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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多數當地的售車展覽室都開門,但他們的修車厂都歇業。這是法定假日。這時候,老百姓們都喜歡在“自己動手”商店消磨一上午的時光,下午再找個地方自己打個小家具。如果不愿做這些,又不想看老電影,他就可以去售車展覽室。或者隨便看看,或者了解一下本年度新推出的車型。“我們經營得很好。”一個老板說,“斷了修車的念頭吧。明天我們會有一些部門開始上班,但想修車,那要等到星期一。”
  凱茨為周六和周一的情況介紹會准備了一份材料。調查修車厂的最好方法是通過巡警或整天開著“熊貓牌”跑的警員。社區警察了解應該見誰和應該說什么,他們也知道哪家修車厂最可疑以及刑事調查部應對哪些人格外注意。應該檢查的幫助窩贓的汽車修理厂太多了——而他們對這些地方了如指掌。
  湯姆·麥金尼斯正在處理兩名失蹤者的案子。兩個失蹤者都不像會被攻擊的人,所以這算不上要案。探長想敷衍一下,過了星期五再說。當凱茨打電話調查其他逃逸者的情況時,他顯得厭倦而不耐煩。
  “你該調查各种顏色的SRI車。”
  “我知道,先生,但我准備給底下人安排點儿事做。我們最好雙管齊下。”
  “等一下。”
  凱茨等著,拿出了莫伊拉的字條,同時在心里默數了17下。
  探長又拿起了電話:“一輛西爾拉牌汽車,黑色,除了一道滑行痕跡以外什么都沒留下來。噢,有個孩子把腿摔斷了。”
  “一個孩子?”
  “15歲,事情發生在從狂歡的聚會回家的路上。你相信嗎?”
  “事故發生在什么地方,湯姆?”
  “在A27大街,离阿爾本大街不太遠。一個女孩正在過斑馬線。汽車沒有看見她們。她們都穿著深顏色的衣服。”
  “她們?”
  “被撞的女孩正和她女朋友一起走。她的朋友大一些——看上去將近16歲。她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大聲尖叫,直到一輛過路的汽車停下來。她說十几輛車經過,但他們只是減速經過她們。司机們可能都喝醉了不敢停下來。那個最終幫忙的家伙也喝酒了,但至少還有些人情味。我們的交通警察也很有人情味,放了那司机一馬。他們錄下他的口供,然后讓他赶快滾回家。”
  “這時几點了?”
  “大約早上3點。离出事時間大約差一刻鐘,差10分鐘。在不長時間之前發生了持械搶劫。”
  “沒用汽車嗎?”
  “沒有,我們看了錄像。在羅弗的三個街區,所有案犯都穿著連巴拉克拉瓦查式帽的厚大衣,有一個雜种還在攝像机前比比划划。”
  “誰在辦這樁案子?”
  “鮑勃打算辦,但他還想辦一樁肇事逃逸案出出風頭。真是個不怕忙的人。”
  “一定是想成為探長。”凱茨說。
  “他什么時候想當探長,都能坐上這個位置。”麥金尼斯說。他說的可能對。
  “那我該讓手下人干點儿什么?”凱茨問。
  “密切注意送去修理的福特牌、埃斯克特牌和西爾拉牌汽車。檢查任何送去大修前部的沃克思豪牌汽車,尤其是檢修頭燈的。發現陌生的顧客和可疑的人及時報告。兩周之內,每處地點每天都要檢查兩遍。警察要進到厂里親自檢查。去布置吧。”
  凱茨打出了任務單,把單子留給了值班的警佐。她穿了一件加泰羅尼亞REBELT恤衫和黑色的萊克拉牌緊身褲。腳上穿的是耐克鞋,這不是她最喜歡的鞋,但穿著上街也馬馬虎虎。
  她給莫伊拉·迪本去了電話,裝作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但是,好,七點半到你那儿怎么樣?莫伊拉說那很好,比利要加班到很晚,所以她正閒得無聊。
  “你打算呆在家里,還是打算出來走走?”凱茨問。
  “我要告訴你一些事。”莫伊拉不緊不慢地說。
  “那么,我們呆在你家吧?我帶些比薩餅過去?”
  “不。”莫伊拉回答,她頓了頓,听起來似乎并不喜歡比薩餅,“我們找個地方,我想我需要振作一下。”
  “那么七點半見,莫。”
  “謝謝,凱茨。”
  凱茨离開警察局,走回城里。她覺得莫伊拉在電話里有點儿反常,但轉念一想,反正晚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當凱茨上車時,她的車已經超時停車15分鐘了,但沒有傳票,所以她對著天道謝了一下,然后上了車,直奔肖哈姆。凱茨腦海里一直在搜索著那儿是否有一個体育中心。
  街上車不多,凱茨開著她的MX5型汽車沿著霍夫的濱海大道行駛,走過了波茨萊德海濱和南威克。過了阿道河上的大橋——這儿原來曾有過一座鏈式吊橋——就上了通往南蘭辛的A259號公路,肖哈姆就在她的左側。當車下了橋,到了蘭辛一側時,她看到了一些公共廁所和右側的像是一個休閒中心的大樓,對面是一些土房子,十來艘水上船屋。凱茨把車停在大樓外面的砂礫小徑上。
  中心鎖著門,門上的一個牌子告訴她這是阿道室外活動中心,她很快地向周圍掃了一眼,想看看克萊爾·庫克·布倫跑步前會在哪儿更衣。很顯然這儿沒有能換衣服的地方,或許克萊爾會在公共廁所換衣服?一個男人會這樣做的,但在漆黑一片的冬夜,公共廁所似乎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凱茨排除了這种猜測,慢跑到橋邊去查看船屋和河。
  靠海的肖哈姆是一個15英里長的半島,潮水來的時候只高出水面几英寸,凱茨忽然想到,如果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船屋就不會那么值錢了。
  環繞肖哈姆一周大約有3英里,這是克萊爾理想的跑步場地,如果在南威克有地方換衣服,克萊爾最多能跑5英里,她可以從她換衣服的地方一出來就開始慢跑,跑過大橋,跑完整個島,然后再慢跑回來。這里有路燈,所以她最有可能選擇這里。
  凱茨有一只用舊的公文包,放在MX5的行李箱里,已經買了好長時間了,但至少暗碼鎖還好使。她把密碼調在7-4-7,打開了包蓋,在這個被凱茨稱為百寶箱的包里裝著各种物件:全國地形測量局制的地圖和一些A-to-Z版地圖,一對手槍,一個呼叫器和一個非法攜帶的催淚筒。在一個單獨的箱子里,放著一些工具——有些是合法的——一根麻繩,一個備用的風箱皮帶,一段保險絲,一個土地測量員用的可折疊的軟梯,現在她要找的是地圖。
  克萊爾·布倫有可能在兩個地方換衣服,諾斯街和威斯滕街之間的社區中心,或者更遠一些的南威克体育中心。從体育中心到海岸路要經過兩個右轉彎,到凱茨剛才停過車的諾福克橋大約有2英里。如果剛才凱茨所推測的克萊爾的速度訓練的路線是對的,那么她就跑了7英里,而不僅僅是4英里,但這并不奇怪,長跑運動員經常跑得更多。凱茨感到很幸運。她直接向那里走去。
   
6

  過了老巴恩路就是南威克体育中心,從外觀上看這是一座典型的70年代的建筑,難看的鋼窗將混凝土外牆分割成一塊塊的。這里只有一塊不大的場地,所以停車場里車不多,只有几輛XR3型汽車停在里面。大樓的背后是一塊舖著草坪的操場,克萊爾·布倫可以在400米跑道上進行速度練習。克萊爾·布倫是個老派人物,一英里一英里地增加自己的訓練強度。屬于典型的以數量來代替質量的訓練方法,當布倫同意嘗試一下4英里速度練習時,凱茨感到很吃惊。克萊爾是個長距离跑的選手,凱茨所認識的大多數長距离選手都認為進行速度練習就像在服用毒品。
  凱茨用MX5的計程器測量了一下從河邊到体育中心的距离,汽車的計程器一般不大精确,但馬自達顯示單向為2英里,加起來,正是凱茨所估計的7英里。向肖哈姆的大橋熱身慢跑本不是最好的選擇,但至少這段路上有燈光。冬天的夜晚出來跑步不是件容易事,無論如何,凱茨知道,克萊爾要挑選的正是這樣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她走進接待室,有机玻璃牆后面,一位四十出頭的婦女正在收票款。她身著運動服,肥胖的身材和她身上的運動服以及這里的運動氛圍很不協調,但她的面孔還是很和善的。
  “步行去了?”女人笑著說。
  “什么?”
  “步行健身法,對嗎?你看上去累极了。”
  “其實……”凱茨掏出自己的證件,微微一笑。
  “噢。”接待員說,“你不太像個女警察。”
  “不像嗎?”凱茨好奇地說,“那么,什么樣的人才像警察呢?”
  接待員的名字叫布倫達·溫特,她告訴凱茨,通常星期四晚上她不值班,但昨晚她湊巧給一個同事代班,“這個克萊爾,她的外貌特征和你差不多嗎?”
  “是,但她是黑色的短發。”
  “30歲左右?”
  “對。”
  “請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我感覺她是這儿的成員,我并不認識她,但昨天六點半來的一個女人有點儿像這個人,她沒有預定任何場地。”
  “她不會的。”凱茨說。
  布倫達回來的時候,帶來了另一個人,一位40歲左右的名叫尤斯頓的婦女。克萊爾·庫克·布倫同丹·布倫先生合辦了家庭會員證,“這樣更便宜一些。”她解釋說,“克萊爾和沃辛一起跑。她真是位出色的運動員。如果我沒記錯,她在去年奇切斯特半程馬拉松賽中獲得了第二名。”
  “听起來很像是克萊爾。”
  “她昨天晚上來過這儿。”尤斯頓夫人說,“星期四她大半都來這里跑步,她喜歡7點鐘時跑出中心,8點之前回來。我想她十分熱衷于此,因為每次跑回來她都精疲力盡。”
  那女人作了個鬼臉以表示她認為克萊爾·布倫完全瘋了,凱茨感到有些不自在。“這正是為什么她能這么棒的原因。”她說,她盡量不把挖苦表現出來,“這叫訓練。”然后語气柔和了許多,勉強現出一絲微笑,“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她開什么車吧?”
  “不知道。”尤斯頓說,她對接待員微微一笑,“可能是邁拓牌,我隱約記得是一輛黃色邁拓牌,但我拿不太准。”
  凱茨點點頭,又對接待員說:“布倫達,昨晚8點時你在嗎?”
  “我整晚都在這儿工作。”
  “你看到了克萊爾?”
  “我跟你說過,當她六點半來時,我見到她了,但你要問我什么時候她离開中心去跑步或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那可難住我了。晚上一開始太忙了,我記不清了。”
  “沒關系。”凱茨說,“我想這無關緊要,現在只是例行公事。”
  尤斯頓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把身子向布倫達·溫特這邊探了探,對凱茨笑了笑:“呃,你不是在說出了什么事吧……”
  凱茨笑了笑。
  “不,我沒說,是嗎?”
   
7

  現在是四點半,天已經徹底黑了。凱茨有兩种選擇,馬上去見見丹尼爾·庫克,6點以前回去匆匆地沖個澡,再去莫伊拉家,或者先回家沖個熱水澡,休息一下。第二种選擇看上去更好。當然還有第三种選擇,那就是,對丹尼爾不予理睬,直到有一天他收到老婆寄來的絕情信,品嘗戴綠帽子的滋味。她在腦子里想像著克萊爾的男朋友的樣子。
  丹尼爾·庫克是那种四肢發達的家伙,不是賽跑運動員,但身体十分結實。凱茨試圖回想起他的模樣,她模模糊糊地記得他星期天經常在公園里踢足球或做其他的運動。确實,她不喜歡去見他,但一种責任心促使她要求自己以積极的工作邁進新的一年,去庫克那儿,她下了決心,所以沒有繼續沿著濱海大道去霍夫,而是向左拐直奔漢格爾頓。
  庫克·布倫家的房子看上去寬敞而闊气,在西霍夫高爾夫路的背后。這所房子已經用過多年了,對于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而言臥室多了一些。但毫無疑問,每間臥室都有配套的衛生間,凱茨把車停在私人車道上的一輛黑色高爾夫GTI的后面,前面還停了一輛黃色的邁拓車。她臉上露出了笑容,那么說克萊爾·布倫不是一個失蹤者或一個离家出走者,她只是私自跑出去在外面呆一陣罷了。
  凱茨按了一下門鈴,一邊听著讓人心煩意亂的電子門鈴的音樂聲,一邊下意識地做著屈伸運動,活動著小腿上的肌肉。沒人來應門。她又按了一下,又一陣音樂叮叮咚咚地回蕩在大廳里,門廳里響起了腳步聲,透過毛玻璃能夠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門開了,丹尼爾·庫克沒刮胡子,兩眼無神地出現在門口。
  “噢。”他說,“你,有什么消息嗎?”
  凱茨有點儿摸不著頭腦:“消息?我想……克萊爾不在家嗎?”
  “你最好先進來。”他說。
  他們穿過了大廳,大廳里裝飾著綠色和金色毛面牆紙,地毯上是花花綠綠的圖案,一切都很不協調。起居室的牆壁被拋光了,風格和大廳差不多。看上去好像庫克·布倫家是從一個中世紀的毫無品味的夫婦手中買來的這套房子,并且從此再也沒有重新裝修過一樣。屋內有一個巨大的嵌著綠色鍍金鑲邊的三件套家具,一張柚木桌上面散放著杯墊和一個古怪的球型器皿,凱茨猜那是裝飲料用的,房間的角落里是一個柜子,透過敞開的門能看到里面放了一台較新的電視和一台新牌子的錄像机,在柜子的上面放著一張裝著鏡框的丹尼爾和克萊爾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克萊爾微笑著。
  除了這張結婚照以外,几乎看不出這個家是屬于克萊爾·布倫的,其余能說明這是克萊爾家的東西是壁爐上放著的一些銀質獎杯和一張照片,照片上,克萊爾和另兩位女選手三個人自豪地舉著倫敦馬拉松賽的獎牌,對著鏡頭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那是在倫敦馬拉松賽嗎?”凱茨看著照片問。
  “1991年。”庫克回答,“她總是說起這件事,她是她們賽跑俱樂部里第一位取得這么好成績的選手。”
  “她成績是多少?”凱茨問。
  “我不知道。”
  “是在3小時以內嗎?”
  “也許吧。”庫克說,他走到窗戶跟前,茫然地注視著外面,“但我不想知道,不是嗎?我不在那儿。”他貼近窗子,面對著一片黑暗,嘴里的呼气凝結在玻璃上。玻璃反映出他的臉,他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那個周末我沒有去倫敦。我不愿意讓克萊爾每晚出去,她知道這一點。自從她迷上訓練之后,我再沒看過她比賽。這就是我們吵架的原因。新年前夜我希望和她一起出去,當她告訴我她要出去跑步時,我要她滾,再也別回來。”她轉過身,几乎要掉下眼淚,“但我不是當真的,這只是一時沖動。克萊爾說賽跑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凱茨尷尬地移開了目光:“但她沒有開車?”
  “沒有,她把車留在了車道上。她經常開車,但有時不開,當她想多跑几英里時,她就把車留在家里,慢跑到南威克,在一個小帆布背包里帶上要換的衣服。這要根据她的計划而定,一個女孩常開車捎她回來。”
  凱茨感到心煩意亂。她覺得應該走走,如果在她當班的時候,庫克抑制不住感情,那么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但她現在不在當班,這個失蹤朋友的丈夫几乎要抽泣起來,她不想這樣,她咳嗽了一聲:“我想隨便看看您不介意吧,丹?”
  “看什么?”他問。
  “什么都行,所有的東西。”凱茨說,“在我思考時愿意隨便走走。有時在隨便溜達的時候能獲得啟發。它能幫助我提出正确的問題。”
  “什么問題?”
  “這很難說。”凱茨說,“這就是為什么我要走走看看。”
  “想喝點儿什么嗎?”庫克問。
  “好。”凱茨說,“你在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在喝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你想來點儿別的嗎?”
  “不,伏特加就很好。”凱茨說。
  庫克走到矯揉造作的球形容器前,打開蓋,拿出了一瓶伏特加和兩個又高又細的玻璃杯。他倒酒時,凱茨問他是否知道克萊爾跑步的路線。
  “我從來不想知道。”他說,“所以我從來也不問。”他向她搖了搖手中的烈性甜酒,“來多少黑蔗子酒?”
  “和你一樣。”凱茨說。
  “那么你不知道克萊爾昨天在哪儿跑的?”凱茨喝了一口酒,問道。她能感到伏特加流入自己的胃里。一股果味沖上鼻子。
  “去南威克,体育中心。”
  “但你并不知道确切的路線。”
  “不,不知道。”庫克說,他顯得十分堅決,“在昨天晚上之前,這些都無關緊要,我不在乎她去哪儿。”
  凱茨又喝了些酒,黑蔗子酒。
  這是個坏消息。黑蔗子酒太濃了,當凱茨輕輕搖晃著酒時,玻璃杯壁染上了濃濃的紫色。丹·庫克可能想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但凱茨可不想。她要了茶。
  “你泡茶時,我上樓看看,你不介意吧?”
  “你想散散步。”
  “如果你同意。”
  庫克喝了剩下的伏特加。“我們的臥室,在前面。”他說,“克萊爾在前面那扇門的樓上有一間辦公室。”
  “那么我很快地看看那儿。”凱茨說,她仍有點儿結結巴巴,盡管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她含含糊糊地問:“行嗎?”仍在求得主人的同意。
  “如果你一個勁地站在這儿問我,那你什么也干不成了。”庫克說,矜持地笑了笑,“你去吧,茶好了我會喊你。”
   
8

  樓上有更多相同的裝潢,几乎所有東西上都是花的,綠色和棕色混在一起,不協調,讓人感到壓抑。所有油畫都蒙著灰,燈罩著上去像剛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在樓上,凱茨曾感到奇怪何以從布置中看不到克萊爾的樣子,現在她明白了在這儿也看不到丹尼爾的。
  在把頭探進衛生間,這里相同的花紋裝飾得更多了,馬桶蓋上有一個粉紅色棉布的罩,正好同浴室的台階和衛生間的地墊相配。連備用的手紙卷上都扣上了一個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的洋娃娃。
  在后面大一些的起居室里有令人賞心悅目的開闊視野,可以一直眺望到海邊沙丘,但現在棕色的窗戶被拉上了,凱茨伸出頭,望著下面在屋內燈光映照下的修剪整齊的花園和維多利亞式的街燈。難以置信的是,當她适應了半明半暗的光線后,能看到一口小井,一些小矮人環繞在帶白點的紅色混凝土蘑菇周圍。有一個小矮人也許不太合群,正坐在金魚池邊耐心地釣魚,頭上的小帽瀟洒地歪在一邊。她簡直難以相信。
  這個房間自成一套,里面的家具更加古舊,大約都是40年代后期的家具,散發著一股杏仁上光劑和樟腦丸的气味,到處都是空空的——抽屜里,門后面,床底下,衣櫥上都沒有什么東西。凱茨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下樓去了。
  主臥室大約有15到18平米,粉紅色,飾滿了皺邊,屋里只有一張普通的地毯,屋里惟一一件70年代以后的東西要算是放在牆邊的制作精良的小櫥了。所有的地方也都空蕩蕩的,抽屜里和小櫥柜里除了灰塵和零零星星的死蒼蠅以外什么都沒有。在衛生間里,加長的粉色浴缸很干燥,一塵不染,似乎從未用過。晶亮的玻璃杯里放著一把牙刷。一個十分干燥的絲瓜絡搭在噴頭上。凱茨緊皺眉頭,离開了這個房間。
  隔壁是丹尼爾的房間,隱約有一股男人的气味,床沒有整理,几件衣服亂七八糟地團作一團堆在牆角。房間里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抽屜柜和一個高高的衣柜,上面貼著棕綠色塑料鑲板。衣柜里,下面放著一摞夾克和兩雙鞋,上面挂著三套西服、十件襯衫和几條領帶。西服口袋里是空的。一切都平平常常。
  不久前,牆皮曾被刮過,想要進行裝修。后來可能丹·庫克放棄了這個念頭,暫時刷了一些乳漆。在靠單人床的牆壁上挂了一張鑲著棕色鏡框的一支足球隊的合影,隊員們都身著綠色隊服,旁邊放著一面隊旗,也是綠色的。小伙子在1990-91年周日聯盟杯決賽中取胜,干得不賴。
  凱茨在球隊合影中尋找著丹尼爾·庫克,他在前排,臉上現出愉快的微笑。一只白色足球夾在兩只腳之間。她看著錦旗,忽然又回頭去看合影,小伙子們都擺出一副古典的姿勢。兩手放在膝蓋上,嚴肅地盯著鏡頭,但丹·庫克,他旁邊長發充滿活力的小伙子和另一邊黑頭發的胖子則不那么嚴肅,他們的胳膊交叉著,手放在彼此膝蓋上。毫無疑問他們在笑著:真是好“好”小伙子。凱茨毫不怀疑他們感到這十分有趣。從一場比賽歸來的路上,他們可能會把屁股亮出微型汽車的窗外,嘴里唱起下流的凱旋曲。
  在裝修期間,丹·庫爾沒舖地毯,在床邊光光的地板上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是一台便攜式的小電視,房間的另一側有一個三層的書架,擺著二十几本書,架子上沒有擺滿。《第三帝國的興亡》同《海特報告》和《性的樂趣》放在同一個架子上,擠在旁邊的還有《SAS求生指南》。在書架頂上是一堆《槍支和彈藥》雜志以及一堆特里·普拉特切特作品的平裝本——除了暴力就是性。
  丹·庫克的枕頭下壓著最近兩期《花花公子》。凱茨發現了一些更淫穢的雜志被胡亂塞在床墊下面,并不是藏在那儿。克萊爾·布倫也不會說她不能偶然地發現它。凱茨有點儿不解。如果克萊爾和丈夫這樣完全分著過,為什么他們還自尋煩惱地呆在一起呢?為什么不一刀兩斷,像其他勞燕分飛的三十几歲的夫婦那樣各奔東西呢?
  “茶兩分鐘之內就好了!”丹·庫克向樓上喊,凱茨看了一眼旁邊的房間,回答說馬上就來。
  凱茨撒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謊,但誰會在乎呢?她走進了克萊爾的房間。
   
9

  _克萊爾·布倫的房間非常冷,到處都是白色的,一張窄窄的沙發床上蒙著雪白的床罩,床頭,松軟的單人枕頭上放著几個白色的墊子,輕輕地靠在牆邊。地板是全白的,床也舖著白色的絨墊。
  牆是白色的,上面空著,什么也沒有。淺浮雕上刷過了一層又一層乳膠以致于一點凹凸感都沒有了,很難看出原來的樣子。一張廉价白色密胺書桌擠在床頭和克萊爾僅有的另一件家具——一個帶有銀色把手的白色的衣櫥之間,一扇門被書桌緊緊地頂死了。沒有椅子。但當凱茨打開另一扇衣櫥門時,她發現挂著的衣物下面塞著一個白色的小凳子,一切放得隨隨便便,一切都很柔和,而且所有的東西不是純白就是烏黑。
  寫字台桌面是純白的,一個污點都沒有,擦得干干淨淨,惟一的瑕疵是角上的一個缺口,曾被精心修補過了,但留下了一個三角形的疤痕。寫字台左右各兩個帶銀把手的抽屜,凱茨拉了拉第一個,沒拉動。她又使勁拉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几英寸的縫,能看到里面放著小刀和鉛筆、剪子,牆釘、圖釘,一套几何用具,各种各樣辦公用具,她隱約地感到有些詫异和不安,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庫克正叫她下樓,她得离開這儿。時間總是不夠用。當從克萊爾素朴的房間出來時,听見丹尼爾在下面喊她。她沒回答。只是從樓上冒出頭來,她身后盥洗室的燈亮著。丹尼爾正在大廳里仰著頭向她微笑。
  “麻煩你把浴室的燈關上。”她說。
  喝完茶之后,凱茨問起了他們的婚姻情況,并不非常正式,她解釋說:“克萊爾會不會故意呆在外面,或者……也許……”她抿了口茶,“這樣說十分抱歉,但她會不會和別的什么人走了?”
  “不會。”庫克說。
  凱茨想到了樓上分開的房間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風格,“你怎么能這么肯定?”她說。
  “我們沒有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庫克重复地說,“克萊爾和我,我們——”他放下杯子,凱茨向上看著,“我的,我們——”他停住了。
  “你們的房間是分開的,丹。”
  “我們一直這樣。”
  “一直?”
  “是的,你看,臥室并不是重要的,我只想要你們找到克萊爾,把她帶回來,這個要求過分嗎?”
  “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樣,丹。”
  “你是什么意思?”
  “克萊爾剛离家22個小時,她通常要在10點或11點才回來,這就是說她只失蹤了18個小時。你說你和他吵了一架。用官方的話說,克萊爾不能被認定是失蹤者,警察不會找她的。因為這么做沒有理由,如果我們把每個短期找不到的人都看成失蹤者,那么我們就不用干別的了。”
  “但你仍然來調查了?”
  “因為我認識你,而且我認識克萊爾。”
  “可要是出了事怎么辦?”
  “這么想毫無根据,丹。克萊爾28歲了,身体健康,智力健全,你們倆大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開了家,想呆在外面教訓你一下。相信我,這种事我們經常遇到。”
  “她也許會被車撞了,現在她可能正躺在哪個陰溝里。”
  “是的,丹,但她也可能趴在一瓶酒旁邊酣睡或者坐在餐桌旁向她最要好的朋友傾訴內心的煩惱。”
  凱茨剛想接著說:“當然她也可能正在和自己相好的交媾。”丹尼爾打斷了她,告訴她克萊爾沒有朋友,她從不在外面過夜——而且——他不得不再說一遍,他知道她不會同其他男人私奔。凱茨走神了,几乎沒在听丹·庫克講話。庫克的聲音沒完沒了地起伏。凱茨眼前忽然呈現出一幅生動而淫穢的克萊爾做愛時的畫面。一片陰影掠過她,她的眼睛一亮……
  “什么?”凱茨說。
  “我說克萊爾和我心心相印,我知道——我的……”
  凱茨被拉回現實中,离開了克萊爾,与此同時,淫蕩的幻像淹沒于黑暗之中。她猛地一顫。
  凱茨感到這一年開了一個坏頭。“我不該……”她停下來看著丹尼爾·庫克,他看上去垂頭喪气的,几乎徹底絕望了,“我只能說,我會找到我能找到的東西。”他的臉上稍稍露出振奮的神情,“我要看看能否勸勸頭儿多給我一點時間,去找找看,但我不能承諾太多。”
  “一定找到她。”庫克說。
  凱茨又看了他一眼。他的一切都黯淡而可怜,她只能說:“我不敢保證,丹。”忽然她想离開那儿,她從工作中感染上的悲傷已經夠多的了。這樣替別人分擔憂愁實在太傻了,如果她喜歡過丹·庫克也許更簡單,她想到了在面包車里的那些小伙子,從一場剛剛結束的比賽歸來路上的粗魯的歌聲,噴濺的嘉士伯啤酒的气味。一陣強烈的沖動使她想對丹尼爾·庫克說些殘酷的話并离開他,可她卻說:“我會盡力的,丹。”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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