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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不得不動用我的全部演戲技巧,提問時竭力保持話音平穩鎮定。“海諾對你干了什么?”
  倫肖搖著頭說:“那是秘密,就像你和他的商業往來。”
  我稍加思考后說:“好吧,讓我來告訴你我的猜想。你或者你的合伙人雇了海諾,可能是讓他去應付一個需用他那种特殊才能的局面。海諾干砸了,或者出賣了你。你說你要找到他,可關于他藏身何處的線索,你也許還不如我掌握的多。這就是你同意見我的緣由。你認為我會給你一點提示。”
  倫肖眯起眼睛打量我。
  “這就是我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地方,”我說下去,“如果你告訴我已發生的事,我就能找到他。知道嗎,海諾和我過去是情人,所以我知道他思考問題的思路。”
  倫肖狐疑地揚起雙眉,“你們過去是情人,現在你愿意把他交給我?”
  我聳聳肩說:“時過境遷,人也會變。”
  “真令人心寒,麥科恩女士。”
  “你不也曾經是海諾的朋友嗎?”
  他點點頭。
  “噢,那么你就應該理解這种變化。”
  這回,他無話可說。他站起來重新開始踱步。我仔細地觀察他。這個人要殺海諾,我必須了解他,才可能阻止他。
  “麥科恩女士,”倫肖沉默了一會又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出色的調查員,如果你先前和海諾的關系确實不假,那我認為你處于有利地位。不過我依然怀疑你能找到他,因為我們的偵探自星期天晚上以來,一直查不出他的去向。”
  星期天晚上,而不是星期六。還掉那輛租借的車不是在星期六?“那么,我們是陷入僵局了。”我說。
  他面對我,雙手叉腰。“你知道,我根本不相信你的故事,什么商業交易,別的投資人要求保密,海諾騙了你,等等。就是那些看來更合乎邏輯的動机:他拋棄你。你企圖利用我去報复他,我也未必一定相信,這一切像是一股煙幕,至于它背后是什么個人的意圖、我不打算去猜測。”
  “我的動机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能被用來去做你們的偵探迄今為止束手無策的事。”
  倫肖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睛在骨碌碌轉動,他在心里盤算。終于,他點頭了,“好吧,跟我來。”說著走向門口。
  我起身跟上去,“我們去哪儿?”
  “去樓下,有一些材料我需要讓你熟悉。你的報酬,我們隨后再討論。”
  五分鐘后,我坐在門廳旁邊放映室的前排座位上。倫肖按了一下控制台的一個開關,室內的燈暗了。他揪了一下另一個按鈕,一個男人的圖像出現在屏幕上。
  “蒂莫西·莫宁,”倫肖說,“菲尼克斯實驗室的總經理和董事會主席。”
  菲尼克斯實驗室……哦,對了,一家公司,它初上市的股票突然被收回。今天早晨在家時,我曾想讀一讀商業版上的那篇有關這件事的文章。我琢磨著圖像上這個男人的臉、大約三十多歲。當一個總經理和董事會主席還顯年輕。丰滿的臉頰,留著唇須,一頭蓬亂的深麻色鬈發,發際略顯朝后。他那表情自然的笑容和金絲邊眼鏡后面的閃亮目光告訴我。這個男人擁有精明的才智和對生活的熱情。
  倫肖又接了一下按鈕,畫面轉換了。“黛安娜·莫宁,蒂莫西的妻子,他們結婚多年,她是實驗室的財務主管。”
  黛安娜·莫宁面容瘦削,高顴骨,鷹鉤鼻,淡褐色的大眼睛,披肩金發也是鬈曲的。她擺好了姿勢照相,毫無幽默感。我很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和諧美滿地生活的。
  倫肖又調換了幻燈片,屏幕上出現一幢單層水泥建筑,四周由鋼絲网柵欄圍住。建筑物的兩側是開闊地,背后矗起一個橡樹點綴的山坡。靠著門邊是一個警衛室,一塊標牌上寫著:菲尼克斯實驗室公司。
  “這是這家公司的實驗室,”倫肖解釋道,“菲尼克斯是生物技術工業領域中的一家熱門公司。你懂生物技術嗎?”
  “略知一二。”
  “我有一份背景材料,你好好讀讀它。最基本地講,生物技術是未來的遺傳工程、疾病預防和治療等方面發展的一股浪潮。真正興起這個領域的工業,是在舊金山海灣地區。九個月前,菲尼克斯宣布他們正在開發一种叫安特福隆一號的藥物,這种藥物能夠阻止人体免疫缺損病毒的生長。他們計划發行上市股票來籌措資金,供藥物研制的最后階段使用。”
  “我在今天的《新聞報》上看到要上市的原始股票已被收回,這是為什么?”
  倫肖又放出一個幻燈畫面:一條狹窄的道路,兩邊野生植物叢生,一輛紅色馬自達跑車倒在那里,車頭栽在路右側的水溝里。
  “這就是蒂莫西·莫宁被綁架的現場。時間大約在6月1日,星期二上午7點10分。這是諾瓦托城外一條從他家出來的路。”
  這么說,菲尼克斯公司是RKI的客戶。
  “莫宁有沒有投反恐怖保險?”
  “沒有,他對保險竭力回避。”
  “這為什么?”
  “因為這种保險方式雖說是保密的,但時有泄漏。而一旦泄密就等于是直接招引极端的暴力事件。莫宁信任完善的保安和應付突發事件的措施。可他對我們向他提出的建議卻又置之不理。”
  “什么建議?”
  “我們向他提出的准則:經常變更上班路線,變更日常慣例。不管是在什么情況下,都不可停車去幫助任何人。万一被迫停車,不可開啟車門鎖或者打開車窗,而應該用車載電話求救。當然,他無法改變上班去的路線,因為他住在一條与外界隔絕的路上,那條路只有一個出口。但如果他不是一個固執的一成不變的人,可以將他离家的時間改一改,至于其余的……”
  倫肖換了幻燈片。一個車子的近景:駕駛座旁的車門洞開。“我們推測他是被迫開到水溝里的。他可能是自己下車,也可能駕車行駛時車門未鎖,因此被人用暴力拉出來的。”又一張幻燈片:車子內部,車載電話仍擱在話座上。“不是他沒有用這部電話,就是沒來得及去拿。”
  “發現綁架是在什么時候?誰發現的?”我問。
  “黛安娜·莫宁在7點23分离開住房。她發現了那輛車,于是打電話給我們。”
  “為什么不給警察打電話呢?”
  “我們和客戶定的協議是:不論發生什么意外,首先通知我們。如果我們認為對客戶有利,我們會通知當局的。”
  “那你認為向警方報告對莫宁是否有利呢?”
  “不,一開始我們推測,莫宁的失蹤可能是他自我策划的,因為事發當天和隨后的兩天,都沒人出來勒索贖金。不過,從第一天起,我們也假設了這是一起地地道道的綁架,因為保護動物權益的极端組織曾經威脅過實驗室和莫宁夫婦。”
  “為什么呢?”
  “因為生產這种新藥品——安特福隆一號,需要從海豚軟骨中提取一种物質。一個名為陸海衛士的組織制造過几次炸彈恐嚇,莫宁夫婦以及其他主要雇員也都收到過死亡威脅的信件和電話。”
  “都來自這同一組織?”
  “這不清楚。但這些恐嚇可能是綁架的前兆。”
  “我猜想,你是從環境保護主義的角度出發介紹海諾進公司的。”
  “不,這太有諷刺意味了。綁架案發生的几周前,我和他聯系商談加入我們公司的事,我們需要有他那种才能的人。他和我定了星期三在拉霍亞見面。但就在那時,莫宁綁架案發生了,我赶來舊金山。我請海諾參与這案子,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他能幫助我們對付那些极端的環境保護主義者。同時,我也想讓他再嘗嘗‘老動作’的滋味,趁机說月B他來我們這儿入伙。”
  我真想問問這所謂的“老動作”。倫肖是在哪儿結識海諾的?他們曾經一起參与過什么事情?為什么倫肖要海諾加入RKI?但我決不能問這些事,否則我剛才聲稱對海諾了如指掌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說下去,后來又發生了什么?”我又問道。
  “我們一直等到6月4日,綁架者終于來和我們聯系了,但還無法獲知他們是陸海衛士還是其他极端組織。听電話里那個女人講話的口音,海諾認為她是個墨西哥人。他們要200万美元,必須是不做記號的小面額現鈔。你知道那筆錢有多重?”
  “可以想象。”
  “差不多有290磅,可以塞滿几只大箱子。我們試圖說服他們接受電匯轉賬到瑞士或巴哈馬銀行的賬戶,但他們知道各國政府和外國銀行正在聯手抵制訛詐勒索。他們一定要現金,又极度緊張。我們讓他們送來了證明受害人還活著的證据。”又是一張幻燈片:蒂莫西·莫宁正拿著一份6月4日的《紐約時報》。
  倫肖往下說:“最后,丹·凱塞爾,我的合伙人想出一個主意,由菲尼克斯在這儿的銀行賬戶開出一張不可撤銷的國際信用證書,抬頭開上他們指定的任何一家國外公司,他們答應了。很顯然,他們在墨西哥城的考勒雷斯國際公司有可信賴的人。”
  “你把他們查出來了?”
  “不錯。規模相當大的一家企業,生產絹花一類東西。老板是墨西哥一個巨富家族的成員——伊曼紐爾·方特斯,他也是一個環境保護主義者,為多种項目捐過款,特別愿意為一些保護海洋哺乳動物項目解囊相助。”
  “海豚,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方特斯的兄弟吉爾伯特,他擁有一支總部設在墨西哥恩賽納達小城的龐大的金槍魚捕撈船隊,這同伊曼紐爾·方特斯的做法完全背道而馳,因此兄弟之間惡感相向、仇怨以對。”
  “仇視到足以使伊曼紐爾成為一個极端主義者?”
  “我們已經從多种角度考慮了這個問題。”
  “那么,你們有沒有試圖和墨西哥當局聯系,對他施加壓力,查出他是否和什么极端組織有牽連?”
  倫肖看著我,仿佛覺得我失去了理智。“我們是不報告官方的,只是對這事作些安排,目標是保證受害者活著回來。然后如果我們沒抓到他們的話,就讓當局去追捕綁架者。”他無情地笑了,“海諾被安排去辦理交接;我們希望他能夠認出什么人來。他們玩弄慣常的伎倆:先去這個電話亭打電話,再到另一個地方去等電話,最后講定了地點,就是圣貝尼托縣內的那個岔道。”
  “那儿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海諾不對勁。据他說,當他到達時,岔道上還有一輛車,那個開車人張皇失措,迫使他不得已撞上一片巨礫,而那開車人卻揚長而去。以后海諾干等著,卻沒有別的人再出現。”
  “但是,你對此不相信。”
  “當時我是相信的,然而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感覺到這事有些反常。綁架者不久又和我們聯系,他們要把接頭地點向南移,叫海諾到圣迭戈西克爾飯店住下,他們在星期天給他打電話。這使我們真的擔心起來。”
  “為什么呢,”
  “因為這表明他們有可能已攜帶莫宁進入了墨西哥。假如他們把那份信用證書拿到手而又背信棄義地不放日莫宁,那么我們就無法通過武力去重新解救莫宁。在不少國家,我們既可和那儿的當局合作,也可在他們周圍動手。但在墨西哥不行。去年美國聯邦政府最高法院做出裁定,允許從別國的管轄范圍內強行抓捕罪犯,歸案受審。在那之后,墨西哥完全退出合作。局勢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危險。我們無法單靠自己的力量去行動。公司的方針要求我們不涉足邊境以南。”
  “我知道了,所以海諾在那天晚上飛往圣迭戈?”
  “嗯。我們的一個偵探讓他在舊金山的奧克蘭下車,并替他還了租借的車子。”
  “他隨身帶著信用證書嗎?”
  “他媽的,他恰恰帶著!”
  “他和你們在拉霍亞的人聯絡了嗎?”
  “沒有,万一綁架者在監視他,那太危險。我們知道他進了一家叫巴里凱的汽車旅館。星期天,他由我在洛馬岬角的一個女朋友送出一個口信,說接頭時間定在晚上11點,這就是我們得到的最后消息。此后,海諾帶著那份200万美元的信用證書,离開汽車旅館,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他在圣迭戈租的車子都不知去向。”
  憂慮和不安頓時襲來。為了掩飾,我接著問道:“那么,信用證書被兌現過嗎?”
  “沒有,我們隨時監控著菲尼克斯的銀行賬戶。”
  “還有,海諾在他接頭之前就被人下手遭了暗算,這种可能性有沒有?”
  “有這可能,但不大像這回事。海諾很會保護自己。我怀疑他和那伙綁架者做了筆交易,或者從一開始他就和那些人串通一气。”
  “你是說從你接納他參与這起案子之前起就有問題了?他怎么會了解到菲尼克斯是你們的客戶呢?”
  “因為几十星期前我給他送去的公司材料中,有一份完整的保密客戶名單。我真是個十足的笨蛋,忽略了你剛才講的那句話:時過境遷,人也會變。”
  倫肖停頓下來,臉拉得老長,面色蒼白。“由于我的愚蠢,莫宁可能腦瓜挨了子彈,被扔在陰溝中慢慢腐爛,而海諾正逍遙自在地坐等時机,到他認為風平浪靜、万無一失時,拿出那張200万美元的信用證書派用場。”他兩眼冒火,“海諾一定要為此付出代价!”
  我凝神看著莫宁手拿6月4日《紐約時報》的那張幻燈片,莫宁臉上是僵硬而恐懼的神色。他已經知道他死到臨頭了。
  但這种結局不是海諾造成的。盡管我對他的認識還沒有了如指掌、知面知心,但我知道他決不會与綁架者狼狽為奸。表面上看,有關證据對他不利,但如果挖掘得深,一定會發現事實不是這樣的。我一定要尋根究底。蓋奇·倫肖不能讓海諾受冤枉。
  倫肖問我:“你還考慮与我們一起干嗎?麥科恩女士?”
  我的神情變得嚴峻堅毅。我轉向倫肖果斷地說:“是的,一起干。”
  “那就讓我們談談你的報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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