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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見到巴里凱酒店,馬上就想起中學時代曾在這里參加過一個通宵舞會。光明沒有寬容巴里凱酒店,守著門廊入口的波利尼西亞神話中提基的頭像已風化剝蝕,裂痕斑斑;竹子和人造的屋頂草料顯得過時了;甚至服務台的側面裝飾用的棕櫚樹葉也顯得沾染了真菌病害。
  倫肖傳真的信用證書已到達服務台,他在傳真件的一角寫了一組四位數數字,還把它們圈了起來,這大概就是給我的緊急安全代號。我把它塞進拎包,向服務台人員出示了我的身分證明,詢問是否能和夜班經理或者保安負責人聯系。回答說夜班經理和保安負責人都在休息,但在半小時內應該會回來的。
  我拿著旅店場地示意圖,出去看看我租的車。這是輛車型不明的棕褐色小型車。巴里凱是飯店廣場南側一長溜旅店飯館中的一家,与巴里凱隔門相鄰的是另一家更大的汽車旅店。我的兄弟喬伊几年前曾在這家汽車旅店當過酒吧間的伙計。我曾多次去那家旅店看望他。再過去是一家意大利飯店。
  最后,我終于在很遠的一排側房中找到了我的房間。我把包拎進去,徑直走到電話旁。倫肖的朋友艾麗西亞,曾是海諾在這儿的聯系人。電話打過去,她也正在等我的電話。我詢問了她和海諾談話的情況,她說他們只通過一次電話,在星期天晚上9點鐘左右。
  “你能重复一下他講的話嗎?盡可能是他的原話。”
  “噢,他是這樣說的,‘我是海諾·里賓斯基。告訴倫肖,約好在11點。以后我會聯系的。’接著他謝了我,就挂上了電話。”
  “听上去他怎么樣?緊張嗎?焦急嗎?”
  “都不。要我說是很鎮定的,他有工作要去做,就那樣。你應該把旅店房間號碼告訴我,以便我及時找到你。”
  “133號房間。”我看了一下放在電話机邊的房間鑰匙,證實了房間號。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隨時可打電話給我。”
  挂斷電話,我思索著艾麗西亞為什么要我的房間號。如果她找我可以打電話,沒必要知道房間號;或許倫肖要讓他的人在我外出時來搜查我的房間。那她為什么不直接向服務台人員要我的房間號?
  我從拎包中拿出旅店示意圖,再次熟悉了一下它的布局。然后從記憶中發掘旁邊那家喬伊工作過的旅館的地形……
  接著,我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電話簿,查找雷萊伯爾出租車公司的電話號碼。我剛想去拿電話听筒,但馬上又將手移開。RKI的人很可能已在電話線上安了竊听器。艾麗西亞問我房間號可能只是個煙幕彈,其實他們在几小時前就獲知哪個房間是分給我的了。和這樣的人周旋最好慎之又慎。
  我抄下這家出租車公司的電話號碼,接著就在房間里忙碌起來。我打開旅行袋,挂了些衣物在壁櫥內,將浴衣搭在椅子上,在浴室梳妝台上放一堆化妝品,然后拿了件T恤衫和几件內衣,統統塞進大拎包,掃了房間一眼,就一直走向正門門廳。
  一個穿著西部式樣衣服的男人坐在一張藤椅里看報,兩個穿運動短褲的女人站在旅游信息架前研究小冊子。我走過服務台的時候,那三個人一齊朝著我看。當然這并不一定意味什么,因為在悶熱的星期二夜晚11點半,這儿沒什么可吸引人的。
  夜班經理珀金斯先生見了我的身分證明,頓時緊張起來。他回到辦公室去給白天當班的經理打電話,了解向調查人員公開旅客記錄的有關規定。趁他進辦公室的時候,我放了10美元在柜台上,服務台人員便將我要的資料顯示在計算机屏幕上。
  海諾是在星期天凌晨來旅店登記的;早上9點在客房用早飯;下午4點半有一張咖啡賬單,晚上8點有一張酒吧賬單。只有一個電話是晚上9點打給艾麗西亞的。他的房間鑰匙和信用卡委托書在星期一早上通過快遞結賬專用信箱收回。我問服務台人員,海諾走后,他住過的房間是否有人住過。他查了查說:“現在有人使用。”
  我問保安負責人是否休息回來了。回答說還沒有來,但他可能在小吃部,他的名字叫肯·格里菲斯。
  往小吃部去的時候,站在旅游信息架旁的一個女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而那個穿西部式樣衣服的男人卻兩眼盯著報紙。
  肯·格里菲斯是小吃部里的唯一顧客,坐在靠后的車廂式座位里,正在吃剩余的一點色拉,我給他看過身分證明后,他邀我坐下。
  我從包中拿出海諾的照片,隔著桌子遞過去。“這個人星期天在這儿住過,你還記得他嗎?”
  格里菲斯以當過警察的人特有的銳利眼光端詳照片。“不錯,我記得他。你為什么找他?”
  “例行調查。你見到他几次?”
  “兩次。一次是他登記入住,另一次是星期天下午大約4點45分,他開車出停車場。”
  “你注意過他朝哪條路去嗎?”
  “朝左,好像要上高速公路向西去。”
  “這是你最后一次見他?”
  “是的。”格里菲斯看看手表,他馬上要回去上班了。
  我掃視了一下小吃部,見有兩個女招待正在清理桌子。“請問,現在當班的招待和星期天下午4點半左右當班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可能是的。”他轉過身喊來一個离我們最近的招待,“嗨,埃瑪,你是從4點到午夜當班,對嗎?”
  “是的。”埃瑪放下手中端著的托盤,在自己的工作圍裙上擦了擦手。她早已超過了退休的年齡。格里菲斯站起身,把座位讓給她。“你坐一會儿,這位女士問你個問題,我必須走了。”說完,他走了。
  埃瑪坐下后,我拿出那張海諾的照片給她。“你星期天下午見到過這個人嗎?”
  她眯著眼看了一下,隨后點點頭。“是我接待的顧客。安安靜靜的,給的小費不少。”
  “他說了些什么嗎?問你什么沒有?”
  “噢,他問了。我拿賬單給他的時候,他問我開車去帝國海灘要多長時間。我就住那儿,所以能告訴他精确的時間。然后他又問我是否知道那儿的假日市場在什么地方,我對他說就在一條主街上,帕姆大街。”
  “那是种什么地方?”
  “墨西哥人出沒的地方,24小時營業。少說總有20個墨西哥人成天在那儿的停車場游蕩。”她看了一眼廚房門,額頭起了擔憂的皺紋。“姑娘,我必須回去清理那些桌子了,老板正盯著呢。”
  “多謝你,埃瑪。”我掏出一張鈔票隔著桌子遞給她。
  我起身走向門廳大門,把格里菲斯和埃瑪告訴我的線索在頭腦中清理一下。大約在4點45分,他開車离開這儿的停車場,可能是去那個方向。但到9點鐘,他已返回這儿的客房,給艾麗西亞打了電話,告訴她接頭時間定在11點鐘。去帝國海灘的目的是什么呢?和綁架者進行中介聯系?是倫肖所謂的“慣用的伎倆”中的一部分?非常可能。
  穿過門廳走向雞尾酒吧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儿只剩下那個穿西部衣服的男人了。他的椅子稍稍轉了一下,更便于觀察到小吃部的入口處。從他身邊走過時,我故意盯著他瞧一眼,他似乎也覺察到我,但眼睛還是對著報紙。
  我怀疑他是諸多監視我的人中的一個。按照旅店示意圖,小吃部有一個和停車場相通的入口。如果倫肖的人是有准備的,那么外面也會有人的。
  從這儿脫身看來要比我原先預料的困難得多。不過,我了解這儿的地形……
  酒吧里霧气朦朧,悶熱難擋,空調大概運轉不正常。一群袒胸露腹的呼拉舞女在跳康茄舞。我坐到一張凳子上,招呼一個穿著熱帶襯衫、雙肩套著一只塑料大花環的酒吧招待來一杯白葡萄酒。
  他給我送來了酒,放下時煩躁地注視著一群吵吵嚷嚷的游客聚坐的一角。我從包中摸出身分證明和海諾的照片,把它們緊靠著20美元放在吧台上。
  三樣東西他都看到了。這個酒吧招待頭歪到一邊,等候著。
  “星期天晚上大約8點鐘,”我開始問他,“這個人在這儿嗎?”
  他點點頭。
  “你侍候他了?”
  “一杯啤酒。他喝得很慢,也許有45分鐘。”
  “你跟他講話了嗎?”
  “他要換些零錢去買煙,買過煙后就离開了。”
  然而海諾不吸煙,我想,我從未見他吸過煙。
  “你能肯定他買煙了嗎?”
  “溫斯頓牌的。”他指指吧台的左邊。那儿有一只售煙机。
  一群游客招呼添飲料,這個招待向我致了歉,走開了。我呷了口葡萄酒,掃了眼門外的門廳,穿西部衣服的男人仍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儿。我迅速考慮了自己的選擇,決定如何應付這個局面。
  酒吧招待回來時,我問他:“還能給我講些別的什么嗎?”
  “就這些,他是一個安安靜靜的顧客。”
  我謝了他,离開吧台,走過通往洗手間的過道,在投幣電話机那儿很快地打了個電話給雷萊伯爾出租車公司要車,接著我走向直通停車場的出口。
  午夜12點半的空气依舊又問又熱,安全燈柔和的光暈給黑夜帶來了些許光亮。四周闃無人跡,也沒車輛。我隨意地走著,轉向我房間的這一側。我放慢腳步,邊走邊听鞋底有節奏的響聲。好一陣,除了我的腳步聲,別無動靜。又過了一會,我听見別人的腳步聲,就像是我自己腳步聲的輕微回響。
  我慢慢往前走,一直到了我的房門口。我遲疑了一下,佯裝躊躇不決,接著又開始向前走,一直朝著隔壁的那一家汽車旅館走去。尾隨后面時遠時近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傳來,由于四周高樓環繞的緣故,聲音有點儿偏移。我還是從容地走向毗鄰的這家旅館的入口,不動聲色,裝作沒發覺后面有人。腳步聲停了,我的尾巴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給他一個大錯誤。一進門廳,我立即加快步子,悄悄溜到一個高高的花架后,忽地低下頭,腳步邁得更快。酒吧和女洗手間的進口就在我記得的那地方。
  我推開洗手間的回轉門,心霎時狂跳起來,一眼看到鏡子中一個正在梳頭的女士大惊失色;接著又瞥見我自己:緊張、專注。
  走出另一扇回轉門,就到了游泳池。除了游泳池里一片寶藍色的長方形波光,周圍盡被黑暗籠罩。我果斷地向右一個急轉彎,登上數級台階,穿過圍欄的小門,進入花園。
  白色的碎貝殼小徑彎彎曲曲地穿過灌木林。我飛快地沿路往前奔,到了盡頭樹篱附近,再過去就是停車場,對面波利飯店的燈光照得一片通明。
  停車場的地勢比較低,被四英尺高的圍牆圈著。我攀到牆頂上,往下一跳,拔腿向車棚直奔,躲開尾巴的追蹤。
  我奔到波利飯店前面,見一輛車剛開到,正是雷萊伯爾的出租車,號碼1102,它就是我打電話要的車。我舉著包朝它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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