐汽車……兜風……有時,也下來走一走……”
  “這事,我們是很容易查證的,只要找來司机一問……您不告訴我們,給我們的印象……可不大好,您得抓緊時机,打消這种印象……”
  “我准備把什么都……”
  “好吧。犯下謀殺案的那個人,或者那幫人中的一個,在一個苹果上咬了一口,隨后就丟在花園里,我們剛才找到了。為了打消對您的假設,您能不能也同樣咬一口呢……”
  “哦!肯定可以,”她立即答應說,“只要能讓你們相信……”
  總監把那只盛了三個苹果的果盤遞給她。她抓起一只,送到嘴邊。
  這是個決定性的行動。要是兩個牙印相同,那就證据确鑿,無可否認了。
  因此,她正要咬上去時,又突然停住了,好像害怕了似的……怕踩圈套?怕有暗藏的危險,要把她斷送?不管怎么樣,她這份猶豫,比任何事情都對她不利。因為她若是清白的,這樣猶豫就叫人不可理解,若是罪犯,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太太,您怕什么?”總監先生問。
  “不怕……什么也不怕……”她哆嗦著說,“我不清楚……我什么都怕……這一切是這樣可怕。”
  “可是,太太,我向您保證,我們要您做的事并不要緊,我相信,這對您只有好處。那么……?”
  她把手往嘴邊送,抬起一點,再抬起一點,緩緩地,顯得還未打定主意。确實,照事情發生的方式來看,這場面是有些庄嚴、悲壯,讓人心情沉重。
  “我要是拒絕呢?”她突然問。
  “太太,您完全有權利拒絕。”總監說,“可是何必這么做呢?我相信,您的律師會第一個勸您……”
  “我的律師……”她結結巴巴地說,明白了這句話的可怕含義。
  驀地,她狠下決心,臉都變了形,一副生死關頭豁出去的樣子,舉起手,張開嘴,只見兩排白牙一亮,就在苹果上咬了下去。
  “先生,我咬了。”她說。
  總監朝預審法官轉過身來。
  “花園里找到的那只苹果,在您那里吧?”
  “在這儿,總監先生。”
  總監把兩只苹果拿在一起比較。
  大家圍過來,關切地看著,异口同聲地發出一聲惊呼。
  兩只牙印相同。
  相同!當然,必須等到專家鑒定之后,才能确定所有細小之處,每顆牙齒的印痕是否完全相同。不過有一點是明白無誤的;那兩道曲線完全相似。兩只苹果上的圓弧是一樣的。兩只半圓形都窄窄的,稍稍偏長,帶點橢圓,几乎可以疊合在一起。牙印不大。這也是弗維爾夫人的頜部特征。
  在場的人不作一聲。總監先生抬起頭。弗維爾夫人呆若木雞,臉色蒼白,嚇坏了。縱使她的表情靈活多變,她的才華非同一般,能夠表達恐懼、惊愕和憤怒的情緒,也無法讓大家不相信眼前這不容置疑的鐵證。
  兩個牙印相同:同一口牙齒在兩只苹果上咬出來的。
  總監開口了:
  “太太……”
  “不,不……”她一陣瘋狂,大聲叫道,“不……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惡夢……一場惡夢,難道不是嗎?您不會逮捕我吧?我,我要去坐牢!可是這是可怕……我干了什么?啊!我向您發誓,您弄錯了……”
  她兩手抱住頭。
  “啊!我的頭要爆炸了……這一切是什么意思?可我沒有殺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您早上把一切告訴我的……我難道察覺了嗎?我可怜的丈夫……還有那小埃德蒙,他是那樣愛我……我也那樣愛他……我為什么要害死他們?您說……您說呀?我害他們總要有動机……那么……那么……您答話呀!”
  接著,她又爆發出一股怒气,緊握拳頭,气勢洶洶地沖向官員們,吼道:
  “你們只是劊子手……你們無權這樣折磨一個女人!啊!多可怕呀!指控我殺了人……要把我抓起來……毫無根据!啊!可惡!……你們都是劊子手!尤其是你(她對佩雷納說),是的,是你……我很清楚……你是……敵人……啊!我明白……你有道理……你昨夜在場,你……為什么不把你抓起來?為什么不說是你,你昨夜在這里……我不在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清楚,為什么要抓我?……為什么不說是你?”
  最后几句話含含糊糊,勉強才可听清。她沒有一絲力气了,不得不坐下來。她腦袋垂到膝蓋上,又放聲哭起來。
  佩雷納走過去,托起她的額頭,望著她淚水橫流的臉,說:
  “兩只苹果上的牙印是一樣的。毫無疑問,都是您留下的。”
  “不是。”她說。
  “是。”他肯定道,“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但是,頭一只苹果上的牙印,也可能是您在昨夜之前留下的,也就是說,您可能是昨天咬的這只苹果……”
  她結結巴巴道:
  “您相信嗎?……是啊,也許,我覺得,我想起來……昨天早上……”
  但警察總監打斷她的話:
  “太太,不必說了,我剛問了西爾威斯特……是他昨天晚上八點鐘去買的苹果。弗維爾先生上床時,四只苹果還好好地擺在果盤里。今早八點鐘,果盤里只剩了三個。因此,花園里找到的這個就是第四個,這是不容置疑的。而這第四個昨夜被人咬過了,留下的是您的牙印。”
  她語無倫次地說:
  “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的牙印。”
  “可是……”
  “這不是我的牙印……我憑我靈魂的永福發誓……我發誓,如果是我的,我就去死……是的,去死……我宁愿死,也不愿坐牢……我要自殺……我要自殺……”
  她的眼睛發直。她挺直身体,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剛一离座,就轉了几個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當大家忙著照料她時,馬澤魯向堂路易使了個眼色,低聲說:
  “老板,快走。”
  “啊!解禁了。我自由了?”
  “老板,您看看那人,剛進來不到十分鐘,正和總監說話的那個。您認識他嗎?”
  “媽的!”佩雷納打量那面色紅潤的大胖子后罵道,“媽的!是副局長韋貝。”
  韋貝一直盯著他不放。
  “老板,他認出您了!他一眼就認出了亞森·羅平。碰上他,您就別想偽裝掩飾了。他眼睛厲害得很。您跟他玩的那些花招,您還記得吧?1您問問自己,看看他會不會施加報复。”
  
  1見《八一三》。——原注

  “他報告了總監,是嗎?”
  “當然。總監命令手下盯住您。您要是想開溜,就把您抓起來。”
  “既然如此,也沒什么辦法了。”
  “怎么,沒什么辦法?只要把他們甩掉就行了,利利索索地。”
  “這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得回家,而我家在哪儿大家都知道。”
  “唉!發生了這樣的事,您還有膽子回家?”
  “那我睡哪儿?睡橋下?”
  “唉,雷打的!發生了這樣的案子,一定會引起議論,您已經完全徹底牽扯進去了,大伙儿會掉轉槍口,攻擊您的,您難道不明白嗎?”
  “那怎么辦?”
  “怎么辦?丟下這事別管了。”
  “那殺害柯斯莫·莫宁頓和弗維爾的凶手呢?”
  “警察會管的。”
  “你真蠢,亞歷山大。”
  “那好,您又變回亞森·羅平,那看不見逮不著的亞森·羅平,像從前一樣,親自跟他們對著干。不過,我的好上帝,您千万不要再充佩雷納!太危險了。也不要再公然管一件与您無關的閒事了。”
  “亞歷山大,你真是說得好。我跟這兩億元有關,還說是閒事。要是佩雷納不堅守崗位,兩億元就會從他眼皮下溜走。好不容易能夠堂堂正正地賺几個銅板,卻拿不到手,你說這气不气人。”
  “可他們要是逮捕您呢?”
  “不可能。我已經死了。”
  “亞森·羅平是死了。可是佩雷納活著。”
  “既然他們今天沒抓我,我就平安無事了。”
  “這只是推遲執行罷了。從現在起到將您逮捕為止,您的住宅將被包圍。您將受到日夜監視。命令十分明确。”
  “那太好了!我就是夜里害怕。”
  “可是,媽的!您指望什么嘛?”
  “亞歷山大,我什么也不指望。我只是心里有底。我相信,現在沒人敢抓我。”
  “韋貝會不舒服的!”
  “我才沒把韋貝放在眼里哩。沒有命令,韋貝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命令,別人會給他下的!”
  “盯著我的命令,是的,會下的;可是抓我的命令,不會的。警察總監在我的事儿上卷進來太深,不得不給我撐腰。再說,還有這一點,案子這樣复雜,這樣不合邏輯,你們不可能查出結果的。總有一天,你們會來找我。因為除了我,沒有誰能斗得過這么厲害的對手。你和韋貝都不行。你們保安局的那批同事更不行。我等著你上門來請,亞歷山大。”
  第二天,司法鑒定證實,兩只苹果上的牙印是同一個人的,那塊巧克力上的牙印也是。
  另外,有一個出租車司机來證明,昨晚一位太太走出歌劇院時叫他,叫他一直開到亨利一馬丁大道盡頭,在那儿下了車。
  而亨利一馬丁大道盡頭离弗維爾公館只有五分鐘路。
  這個司机被帶到弗維爾夫人面前,一眼就認出是她。
  她在那一帶待了一個多小時,干了些什么呢?
  瑪麗—安娜·弗維爾被送到拘留所。
  當晚,她就睡在了圣拉扎爾監獄。
  這一天,記者開始披露一些調查的細節,如發現了牙印等。不過他們不知道是誰的牙印。這一天,兩家大日報發表的文章,用的就是堂路易·佩雷納用來表示苹果上的牙印的兩個字:虎牙。這兩個凶險的字讓人想到這個案子殘忍、凶狠,充滿了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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