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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西蒙娜·德·馬雷絲


  四天過去了。在這死气沉沉的四天里,瑟尼納咬緊牙關地等待著。為了消磨時間,他在讀一位曼海姆的銀行家寫的關于藝術品收藏的名著,還准備今后,在此事件了結之后,前去拜訪他。他絕對足不出戶。人們給他送來一抱抱的報紙,他十分不耐煩地瀏覽著。都是關于塞爾維亞國王的消息!總是些關于東方問題的東西!始終是殿下們之間的那些或多或少的荒謬的爭吵。
  “啊!如果我生下來時就得到了一個王位的話,”瑟尼納想,“那就看我怎么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理順吧!哼,不可能。當強者在談判時,而我呢,我卻在關心著前警探蒙古喬的事情。羅平,讓我告訴你吧:你只是一個小本生意人。”
  他常常這樣對自己萌生出來的憂郁和消沉讓步。他十分粗暴地對待自己的親人,而為了使自己鎮靜下來,他或許到健身房去練習擊球。要么他就呆在自己的洗手間里,在一面鏡子前,找樂一樣地“做頭部化妝”。他有很多可供選擇的油脂、軟膏、香脂、香粉。他擁有的假發、胡須和胡髻,比一個法蘭西劇院的演員的還要多。他還有塑膠的禿頭套和各類能改變其口和鼻子形狀的橡膠器具。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妝扮成公證員、科學家、大流氓或者部長。“要一個法里埃,來!”他就變成了議長。“變成埃米爾!”一眨眼功夫,他就成了胡須濃密且眉毛厚重的埃米爾·蒙古喬。可是,他的憂慮卻絲毫未減輕。
  他冷笑著讀完了關于卡斯同的葬禮的文章。市政廳的一大批官員都談了情況:“模范警探……曾想自己展翅飛翔……非常痛心的損失……永遠不應該离開這個大家庭的……”總之,一派胡言。但是有些問題擺在眼前,是瑟尼納反复思索而找不到答案的。蒙古喬兄弟是受到了普遍尊敬的。但是,他親眼看到埃米爾要殺死一位毫無抵抗能力的年輕姑娘。那么,真正的蒙古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正派的人?流氓無賴?……更應該是后者。他們屈服于利益的誘惑。要知道,在這种形勢下,只需買通埃米爾也就可以啦?
  瑟尼納正在研究著這個問題,頭朝下地吊在吊環上,這時,他的用人把昂布魯瓦茲帶進來了。
  “快匯報,懶鬼!”瑟尼納大聲喊叫著。
  “好的,老板,沒有什么大事。蒙古喬親自去采買。他買得最多的是罐頭食品,啊,還有牛肺,我覺得很奇怪。”
  “然后呢?”
  “然后,在中午,他在飯店吃的飯。昨天他吃的一种小香腸和……”
  “我不要听這些。我不是問你他吃什么,而是他在干什么。”
  “我還有,老板。他在‘美國’給自己買了一套黑衣眼。在下葬完后,他到博尼奧爾那里去結帳。然后,他去了德麥錫納大街的米貝爾熱隆家……”
  瑟尼納做了一個很漂亮的屈伸向上后,坐到了杠子上。
  “夜里呢?……因為你可能不知道,他時常半夜外出。”
  “我敢向您保證,他并沒有出來。我和朗方,我們倆人輪流盯著的。”
  “好。你們繼續這么干……如果你吃飯、坐出租車需要錢……去找奧克塔夫。”
  瑟尼納在淋浴時,馬雷肖來了。
  “有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老板。還是您自己判斷吧。”
  “大聲一點。媽的!”
  “女男爵前天被召到警署去了。”
  “很自然。然后呢?”
  “快五點鐘時,她要了一輛出租馬車,到瓦爾-德-格拉斯街拐角的圣雅克街下的車。她進了一家健康中心。”
  “什么?”
  “是的,老板。這是穆蒂埃醫生的健康中心。我記下來了。”
  “他是治什么病的?……顯然你是忘記打听了。非得事事讓我親自來做。那么,后來呢?……她在那儿呆了很久嗎?她總不會生病了吧?”
  “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唉呀!你的表肯定停擺了!”
  “我向您保證,老板。在十七點三十分,她去了馬爾澤爾布大道的皮貨商雷納爾迪那里。完事她回了自己家……昨天,她在近中午時外出的。在‘布律耶爾雄雞店’吃的中飯。”
  “一個人?”
  “當然啦。下午她參觀了杜朗-呂埃爾的油畫藝術展,在朗佩爾麥耶那里喝的下午茶。”
  瑟尼納關上水龍頭,拉開遮帘,遞給馬雷肖一條浴巾。
  “拿著,在我思考時,幫我擦干。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這么一個一夜遭受兩次襲擊的女人,她到處閒逛,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似的。你都說完了嗎?”
  “沒有,還沒說完。她的老女佣,朱麗葉·拉波特,回她在索洛涅的家里休息去了。”
  “那么,塞西爾·德·馬雷絲沒有任何人在身邊了……用勁擦,牲口……要緊緊盯住。”
  “盧瓦佐在那儿,老板。”
  “很好,謝謝。你可以走了。”
  瑟尼納發火了。四天了,沒有任何進展。一個說在吃小香腸。一個說在喝茶。這是在把誰當傻瓜呢?這個裝著白紙的信封絲毫沒有被触及。他度過了一個陰郁的上午,興味索然地吃了中飯。都德維爾在喝咖啡時出現了。
  “我在等你,你知道……來一杯咖啡?……好,現在快說吧。”
  “您會失望的,老板。首先,兩個蒙古喬的職業生涯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們是薩爾特省人。他們有在芒市學習的證書。在他們的在間接稅務所做書記員的父親死后,他們來到了巴黎。幸虧路易·儒貝爾議員的舉荐,他們才得以進了警署,他們開始了老好人之路,沒有什么光輝業績……現在,人們嚴格審查了他們曾經有幸抓過的那些坏蛋的名單。名單并不長,所有的可疑分子都已死了,或者被長期監禁了。我已經為您把這一切都概括到一張紙上了。可是,關于我們關注的這方面的消息卻一點沒有。”
  “剩下的是他們的事務所了。人們始終弄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創辦它。埃米爾對這件事很無所謂。他們既然創辦了它,還是可以勉強維持運作的……跟蹤啦、婚前調查啦、通奸事件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卡斯同或許是被他認真調查、揭露的某個情人的犧牲品。”
  “概括地說,你們現在還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你們至少還在關注著在女男爵家中發生的偷盜事件吧?”
  “他們安排朗普負責這一事件。一個年輕的……由于國王的來訪,加尼瑪爾缺人手。所有的人員都動員起來了。上面害怕無政府主義者鬧事。”
  “我知道。整條戰線是無成效的。好吧!還有一句話:你的同事們是怎樣看待蒙古喬兄弟們的?他們是否有怨言?”
  “還不至于。我們那里,大家都不大喜歡私人偵探。但是我得承認,埃米爾确實結交了很多朋友。”
  電話響了,在吸煙室里。瑟尼納走過去,摘下听筒。
  “噢,是你,盧瓦佐?……很好,是的,你干得很好……跟著她,當然啦……盡快給我打電話……我打賭,她會回健康中心的……等一會儿見……”
  他又回來跟都德維爾說話。他的眼睛放著光。他在微笑。
  “這個盧瓦位十分得力。”他說,“女男爵剛剛又要了一輛出租馬車……現在是兩點半……三刻鐘時就可以到圣雅克街。三點,是探視病人的時間……我總覺得會有新情況……我的小讓,你走吧……后天再來……爭取給我帶成果來……不,這不是責備!”
  他喝完杯中咖啡,點燃一支香煙。當然,塞西爾同樣有可能去森林或者去逛大商店。但是他斷定她是又去了穆蒂埃醫生那里……不是去看病,而是去看望某一個人。那里肯定有位病人是她特別關心的。
  “奧克塔夫!”
  “在這儿,老板。”
  “把梅塞德斯開出來……我們出去兜個小圈子。”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穿了一套暗淡的西服,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風衣。
  “我是否要化妝?……這樣更謹慎一些。”
  他對著几副假胡須猶豫著。一個小的棕色胡子最后被選中了。如果偶然相遇的話,這僅僅是給塞西爾一個變化。他剛把它固定好。電話就又響了起來。他信手抓起一頂圓禮帽,然后摘下听筒。
  “怎么?……是的,這正是我所想的……不。不要等我。赶緊回訥伊。如果我需要你的話,我會給你往‘栗樹飯店’打電話的。好的,謝謝。”
  确實!她正是去了健康中心。兩天功夫去了兩趟,這說明有些問題。
  “走啦,奧克塔夫……到瓦爾-德-格拉斯去。快!”
  他跳到車里,完全恢复了蓬勃生机。塞西爾·德·馬雷絲男爵到健康中心去看個什么人呢?是一個醫生,一個護土,還是一個病人?這种探視和瑟尼納剛剛開始插手的這件慘案有什么關聯嗎?
  “如果在這意外事件中有一位病人的話,”瑟尼納想,“那就是我!因為,首先,要讓一位對我特別冷漠的女人如此關心,就應該生病。其次,我所介入的這些事情是如此地支离破碎,以致我在想是否不應該胡思亂想。第三點,羅平是一個有宗教幻想的人,正如人人皆知的那樣。所以,健康中心万歲!”
  “我送您到什么地方去,老板?”
  “再遠一點,在醫院前面……你就在那儿等我。”
  一輛出租馬車在街的另一側停著,就在醫院的前面。塞西爾肯定沒打算呆很久,她才把車留下的。
  瑟尼納下了車,沿著高牆步行著。高牆上方顯露出已經落盡樹葉的法國梧桐樹枝。主樓樣子顯得很讓人討厭,窗戶上都裝有護條。在進門的地方,一塊銅牌上寫著:
  
  穆蒂埃醫生
  住院實習醫生
  請預約

  他走進大門,來到一間有著雪白的牆壁和打了蜡的地板的談話室,它既像診所,又像女修道院辦的女子寄宿學校。右邊,是裝有玻璃的凹入建筑物的陽台,中間有一個小窗口,里面坐著一位負責謄寫工作的女護士。盡頭是一個雙扇門。瑟尼納走近窗口,彬彬有禮地打著招呼。
  “請您原諒,夫人。是否可以在家里接受穆蒂埃醫生的診治,還是只能在這里進行?”
  “只能在這里。請看一下您身后的黑板。”
  她稍稍抬了一下頭,便馬上又埋頭處理她的資料了。她只是漫不經心地觀察了一下,這對瑟尼納的計划實施是再好不過了。他站在寫有門診日期和時間的黑板前呆了一會儿,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向通往大街的門,帶著響聲把門關上了。
  但是他并沒有出去。他俯下身子,飛快地從小窗口下面跑了過去,他躲過了女護士,從盡頭的門溜了進去。它通向一條寬寬的、空無一人的走廊。一條軟墊長椅靠牆的一邊放著。牆的另一邊有好几扇門:總務處……洗衣房……藥房……辦公室……
  “哈!”瑟尼納說,“我更喜歡健康!”
  他一直躡手躡腳地走到走廊的盡頭。四周一片寂靜。兩扇非常吝嗇地投進光線來的窗子是裝了磨砂玻璃的,玻璃上還刷了一層白色涂料。
  “缺少空气!……缺少空气!……”
  他推開雙扇門,倚靠在一扇打開的門上,惊呆了。
  “見鬼!一群瘋子。”
  他被眼前見到的情景嚇呆了。
  “都是女瘋子!”
  一個院子展現在他的眼前,院內的小村很嬌弱,院子被高高的圍牆包圍起來,里面灰暗潮濕,一副頹敗的樣子。在這樣的院子里,游蕩著女人們的身影。她們都穿著深色的統一服裝。她們并沒有聚攏在一起,也不是成雙成對地在閒逛,每個人都是單獨地陪伴著自己的煩躁。而瑟尼納,他多少次地戰胜過危險,多少次地面對死亡微笑,現在卻嚇呆了。這些女人中的一些人在指手畫腳,然后猛地停下來,隨心所欲地大笑起來,就好像她們在過節一樣,然后又蠕動著嘴唇,一蹦一跳地走開了。其他的人則徑直走到她們面前,低垂著頭,雙手背到身后,全神貫注地在思索著永無答案的問題。還有一個在原地轉圈,好像做儿童游戲。這一個小小的運動著的人群都緘口不說話。它引起人們的幻覺,就像是一群死人在跳舞。
  但是很快會發現,隨處都有穿白工作服、身体健壯的女護士在監視著她們的這些寄宿病人的休閒活動。然后,人們馬上就辨認出那些穿著城里衣服的來訪者,他們正在嘗試著跟他們的接受治療的某位親人或某個朋友交談。一個男人在走動著,一個女人靠在他的手臂上。她在認真地听他說話,但是眼睛卻在望著別的地方。瑟尼納的心一下子收緊了,他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看在了眼里:帶護條的窗戶、很可能拴住的門,高度警惕的看守,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塞西爾的身上。
  她是唯一一個坐在樹林間石凳上的人。在她身旁,站著一個与她相像得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姑娘,只是比她更溫柔、更天真。同樣的金色頭發,同樣的身段,同樣的优雅,但是瘦得令人擔心,臉上是病態的無表情,而且那种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
  她的妹妹?這是無疑的了。一個夜間的塞西爾,黃昏的余暉馬上就要抹去的一個拓影。瑟尼納一下子對這一對不幸的人產生了怜憫之情。塞西爾在說著話,他不惜一切地想听清楚她說的話。可是他發現一個女看守正在盯著他這一邊。他必須馬上裝出來訪者的樣子,否則很快就會要他做出解釋的。
  他走到院子中央,這正是時候,再晚一點的話,他就得承認將會給他留下可怕的回憶。朝哪個女人走過去呢?他不征求意見,突然地出現在一個病人的身邊,會不會惹出麻煩呢?
  他看准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剛在离塞西爾和她妹妹不遠的地方坐下來。于是,他朝她走了過去,向她伸出雙手,好像很高興有人在等他似的。
  “您好!”他說,“今天一切都還好吧?”
  再也沒有誰注意他了。在他身旁的女瘋子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她正在搓著自己的雙手,一刻也不停,好像她要擺脫某個污物。盡管她已經滿臉皺紋,但仍保持著一种高貴的气質。
  “夫人,”他低聲說,“我不知道您是否認識我……但我什么也無求于您……我之所以坐在您的身邊,是因為我累了……太累了。”
  這句話像是喚醒了這個精神病人意識中的某些東西。她以一种很冷漠的語調重复著:“疲勞……太疲勞了……”,但是她并不轉過頭來。他無論怎么堅持也無益。
  可是,瑟尼納十分溫存地把手放到那雙著了魔的手上,好像是有什么地方要表示歉意似的。距他几米遠的地方,塞西爾跟她妹妹以一种活潑的語調交談著,她不可能捕捉到他的談話內容。相反地,卻有“另一個塞西爾”在用心地听著她的談話。她差不多要康复了,或許她是屬于心理障礙病者的那一种,她只是受著陣發性的神經錯亂的煎熬。
  塞西爾哪儿有力量表現出高興,盡管她得承受痛苦?“是什么性格,”瑟尼納在想,“我很欽佩她,這個小‘女人精’。任何一個男子都赶不上她的一根毫毛!我也不行,她讓我感到了自己在這個院子里的失落!”他緊緊抓住放在膝頭的雙手。
  “我是您的朋友。”他喃喃道,“那儿……別激動。”
  但是他馬上明白了他的鄰居情緒激動的原因。一個穿白衣的男子從樓里走了出來。是醫生穆蒂埃,肯定無疑。五十歲光景,佩戴著勳章,戴著眼鏡,下巴上蓄著一撮山羊胡子。這是個敵人!因為他認識所有到他這里來的男人和女人。瑟尼納歪斜地坐著,俯身對著那可怜的女瘋子。
  “您別站起來……您會毀了我的……請鎮靜!鎮靜一點!”
  跟她說話,就像跟一匹又要哄,又要小心對待的易受惊的馬說話,他真恨不得死。但是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讓她安靜下來。醫生在環視了一圈之后,徑直朝塞西爾坐的地方走過去。他握住年輕姑娘的手,神態自若,然后又輕輕拍了拍她妹妹的臉。
  “進步很大。”他說,“您同意嗎?”
  他坐在了她們中間,伸出一只手臂按住了病人的肩膀,然后開始低聲地跟塞西爾交談起來。瑟尼納知道,他什么也听不懂,而且還在白白地浪費時問。這已經算知道得不少了,塞西爾還有個妹妹。可是這也沒有什么太大的用處。而且,如果……
  當然啦,是的!穆蒂埃醫生在巡視他的病人,她們顯然都是出身高貴的家庭,他得對她們非常尊敬。這就要花費他很多時問。現在他的工作室里可能沒有人,這是一個應該抓住的机會。
  瑟尼納站起身來,出于謹慎,他對女瘋子俯下身去,做出要擁抱她的樣子。
  “謝謝。”他低聲說道。
  一名女看守走了過來。也許他的出現令她覺得奇怪?也許他坐在了一位平時很少有探視人的女人身邊?他只得裝出不得不离去的樣子,同時還兩三次地回過頭去,好像很不愿意走似的。女護士始終在盯著他。他推開了走廊的門。嘿!
  現在,他應該迅速行動。要是這位看守忽然想起問醫生剛才离去的那個人是誰,那就要發危險信號了。他一直跑到辦公室的門前,敲門,然后輕輕推開門:沒有人。他馬上走了進去。
  除了走廊,沒有其他出口。兩個裝了護條的窗戶朝向一個小院子,小院里有一半地方堆滿了煤。瑟尼納看了看表。
  “你只有五分鐘,絕不再多。那位好心女人去問醫生,一分鐘。醫生讓她談情況,一分鐘。他向塞西爾告辭,一分鐘。他穿過院子,一分鐘。他到達這里,一分鐘……是得這么計算。”
  他已經開始行動了。他的眼睛像照像机一樣把房間的情況都收了進去……寬大的寫字台……玻璃大柜里排列著精裝的大部頭書……金屬文件柜……是病人的卡片箱?肯定是的……
  他拉開上面的抽屜。一分鐘……他沒有弄錯。這個抽屜裝的是以“A”字打頭的……“M”字打頭的應該位于柜子的中間部位。再一個抽屜……雅坎……若利……沒有什么用。再下面的一個……馬貝爾……馬萊……芒布利埃……馬勒斯卡爾……馬薩爾……沒有馬雷絲……兩分鐘了。糟糕!……那個該死的卡片放到哪儿啦?……注意!別慌亂……既然醫生直接去找塞西爾,那就說明他有關于她妹妹的事要跟她說……也許她快要离開健康中心啦?……假設如此……他肯定會把卡片拿出來……它應該在寫字台上,很簡單。三分鐘過去了。
  瑟尼納跑到桌子邊。正是的。它就在這儿。德·馬雷絲(西蒙娜)……一八九二年十月十六日出生……好!她該有二十歲了……醫生的字体很細小,卡片很精致,瑟尼納卻沒有興趣把它讀完。他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下。
  企圖自殺,一九一○年三月十六日……這是致命的!……在佩魯熱(羅訥省)的德·居勒城堡里……讓·勒梅蘭醫生……在克魯阿-魯斯醫院開刀……天殺的,開什么刀?……轉到布隆的精神病院……四分鐘!……巴呂齊綜合症。狂亂型臨床表現……這,一竅不通……好……我的小羅平,現在絕對該走了!
  他出來,匆匆朝談話室走去。他在關上門之前,還看到醫生和女護士走進了走廊。他逃脫了。他非常有禮貌地向接待人員致意,后者則顯得十分惊奇。然后他上了汽車。
  “奧克塔夫,你繞個圈子。我們要跟在那邊那輛出租馬車的后邊。不過它好像不會馬上就走。它在等那天晚上你幫我一起救了的那位金發姑娘。你記起來了吧?”
  奧克塔夫訓練有素,不會做惊訝狀的。他發動汽車,此時瑟尼納則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坐墊上。西蒙娜和塞西爾……塞西爾應該年長四至五歲。奇怪,這次自殺企圖。是愛情悲劇?還是精神高度緊張?可怜的塞西爾!他該怎么埋怨她呢!被跟蹤,被恐嚇,可她還在照顧這位生病的妹妹!瑟尼納想象著……他還從來沒去過佩魯熱。他知道這是一個中世紀的小鎮,被神奇般地保存了下來,還有它那中世紀時代的街道和房屋……到那里去兜上一圈,這個主意肯定不坏。他掏出表來。差一刻五點。夜色已經降臨。可她還在干什么呢?……病人散步的時間早就該結束了。
  “她來了,老板。”
  她登上了她的那輛出租馬車。馬車夫已經把風燈點起來了。
  “你遠遠地跟著她。她逃不出我們的手心的。”
  瑟尼納十分自得地又開始了自己的遐想。塞西爾告訴調查的人,別人偷了她家的文件。為什么?……她的報警好像是一种保護措施,通過報紙這一媒体,向她那神秘的對手們發出了一個警告。這表明:“別再白費力气了……你們要找的文件,只有我對它才感興趣……況且,我已經不再有了……”在這些文件和西蒙娜的病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种關系呢?
  憑著丰富想象,瑟尼納完全可以隨心所欲地想出某种聯系!他看不起這些小把戲。最簡單的辦法是跟塞西爾進行一次對話。肯定是擺到桌面上的。“我都知道,關于蒙古喬……關于健康中心……我有許多情報來源……我是您的朋友。”
  “老板!她沒走訥伊那條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這里到處都是東游西蕩的人。”
  瑟尼納從沉思中醒來,趴在車窗上看。他們到了里沃利大街。
  “加速!”
  “我很愿意。可是……”
  人群都擁到了馬路上來。馬車過去了,可是一條繩子提了起來,使得汽車被迫停了下來。馬車朝劇院大道漸漸走遠了。瑟尼納放下窗玻璃,把身子探出車外。
  “喂,隊長,我有急事。”
  “不會太久的,先生……這是國王的儀仗隊。他們剛從市政廳出來。”
  “啊!這個家伙。”瑟尼納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重新坐了下來。“可是塞西爾……”
  懶散的人群發出的喧鬧聲打斷了他。一小隊共和國衛士小步跑著穿過十字路口。頭盔在閃光,佩劍晃動出光芒。瑟尼納看不見敞篷四輪馬車,它被厚厚的人群遮住了。但是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高高舉起的手在搖晃著帽子。“國王万歲……大公万歲……”人群久久不散。塞西爾肯定走遠了……也許她在回家之前,只是想感受一下几天來一直籠罩著巴黎的燈光、聲響和節目的气氛。
  “到訥伊去,奧克塔夫。我到那儿去等她。怎么,你睡覺啦?”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板。發動机卡殼了。”
  他下車,用搖杆搖了几下。瑟尼納很不耐煩,不僅是因為浪費了時間,更主要的是擔心車子還能不能再開。塞西爾這次或許會責怪他搞陰謀活動,強行介入她的私生活。瘋狂是一個缺陷,要養成認真克制它的習慣。
  “怎么樣,奧克塔夫,可以了嗎?”
  “我想得換一只火花塞。”
  “是不是還能開?”
  “可以試一試……但總不保險。”
  “那好吧。繼續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他一邊低聲抱怨著,一邊縮在角落里,又開始了他的遐想。他盡管呆在后面,卻再也找不到一個類似的情形。或許他被投進了一件复雜的慘事之中,別人來求助于他,或許他本人引發了可怕的事件,但是他還從來沒有扮演過證人這一角色,而且還是個無能的證人。然而,几天來,他可能看到參与的力量,目睹了騷動的和無法解釋的場面,這使他的“必須行動”的欲望經受著一場嚴峻的考驗。
  如何能夠跟塞西爾談上話而又不惹惱她呢?只是傻頭傻腦地告訴她:“我是您的朋友。”她會聳聳肩。或者說:“我來照顧您,因為我知道您處在危險之中。”她會根本不予理睬的。很難扮演這個具有偉大心靈的穿房入戶者的角色!……
  發動机又卡殼了,汽車以急人的速度緩慢地爬行著。他或許可以跟塞西爾說:“他們差一點攻擊您,而且還把我劫持了。這是為什么,您能解釋給我听嗎?”這應該是進入話題的最佳辦法。“您知道具体原因,可是我卻一無所知。咱們還是把事情說明白吧!”多么好的開頭。她將不得不開口說話……
  “奧克塔夫,讓我在這里下車。”
  “可是,老板……”
  “我坐出租馬車還快一點。”
  他走出車門,對馬車夫做了一個手勢。
  “到訥伊的圣雅姆大街。”
  半個小時后,他走進了“栗樹飯店”的咖啡廳。里面唯一的一位顧客正心煩地對著啤酒杯坐著:是昂布魯瓦茲。
  “你在這儿干什么?……女伯爵回來了嗎?”
  “是的。回來有五分鐘了。”
  “可是……我是讓你盯著蒙古喬的呀。”
  “我來向您解釋……”
  “你別磨蹭。”
  “是這樣的……今天早上,蒙古喬到他兄弟的墓地去了,就在拉雪茲神甫公墓。”
  “真是家庭的不幸。”
  “然后他到了一位大理石商那里,就在夏羅納大道……”
  “無盡的哀思,我看得出來。”
  “他在‘晴雨表飯店’吃的中飯,就在伏爾泰廣場。”
  “很好!可別讓他突然消失了。”
  “三點鐘的時候,他到了市政廳。然后,他就直接到這儿來了。”
  瑟尼納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昂布魯瓦茲的手腕。
  “這里?……什么地方,就在這儿?”
  “到了女伯爵家里……松開我,老板。您抓得我好疼。”
  “你為什么不馬上說出來呢?……有很久了嗎?”
  “差不多一個小時吧。”
  “他是怎么進去的?”
  “當然是用鑰匙進去的啦。”
  “不是,我問的不是這個……在開門前,他是否遲疑不決?或者是惴惴不安地左顧右盼過?”
  “我沒有注意到。”
  “那當然啦。你們從來都是什么也注意不到的。你們這幫家伙!”
  瑟尼納站起身來。
  “我進去。如果半個小時后我沒有出來,你就把這兩個人抓起來……那么,馬雷肖到哪儿去了?”
  “他趁我在這里時出去活動一下腿。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蠢家伙!他這是活該……”
  他匆匆走了出來。塞西爾的別墅漆黑一片。此時,可怕的一幕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塞西爾被捆綁著……刀子……當然啦!蒙古喬并沒有放棄要奪回那些文件。至少他到這里來不僅僅是為了報复吧……
  柵欄門鎖著。好在它不太高。路上沒有一個行人。瑟尼納沒費多大力气就越過去了。然后,他手里握著槍,躡手躡腳地走上了台階。
  他吃了一惊。房門只是隨便地關上的。
  “這個強盜。”瑟尼納在想,“他肯定是在出來時看見我了。現在他正在等著我……我來遲了。”
  門廳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之中。瑟尼納猛地閃到一邊,避免站在門口成為容易射中的靶子。他在黑暗中辨認著方向。他十分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客廳朝左開著,距此大約有五米左右。他跟著腳尖走過這段距离,用心傾听著。沉靜得讓人心煩。這幢房子好像被棄置已久了。然而,蒙古喬就在里面,因為他還沒有走嘛。瑟尼納伸出一只腳試探著,然后又邁出另一只腳。他擔心會碰上塞西爾被捆綁著的身体。又是一步……他來到了客廳門口。
  按理說,蒙古喬不會接受戰斗的。他來此地的目的是為了偷東西……或者是殺人,而絕不是為了挑起一場沒有把握的打斗的。他可能在等待時机,准備逃走。他一旦面對敵手,肯定會逃掉的。應該是瑟尼納去追逐他。
  他沿著牆壁溜過去,走到了長沙發的背后。他伸出手臂,以長沙發背做掩護,用手指摸著,結果碰到了軟軟的東西……一件織物……他差一點大叫起來……他手摸到的是一只肩膀。
  那么,瞬間發生的事情使他惊呆了。一陣笑聲響了起來……這是友好的、善意的笑聲……但是比喊叫聲更讓人受不了。几乎同時,一盞燈亮了起來,就在屋子的另一頭。一個聲音也隨即響了起來:
  “放下您的武器!”
  在一面鏡子里,他看到蒙古喬面色陰沉地穿著黑衣服,用自動手槍的槍筒抵住了他。瑟尼納完全昏了頭,放下了自己的手槍。
  他剛才摸到的是塞西爾的肩膀,她始終在用手掩著嘴笑著,就像上流社會的女人無法掩飾其高興的心情那樣。她然后站了起來,离開長沙發,走到蒙古喬身邊坐了下來。
  他們以一种譏諷的神情看著瑟尼納。他們是同伙。可是瑟尼納卻無法接受這莫名其妙的事實。他肯定是一副傻相,像個站在教室角落里的懶學生。
  “很高興認識您。”蒙古喬說,“還是請坐吧……您在這長沙發后面搞什么鬼?”
  瑟尼納為自己的失敗而气得咬牙切齒,他抓過一把椅子來,跨坐在上面。
  “就這樣,”蒙古喬繼續說,“我們談一談吧……但是您看,親愛的夫人,不就是這位先生曾經光顧您這里的嗎,就是那天晚上?……他威脅要殺死您,是為了強迫您把某個信封交給他吧?……”
  塞西爾端詳著瑟尼納,好像她要認真回憶一下似的。
  “不。”她說,“不是的。沒有任何聯系。”
  “您能肯定嗎?……您當時非常惊慌失措。”
  “不……不是他。”
  瑟尼納開始在想他是不是在做夢。但是,她是看見過俯身看著她的蒙古喬手里拿著刀的。她完全應該知道,她也一定知道蒙古喬要殺死她。那么,為什么還要演這出戲呢?……而蒙古喬,他完全有充裕的時間打開信封,可以印證塞西爾是否在耍弄他。他們互相通過气,這一個向另一個,另一個又向這一個。可是結果卻……
  瑟尼納鎮定下來,他開始笑了。對他來說,這是一种歡快的笑。
  “請原諒,”他說,“你們二位太滑稽可笑了……哈!多么好的節目!……我對您揮過刀子……我搶過您的信封……”
  他笑得彎下了腰。
  “啊!我都喘不過气來了……你們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好的一出戲!你們總還需要一位證人吧,對嗎?只有受害者的申訴還是不夠的。那么,這位勇敢的蒙古喬,始終是常備不懈的。他攻擊了老女佣,把她捆起來,對她瞪著大眼……神圣的埃米爾!之后,又該輪到夫人了。老女佣被逼走了。她以為真正的坏蛋已經進了這幢房子……她并沒有明白,恐嚇和揮舞的匕首,這只不過是偽裝出來的……她看到了拿走信封的強盜……在這之后,她全都告訴了警署。她的誠實是顯而易見的。于是報界披露出家庭的重要文件被偷盜了。我想這正是你們二位所希望的。不錯!真不錯!”
  蒙古喬和塞西爾一下子失去了他們的胜利者的神態。
  “我叫警察來?”蒙古喬問道。
  “就是要這樣。”瑟尼納說,“把你的同行都叫來。我正巧還有點小事要向他們解釋。”
  蒙古喬和塞西爾互相交換著詢問的眼神。
  “那么,先生,您到底要干什么?”塞西爾問道,“您是舉著手槍闖到這里來的。如果您想搶東西,我得提醒您……”
  “我是為了信封而來的……為了真正的信封。另一個里面只是一些白紙。”
  “白紙?”蒙古喬重复道。他變得越來越不安。
  “好啦!別裝傻了。十二張白紙,如果需要我說明白的話。你有這個想法,我敢打賭。當然,這也不坏。現在有人認為珍貴文件已經從德·馬雷絲小姐那里偷走了。但是最終他們會不會怀疑呢?他們真的如此天真嗎?”
  “是哪些人?”塞西爾低聲問道。
  “嘿!當然是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的那些人啦?”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當時在那儿。”
  他猛地一下子扯掉胡子。
  “絕不添油加醋。”他補充道。
  目瞪口呆的人換了。蒙古喬的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
  “您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干什么來著?”他質問道,但口气已經明顯地改變了。
  “我從夏特萊劇院出來,跟夫人一樣……這純屬偶然。可是隨后發生的事情就絕非偶然了。”
  他們現在專心致志地听他說話。
  “這真是一大段故事。”瑟尼納繼續說,“但首先,埃米爾,把你那小玩意收起來……我絕無惡意,我向你保證……要支雪茄嗎?那你就錯了。這是人家特別為我在馬尼拉制作的。”
  在這對人的呆滯目光下,他悠然自得地點燃雪茄,雙手交叉在椅子后面,繼續說道:
  “你們想吧,我也去了德·格雷日女男爵的府上的晚會。關于這一點,親愛的塞西爾,我要請您原諒……請您允許我這樣稱呼您,因為現在我們已經是戰友了……是的,有一張小卡片從您的手袋里掉了出來,我冒昧地看了看它……這是一張女男爵的請柬……于是,由于我很好奇,我就想:‘我是否到那里去轉一轉呢?……去把這朵戴在她那短斗篷上的迷人的白色銀蓮花還給這位美人。’因為我不可能用手拿著這朵花,我就把它插在了紐扣眼上。您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嗎?……哈!哈!我讓您感興趣了吧。嗯!我總是有敘述才能的……那么,這朵白色的銀蓮花是相識的標記。您應該,親愛的塞西爾,在這次晚會上見到您從來沒看到過的某個人……而那里有些人是要阻止這次相遇的……一切都是這么簡單。誰也不認識誰。人們只是知道要劫持一個戴一种白花的男子。我第一個來到的。嘿!他們就把我逮住了。”
  “什么?”
  “埃米爾,別總是打斷我……如果您愿意,他們把我引到花園里,用一支手槍對著我的腦袋,就大膽地干了起來,他們把我帶走……哪儿?……維吉奈……而你的兄弟也出席了這次晚會……兩個男人戴著白色銀蓮花……我猜想這一定引起了對手內部的猶豫不決……但是他們并沒有立即除掉這兩個人。他們也把卡斯同擄走了……我很對不起我可怜的老朋友,讓您心里難過,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方向是:維吉奈……他們打算,肯定地,審問他們的兩個俘虜,以便确定誰是好人……可是您的兄弟試圖逃跑,他們把他干掉了……即使我在微笑,也別這么盯著我瞧……肯定,所有這些都很悲慘……但同時,還有讓您使我高興的小小的不足之處……如果您也去了,親愛的塞西爾,您也同樣會被劫持的……好在在發生了杜伊勒利沿河大道的險情之后,您害怕了,而且……”
  “是在維吉奈的什么地方?”蒙古喬生硬地問道。
  “我只知道個大概。因為我不得不倉皇逃跑。”
  “那么,您到底是什么人?”蒙古喬問道。
  “問得好!你們現在開始明白我絕不是一個笨蛋了吧……确實,我的判斷是准确的而且我可以給你們舉出例子……如果我弄錯了,請制止我……先從您開始,親愛的塞西爾……一段時間以來,您就感到受到了威脅,但是您又不愿意依靠警署。您愿意找一家事務所,于是您就選中了蒙古喬事務所……對吧?”
  “是的。”女伯爵回答道。她已經完全折服了。
  “某一天,您到巴拉尼大街去,但您覺得有人跟蹤。因為您愿意讓人知道您的行蹤,您就停下來去打電話。”
  “您是怎么知道的?”蒙古喬問道。他已經越來越泄气了。
  瑟尼納舉起了他的小手指,上面戴著价值不菲的鑽石戒指。
  “是它告訴我的……不,埃米爾,我在開玩笑。我已經告訴過你,只需要有一顆好使的腦袋……如果說現在在場的這位夫人碰上了你們,您兄弟和您,相識的標記也就不再有必要了……如果是在家中她給你們打的電話,也就不會對你們的談話感到吃惊了……您當時,親愛的塞西爾,是在一間郵局……您很快地陳述著自己的情況……對誰呢?”
  “對我。”蒙古喬承認道。
  “您在選擇會面地點,最后想到了女男爵那里。地點選得十分好……有很多人……在那里,您不會有任何危險,至少您是這么認為的……您在想相識的標記……您确定的時間……就在夏特萊劇院散場之后……只是,您未能甩掉監視和跟蹤……某個人躲在您打電話的亭子的隔壁,偷听了你們的談話……”
  “您是在想象。”蒙古喬冷笑道,“這當然很容易啦?”
  “啊,”瑟尼納叫了起來,“您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是在假設。我看到了。不可能有別的其他解釋。證据是:這個團伙,他們反對你們的介入,要阻止你們与德·馬雷絲夫人見面。兩個男人在等著她,在她走出夏特萊劇院時,与此同時,還有几個同謀,其中一個是女的,如果你要我說得更仔細一點的話,來到了女男爵的府上。這像岩石上的流水一樣清冽。您這一面,親愛的塞西爾,在遇到沿河大道的事故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自己的家。您哪儿來的勇气又跑出了家門的?……您打電話給事務所,解釋您所遭遇的這一切。對吧?”
  “對!”
  “但是可怜的卡斯同已經上路去瓦萊納大街了……于是您就請埃米爾到您這里來。您很害怕,您想不再等待,馬上把您的問題通盤告訴他。”
  塞西爾贊同地點了點頭。
  “埃米爾,”瑟尼納繼續說,“于是為了提起他兄弟注意,用鉛筆在日歷本上寫下:到圣雅姆大街來跟我會合。”
  “啊!這!”蒙古喬很信服地說。
  “這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的那只貓讓我知道的。”
  蒙古喬癱坐在位子上。
  “很好。”他咕噥著,“我繳械了。您是個魔鬼!”
  “我們和睦相處。”瑟尼納繼續說下去,“您于是又回到了這里。我想象著你們的談話。塞西爾向您訴說,她擁有別人想盡一切辦法要從她這里擄走的資料。因為您很狡猾,您有個不太蠢的主意,我的天。如果這個追捕塞西爾的團伙能夠确信資料已經被盜走,那他們就會放棄這場追逐,或者至少會到別處去尋找。為了做到這一點,只需在證人面前演出一出假戲也就夠了。因此證人是絕對不能少的。”
  瑟尼納重新點燃已經熄滅的雪茄。另外兩個人都不再動彈了。這個陌生人如此繪聲繪色和隨意地對這場表演的揭露,令他們膽戰心惊。
  “啊!我得承認這事干得很漂亮……刀就架到脖子上……信封在鋼琴里……大家都在前進,我是第一個。但是還有一個症結!如果那位可怜的朱麗葉昏倒了又怎么辦呢。嗯?……好在她是屬于那种強悍的農民一類的人,過去,大道上的匪盜對付她們,是燒她們的腳來強迫她們脫下腳上的羊毛襪子的。”
  “可是,”蒙古喬提出异議,“您是怎么知道關于鋼琴這一段的?因為報紙上根本就沒談及這一點。”
  瑟尼納露出年輕人的滑稽笑臉。
  “這搔到了您的痒處,是吧,埃米爾?您的作者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擊!我是透過牆壁看到的,您相信嗎……但是真的……好了,譬如,我看到您把信封寒進您寫字台的抽屜里……我看到您撕下日歷上的那一頁紙……我還看到您上床睡覺……笑死人啦!我還听到了把您惊醒了的電話鈴聲……哈,我可怜的老家伙,這并不好笑……我們接下去吧。”
  “您使我想起了某個人。”蒙古喬說。
  “想到了誰?……說呀!……這某個人叫什么名字?”
  “亞森·羅平。”
  “一個好朋友。”瑟尼納說,“我欠他的太多了。不過我只是瑟尼納王于而已。”
  他站起來,向女伯爵致敬。
  “愿為您效勞。”他結束道。
  安靜了好一陣子。塞西爾·德·馬雷絲帶著責備的目光瞪著王子。
  “您找這些資料是為了個人使用嗎?”
  “錯啦,親愛的塞西爾。我對這些紙張一無所知……我只知道一個事情,就是它們使您的生命處于危險之中。而正是這一點,是我所不能允許的。”
  “為什么?”
  “就因為您是您,而我是我。”
  她臉紅了,低下了頭。
  “因為您跟埃米爾,”瑟尼納接著說,“您一開始就錯了。他有很多長處,但是只能管一些沒用的人、小坏蛋或者是受騙上當的丈夫。您怎么能要求他去面對一個有組織的團伙,而且是在任何時候也絕不收手的……那么,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我不得不關照您啦。”
  “我沒有什么可支付給您的。”女伯爵說。
  她馬上明白過來,她說了一句蠢話,她舉起手來,她像要抓回這句倒霉的話。
  “夫人。”瑟尼納大聲說道,“要知道我自己支付自己……一個微笑,一句好話,有時只是一個簡單的玩笑……您不欠我什么。如果出于偶然,您愿意我介入此事,請給我打個電話……只要是您,我總會在的。”
  他從錢包里取出一張卡片,遞到她的手上,又深深地在她面前鞠了一躬,然后又在蒙古喬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您,埃米爾,我讓您參加……您希望您兄弟的仇能報,是不是?……那么您就需要我……請你們記住,你們二位,他們并沒有歇下來,他們肯定在籌划著他們下一步的勾當。晚安。”
  他慢慢地撿起手槍,朝門口走去。多么微妙的時刻。塞西爾會不會留住他呢?……會?……不會?……羅平,你只不過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嘩眾取寵的人。你還想著不走出去……她讓你走……真遺憾!
  此時,電話鈴響了起來!瑟尼納站在了門口。
  塞西爾抓起話筒,馬上,她的臉色大變。
  “可是,醫生,這絕不可能……當我看她時,她是安靜的,松弛的……是的,您早就提醒了我。等一等。”
  瑟尼納希望的事終于實現了。塞西爾轉向他,動作里充滿了信任。這令他大為感動。
  “我的妹妹……她失蹤了……她是呆在一家健康中心的……”
  “我知道……在瓦爾·德·格拉斯大街。”
  這一肯定回答既沒使塞西爾,也沒使埃米爾感到吃惊。他們已經如此信服這個非同尋常的男人,他的見解對他們來說是十分自然的。塞西爾的一句話就值得瑟尼納不辭勞苦地去干了。
  “該怎么辦呢?”
  “告訴穆蒂埃醫生您隨后就來……告訴他在沒見到您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動。”
  塞西爾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傳遞過去,此時瑟尼納正在緊張地思考著。一個方案此時已經在他的頭腦中形成。當塞西爾挂上電話后,他搓著雙手,已經准備行動了。
  “別害怕。”他大聲說,“可是您看到我是如何正确吧。啊!他們絕不會浪費時間,這群強盜!因為這肯定是他們,毫無疑問!他們先是在您身上下手。他們失敗了。于是他們就向她發起攻擊了。那么我就從這里開始插手吧。”
  她主動地向他伸出雙手。他一個接一個地把它們放到嘴邊去吻。
  “謝謝。”他說。
  然后,他改變了聲調,既威嚴又親切地對蒙古喬說:
  “我想你還保留著你的徽章吧?一個警探是永遠把它帶在身上的,即使是在他被解職以后。他會借口說是丟了。”
  蒙古喬從他的錢包里取出一塊三色的小牌牌。
  “太好啦!我們赶緊去健康中心。你是勒努阿探長,我是你的副手……杜朗……我們就說德·馬雷絲女伯爵已經報了警,所以我們要馬上開始調查……然后,我就自己想法子應付吧。明白了沒有?”
  現在總算該蒙古喬說句漂亮話了。他十分心說誠服地回答道:
  “是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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