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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千年寶庫


  一道帷幔徐徐拉開。
  “你好,我親愛的勃脫萊!午餐訂在中午12點,你怎么來晚了。不過沒什么,遲到了几分鐘。怎么,認不出我了嗎?想必我變了不少!”
  勃脫萊与亞森·羅平打交道時,曾遇到過許多料想不到的事,就是在決定胜負的時候,他也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備,等待遭遇各种打擊。然而眼前這种場面,是他根本不曾想到的,他感到的不再是惊訝,而是极度的惶恐和顫抖。
  他面前的這個人,竟會是他,空劍峰的主人,凡耳梅拉!凡耳梅拉!這個人曾使他經歷了全部事件,讓他受到殘酷的教訓,而且使他不得不把這個人當作是亞森·羅平的人。為了打敗亞森·羅平,他曾經与凡耳梅拉一同去調查亞森·羅平一伙。為了解救蕾夢蒂小姐,在陰暗的劍峰堡的走廊里,凡耳梅拉几乎打死了亞森·羅平的一個部下。在他的心目中,凡耳梅拉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你……是你……
  怎么會是你?!”
  勃脫萊恐慌不已。
  “怎么不是我,”亞森·羅平高聲說道,“你認為早就認識我了嗎?不,那不過是我的牧師面孔,馬希龐的面孔。啊,有人處在我的境遇時,也會和我一樣,施展些小小的社會才能罷了。如果亞森·羅平不能隨意變成一人新牧師,一位銘文學家,或是某個文學院院士,那他就不是亞森·羅平了。但是,亞森·羅平,名副其實的亞森·羅平,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吧,勃脫萊!”
  “但是……假如是你……那么……小姐……”
  “喔,對了,勃脫萊,你提醒了我。”
  他再次拉開帷幔,揮了揮手,叫道:
  “亞森·羅平太太。”
  “呀!蕾夢蒂小姐!”小伙子低聲歎道,仍沒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不,”亞森·羅平更正道,“是亞森·羅平太太,要是你高興如此稱呼她,也可以叫她凡耳梅拉太太,我的愛妻。我們按照傳統禮儀舉行了正式婚禮。幸虧有你幫忙,我親愛的勃脫萊!”
  他把手伸向勃脫萊。“向你致以最誠摯的謝意,希望你別很我。”
  令人奇怪的是,勃脫萊沒有一點怨恨,也沒感到羞辱,更不覺得苦惱。他深深地感到,眼前的對手,渾身上下具有一股超人的力量。敗在他的手下,他絲毫不覺臉紅。他握住對方伸來的手。
  “請貴客入席吧。”
  佣人端上飯菜。
  “對不起,勃脫萊,廚師放假了,咱們將就著吃點冷菜吧。”
  勃脫萊不想吃,可還是坐下了,他饒有興致地觀賞著亞森·羅平的風采。他究竟是不是個超人,他是否意識到厄運就在他的眼前,他知不知道賈尼麻這些個已經到了他的身邊?
  亞森·羅平接著說道:
  “是的,我最親密的朋友,幸虧有你,從第一天見面起,蕾夢蒂跟我就相愛了。
  很妙,是嗎……劫走蕾夢蒂,再把她關起來,然后開上許多玩笑,為什么?為了表示我們的愛。然而,當我們真正相愛時,我們不想再過擔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再過動蕩不安的分居生活。要實現這個愿望,對我亞森·羅平來說,那時還很困難。假如我從小就是凡爾梅拉——問題早解決了。接著,你讓我想到了你,你一直不死心,并且找到了空劍峰,索性就利用一下你的死心眼吧。”
  “還有我的愚蠢。”
  “啊,誰沒受過騙呢!”
  “這么說,是你利用了我,在我的幫助下達到了目的?”
  “可以這么說。凡耳梅拉是勃脫萊的朋友,況且他又從亞森·羅平手里搶走了他的心上人,誰會猜疑凡耳梅拉就是亞森·羅平呢?啊,多美妙的回味,細品起來實在其味無窮。那些被查到的花籃,我給蕾夢蒂的假情書,接著又是我——凡耳梅拉,在結婚之前,小心謹慎地對我——亞森·羅平,采取了突然襲擊。就在那天晚上,人們還為你舉行了慶功宴,誰知你突然癱軟,倒在我的身上,呵,多有意思的回憶!”
  沉默中,勃脫萊凝視著曹夢蒂,她在听亞森·羅平講話,一直沒插嘴。她望著亞森·羅平,眼里流露著眷戀和沖動,但又帶著不安的迷惘和傷感的神色。勃脫萊無法斷定,究竟是什么情感在起作用。亞森·羅平回頭看她時,她親切微笑著,把手從桌上伸過去,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勃脫萊,我的寒舍不大,”亞森·羅平高聲道,“你覺得如何,有點儿別致吧?設施標准不高,卻很舒适……你瞧,牆上的人名,原來都是空劍峰的主人,他們來過這儿,留下了自己的蹤影。”
  牆上,自上而下,有一行字:
  凱撒查理大帝羅爾
  征服者紀姚姆英國國王理查
  路易十一弗朗索瓦一世
  亨利四世路易十六
  亞森·羅平
  “以后誰還會榜上留名呢?”他接著說,“啊,不會有了。從凱撒到亞森·羅平,該結束了。今后嘛,會有大批無名游客,來這里參觀這座奇妙的城堡。誰也不曾想到,假如沒有亞森·羅平,這里的一切將永遠無法流傳于世!噢,勃脫萊,就在我走進這個被人遺棄的地方時,我是何等驕傲呀!當這個隱藏的秘密被我發現時,我便跟在成群國王的后邊,落腳到了空劍峰,并且擁有了如此巨大的一筆財富!是我主宰了它!”
  妻子向他揚手示意,中止了他的談話。
  “有響聲……”她說道,“就在咱們底下,听見了嗎?”
  “是海濤聲。”亞森·羅平說。
  “不,不是,我對海濤聲很熟……是其它聲音……”
  “你認為是什么聲音,我親愛的勃脫萊?”亞森·羅平笑道,“我只請了您。”
  他又對佣人說:
  “夏羅磊,先生上來時,所有樓梯的門都鎖好了嗎?”
  “都鎖好了。”
  亞森·羅平站起身:
  “咳,蕾夢蒂,不要緊張……看,瞧你嚇的臉都變色啦!”
  他對愛人和佣人交待了几句,隨后拉開帷幔,她們走了。
  樓下的響聲逐漸大起來,隨后便傳來陣陣敲打的悶響。
  勃脫來猜道:
  “賈尼麻等不及了,已經開始砸門了。”
  亞森·羅平神態自若,毫不理會地接著說道:
  “等我找到空劍峰時,它已經變得滿目瘡痍。我由此想到,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路易十六和大革命以后,從沒有人找到過這個密窟。地道快塌了,台階風化了,海水漫進室里。沒辦法,我只好重修加固。”
  勃脫萊忍不住問道:
  “剛來時,里面什么也沒有嗎?”
  “几乎沒有。跟我一樣,君主們并沒把它當作倉庫。”
  “用它來藏身嗎?”
  “是的,外戰和內戰時間,有可能。而它的真正用途,或許是充當法蘭西國王的保險箱。”
  砸門聲越來越大。賈尼麻也許攻破第一道門,正向第二道門逼近。
  兩人沉默了一會儿,敲擊聲更大了。有人在砸第三扇門。再過兩道門,他們就會進來了。
  勃脫萊透過窗戶向外探望,看見空劍峰附近有几只小船在水面上游蕩,一艘魚雷艇宛如一條烏黑的大魚,滯留在距他們很近的海面上。
  “太吵啦!”亞森·羅平叫道,“還讓不讓人說話?勃脫萊,如果你不反對,咱們上去吧?我想領你看看空劍峰,也許你會感興趣。”
  他們走上一層。樓梯口上的門,与底下几層一樣,亞森·羅平順手將它關上。
  “這是我的藏畫室。”他介紹道。
  滿牆挂的都是世界名畫。
  勃脫萊看到畫卜的簽名,都是世界名畫家,其中有;拉斐爾的《阿戈努德的圣女》,安德列的《魯克羅琪亞的畫像》,狄仙的《莎勒梅》,勃笛徹利的《圣母与天使》,還有陀雷托、卡博切奧、朗卡蘭特、維腊思凱的名畫等。
  “杰出的贗品。”勃脫萊贊美道。
  亞森·羅平愣住了。
  “什么?贗品?難道你瘋了!贗品在馬德里,我親愛的朋友,在佛羅倫薩、威尼斯、慕尼黑、阿姆斯特丹。”
  “可這些是……?”
  “是真跡,都是歐洲大博物館里珍藏的真作,是我通過合情合理的手段,用美妙的复制品把它們換來的。”
  “但是,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會暴露?是的,人們發現時,會看到每幅畫的后面都有我的名字,他們就會明白,是我,為國家收藏了這么多的藝術珍品。無論如何,我仿效的是拿破侖在意大利于過的事……啊,你看,勃脫萊,日斯菲爾先生收藏的盧兵思的四幅著名油畫都在這里。”
  接連不斷的砸門聲,在空劍峰里回響。
  “這里待不住了,”亞森·羅平說道,“咱們上去吧。”
  兩人又上了一道樓梯,進入一扇門。
  “壁毯室。”亞森·羅平說道。
  牆上沒有壁毯,壁毯都成卷地捆著,上面貼著標簽,同一包包的古舊的織品堆放在一起。亞森·羅平解開包包,里面露出華美的錦緞、高級天鵝絨、淡而柔順的絲綢,還有用金絲和銀絲織成的教堂裝飾品。
  他們又上了一層樓。勃脫萊依次參觀了鐘表室,然后走進藏書室。呵!多么珍貴的精裝書,都是從大圖書館里偷來的孤本書、絕版書。接下去便是盆景室,古董室。
  房間越來越小。砸門聲也逐漸變小。賈尼麻落后了。
  “這是珍寶室,也是最后一間。”亞森·羅平說道。
  這個房間有點特別,呈圓形,較高的頂部呈錐狀体,距地面大約15至20公尺。
  這是空劍峰頂。
  懸崖一側,一扇窗戶也沒有;朝向大海的另一側有兩扇玻璃圓窗,充足的陽光從窗戶射進來。地面上有硬木地板塊拼成的同心花圖案。牆邊立著几只玻璃柜,里面放著几卷畫。
  “這里收藏了藝術珍品中的精品。”亞森·羅平說道,“剛剛瞧過的東西,都要賣掉。把一部分銷出去,再把另一些買進來,這就是我作的買賣。在這個收藏室里,全是珍品,价值連城。勃脫萊,你看這些珠寶,迦勒底的護身符,埃及的項鏈,克爾特的手鐲,阿拉伯的金鏈。勃脫萊,你再瞧瞧塑像,希腊的維納斯,科林斯的阿波羅……你看看,這些是塔納格拉的小塑像。勃脫萊,全部精品都集中在這里了。
  在玻璃柜外面,無論什么地方,你別想再找到一個名副其實
  的塔納格拉小塑像了。噢!能有資格講這种話,真是一种享受呀!勃脫萊,你曾記得否,托馬斯團伙在南方打劫教堂嗎?不管他們是不是臨時的,都是我的代理人。瞧,這就是安巴扎克圣人的骨灰盒,都是真的。勃脫萊,或許你還記得,喧囂一時的盧浮宮失竊案。波斯帝王的王冠,被當今匠人打造的复制品替換了。啊!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法爾納王冠。勃脫萊!這就是珍品中的珍品,上帝箴言錄。還有達·芬奇《永遠的微笑》,都是真品。你蹲下瞧,勃脫萊,少女的全身就在你面前。”
  兩人靜默了一會儿。樓下的打擊聲更響了。賈尼麻与他們兩人只隔兩三扇門了。
  海面上,清清楚楚地浮動著油黑的魚雷快艇的脊背和巡邏快艇。小伙子問道,“那些寶貝呢?”
  “噢,我的孩子,這才是你關心的!看來出自人手的藝術珍品,還是比不上天然寶石,想必跟著進來的人也和你一樣……好,就讓我滿足你的愿望吧!”
  他抬起腳,用力朝地板上跺了跺,一塊圓形花紋木地板被振動了,像盒子蓋一樣敞開了,露出一個在岩石上鑿成的圓槽。里面什么也沒有。他朝邊上挪挪步,跺了几腳,又露出一個空槽。他接連打開几個,里面都是空的。
  “噢!”亞森·羅平冷笑道,“真晦气!在路易十一、亨利四世和里舍利厄年代,五個槽原是滿滿的。只要你好好想想,路易十四和凡爾塞宮的奢侈揮霍,接連不斷的動亂戰火;你再想想,生活放蕩的路易十五,還有他的蓬巴杜和杜巴莉,全讓他們揮霍掉了。他們伸出貪得無厭的手,把石頭掏成了洞。你瞧,里面什么都沒有。”
  他停了一會儿,接著說道:
  “可是,勃脫萊,中竟還剩點儿,因為還有第六個洞。這第六個槽……沒人敢碰它們,那是用來應付緊急情況的寶貝。你瞧,勃脫萊!”
  他俯身揭開蓋子,槽里面放著一個小鐵箱。亞森·羅平從衣袋里取出一把形狀怪异的鑰匙,打開鐵箱。
  里面的奇珍异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青色的碧玉,紫紅色的寶石,嫩綠色的翡翠,光燦燦的黃晶。
  “你瞧,你瞧,勃脫萊,他們拿走了所有的金幣、銀幣、埃居、二卡托、多布朗,然而對寶箱卻絲毫沒動。看看這首飾托,全是不同時代、不同世紀、不同國家的產物。還有王后的化妝品,每人一份。蘇格蘭的瑪格特,薩弗佤的夏羅特,英格蘭的瑪莉,梅地希的卡特林娜,奧地利的公主們:埃勒奧偌爾,伊麗莎白,瑪麗·貸萊絲,瑪麗·安東奈特,等等。勃脫萊,你瞧這些珍珠,大鑽石,多大的大鑽石,你說哪塊配不上王后!連法國攝政王王冠上的鑽石,也与之無法相比。”
  他站起身來,伸出一只胳臂,發誓道
  “勃脫萊,你要向大眾宣布,保險箱中的宮廷寶石,亞森·羅平沒動一塊。我以我的名譽擔保,我沒有權利這樣做,因為它屬于法蘭西。”
  樓下邊,賈尼麻加快了行動,從打擊的聲音可知,他已經到了通向古董室的倒數第二扇門了。
  “就讓保險箱開著吧!”亞森·羅平說道,“也讓這些洞槽,這些小墳穴開著吧……”
  他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看了看几個玻璃柜,又抬頭看了看几幅畫,邊走邊想邊說:
  “要离開這里了,心里實在不好受,太叫人留念了。有生以來,我一個人陪伴它們度過了最美好的日子,從此,我再也摸不到、見不到它們了。”
  他的臉在顫動,表情沮喪。勃脫萊心里不禁掠過一絲怜憫。此人心中的感受、痛苦、歡樂、驕傲和屈辱的程序,一定不會比一般人差。
  他站在窗旁,手指天邊說道:
  “更令我痛心的是,我必須跟眼前的一切告別。這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有藍藍的天空,是何等的壯麗。左右兩邊的埃特勒達懸崖,以及上游門、下游門和馬立博德三座拱門,對它們的主人來說,就是凱旋門,然而,我就是他們的主人!從凱撒到亞森·羅平,多么輝煌的偉業!”他放聲大笑道。
  “神秘國土的君主。不,應該是伊佛多君主,笑話,應該說是世界君王,是的,這才是我的本意!我站在空劍峰之巔,駕馭著全世界,世界就像獵物一樣,全被我攥在手心里。勃脫萊,你拿起法爾納王冠,下面有兩部電話,有邊的可以跟巴黎通話,左邊的可以跟倫敦通話,都是專線。通過倫敦,我可以跟美洲、亞洲、澳洲取得聯系。那些國家里,有我的商店、代理人、信息員。都是些國際交易,藝術品、古董的世界大交易。啊!勃脫萊,有時,我的极大的權勢常使我沉醉,簡直讓我忘乎所以。”
  樓下的門被砸開了,賈尼麻帶領部下沖了進來,到處搜索。
  亞森·羅平停了一會儿,壓低聲音接著說道:
  “該結束了……一位少女披著長發,曾從這里走過,眼睛很美卻很憂郁,然而她的心地卻是純洁的。該結束了……我把這座巨大的城堡毀滅了,剩下的毫無价值。
  唯有她那金發……她那憂郁的目光……她那純洁的心靈,才是世上最可貴的。”
  一些人沖上樓來,猛烈地撞擊最后一扇門。亞森·羅平忽然抓住年輕人的胳膊。
  “勃脫萊,你清楚嗎,最近几個星期,我有許多机會可以把你殺掉,為什么我還讓你活著呢?你了解嗎?為什么你能暢通無阻來到這里呢?那天夜里,我發給部下他們應得的報償,你在崖畔遇上了他們,你很清楚,對嗎了來寶劍峰,就是冒險。
  只要我在這儿,我仍是個冒險家。別人占有了空劍峰,我的這段歷史就該結束了。
  一种宁靜美好的生活行將開始。到那時,蕾夢蒂用自己的眼睛看我時,
  我將問心無愧了。”
  他轉身沖門怒吼道:
  “別吵啦,賈尼麻,我的話還沒講完咧!”
  聲音越來越大,門外的人似乎在用一根大木頭撞擊。勃脫萊瞧著亞森·羅平,不知所措,關注著形勢變化。他弄不清楚亞森·羅平想干什么。就算他想讓出空劍峰,為什么非要自己干呢?他在想什么?從賈尼麻手里逃走嗎?蕾夢蒂在哪儿呢?
  此時,亞森·羅平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他壓低聲音說道;
  “耿直的……耿直的亞森·羅平……就要与冒險生涯永別了……去過普通人的生活……難道不能嗎?沒有什么能阻止我取得同樣的成績……噢,別吵我了,賈尼麻!你這個三等傻瓜,你不清楚我在發表歷史性演講嗎?勃脫萊將為后人把它記錄下來。”他又笑著說:
  “賈尼麻對這段具有歷史意義的談話,永遠不會理解。”
  他拾起一支紅粉筆,把板凳靠在牆邊,站上去,在牆上寫下几行大字:
  亞森·羅平,把空劍峰珍藏的所有珍寶,送給法蘭西王國。只有一個條件:請把這些珍寶陳列在盧浮宮的“亞森·羅平”大廳里展覽。
  “眼下,”他說道,“我心安理得了,我与法蘭西兩清了。”
  外面的人到了門邊,把門板捅了個洞,一只手伸進來打算開鎖。
  “該死的!”亞森·羅平說道,“這回賈尼麻得逞了。”
  他沖到門邊,拔出鑰匙。
  “咳,老弟,這扇門相當堅固……眼下我有足夠的時間……勃脫萊,咱們該分手了,……感謝你!……因為你确實給他們的襲擊
  增添了不少困難……你還是個新手,經驗不足嘛。”
  他朝一幅范·德爾維頓的三疊式畫像走過去,拜了拜耶穌誕生前的三工圖。然后掀開右邊的畫,背后露出一扇小門。他扭住門的把手。
  “賈尼麻,祝你旗開得胜,向你家人問安吧!”
  砰地一聲槍響,他迅即閃避。
  “他媽的,混蛋!槍法不錯,打個正著!三工圖算倒了霉!叫你打成了攤子上的煙絲了!”
  “投降吧,亞森·羅平!”賈尼麻叫道,他把槍捅進門洞,目露凶光。“別動,再動我就結果你!”
  “問問我的劍吧,要看它愿意不愿意羅。”
  “別動,再動我就打死你。”
  “得了吧,在這儿你能把我怎么樣。”
  亞森·羅平躲開了。賈尼麻從門洞口向內射擊,亞森·羅平所處的位置,使他無法向賈尼麻還擊。亞森·羅平的處境很糟糕,他打算從三王圖背后的小門沖出去,可是賈尼麻就在對面。一出去,必然撞到檢察長的槍口上,他的槍里還有五發子彈。
  “行喲,”賈尼麻笑道,“近來我的名聲不太好。你干得很好,亞森·羅平老弟,最后還想露一手,太不識相了。根本犯不上跟你說廢話。”
  他緊靠著牆壁。又一塊門板被敲下來。賈尼麻活動的空間更大了。雙方相距僅有三米。亞森·羅平門在一個黃色玻璃柜后面。
  “快幫幫我,勃脫萊!”老檢察長咬牙切齒地叫道,“開槍呀,傻愣著干什么!”
  勃脫萊沒動。他激動地觀望著,不知干什么才好。他打算全力參加戰斗,毫不留情地打死獵物,可是,心里有一种說不出的感情阻止他動手。賈尼麻的叫聲惊醒了他。他握住槍把。心想:“我要動手,亞森·羅平就完了……我可以這樣干……
  我有責任……”
  兩人相互對視。亞森·羅平目光專注、鎮定,似乎有點詫异。大禍臨頭,他好像只關心年輕人心中的道義感。勃脫萊是否會乘人之危,給他最后一擊?
  嘩啦一聲,門倒了下來。
  “快幫幫我,勃脫萊,把他抓住。”賈尼麻拚命地大叫。
  勃脫萊把槍舉起。
  瞬間,當他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時,亞森·羅平已經貼著牆邊,從賈尼麻槍下掠過,飛身過門,把勃脫萊推倒在樓板上,隨即又把他拉起,猛地抱住。
  亞森·羅平躲在他們的背后。勃脫菜成了活盾牌。
  “一對十,我贏了,賈尼麻,你看,亞森·羅平怎能沒辦法呢。”
  他馬上退到三王圖背后,一手抱住勃脫萊,騰出另一只手把小門打開,隨即把它關上。他逃脫了!眼前有一條順峭壁而下的石台階。
  “咱們走吧!”亞森·羅平把勃脫萊推到前面說道,“陸軍吃了敗仗……他們要動用法國艦隊了!在滑鐵盧和特拉法爾加戰爭之后,艦隊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啊,孩子,嗅,太好玩了!此時,他們正打那張二王圖呢……可惜呢,太遲啦,孩子…
  …走吧,勃脫萊……”
  台階鑿在空劍峰外面的岩壁上,蜿蜒向下,像儿童玩的螺旋滑梯,環繞著空劍峰。
  他倆一前一后緊靠著,三步并做兩步,飛速而下。一道道光線,從牆壁上間距相等的縫隙中射進來。勃脫榮從這儿可以看見几十米之外,飄游在海面上的漁船和烏黑的魚雷快艇。
  他們徑直向下走去,路上,勃脫萊一言不發,亞森·羅平則興致勃勃地說著話:
  “我很想了解此時賈尼麻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打算從其它樓梯口下去,把樓梯的出口堵上?不對,他沒這么笨……他只要在口上安排四個人就夠了。”
  他止住腳步。
  “你听見了嗎……上面有人在叫喚……對了,他們可以從窗戶向外面招喚船隊……你瞧,船上的人忙活起來了……他們在打信號……魚雷快艇出發了……多棒的一艘魚雷快艇!我見過,是從勒哈弗爾駛來的……士兵們,准備好,……啊,艦長……你好呀,屠安艦長!”
  他拿出一塊手帕,從窗口伸出去,不斷地晃動。隨后又向下走去。
  “敵艦正向這里沖鋒,”他說道,“馬上就要過來了,啊哈,真有意思!”
  他發現底下有人在講話。此時,他們已靠近海面,沒多久,便走進一個寬大的岩洞。兩盞燈在黑暗中搖搖晃晃。猛地,一個女人扑到亞森·羅平身上。
  “快,快呀,我們都急死了……!你上哪去了?喲,怎么還有一個人?”
  亞森·羅平馬上答道:
  “勃脫萊……知道嗎,我們的好朋友勃脫萊,非常友好……眼下來不及了,以后有空我再跟你說。夏羅磊,你在這儿嗎?好极了,船呢?”
  夏羅磊答道:“准備好了。”
  “發動吧。”亞森·羅平說。
  片刻,馬達轟鳴,此時,勃脫萊差不多習慣了洞中的黑暗,發現自己好像站在一個小碼頭上,岸邊停靠著一艘小艇。
  “這是机動艇。”亞森·羅乎向勃脫萊說明,“你很惊奇,對嗎,勃脫萊老弟?你了解嗎,下面是海水,每當海水漲潮,水就漫進洞里,因此,我擁有了一個既安全、又秘密的小港口。”
  “這里沒有通道,如何進出?”勃脫萊問。
  “有,可以進出。”亞森·羅平說道,“待會儿你會看見。”
  他先把畜夢蒂送到艇上,又走來接勃脫萊。勃脫菜有些猶豫了。
  “你不敢嗎?”亞森·羅平問道。
  “有什么可怕的?”
  “怕叫魚雷艇打沉嗎?”
  “不是。”
  “我明白了,你想不能离開賈尼麻,要跟正義、道德、上層社會在一起,不能跟著亞森·羅平,跟恥辱、肮髒、低賤在一起?”
  “對。”
  “晚啦,我的孩子,你不能選擇了……眼下,一定要使人們相信咱倆都死了…
  …讓咱們獲得宁靜,給誠實的人,給未來的生活以宁靜吧。將來,等我自由以后,你可以任意跟外人談論。我不會擔憂的。”
  勃脫萊察覺到亞森·羅平挾住了他的胳膊,明白反抗沒有用處。況且,為什么要反抗呢?無論如何,眼前這個人,已經使他產生難以抗拒的好感,難道自己不能有這种好感嗎?這种好感非常實在,他不禁對亞森·羅平說道;“你要清楚,還有一個更大的危險在等待著你;福爾摩斯也在找你……”
  “別管他!上來吧!”羅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勃脫萊順從了,被領到小艇上。
  他發現小艇形狀怪异,從未見過。
  他們踏上甲板,走到翻板邊,從直梯下到船艙,翻板就關上了。
  梯子下面有一間狹窄的小室,燈光通明。蕾夢蒂在里面。三人坐下后,便沒有多余的地方了。亞森·羅平通過一個話筒,發出指令:“開船,夏羅磊!”
  勃脫萊感到在乘電梯,心里一陣難受,仿佛人在空中,腳下塌陷。片刻,又覺得水在下沉,真空在慢慢擴大……
  “呃,我們在往下沉嗎?”亞森·羅平冷笑道,“別怕,我們正從岩洞的高處,駛向通往海平面的小洞,從那儿,潮水一退,便可以入海了……漁民們都了解這一點。喔,再等10秒鐘,就能過去了,通道不寬,只能容下這只小潛艇……”
  “但是,”勃脫萊問道,“漁民從底下進洞.為什么不清楚上面有個岩洞,從那儿經過台階盤上空劍峰?漁民一進洞,不就知道里面的情況嗎?”
  “你沒說對,勃脫萊!露在外面的小岩洞的拱頂,上面有一塊活板,顏色与岩石沒什么兩樣,潮水退去時,它是關著的。漲潮時,活板被潮水順勢托起;退潮時,它會自動關上。因此,咱們只能在漲潮時出去……嘿,的确很妙……是我設計的…
  …說真的,凱撒、路易十四,所有我的祖先,都做不到這點,他們那時沒有潛艇,只有通向小岩洞的石台階,我把最后几個台階拆掉了,換上了尖板。這是我為法蘭西獻上的又一件禮物……蕾夢蒂,親愛的,請把身邊的燈滅掉,它對我們沒用了……相反……”
  事實正是這樣,當小艇駛出洞時,一道水色般的白光從小艇上的兩扇窗戶和拱頂上的玻璃上透進來。小艇的拱頂凸立在甲板上,從這里可以觀察海面。
  一道黑影從他們頭上掠過。
  “敵艦圍住了空劍峰,不久就要進攻了,但是,不論寶劍峰有多空,他們怎么進去呢?”
  亞森·羅平又把話筒拿起來:
  “不要离開海底,夏羅磊,我們去哪儿,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朝亞森·羅平港……飛速前進。嘿,有水才能靠岸,別忘了,還有一位夫人跟我們在一起呢。”
  小艇駛過海底岩層。海藻在波濤沖擊下,直立起來,跳著优美的舞,活像一棵棵大樹,抵擋著海波的沖擊,過后又變成浮動的長發,……此時,又有一道更長的黑影從上面掠過……
  “魚雷快艇,”亞森·羅平道,“大炮很快就要開口了……屠安和賈尼麻打算怎么著?打掉空劍峰嗎?我們見不著屠安和賈尼麻了。海陸兩軍會面了,啊,太遺憾啦!……嘿,夏羅磊,咱們睡大覺吧!”
  潛艇沿海底飛快前行,駛進沙土地段。接下去,又到了新的岩石地帶。此時,潛艇開到埃特苗達右側入海口的“上游門”。成群的魚四下逃避,然而卻有一條大魚緊靠著船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一帆風順。”亞森·羅平說道,“你看我這核桃殼如何,勃脫萊?不錯吧?
  啊?你沒忘記‘紅桃七’案件嗎?沒忘記工程師拉公博的悲慘下場嗎?幄?我懲罰了謀殺他的凶手之后,把他留下的資料和圖紙交給了國家,為國家建造新式潛艇,這是我獻給法蘭西的又一個禮物。我從這批資料中,扣下一張小潛艇的圖紙,這樣,使你今日有机會跟我們一起航海……”
  他又對夏羅磊說道:
  “安全了,把我們送上去吧。”
  潛艇慢慢上升,玻璃罩浮出水面……他們距海岸還有一里地,所以,不會被外人看到。勃脫萊這時才察覺,潛艇是高速前進的。
  他先看見了費康,接著又看到了諾曼底海灘,隨后便是比埃耳、小石鎮,弗磊達、洽雷立、弗耳、基貝威爾。
  一路上,亞森·羅平不斷開著玩笑。勃脫萊也沒感到疲倦,一面看著他,一面听他講,欣賞著他那激情、快樂、幽默、生机勃勃的歡樂、無牽無挂的嘲諷。他也關注著勃脫萊。蕾夢蒂無言地依偎著心上人,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時抬頭看看他。有几回,勃脫萊察覺她的手指在顫動,眼睛里流露出憂郁的神情。她每抬一次頭,似乎都在對亞森·羅平所講的調皮話,作出一种憂慮而無言的答复。可以看出,這种輕松的言談和對生活的捉弄,使她感到痛楚。
  “別聊了……”她悄聲道,“咱們在捉弄自己……那數不清的苦難正等著咱們呢!”
  潛艇駛上迪厄埔海面,怕被漁民看見,又潛入水底。過了20分鐘,小艇沿海邊斜駛過去,到達一個怪异的岩石斷口旁,隨即開進一處小港灣,沿堤靠向岸邊,徐徐升上水面。
  “亞森·羅平港!”亞森·羅平叫道。
  此地距离迪厄埔5海里,距特勒波耳3海里,兩側被斷崖護住,与外界徹底隔絕。
  海灘斜坡上,舖著像地毯般的細沙。
  “上去吧,勃脫萊,蕾夢蒂,我來攙你……夏羅磊,你回空劍峰,看看賈尼麻和屠安在干什么,晚上回來報告我,我非常感興趣。”
  正當勃脫萊以莫名的好奇心,等待著從這個亞森·羅平港的小港灣出去時,他看見懸崖下面的兩條鐵梯。
  “勃脫萊,”亞森·羅平喊道,“要是你學過地理和歷史,你就會清楚,我們正處在比威爾鎮的巴爾封伐爾峽谷的底部。那是一個多世紀以前的事了。1803年8月23日晚上,喬治和他的6個同伙,為了劫持最高行政官波那巴特,在法國沿海登陸,順著我將帶你們上去的攀梯直上。以后,此路漸漸崩塌,接著便由几耳梅拉—
  —亞森·羅平個人出錢重修了,并且買下了偌威耶特農場。那一伙人第一次夜里聚會就在那儿。從今往后,亞森·羅平將离開紛爭的塵世,同母親和妻子住在那所農庄,過鄉紳的优雅生活。文明大盜就要變成文明農庄主了!”
  扶梯上面,有一條被雨水沖成的山溝。他們從溝底登上梯子,向斜坡上爬去。
  亞森·羅平介紹,從前這斜坡上有木樁,并被長長的繩索連著,當地人可以攀著繩索,下到海里。過了將近半小時,他們攀上一塊高地,不遠的地方有几處海關人員的哨所,都是些簡陋的房子。這時,一名關務員拐過小路迎面走來。
  “有什么動靜嗎,高梅爾?”亞森·羅平問道。
  “沒事,主人。”
  “有形跡可疑的人嗎?”
  “沒有,主人……不過……”
  “不過什么?”
  “我的老婆……她是偌威耶特的裁縫……”
  “啊,是的……塞沙麗娜……怎么了?”
  “今天上午,她發現好像有個水手在村子里轉悠。”
  “水手?長什么樣。”
  “是外地人……英國人。”
  “噢!”亞森·羅平馬上警惕起來,“你告訴塞沙麗娜了嗎?”
  “告訴了,主人,我叫她注意了。”
  “好吧。你就待在這儿,兩小時以后,夏羅磊回來……有事馬上通知我,我在農場等著。”
  他邊走邊對勃脫萊說:
  “太叫人不放心了……會是福爾摩斯?嗯,要是他,那就麻煩了。”
  他沉思了片刻,接著說道;
  “我琢磨有不祥之兆。咱們是不是折回去。”
  眼前,有一片婉蜒起伏的平原,左邊,一條幽靜的林蔭小道,連接著諾維耶特農場。在這儿,可以看見農場的房子。這就是亞森·羅平為蕾夢蒂准備好的田園別墅,他們未來的隱居地。他會不會因此改變主意,拋棄未來的幸福生活?還是朝既定目標勇往直前?
  他揪住勃脫萊的胳臂,指著走在前面的蕾夢蒂說道:
  “你瞧她的全身,不管是動是靜,是說是笑,都會燃起我對她的愛戀。她那婀娜多姿的体態,常讓我神不守舍。即使看那走路的樣子,我也會感到無限欣慰。噢,勃脫萊,她可能忘掉以前的亞森·羅平嗎?她討厭那种生活,我能把往事從她印象中抹去嗎?”
  他抑制住激動,用堅定的語气說道:
  “她能忘掉!為了她,我把一切都放棄了。我放棄了神圣的空劍峰密窟,放棄了財富,放棄了權勢,放棄了我的自豪……放棄了一切……愛成為我唯一的希望……讓我去做一個老實人,她愛這樣的人……但是,做一個老實人又能如何呢?總比其它好些恐怕這是他一時萌生的念頭。”他中止了自嘲,用嚴肅、激烈、克制的語气低聲說道:
  “噢,勃脫萊,你了解嗎,她對我有好感時,會瞥上我一眼,這种快感,超出我全部冒險生涯中所嘗到的任何快樂。這時,我感到自己太不中用了,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他難過了?勃脫萊似乎察覺,他的眼睛里早已布滿愛的淚水!他們向農場走去,來到一扇破門旁。亞森·羅平停下腳步,失常地說道:
  “我的心里怎么這樣不好受,莫非是空劍峰的事還沒了結?命中注定我不能走現在走的這條路?”
  曹夢蒂轉過身來,惊慌地說道:
  “快看,塞沙麗娜來了……”是的,關務員的老婆從農場里慌慌張張地跑來。
  亞森·羅平馬上問道:
  “發生了什么事?快說呀!”
  塞沙麗娜气喘噓噓,斷斷續續地說道:
  “有人……客廳里有人。”
  “上午來的英國人?”
  “是的,化了妝。”
  “他瞧見你了嗎?”
  “沒瞧見。他瞧見你母親了。他正要离開時,凡耳梅拉老夫人揪住了他。”
  “以后呢?”
  “他說是凡耳梅拉的朋友,來找你的。”
  “以后呢?”
  “老夫人說你外出了……過几年才能回來……”
  “他离開了嗎?”
  “沒有。他朝那扇窗戶,田野外面打了個口哨……似乎在叫人。”
  亞森·羅平有些遲疑了,一聲尖叫從空中傳來,蕾夢蒂歎道:
  “是的,是你母親的叫聲。”
  她扑過去,拚命把他拉住:
  “快別去……咱們跑吧……你先走……”
  猛地,他止住腳步,神情慌亂。
  “不行,我不能走……這是罪過呀……對不起,蕾夢蒂……老母親在那儿遇到了不幸……勃脫萊,你待在這儿……万万不能离開她。”
  他順著農場邊上的斜坡路飛奔而去,他轉了個彎,徑直跑到面向田野的一排柵欄跟前。蕾夢蒂掙脫了勃脫萊,緊跟著跑到那里。
  勃脫萊藏在樹后,發現三個人順著農場里的一條荒涼小道朝柵欄走來。領頭的個子很高,后邊有兩個人架著一個老人。老人使勁掙扎,痛苦地喊叫。
  透過蒼茫的暮色,勃脫萊看清,那人就是福爾摩斯。年事很高的老人,滿頭白發,臉色灰白。四個人走到柵欄旁,福爾摩斯伸手開門。
  亞森·羅平飛奔過去,擋住福爾摩斯。
  他表情陰冷,一言不發,渾身充滿殺气。兩人仇視良久,一動不動,終于,亞森·羅平陰沉沉地說道:
  “讓你手下人把老人放開。”
  “不行!”
  兩人看上去都不想把對方逼上絕路,可又都在磨拳擦掌。誰也不想講廢話嘲諷、挑釁對方,一片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蕾夢蒂緊張過度,關注著事情的結果。
  勃脫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死死揪住。
  片刻,亞森·羅平再次說道:
  “把老人放開!”
  “不行。”
  “你听好了,福爾摩斯……”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沒再往下說。用恐嚇對付眼前這位高傲頑固的大人物福爾摩斯,是不起作用的。
  他豁出去了,飛快地伸手掏槍。英國人早有准備,跳到老人身旁,舉槍對准老人的太陽穴。
  “別動,亞森·羅平,不然我就開槍了。”
  身旁的兩位助手也拔出手槍,指向亞森·羅平……
  亞森·羅平感到周身麻木,抑制住忿怒,兩手插兜,挺起胸脯,冷冰冰地說道:
  “福爾摩斯,我再說一遍:把老人放開。”
  福爾摩斯冷笑道:
  “或許誰也無權碰她!算了吧,別裝蒜了!算了吧,你既不是亞森·羅平,也不是凡耳梅拉,這些名字是被你盜來的,跟你竊取基姆拉思的名字沒什么兩樣。你母親也是冒牌的,她叫威克杜娃,是你的合伙人,是她把你養大的。”
  福爾摩斯万万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話使曹夢蒂大為震惊,亞森·羅平恨透了他,瞥了營夢蒂一眼。他趁對方一走神,突然拔槍射擊。
  “咳喲,混帳東西!”福爾摩斯叫了一聲,縮回受傷的胳膊。
  他馬上命令手下人:
  “開槍,快開槍。”
  亞森·羅平早已扑向兩人。不到兩分鐘,便把右邊的人打倒在地,造成胸部骨折,又把左邊的人扑到柵欄上,造成下腹破裂。隨即喊道:
  “動手啊,威克杜娃,快把他們捆起來,眼下該對付這個英國人了。”
  福爾摩斯一邊彎腰,一邊罵道:
  “好你個惡棍……”
  福爾摩斯用左手拾起槍,對准他。
  砰!……一聲慘叫……營夢蒂沖到兩人中間,擋住英國人……她捂住胸口,盡力想站穩,卻又支持不住,倒在亞森·羅平腳下。
  “蕾夢蒂!蕾夢蒂!”
  他扑倒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你不能死!”他說道。
  瞬間,周圍的气氛變得异常恐怖,福爾摩斯對自己的舉動,深感惶惑不安。威克杜娃喃喃地叫道:
  “孩子……孩子……”
  勃脫萊走上去,彎腰察看。
  亞森·羅平默默地重复著:“她死了……她死了……”似乎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因悲痛,臉色驟然變得陰冷憔悴。他像個悲痛欲絕的孩子,瘋狂地揮著手,跺著腳,搖晃著身子。
  “你個混蛋!”他惡狠狠地大叫道,猛扑過去,按倒福爾摩斯,雙手像一把鉗子,緊緊掐住他的脖子。英國人喉嚨里發出咕嚕的喘息聲,一動沒動。
  “孩子,孩子!”威克杜娃哀求著。
  勃脫萊迅速跑來。亞森·羅平已放下手,倒在對手身旁,沙啞地抽泣著。
  眼前出現的這幕可怕的悲劇太悲慘了,勃脫萊終身難忘。他知道亞森·羅平對曹夢蒂的愛有多深,他知道這個大冒險家,為了得到心愛人的歡心,不惜放棄了一切。
  夜幕降臨戰場。三個英國人,嘴被堵著,手腳被捆綁著,倒在原野上。偌威耶特的農民,從田里踏上歸途,歌聲打破了沉寂的曠野。
  亞森·羅平站立起來,聆听著單調的歌聲,瞧了瞧那座他曾准備与蕾夢蒂一起過平靜美好生活的農場,又看了看被愛情殺死的不幸的心上人。她,洁白如玉,永遠不會回來了。
  村民們圍了上來。亞森·羅平俯下身子,伸出強健的胳膊,托起死者,隨即腰一彎,放在自己的背上。
  “咱們走吧,威克杜娃。”
  “走吧,我的孩子。”老婦跟在其后。
  “再見了,勃脫萊!”他說道。
  他背著最寶貴的、卻又可悲的心上人,沉默無言地、慢慢地向大海走去,消失在濃濃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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