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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殺子滅口


  約翰尼的父親曾去日本服過兵役,与日本女人相愛生子也不足為怪。太多數美國兵回國時都拋棄了日本女人,如果有孩子。就連孩子也一起拋棄,那些被拋棄的母親几乎都是娼婦。美軍撤离后,被父母遺棄的那些可怜的混血儿,曾一度成為日本的社會問題。
  能与父親一起回本國的孩子是非常幸運的极少數,約翰尼也許就是那极少數中的一個。由于某种情由,母親未同他們一起回美國,只身一人留在了日本,一家人就這樣天各一方。
  回國后,也許約翰尼的父親一直沒有給他申報戶口,直到他同德萊莎·諾烏德結婚以后,才將約翰尼作為其夫妻所生的孩子,偽造了出生年月,申報了戶口。
  后來,德萊莎病逝,威爾遜·霍華德也因酗酒弄坏了身体。霍華德自知將不久于人世,便產生了一個念頭,即在自己閉眼之前,讓約翰尼到日本去見他的生身母親(也許在此之前約翰尼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在日本)。
  為此,威爾遜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撞有錢人的汽車,以換取賠償金,讓約翰尼去了日本。然而,父親的這一番苦心完全枉費了。約翰尼在日本被人殺害。到底是誰殺了他?究竟出于什么理由呢?
  想到這儿,肯·舒夫但又陷入了更為可怕的想象之中。
  約翰尼突然來訪,他的“日本母親”會高興嗎?假如從通常的母子情來推測。不用說非常高興。更何況約翰尼幼時隨父親去美國后一直沒有音訊,現在親生儿子長大成人又回到了母親的身邊。世上難道會有對此不高興的母親?幼年時就离別的親生儿子的音春笑貌,理應時常出現在母親的眼前,令人牽腸挂肚。儿子一旦歸來,母親准會緊緊地抱住儿子,一時間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但是,如果母親又和別的男人結婚組合了家庭,那又會怎樣呢?她与日本丈夫當然又會生几個孩子,而這位丈夫卻絲毫不知道自己妻子過去還有那么一段往事。丈夫愛妻子,子女敬重母親,這是一個生活穩定、和睦的中產階級家庭。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闖來個“黑儿子”,盡管這确實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骨肉,但他在二十几年前隨父親回本國斷絕了消息;漸漸地已將他忘記了。
  現在,要是讓丈夫知道有這么個儿子,可就不得了啦,而且還會給現在的“日本孩子們”帶來莫大的打擊。這等于給和睦的家庭突然扔進一顆炸彈。母親那惊恐之狀仿佛浮現在肯的眼前。六神無主的母親,最后就把自己親生的儿子……
  “可是,不管怎么說,世上難道真會有為了自己保身,而向自己親生儿子下手的母親嗎?”
  這一疑問中斷了肯最后的推測。
  搜查工作會議開得气氛十分緊張,由于棟居提出了八杉恭子這一新的嫌疑人,案情越來越明朗了。
  “西條八十的這首詩中充滿了思母之情。作者借口憶幼年時隨母親游覽溪谷來表達對母親的思念,母子之情真摯感人,催人淚下。我們能否將這母子看成是八杉恭子和約翰尼·霍華德呢?”
  “你說什么?”
  大家對棟居這一离奇的聯想愕然不已。
  “換句話說。假定約翰尼就是八杉恭子的私生子的話。”
  “可是,當時約翰尼還沒出世呢。”
  那須替大家提出了疑問。
  “這只是約翰尼記載在護照上的年齡。也許是他父親在其出生年月上做了手腳,也許是戶口報晚了。”
  “如此說來,現年40歲的八杉恭子早在16歲前就生了約翰尼!?”
  “我認為八杉恭子隱瞞了實際年齡。”
  “那么,与八杉恭子同行的外國人又是誰呢?”
  “我想他就是約翰尼的父親,八杉恭子當時的丈夫。”
  “由于某种原因,只有約翰尼被父親帶回了美國。”
  “而且20多年后他又到日本來尋找母親了。”
  “八杉恭子當時見到親生儿子回來,一定非常吃惊。”
  “可能不光是吃惊的問題吧。我想,郡陽平肯定是不知道自己妻子過去還有那么一段歷史。如果讓丈夫知道了,她肯定得不到寬恕的。大名鼎鼎的郡陽平夫人,年輕時竟与黑人私通生下個半黑不白的孩子。從其戶口本上就可知道,她同那個黑人并沒有正式結婚,如此看來,她當時的生活窘況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這事不僅會使其大夫發怒。光是她作為十分走紅的女評論家,竟有這么一個黑膚色的私生子這一點,就足以使她聲名狼藉,威信掃地。”
  “你是說八杉恭子殺害了約翰尼?!”那須興奮地問道。
  “我覺得這种嫌疑非常之大。”
  “不過,如果真像你所推測的那樣,可就是母親殺害自己親生儿子了呀!”
  “雖說是親生儿子,但在幼年時就高她遠去,并且是与黑人發生關系后生下的混血儿,她對約翰尼能有多少母子情感呢。突然一個自稱是其儿子的人站在面前,作為八杉恭子來說,恐怕不會產生母子真情的。相反,她或許還會把他的出現看成是從根本上詛咒自己的家庭以及社會地位的不祥之兆。而對他加以憎恨。”
  “那么,西條八十的詩和‘八杉母子’之間究竟有什么聯系呢?”
  “据說,那首草帽詩霧積溫泉從戰前就印在包飯盒的紙和介紹溫泉的小冊子上了。親子三人去霧積旅行時,八杉看到了那首草帽詩。她非常喜歡,就將詩的意思譯給丈夫和孩子听。并教了他們。威爾遜把這首詩記在了心里,當約翰尼長大后,他可能又將它作為‘一家三口’去旅行的美好回憶,重新告訴了約翰尼。而且,母親的面容也和霧積一起作為幼年時代模模糊糊的記憶日夜了約翰尼的腦海里。他很可能是揣著父親再次教給他的草帽詩,并把它當作母親的紀念品來到日本的。
  “那詩集又是怎么回事呢?西條八十的詩集很可能是約翰尼忘在私人出租車上的。”
  “那也許是八杉恭子從霧積回來后當時給他買的,如果确實如此,這首詩就真是名副其實的母親的紀念品了。”
  “為探望日夜思念的母親專門從美國來到日本,這是多么動人。然而卻被其母親所殺害,這又是多么殘酷啊!”
  “八杉恭子還有兩個日本孩子。如果他們得知自己所敬重的母親曾有這段令人惡心的經歷和半黑不白的私生子,必定會受到很大打擊。因此,她為了保護純日本血統的兩個孩子,就把一個美國混血儿殺害了。”
  大家對棟居作出的令人意外的推理感到十分黯然。這的的确确是一种無法挽救的犯罪,也是出于無奈的動机。
  “八杉恭子确實相當可疑,可我們并沒掌握真憑實据啊!”那須歎了口气說。
  所謂訪問霧積的“一家三人行”,也僅僅是一种推測而已,更何況沒有任何證据能說明在這三人當中有一人就是八杉恭子。目前八杉恭子最大的可疑點,就是在她听到西條八十的那首草帽詩時,作出了明顯的反應,而她卻硬說不知道霧積這個地方。但是,即使詩里有霧積這一地名,不一定會背全詩。只記住其中的一句或一段,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也沒有任何根据能說明,中山种給大室吉野的明信片上提到的那位“同鄉”就是八杉恭子。棟居的推理是建立在把這位“同鄉”調者假定為八杉恭子而展開的。由于偶然建立在這种基礎上的推理,恰巧与几個零散的情況相當吻合,于是就感到八杉恭子有重大嫌疑。然而,這不過僅是搜查本部的一种主觀推斷而已。
  “我們還是調查一下八杉恭子案發時是否在現場和她的過去經歷吧!”山路征求那須的意見。
  “是應該調查一下啊……”那須回答得不太干脆。
  “不過眼下,即使八杉拿不出當時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明,我們也不能怎么樣她呀。”河西插話道。
  一般情況下,只有在作案疑點很大時,才考慮嫌疑人是否在案發現場的問題。与案件無關的人,即使沒有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也無關緊要。警察只有在進行大量取證,收集到足夠的怀疑嫌疑人犯罪的材料后,對嫌疑人來說才產生澄清其嫌疑的舉證責任。在目前情況下,只是警方負有這种責任。如果沒收集到證据,就不能主觀地把對方看成是嫌疑人,貿然讓對方拿出不在現場的證明。即便答方進行調查,也只能是旁敲側擊。
  可就在此時,又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新的情況。
  一天,棟居剛到搜查本部上班,警署接待處就告訴他說有人要見他。要見警察的人几乎都与案件有關,尤其是在搞某案情的調查時,要求見警察的來訪者會較多。但這么早就來的卻十分少見的。有人要見他,也許是搜查本部的其他人都還沒來吧。
  “一位年輕姑娘。棟居,你真有兩下子啊!”
  棟居盡管被接待處的工作人員這么取笑,其實來者是誰自己心里也沒譜,直到進了會客室,看見站在那儿的來訪者,才不禁脫口說道:
  “啊,原來是你呀……”
  那位八尾的谷井新子突然點頭行禮,并伸了伸舌頭。
  “來這么早,什么事啊?現在還為那件事纏身嗎?”棟居問道。
  “突然來打攪,實在對不起。我已經被解雇了。”
  “解雇?”
  “被八杉家辭退了。”
  “辭退?怎么回事?”
  “我也弄下太清楚,不過,上次那件事八杉先生好像很不滿意。”
  “上次的事,你并沒有什么錯啊。倒是你協助警察,抓住了擅闖民宅的凶手呀。”
  “好像問題就出在這儿。輕易惊動警察,冒犯了她的龍顏!她說八杉先生和警察的形象毫不相干。”
  “但他丈夫當時不也在場嗎?”
  “她說根本用不著我出頭露面,多嘴多舌。”
  “就因為這個你才被解雇的?”
  “是的,當然啦,因為從一開始就并非正式錄用,不過是我硬闖進去賴在了那儿的,所以什么時候被人家赶出來,也沒什么好說的。”
  “可這樣突然被赶出來很為難吧,有沒有可去的地方?”
  棟居又重新打量起新子來。同前天碰到時一樣,她穿著俄羅斯式的女罩衫,配一條長裙子,不同的只是手上拎著兩只小衣箱。前天,棟居曾對這位時隔不久就出落得像大城市姑娘似的新子,大吃了一惊,可是,今天也許是由于先知道了她被解雇了的原因吧,看上去覺得她打扮的非常難看。
  把這么一個舉目無親的年輕姑娘,推到繁華喧鬧的東京街上,簡直如同把一只羊羔赶到狼群之中。
  “嗯,郡陽平先生好像覺得我很可怜,就讓我到他的后援會本部去工作。”
  “說起郡陽平的后援會,是那個在新宿區飯店里的吧。”
  “嗯,是的,我的房間也訂在那個飯店里。我覺得那儿挺好的,今天是特意來向您道別的。去新宿后,恐怕就很難再特意到這儿來了。”
  “是嗎,謝謝你特意來道別。立即就有了去處,真替你高興啊!”
  “可不是么,太太要赶我走,一時間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好啦。事到如今,又不能回八尾,因為當時我是抱著不學點本事、誓不回去的決心出來的。”
  棟居也沒去糾正她的想法,說道:
  “有這种抱負,真了不起,不過你到底想學些什么呢?”
  “想學的東西可多啦,首先要看看這大千世界,開闊開闊眼界,我還很年輕,今后還打算做很多很多的事。”
  “趁著年輕盡量多學點東西當然好,但是,可別忘了珍惜自己,青春可沒有第二次啊。”
  棟居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話像說教似的,不禁難為情起來了。而且他突然覺出,這言外之意等于在問——這女孩是否還是處女?
  “那种事我明白。只有一次的東西,我會好好珍惜的。”谷井新子回答得很干脆,仿佛看透了棟居的心思。
  棟居在与新子的交談中,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約翰尼遇害搜查本部就設在鞠町警署,八杉恭子把新子攆走,會不會就是為了要讓她遠离這儿呢?
  約翰尼遇害搜查本部的兩名刑警,是到八尾去后認識新子的。八杉恭子可能已從新子的嘴里知道了這一情況。這嘴快的新子,不定再多嘴多舌他說些什么,因此為了不讓她有多嘴的机會,就把她攆到丈夫在新宿的辦事處去了。
  假如可能的話,她真想把她攆回八尾,但那樣一來,也許會引起搜查本部的注意。況且,叫警察來的也并不是新子,要是那樣做的話,也未免太苛刻了。
  ——八杉恭子不容許谷井新子和搜查本部接触,這就說明,八杉在約翰尼被害一案上有什么心虛之處。
  “刑警先生。您怎么了?臉怎么一下子變得那樣可怕呀!”
  被新子這么一說,棟居驀地一下子清醒過來。
  “新子,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幫忙。”
  “請我幫忙?什么事?”新子十分天真地歪頭問道。
  “是有關八杉先生的事,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下。”
  “啊。八杉先生做什么坏事了嗎?”新子眼中充滿了好奇的目光。
  “不是,不是的,別那么自作聰明了。”
  “怎么,不是坏事呀,那沒意思。”
  “只有坏事你覺得才有意思嗎?”
  “八杉先生這個人,心靈和外表完全不一樣。在電視和雜志上,她很漂亮,腦子也好用,是值得大家學習的賢妻良母的典范,但是再沒有像她這种只顧自己的人了。丈夫、孩子全讓佣人照顧,我敢肯定,孩子生下來她就連管都沒管過。在家里沒做過一次飯,沒洗過一件內衣。可就是這么個人,在外面卻裝出一副全國賢妻良母的教祖似的,真是笑死人了。”
  “哎喲喲,你夠真厲害的啊!”
  看來,新子并非因為被攆出家門才怀恨在心的,而是壓根儿就對八杉恭子沒抱什么好感。這樣看來,事情就更好辦了。
  “哎,要我幫忙。到底是什么事啊?”新子察顏觀色地看著棟居問道。
  “我想讓你查一下9月17日和10月22日八杉恭子去哪里了。”
  “9月17日和10月22日這兩天發生什么事了?”
  “嗯,与一個案子有關。确切他說,是9月17日下午8點至9點左右,和10月22日早晨6點前后。”
  “您說的那案子,就是上次你們去八尾調查的那件嗎?”
  “嗯。就是那件。”沒法回避,棟居只好點了點頭。
  “這么說,是要調查在不在現場的證据吧?”
  新子眼里又閃爍著好奇的目光。她發現棟居一時吱唔不語,接著又道:
  “行哇,我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調查,我要把八杉恭子的畫皮剝下來。”
  “噎,請別誤會呀,八杉恭子也并沒……”
  “行啦,行啦,我清楚。9月17日和10月22日發生了什么事,只要到圖書館去查閱一下報紙的合訂本就會立即明白的。其實,也根本沒有必要去查閱,只要看一下挂在那儿的牌子,就能知道你們這些刑警在搜查什么了。”
  新子朝會客室那邊的搜查本部辦公室方向努了努嘴。這姑娘外表上看起來顯得有些輕佻,但內心里卻潛藏著一种犀利。
  “這些就用不著多說了,不過我托你辦的事儿,千万要悄悄的啊。”
  “放心就是了,包在我身上,也許我得背叛這家主人呢,那還會跟誰去說呢?”
  “好,你既然很明白,我就不說什么了,調查絕對不能讓八杉……恭子察覺出來”
  棟居抱著一線希望。托付給了新子。兩天后,新子有了回音。
  “查清楚了。”電話里她气喘吁吁他說道。
  “噢,已經查清楚了?”棟居真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就有回音。
  “9月17日.她好像在家里,但無确切的證据。”
  “在家里?”
  “因為沒做任何記錄。”
  “她們家還做這种記錄嗎?”
  “因為只要外出,都詳細地做記錄,因此沒做記錄時就是在自己家里。”
  “那么10月22日呢?”
  “那天有記錄。”
  “啊,有記錄?那她上哪儿去了?”
  “在那前一天的21日,她丈夫郡陽干先生正好在高崎市舉行演講會,太太也一起跟著去了。”
  “什么,高崎?!”棟居不禁跟著高聲重复了一遍。
  “別嚇我啦,干嘛突然這么大聲。”
  “哎喲,真對不起。你說的是群馬縣的高崎嗎?”
  “除群馬縣外,還會有叫高崎的地方么?”
  “當然不會有,你能肯定嗎?”
  “沒錯,白紙黑字都記在郡陽平先生的活動日程表上呢。”
  “哦,你已在郡陽平的辦事處工作了。”
  棟居得知了一條重要情況。從高崎到橫川只有將近30公里的距离,在中山种摔死在霧積水庫的前一天,八杉恭子來到了距那儿只有30公里的高崎。
  “10月21日晚上他們住高崎了,還是當天就回來了,這你知道嗎?”
  “住在那儿啦,記錄上寫得很清楚,說郡陽平在高崎市民會館進行了兩場演說,一場是下午3點開始,另一場是晚上7點開始,然后他又与市民志愿者進行座談,那天晚上他們住在了烏川飯店。”
  “你調查得真詳細,謝謝你啦。”
  “不用謝,我就愿意干這种事,我能當刑警嗎?”
  “噯,到這儿為止吧,這樣對你反倒好些。”
  “其實,我知道的還多著呢。”新子有所暗示他說道。
  “你還知道些什么?”
  “在同一天。有位叫中山种的老婆婆從松井田町的水庫大壩上掉下來摔死了吧。”
  “這位老婆婆和你們去八尾來調查的那位谷井种是同一個人吧。”
  “我說你這個人……”
  “那松井田町可是在高崎的鼻子底下哎。”
  “好啦,你确實是位优秀的刑警,不過,你絕對不能再往下調查了!”
  “以后要是還有這种調查盡管找我,我非常樂意為你們效勞。”
  谷井新子躍躍欲試,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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