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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凱茨凝視著這張半英寸的琥珀色證据,緊緊地盯著它看,好像她要是看別的地方一眼它會溜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一開口她就知道那是彼得。“放大鏡?”他再一次靠著她的胳膊,這次靠得更緊。
  在鏡片的變形效果幫助下,凱茨能夠清楚地看到他——身材魁梧,一雙大手,几乎跟布萊克賽一樣大。在最后的直線跑道上,他明顯高于另外一個人,跑到那儿他用了大概四十五分左右,對他這么魁梧,体重這么沉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甚至從底片里,她都能看出他穿著標准長度的緊身褲和長袖上衣。再加上帽子他肯定感到很暖和。看到這個身影之后,一股憎惡感使凱茨覺得身上發冷。“我找到你了,混蛋!”她對著那張沒有生命的塑料片說了一句。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了。當她再張開嘴的時候,她感到了短暫的,突然襲來的一陣疼痛。
  她轉向了博克斯。“加雷斯,我們最快多久能看到這張洗出來的照片?”
  他們四個人擠進了暗房,化學藥品那刺鼻的味道讓姑娘們掩鼻皺眉,但男人們倒沒怎么注意它。
  “你得習慣這种味道。”博克斯說。
  屋里的那個暗室安全燈把整個屋照得一片深紅,但凱茨還是能看到他的微笑。“首先我會很快洗出一張黑白照片,”他說,“然后咱們把你們的那些底片和我抽出來的這些交給莎利。半個小時以后我們就可以坐著看一打六乘十尺寸的彩色照片了。”
  “你真能做得到嗎?”凱茨問道,“用彩色底片洗出黑白照片?”
  “哦,是的,”博克斯自信地說,“質量有點不一樣,并且有時候會失去銳度,但你畢竟能得到一張照片。彩色底片有分層而且被設計成能投射彩色,而不僅僅是灰影。當我們洗出黑白照片后,藍色的部分可能看起來像紅色,但這無關大礙。”
  他把底片塞入一個夾子里固定住,然后那個架子就卡噠卡噠地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看起來很昂貴的儀器里面。一摁按鈕那個禽獸就出現在下面,在光滑的白板上面顯得扁平扁平的,毫無生命力。加雷斯·博克斯一邊調整放大机上的一個東西一邊喃喃自語道:“讓圖像……變得清晰些……”自己感到滿意以后,他擋住了光,底下的板又回到了它原來那單調的陶白色,甚至有點泛著灰色。莫伊拉和凱茨完全被迷住了,但彼得卻在贊賞那個設備。
  “現在只需要一些相紙……”博克斯說。
  “我原以為這些都得在全黑的環境下進行呢。”莫伊拉慢騰騰地說。
  “那只是當你把底片裝入相机時需要全黑。”梅森說,“你會練就一個靈敏的触覺。”
  加雷斯打開塑料盒,拿出一個黑色的塑料信封。從那里面,他拿出來一大張相紙并且把它放到擴大机的底板上,一個架子卡噠地落下去把相紙壓平。然后他把鏡頭蓋打開,藍白色的魔術光通過鏡片照在下面。然后光線停止了照射。沒有什么事情發生,相紙還是那張相紙。
  “那不是……?”莫伊拉喃喃自語道。
  “耐心點儿,親愛的。”加雷斯說。
  “沒有鐘表嗎?”彼得說,与其說這是一個問句還不如說是個陳述句。
  “不需要,”博克斯微笑了,“至少在這里不需要。我在腦子里能掌握從五秒到九十秒的時間。”他走到三個裝有液体的盤子中的第一個盤子前面,把相紙丟了進去。大約兩秒鐘以后他用一把鑷子把它翻了個儿。他抿嘴笑了。“來看一眼這個,莫伊拉。這是在攝影術當中最性感的時候。”
  那相紙再保持了一會儿白色,然后開始變色。首先出現了淡灰色,然后是黑色,之后是一些線條和形狀,然后是令人可怕的男人,他們要找的那個男人,那個禽獸,那個曾經闖入五個婦女的生活并且几乎毀了她們的那頭豬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充滿畏懼地看著他。突然加雷斯用噓聲叫他們讓開,把相紙從寫著“顯影”的盤里拿出來放進了寫有“定影”的盤里。“他,是吧?”他一邊把相紙放進第三個盤里一邊沾沾自喜地說道。
  “我想是的。”莫伊拉說,說得很慢。
  “就是他。”凱茨說,“毫無疑問。”
  “偉大的家伙!”博克斯几乎是笑著說,“好吧,一旦把他洗出來晒干以后,他就是你們的了!”他走到一個水槽前面,把相片丟進一個巨大的奶油色圓筒里面。開關被打開以后圓筒開始動了,從一邊流進新鮮液体的同時,存水通過很多小孔流了出去。他轉向自己的客人說:“好,我們去囑咐莎利。讓她用机器處理這一批然后看看我們還得到了什么。”他打開燈的開關后轉身要离去。警官們看著慢慢轉動的圓筒猶豫了一下。“哦,來吧,”博克斯看著同樣的方向對他們說,“他不會去別的地方的!”他打開了暗房的門,突如其來的刺眼陽光迫使他們轉過臉去。博克斯把大家領出暗室。“莎利!”
  他們知道莎利是誰——前些時候和博克斯在內部電話里通話的女子。但當她啪的一聲關門進剪切室時,警官們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穿著白色衣服,一頭漂白過的亂蓬蓬的頭發,說起話來快如炮彈的高大女人就是莎利。
  “這有我的咖啡嗎?”莎利問。
  博克斯回答說:“沒有一杯是你的,莎利。你能用格蕾塔格机器沖洗這些底片嗎?”
  “能先喝杯咖啡嗎?”
  博克斯歎了一口气說道:“快點喝。”
  “快點喝也好!”莎利說。她看著彼得眨了眨眼睛。“你還好嗎,老兄?”
  “哦,我先去拿你洗出來的相片。”博克斯從凳子上起身時說的這句話听起來很离題。“莎利,讓我們的客人高興几分鐘,好嗎?”
  “沒有問題,頭儿!”莎利說道。當博克斯离開屋子的時候,她露齒而笑。十五秒以后她轉向了那些女人。
  “你們對我們那個頭儿有什么印象?”
  莫伊拉看起來很惊訝。“對不起,什么?”
  “哦,說吧,親愛的。他有沒有用犀利的眼光,然后再用‘我真的很需要被愛’的目光看過你?見鬼,關于他的那些花招我能寫成一本書。在這里的一年里,我見識過每一個他使用的花招,有的是從書中學來的,也有他自己獨創的几個。我們的加里喜歡贏。他也經常能贏。”
  莫伊拉看起來很不自在,凱茨插進來說:“你經常那樣說你的老板嗎?”
  莎利看起來很惊訝。“為什么不呢?”
  “好吧,這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我沒什么可擔心的!”
  “你不擔心嗎?”
  “不,一點也不。我工作做得很好而且老博克斯也能諒解。”
  “像你這樣對朋友算什么,如果是我,就不買你的賬。因為你充滿了……”
  莎利替她說完了這句話:“敵視!”
  “對。”
  “我不是他的仇敵,”莎利說得很干脆,“但我也不是他的朋友。加雷斯不會喜歡我——他喜歡模特儿類型的——但假如他喜歡我,他也沒法靠近我。他完全不是我要的那种類型。”
  “那你要的類型是什么樣的,莎利?”
  “有安全感,很平常的類型。”
  他們听見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
  博克斯站在門口。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种奇怪的,稍縱即逝的笑容,像在陽光下伸展的一條蛇,但那笑容馬上消失了。他看了所有的人,然后只對凱茨冷笑道:“那完全不是事實,我否認那一切。”現在他又露出了邪惡的笑容,“你應該了解莎利。她從醫院里出來才十八個月。”那副笑容擴展到了眼睛,“莎利說的有些東西与事實不符。她跟你說過狗嗎?那是在說謊。我從未吃過生狗,我甚至不喜歡狗。”
  “不,他喜歡,”莎利站了起來,“但不是很經常。”
  “好了,好了,現在學做個好女孩,滾到一邊去。莎利,那個格蕾塔格机器呢?”
  “我走了。”
  當莎利离開的時候,博克斯走過去好像要拍一下她的臀部,但莎利一臉冷峻的神情,執拗地躲開了。當她走過門口時,博克斯大聲抱怨了一句:“你真不知好歹……”
  莎利——博克斯的助手,頭也沒回,昂首挺胸地离開了。几秒鐘的尷尬后,博克斯洋洋得意地說:“你們要的人。”手里揮動著那張照片。
  “讓我看看!”凱茨說得有點快。她的嗓音這時變成了高八度。博克斯揮動著那個黑白的形象。“他是個挺瀟洒的混蛋。”
  他們圍到了最大的剪切板周圍。因為是四個人盯著看,甚至這張十乘十三英寸大的照片也只是覺得剛剛好。莫伊拉把胳膊搭在裁剪机上,巨大的弧形剪切刀刃突然動了。博克斯不動聲色地把它挪到旁邊固定起來。他對莫伊拉微笑著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事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凱茨全神貫注地盯著照片上的男子,全然沒顧上欣賞身邊這溫情脈脈的一幕。
  “他的名字是倫納德·科普森·伯克。”博克斯像是在宣布本世紀最偉大的發現。
  這就是他們費勁气力要找的人?凱茨心里甚至浮現出一絲失望。他确實是非常高大。可他應該長得像個魔鬼,至少應該長得丑陋一些。可照片上這個二十九歲,跑出四十四分五十三秒的獨立參賽者,看起來身心很健康并且很友好,滿臉都是“我剛跑出了個人最好成績”的笑容,甚至缺少一點男子漢的剛毅。他像是那种連蒼蠅都不會傷害的溫和的巨人。凱茨馬上就想到了在《老鼠和男人》里的那個純朴的農業季節工人。“倫尼!”她說出了那個工人的名字。
  “誰?”
  “倫尼·斯莫爾,”博克斯搶先于凱茨回答道,“一個白痴。”
  彼得和莫伊拉好像都沒明白過來。
  “吃午飯時我會解釋的,”凱茨說,“如果我們有吃午飯的机會的話。”
  這一瞬間,加雷斯·博克斯意識到該是他充當執行長官了,他滿怀欣喜用很大的聲音蹦出一個詞來“而且……”,然后等著大家都轉過身來。三個人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各自在心里划了個大大的問號——“而且什么?”“而且……我能給你們提供三個地址以及他參賽的目錄,還可以給你們几張他過去三年間其他的彩照。”
  “你說是現在嗎?”彼得迫不及待地問道,“馬上能給我們嗎?”
  “他的詳細檔案在隔壁的計算机里。莎利已在處理其它的那些照片。既然現在我們知道他是誰,我就可以找出我們給他拍過的每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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