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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為時已晚


  奧古斯特·奧貝爾特的葬禮,應該是最嚴格地在親人和最知己的人中進行的,這是出于對形勢的考慮,結果還是吸引來很多的人。彌撒是在圣奧諾雷·埃勞教堂舉行的,沒出任何事故。警察總署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安插了几位武裝警員,以便必要時維持秩序,因為人們總有理由擔心在离開教堂時,議員的追隨者和未解除宿怨的政敵們會發出可怕的喊叫聲和出現擁擠的場面。
  勒諾曼先生站在离靈柩台不遠的地方。夏洛特·奧貝爾特沒有出席。人們傳說她病了,但是勒諾曼先生知道她是沒有勇气面對出席者的心怀惡意的目光。相反地,阿代爾·迪努阿,忠誠的女秘書,跪在跪凳上,腦袋埋在手中,好像情緒非常激動。她是在哭她的老板還是在哭自己失去的位置呢?更應該是為了她的位置!不過也許還有其它的事!其實,老姑娘不時地朝四周投去不安的目光,就好像她感覺到受監視了似的。
  于是,當棺材蓋上后,勒諾曼先生便溜到了距她不遠的地方。他偷偷地審視著這些臉孔,不過,他認識差不多所有的跟在柜車后面行走的人。議員們、專欄編輯們和高級官員們。那么,殺人犯——假如奧利維埃·沃塞爾是清白的——會不會冒險陪伴他的犧牲者到他安息的地方去呢?
  送葬的隊伍走進了帕希墓地,入土安葬很快就完成了。沒有演講。死者的家庭成員不多,接受了通常的安慰后,人群便三五成群地陸續來到了出口處。
  只有阿代爾·迪努阿例外。開始時,她常常停下來,觀察著某些墳墓,好像她要借此參觀墓地的机會審視一下某些墳墓的保護情況似的。然后,她突然离開中間的路,鑽進了兩座紀念碑之間,消失了。惊呆了的勒諾曼先生馬上加快了腳步。她是想逃避某個人?可是,最后一批人走得很平靜,已經在她前面很遠了,好像對阿代爾·迪努阿小姐沒有多少關注。那么,她為什么要躲起來呢?
  他來到老姑娘走過的小路轉彎的地方,發現她的黑帽子放在了一個十字架的上面。她躲在一個小祭台的后面,一動不動地呆著,看上去像在為一個死者祈禱。可是,當勒諾曼先生走到她的身旁時,才明白了她是害怕。
  “您沒有什么不适吧,小姐?”他問道。
  她吃了一惊,很有禮貌地試著微笑著。
  “沒有,沒有……盡管激動……您知道。”
  “這很自然。”
  “況且,我不愿意見記者們。他們會候著我。自從奧貝爾特先生死后,他們不停地打扰我。我都不敢外出了。我看不出他們為什么要跟著我。他們或許在想,我可以向他們披露大量的事情……”
  “這難道不對嗎?”
  “當然不對。如果我知道某些事情,那我會向您說的。”
  “您說得有道理。”勒諾曼先生贊同道。
  但是与此同時,他想:“你真不會撒謊,我可怜的姑娘!你怕的絕對不是記者們。我能猜出是誰呢?因為我感覺到內中定有蹊蹺。說到底,我得盯住你!”
  他向她伸出胳膊去。
  “跟我在一起,您什么都不用害怕了。您可以隨心所欲地外出而不會遭打扰了。”
  沒有一名記者堵在墓地的大門口。
  “您看。”勒諾曼先生說,“您的眼淚白流了。愿意我送您回去嗎?”
  她臉紅了,嘟噥著表示感謝,最后聲明她希望獨自一人回去。
  “這樣的話……”
  他向她道別,正准備回到自己的汽車上去時,她抓住了他的衣袖。“好啦。”他在想,“她要開口說話了。”
  “先生……還有一句話,請您……剛剛發生的一切令我日夜不得安宁……如此的暴死。如果此种情況意外地發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我……一個細節,一個极小的事情能讓您產生興趣,我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到您?”
  “可是……在我辦公室,小姐。如果您要警察總署,那么我會命令他們立即將情況報告我。您認為您會有事找我嗎?”
  “哦,不。”她匆匆回答道,“這只是一种謹慎。”
  “很好。兩個謹慎總好過一個。如果我需要奧貝爾特先生的某個情況的話,那么我在什么地方能夠找到您呢?您總在他的辦公室嗎?”
  “是的。不過您還可以給我家里打電話。”
  “您家?”
  “是的。奧貝爾特先生希望我能隨時給他回話,所以他找人給我裝了電話。他總是要求很嚴格的……可是又是如此地寬宏大度!”
  她從包中取出一個記事本,一邊站著寫了几個字,就像是一個靈活、勤勉的女秘書,一邊強調道:
  “我住在老暗道街,在絮斯納,是我父母親遺留給我的房子。”
  她撕下這頁紙交給勒諾曼先生,后者把它裝進了自己的錢包。
  “如果有人繼續打攪您,請通知我。我會把事情搞好的。”
  她謝過他,全身著黑,沿著灰色的正面牆壁走遠了。
  “我敢肯定”,勒諾曼先生自言自語道,“人家肯定以為她是新寡呢。但是你不要多久就會對熟人知己變得老成的,我的小姑娘。越早越好。因為,如果調查毫無進展的話,羅尚貝爾和他的幫手們就會找到我的頭上來的。”
  他真的沒有弄錯。到了第三天,人們把阿代爾·迪努阿的電話給他接了過來。
  “喂……安全局長先生嗎?”
  “正是的。”
  “我可以隨便談談嗎?”
  “完全可以。請吧!”
  “那么,好吧……前天我欺騙了您。”
  她有點气急,好像剛剛跑過一樣。
  “并不是記者們令我害怕……喂?”
  “那當然,我听到了。您別著急……說得慢一點。您是伯誰呢?”
  一陣沉默。
  “您害怕誰?”勒諾曼先生追問道。他很難控制自己的急躁情緒。
  “我……我不能在電話里告訴您。”
  “有這么嚴重?”
  “是的。是很嚴重。”
  “是涉及到奧貝爾特先生的死嗎?”
  “是的……我本應該馬上告訴您的……從第一天起……我不知道是什么阻止我這么做的。您還沒有抓住一個人……于是,我猶豫了。可是現在我再也沒有權力保持沉默了……我不愿意看到一個清白無辜的人被判刑。”
  “您真的是說:一個無辜的人?”
  “是的。”
  “您能肯定奧利維埃·沃塞爾是無辜的?”
  “是的。”
  “請馬上到我這里來。”
  “馬上……這不可能……但是明天……明天吧……”
  勒諾曼先生在對著電話發火,試圖通過長長的電話線把自己的意愿傳給這個蠢女人,因為她的拖延會毀掉一切的。
  “為什么要等到明天?”
  “因為必須要沃塞爾夫人參加我們的這次談話。我應該告訴她,為什么我要讓人怀疑她的儿子……要讓她明白……”
  勒諾曼先生感到她非常固執,而且粗暴地對待她是無濟于事的。
  “那好吧。”他說,“明天在我辦公室。几點鐘合适?”
  “四點鐘,如果您有空的話。”
  “我會有空的。我來通知沃塞爾夫人。”
  “謝謝,先生……我的良心……”
  勒諾曼先生挂上電話,心里十分惱火。就這樣過了四天,她早就知道,可又始終保持著沉默。那么她确切地知道些什么呢?她會不會搞錯呢?可是,她不會是那种夸大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以期引起重視和轟動的證人,她一定是發現了某些感到惊奇的事,而完全有可能打算出賣它,只是現在恐懼和內疚使她瀕臨崩潰了。
  怎么辦呢?如果奧利維埃·沃塞爾真的無罪,那重新進行調查的結局會是怎樣的呢?當勒諾曼先生遇到障礙時,他是從來不會在它的面前徘徊駐足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它就可以被确定了。可是眼下,他還得工作到深夜。那么,就不要再來那不著邊際的推理了。但是,在開始處理堆積在他面前的大堆文件之前,他寫了一張明信片,為的是請沃塞爾夫人第二天在四點鐘之前到他的辦公室來。她將在這里認識一位肯定有辦法确定她的儿子是無罪的人。他請她把回复交給信差帶回。如果她同意的話,一部汽車屆時將等在她的家門口,就在庫塞爾大道上。
  負責送信的信差一個小時后回來了。
  “這位夫人怎么跟你說的?”勒諾曼先生問道。
  “什么也沒說,首長。但是她在您的卡片后面寫了一些東西。”
  “給我看看。”
  
  先生:
  我被您的信攪得心神不宁。我將為您使我產生希望的事得以實現而祈禱,對于您對我的痛苦和不幸的体恤,我表示最誠摯的謝意。如果我在當時,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向您說了一些有傷感情的話,我懇請您把它們忘掉。我將急切地盼著您為我約定的約會時問。愿我的小奧利維埃能盡快地回到我的身邊。衷心地謝謝您。
                 埃萊娜·沃塞爾

  “很好。你可以去了。”
  可是,信差剛一關上身后的門,安全局局長就開始蹦跳了起來。肯定地,除非阿代爾·迪努阿揭露的東西不能馬上提供一條新的途徑,否則針對議員奧貝爾特和私人偵探科薩德的凶殺案提出的問題無疑又會被提出來。但是惟恐違犯司法規定的擔心已經不再折磨勒諾曼先生了。他完全可以忘記奧利維埃·沃塞爾和他的母親。
  他母親!……這并不十分肯定。
  “好啦!總是這么不可救藥,我的好人!你很愿意幫助新寡和孤儿——這只是說說而已——但需要人家以微笑回報你。你這個無賴,夠啦!”
  當天晚上,在皇家大街的圓形小廣場,拉烏爾·德·利美吉在賭博中使庄家輸了二百個路易。在早上九點鐘時,他給沃塞爾夫人送去了一束玫瑰花還有他的名片。
  在下午三點半鐘時,勒諾曼先生指示准備汽車。我期待著什么呢?他一邊自言自語道,一邊在寬敞的辦公室里踱著步子,“可是,我像新生儿一樣,既感到欣喜又非常地不安。我,羅平、利美吉、勒諾曼,我要從致敬中找出事實真相,只要阿代爾·迪努阿能夠信守諾言。我所期望獲得的,我所負責到底的是:我要看到微笑的埃萊娜。該死!她會賭气給我看的!拉烏爾·德·利美吉給她送去鮮花。勒諾曼給她派車去。而羅平解救她的儿子……而她的微笑呢,咳,將投向這勇敢的勒諾曼。德·利美吉男爵本人只有資格享有微不足道的謝意。他白長得這么年輕、迷人了。還是老勒諾曼,以他那棕褐色的皮膚,那副眼鏡,灰白的環形卷發,還不用說他那圓圓的拱背,贏得了最后的胜利。他將是胜者。我嫉妒他!”
  他用單腳的后跟旋轉著,同時打著響指,說著:
  “要承認你在這方面稍遜一籌。難道是這個拉烏爾嫉妒亞森?還是亞森嫉妒拉烏爾?或者是勒諾曼先生嫉妒他們兩個人!啊!我的老天!”
  電話鈴聲響了。他心怦怦跳著,匆匆地走過去。
  “喂……啊!迪努阿小姐……您顯得特別激動。發生什么事啦?”
  “我不能來了。”
  “這太不嚴肅了。沃塞爾夫人就要來了。”
  “有人監視我。”
  “好啦,冷靜一點。您是在哪儿給我打電話的?”
  “從我家里,在絮斯納區。當我中午离開辦公室時,我馬上就感到被人跟蹤了。我很害怕……”
  “請說准确點……您是發現有人跟在您的后面。”
  “是的……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
  “是汽車司机?”
  “不是,肯定不是。應該是一個化了妝的男人。我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關到了房里,我看到他在透過柵欄觀察房子。我再也不敢出來了……您快來吧……我一定要跟沃塞爾夫人談一談。”
  “跟我描述一下您的房子。”
  “這是一幢帶花園的小樓。當然,四周有圍牆啦,但是很矮。只要一跨就可以進來。”
  “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個街區行人稀少。”
  “噢,那又怎樣!房子呢?它有什么保護裝置嗎?”
  “樓下有鐵護窗。我已經把它們關上了。當然還有門了。”
  “這是薄弱的地方嗎?”勒諾曼先生在問,同時他在想象著現場的情況。在混沌的想象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幢郊區的小樓,有點孤零零地,磨石粗砂岩牆面,綠色的護窗,還有窄窄的點綴著向日葵和繡球花的花壇。
  “根本不是的。”老姑娘語調十分尖厲地反駁道,“我父親曾有一間小制鎖公司,他為自己的房子發明了一种誰也無法強行打開的鎖。”
  “很好。”勒諾曼在想,“她自己以為受到了威脅,但她還能找到出气的辦法。”
  “誰有鑰匙?”
  “當然是我啦。只有兩串鑰匙,它們全都在我的手里。”
  “那么,您是安全的。千万別動。如果有人敲門,不要回答。一個小時之內,我們就會赶到的。”
  “謝謝。”
  “我不允許您提心吊膽。”
  “我盡力去做。”
  她的話語已經不那么斷斷續續了。她中斷了通話。勒諾曼先生茫然不知所措,陷入了沉思。是否需要帶上兩三名警員去攔截這名可疑分子?是否只有這一個可疑的人?阿代爾·迪努阿是否頭腦不清醒?她會不會莫名其妙地發瘋呢?她老板的悲慘的死亡徹底摧垮了她。不!不要警員。那么帶上古萊爾?也不要他。只要條件允許,勒諾曼先生喜歡單獨行動。于是,他不打算告訴古萊爾,他現在對沃塞爾夫人另眼相看了。他讓司机把他送到庫塞爾大道。
  埃萊娜·沃塞爾正在人行道上等著。她朝汽車跑過去,但是當她發現勒諾曼先生時,又吃惊地站住了。
  “您?……我還以為您會在局里等我呢。”
  “是的。但是有個小意外。”勒諾曼先生以一种十分堅定的神情微笑著說道,“迪努阿小姐不能來。那么我們就到她那儿去。快上車。”
  沃塞爾夫人坐進汽車里,坐在勒諾曼先生的旁邊。
  “迪努阿小姐?……她是誰?”
  “奧貝爾特先生的女秘書。您肯定在報紙上見到過她的名字。”
  “可能吧。”
  勒諾曼先生用眼角打量著她。她忘記戴面紗了,而且也不想遮掩自己的焦躁不安。不過她的臉上表現出某种純真,甚至是青春活力。生活沒有使她顯出蒼老來。只要有點滴幸福就可以令她再現年輕姑娘的光彩。“我會把你的儿子還給你的。”勒諾曼先生暗暗許諾道,“你是對的。你太美了,致使他成了罪犯。”她一言不發。于是他俯身向前。
  “再快一點。”
  “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首長。”司机說道,“都是這些走不動的出租馬車造成的!”
  布瓦路特別擁擠。現在正是貴夫人們趁著大好陽光,坐著敞篷車出來散步的時候,她們中有些人還有騎士小心翼翼地陪伴著。所以,盡管不停地按喇叭,也還不得不慢慢爬行。過了入市稅征收處之后,交通不那么擁擠了,汽車也開始加速了。勒諾曼先生不時地看著表。隨著絮斯納區的臨近,一种沉重的不安緊緊地抓住了他。可是無論如何,阿代爾·迪努阿,把自己緊緊地關在了像碉堡一樣堅固的小樓里,沒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么,為什么這樣地焦躁不安呢?“難道是一种警告,”勒諾曼先生在想,“或者是一种未老先哀的征兆?”
  汽車駛過塞納河,進入了絮斯納區。老暗道街,沒有人行道,沒有商店,就像是一條鄉間的路。几棟簡朴的房子被空曠的荒野分割開來。不時地,有貓穿過馬路又躲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只是見不到一個人。
  “這确實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地方。”勒諾曼先生強調道,“就是這儿。”
  汽車在柵欄門前停了下來。勒諾曼先生沒有弄錯。房子真的是磨石粗砂岩的外牆。可是長瘋了的雜草已經替代了繡球花。他幫助沃塞爾夫人下了車,又仔細地觀察起現場來。圍著小樓的花園處在兩條街的街角,也是同樣的荒蕪。一道很容易翻越的矮牆,把這個地方圍了起來。柵欄早就該漆了。勒諾曼先生轉動了一下把手,但是門卻打不開。他拉了拉門鈴的繩子,但是房內沒有任何反應。
  “她太害怕了。”他解釋著,“她在等著我們,可是卻又不敢露面。活該!我們可沒有時間好浪費。”
  他從口袋里掏出從不离身的鑰匙串,找出了一條万能鑰匙。門馬上順從地開了,同時還發出了吱嘎聲。一條很短的小路通向一個三級台階。在登上台階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房子的正立面。其實,樓下所有的護窗真的都是緊閉著的。在門的上方,有一扇裝有彩色玻璃的窗楣。其中一塊玻璃已經碎掉,還沒換上新的。坏天气在牆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跡。勒諾曼先生重重地朝門上敲打了几拳。
  “小姐……請開門,是我們?……勒諾曼先生……您听出來了吧……開門!”
  “她可能發生了什么事。”埃萊娜·沃塞爾說,她已經變得臉色慘白了。
  他們伸長耳朵在听,但是捕捉不到任何聲音。房子里的沉寂突然讓他們覺得奇怪、害怕。
  “我沒有選擇的余地。”勒諾曼先生強調道,“一定要進去。我還得采取非法的行動。”
  在沃塞爾夫人面前采取梁上君子的行為,他感到很不自在。可是她已經惊訝得不知所措了。她靠在一面牆上,滿臉憔悴,不停地低聲咕噥著;“太晚了!太晚了!”
  勒諾曼先生開始用他的鑰匙來撬鎖。然后又換另一把鑰匙。很快,他就把那串鑰匙的每一片都試了一遍。
  “毫無辦法。”他喃喃道,“她說對了。她父親制做了一個誰都無法打開的鎖。”
  “她已經死了!”沃塞爾夫人說。
  “好啦!”他不耐煩地說道,“別老是胡說八道。您看好,沒有人能強行破門而入。而且護窗都已經關得緊緊的了,所以要尊重事實。沒有人能進去。”
  “那她為什么不回答呢?”
  “也許是某种不适……或者,”他也不能肯定地接著說,“在等我們時,她睡著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喊了起來。
  “迪努阿小姐!給我們開門。”
  沃塞爾夫人把耳朵貼在門上,留心著极細微的聲音。隨后她直起身子,搖了搖頭。
  “沒有反應。”她抱怨道。
  “好!呆在這儿。”他突然專橫地說道,“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有辦法進去的。”
  羅平在勒諾曼的外表下暴露出來了。他几乎要沖上去,但是又适時地控制住了自己,而沒有跑步到房子的角落去。但是當他走到牆腳時,也就加大了步幅。樓下所有的窗戶都關了起來。在房子后面,還有一個也是關著的老虎窗,它是為樓梯采光用的。
  “媽的!總得有個辦法吧。”
  他看中了花園盡頭的一間附屬小屋。如果能在那里找到一把鎬頭或鐵鍬,那么他就可以用它們做撬棍,就一定能用力打開樓下的某個護冒了。他跑過去,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有一架樓梯!而且還是個人字形梯子!它滿是灰塵地沿牆倒放著。管它那么多呢。這個小老頭以一种惊人的力量把它舉起來,把它展開后,靠在了老虎窗的下面。他慢慢地朝上爬,到了上面,毫不遲疑地用肘搗了一下,把玻璃敲碎了。現在要進到里面去就如同儿戲了。
  一條走廊把樓上分割成兩部分,左側是一間比較寬敞的房間,裝飾得像修道院里的房間似的。這無疑是阿代爾·迪努阿的房間了。右邊是一個裝飾得古香古色的房間:一張大床、一只獨腳小圓桌、兩張坐墊已經破舊的扶手椅。顯然,這是她死去的雙親的臥房。勒諾曼先生迅速地瀏覽了一下,全身心地搜尋著某個動靜:細微聲響、喘息聲以及任何難以察覺的小動作。他又想起了不幸死去的科薩德的辦公室,那里也是沒有回答。漸漸地,他确信發生了難以想象的、荒唐的和不想發生的事情:有人闖進了這幢房子,讓可怜的阿代爾永遠地安靜下來了。
  他慢慢地走到樓下,站在小前廳的門口。窗楣處射進來的光照亮了小前廳,還在地板上投下了五顏六色的光點。兩把椅子分別安放在竹制挂衣架的兩側,衣架上挂著一頂黑色帽子和一條紫羅蘭色的頭巾。在靠牆的半圓桌上,有一把鑰匙和一只手袋。勒諾曼先生打開手袋,看到了第二把鑰匙。那么,沒有人為了闖進這幢房子而偷到它。
  像樓上一樣,兩個門通向兩個房間,一間屋在左邊,另一間在右邊。他推開了左邊的那扇微敞著的門。這是一間飯廳,借著前廳射進來的光,里面顯得很昏暗。勒諾曼先生走了三步,發覺腳下有一個人的身体。
  他蹲下去,划燃了一根火柴。阿代爾·迪努阿側身躺在那里,像是死了一樣。一灘血在她的前胸泅開。勒諾曼先生猛地一下了站起身來。殺人犯肯定在這里,就躲在某個地方。他猛地用力推開了客廳的門。沒有人。在廚房里?可是廚房是空的。廚房通向一間像是作坊的地方,里面堆滿了制鎖的工具。沒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殺人凶手是穿牆而入,又跨牆而走的。可是現在絕不是雙手抱頭想解決辦法的時候。勒諾曼先生又走進飯廳,以便更仔細地觀察一下尸体。阿代爾還不會死,因為事發到現在只有一個多小時。他摸了摸她的手,吃了一惊。手是溫的。“媽的!她還活著!”一秒鐘也不能耽擱,他打開窗子和護窗,為的是讓光線射進來。響聲吸引了一直站在台階上的埃萊娜·沃塞爾。
  “怎么樣?”
  “她受傷了。您來幫一幫我。”
  勒諾曼先生又回到了前廳,拿了靠牆的半圓桌上的鑰匙,毫不費力地打開了門。
  “您要勇敢一些。”他說,“有人想要殺死她。廚房在最里面。您去給我找點水來。”
  他跪在了老姑娘的身邊,發現傷口在背部。像奧古斯特·奧貝爾特一樣,她在肩胛骨之間挨了一顆子彈,而且流了很多的血。
  他試著發出聲音,雙眼緊閉著,鼻孔也緊夾著。一條細細的紅色涎水從她的嘴角流了出來。沃塞爾夫人拿來了一只涼水瓶,勒諾曼先生涸濕了自己的手帕,然后輕輕地擦著受傷者的鬢腳和臉。
  “迪努阿小姐,您听見我在說話嗎?”
  她吃力地睜開一只眼。她用失去理智的目光在勒諾曼先生的臉上瀏覽了一下,但是已經認不出他來了。她的嘴唇在蠕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要找一位醫生來。”沃塞爾夫人顫抖著聲音說道。
  “太晚啦!她快要斷气了。遞給我一個坐墊……您身后就有一個。”
  他輕輕地抬起阿代爾·迪努阿的頭,把它靠在墊子上。一陣囉音從因痛苦而咧著的嘴里吐了出來。突然,一陣痙攣顯現在她因痛苦而變了形的臉上。接著她眼睛瞪得大大地。
  “悲慘。”她終于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然后她像是蜷縮起來了。
  “她死啦?”沃塞爾夫人大聲叫道。
  “沒有,還沒有。”
  勒諾曼先生朝沒有生气的身体俯得更近了一些,喊叫著:
  “阿代爾……是我,勒諾曼……”
  于是,像是被這急促的聲音感召回了生命似的,阿代爾·迪努阿顫抖著,發出了一陣呻吟。
  “誰?”勒諾曼先生繼續問道,“誰?”
  她做出巨大的努力,向他探出身子,好像他能為她輸入她所缺少的氧气似的,然后倒了下去。
  “完啦!”勒諾曼先生歎息著說。
  他身后一陣輕輕的響聲提醒了他。他轉過身來。是埃萊娜·沃塞爾在哭。
  “不要失望。”他說道,“好啦!別呆在這儿。她沒有能夠說出來,這是真的。但是她的死告訴了我們一些事情。她告訴我們,奧貝爾特的案件比我們想象的要复雜得多。”
  “我的儿子呢?”
  “耐心一點!我們已經知道這位可怜的姑娘能夠證明他是無罪的了。否則人家就不會殺害她啦。這并不是無關緊要的。來吧!”
  他把她帶到隔壁的客廳,打開護窗,讓她坐到了一張長沙發上。
  “好啦,振作起來。我再在房子里到處看一看,然后我們再報警。您尤其不要害怕。罪犯已經不在這里了。對這一點,請完全放心。”
  行動恢复了自由之后,勒諾曼先生又回到了飯廳,他看了看四周:家具比較簡朴,一個亨利二世的酒柜,裝有藤墊的椅子,一只小陶鍋。在壁爐的上方,是安托万·迪努阿獲得的制鎖大師證書,這是他在環繞法國一周之后才得到的。電話机擺在一張矮桌上,好像与這些老式裝飾很不協調。在走過時,勒諾曼先生發現酒柜的所有的門都打開了。“他們搜索過了!”他在想。在繼續他的巡查時,他特別查驗了窗戶和護窗的插銷。沒有任何遭破坏的痕跡。他在前廳的門口站住腳。
  “總結一下。”他在想,“樓下是關得嚴嚴實實的。确實,窗楣上缺了一塊玻璃。那又怎么樣呢!這就出現了一個十厘米左右的開口。這一點被忽視了。同樣的情況在樓上也有:無法進去……或者我沒有仔細察看。”
  他又上到樓上,研究起窗戶來。沒有任何不正常的情況。他又仔細地查看了阿代爾的房間:一把椅子、一個衣柜、一張小桌,還有几個放滿了書的書架。衣柜的門半開著,小桌的一扇門也開了。這里也一樣遭到了搜查。書排列得不夠整齊。也許在慌亂中,有一只緊張的手把它們弄亂了?……戈蒂埃……福樓拜……雨果……都德……莫泊桑……
  “這位可怜的阿代爾,她很會選她的作者。”勒諾曼先生自言自語道,“但是她本應該找其它的東西,而不是這只在壁爐上的討厭的小鐘。而這些蜡燭台,多么可怕呀!……啊!要想知道她藏了什么,我得花很大的气力!……”
  他走進另一間屋子。那是路易·菲力普時代的家具。一件笨重的、關不好門的衣柜。牆上,一幅大的發黃照片中有一對夫婦。男的,短發,蓄著濃密的胡須;女的,小巧,比較漂亮,盡管巨大的發髻壓在了她的頭上。兩個人都穿戴得很整齊,精神抖擻。這肯定是他們的結婚照。衣柜里裝著床單、衣物,還能嗅到熏衣草的清香。凶手到底要找什么呢?這難以捉摸的行蹤到底是哪一种類型的?它可以使奧利維埃·沃塞爾獲釋嗎?是一份文件?是一件東西?
  勒諾曼怒气沖沖地跺著腳。只要有一刻鐘就夠了,無需多要。如果汽車不是因為這些閒逛的車子而耽擱的話,阿代爾或許還有救。一刻鐘!勒諾曼先生一動不動地呆著,在思索著。媽的!就是。只要一刻鐘。這從凶手不得不倉促地搜尋就可以看得出來。即便他有更多的時間——因為他不至于忘記,在阿代爾的電話報警和警車到來之間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又怎么能證明他發現了要找的“東西”呢?這件東西,阿代爾肯定是經過認真考慮后才把它藏起來的。“那么,”勒諾曼先生在想,“搜尋是一門藝術,并非為先來者所獨有……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另一個人’呢?當然啦!我還得再回來。現在,我應該照顧一下埃萊娜了!”
  沃塞爾夫人讓人看了很難過。沒有一點血色,頭發散亂著,她甚至連流到臉上的眼淚都不想去擦一擦。她朝勒諾曼先生投去死气沉沉的一瞥。
  “一切都完了,是吧?”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房子已經被人搜過了,您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您儿子無罪的證据就在這里……而它現在仍然在這里。我已經決心不顧一切地大干了。這個證据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尚不知道。但我還會再來,就在夜里。現在,我要向當局報告。調查應該馬上開始,還要處理尸体。但是沒有人會想到要搜查,因為沒有人知道有東西要找。另外,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夠得到它。”
  她認真地在听他說著,神情非常緊張,同時在想,他是否在試著減輕地的痛苦。
  “那么您呢?”她問道。
  勒諾曼先生狡黠地笑了笑。
  “凶手總共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而且是空著手走的。而我,我只給自己三十分鐘,絕不多一分鐘。”
  “您能找到?”
  “我能找到。”
  “您能肯定嗎?”
  “我能肯定。”
  現在,她緊張地望著他,羅平都有點害怕了。他差一點忘記自己是勒諾曼先生了。“華而不實的人!”他申斥自己,“你許愿!你許愿!多蹩腳呀!她最終會明白是你把她從水里救上來的,而且你很狡猾!不過好像是你講的大話又使她重新回到了生活中來。這一點并不好!還是有必要為此撤點小謊的。只是不要過分。還是回到你的滿面皺紋的老皮老臉中去,做一個拙劣的安全局局長吧!”
  “您几點鐘再來?”她問道。
  “只要夜幕一降臨……大約在九、十點鐘吧。為什么要問?”
  她遲疑了一下。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將非常高興陪您一起來。”
  “好啦!您就別想啦!”勒諾曼先生反對著,“首先,這是絕對不合法的……”
  “可是……用入室偷盜者的辦法進入民宅是否不合法呢?……可是,您卻這樣做了。”
  “我,這是不同的。”
  “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我向您保證。不過一個女人比一個男人更清楚一個女人能夠把值錢的東西藏到什么地方去的……再說,我有對奧利維埃有利的情感……而且,而且,我會馬上知道……”
  她懇求著,表現出异乎尋常的溫順。可是勒諾曼先生并沒有感覺到這一點。他不敢告訴沃塞爾夫人的是,這次探險可能不會沒有危險。其實,膽大妄為的凶手,如果他的初次搜索一無所獲的話,完全能夠再次到犯罪現場來的,所以一次噩遇是不能排除的。如果發生戰斗的話,沃塞爾夫人將會成為一個礙手礙腳的人,一個累贅。
  “我求您啦。”她說。
  “算啦。”勒諾曼先生最后說.“但是有個條件:當我工作時,我不愿意有人跟腳。那么您負責警戒。到現場后我再向您解釋。”
  “哈!”她叫了起來,“您看我還是可以干點事的吧。”
  她的臉上放出光彩,令勒諾曼先生十分感動。
  “我不需要您絕對地嚴守秘密。我可以在我的人中找出几個來跟著我,但是,經過認真思考,我更喜歡秘密行動。那么,您可千万別出賣我呀!”
  “噢!”她大聲說著,同時帶著感激之情抓著他的手,“您怎么能這么想呢?……”
  “這很好。”勒諾曼先生打斷道,“到車里去等我吧。我得馬上去打電話。”
  在開始通話前,他還有點時間思考一下。
  “确實,她真的很美。當心你的心思,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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