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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線


  桑山信爾原打算同妻子到武藏溫泉住兩天,可是,第二天在
  福岡會見以前的前輩和同事,耽誤了時間,最后在市內西公園附近的旅館住了下來。法院和檢察廳的辦案人員出差到此地時,當地的業務部門都把他們安排在這里,因此,出差人員便以為這是一家指定旅館。
  上午要去熊本縣玉名市,10點以前就叫旅館要來了出租汽車。
  同旅館有合同關系的出租汽車公司派來的司机是個30來歲的青年,皮膚淺黑,眉毛濃重。司机麻利地將桑山夫婦的手提行李裝進后部行李箱中。
  桑山同妻子說話時司机一直听著,汽車行駛到天神葉十字路口等信號的當儿,他開口了:
  “先生是東京人吧?……在東京,草香田鶴子很有名气吧?”
  “是啊,可出名了。”妻子微笑著替丈夫回答。
  “是吧?果然名不虛傳哪!”司机點著頭,“昨天和前天,草香田鶴子在我們這劇院辦了兩天獨唱音樂會,場場爆滿吶,我到了草香小姐的后台,站在跟前親眼看她化妝。不化妝就漂亮得很,一化妝,更是美极了,我都看愣了。”
  司机向乘客吹噓到后台看草香田鶴子的事,妻子便隨聲附和地奉承道:
  “是嗎?那不錯啊,你是草香的歌迷吧?”
  “是啊,昨天晚上連火場券也沒要錢,我老婆和小姨子都去看了。”
  “你認識草香的經理?”
  “不是經理,給草香做發型的那個是我的朋友,哦,太太,知道有個叫住山道夫的發型設計師嗎?”
  綠燈亮了,司机連忙發動車,一邊開一邊等著乘客的回答。
  桑山的妻子瞟了丈夫一眼。
  “唔,知道倒也知道,不過……”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素昧平生的司机,便含糊其辭地支吾過去。后面的話使司机感覺到,他們同往山道夫并非私交,而是因為他的“有名”。
  “是嗎?佐山道夫很有名啊!”
  “你怎么認識佐山的。”
  “他是我的老朋友。”
  确實听說過往山的老家是九州。妻子想起美容定老板村瀚以前曾經那樣說過,便對丈夫嘀咕了几句。
  桑山看了看駕駛席上挂著的司机姓名,叫“江頭善造”。桑山在福岡地方檢察廳工作期間處理過許多案件,知道任賀姓江頭的很多。
  “哦,是嗎?這么說,你被請去看音樂會是因為佐山和草香都在這里,你是去見他的,是嗎?”
  妻子在從東京來的飛机上,看到過往山道夫同那些衣著華麗的演員們在一起。桑山也看過。
  “不,不是我去見他,是宮飯君偶然乘上我的出租汽車。”
  “宮飯?
  “哦,是住山君以前的名字,我同他熟識的時候…”司机有些吞吞吐吐地說。
  “佐山君在九州的時候叫它板?”桑山第一次開口問。
  “啊,是啊,前天見到他的時候,他說佐山是他母親家的姓,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
  “唔,是這樣。”
  這樣的事也并非沒有先例。藝人和商人常做這樣的事,大概是覺得發型設計師也屬于藝術家的范疇吧。
  “你在這里是怎樣同佐山熟識的?”
  “嗯…我們在一起干過几天。”
  為了赶上下一個吳服叮十字路口的綠燈,司机加大油門,緘口不語,好像不想再說了。看上去他對舊友很有情意,不愿暴露在東京獲得成功的朋友那些不大体面的過去。
  同乘客只是萍水相逢,司机不想深談是很自然的,他們理解這一點,并不深問。
  從吳服叮到博多站不一會儿就到了。
  上了火車,桑山的妻子又提起了道夫。
  “在飛机上見到過佐山,出租汽車司机又說他是佐山的舊友,這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啊。”
  桑山點了點頭。她的話沒錯,自己也有同感。
  “佐山在這儿子的什么工作?”
  妻子依然興趣十足。
  “嗯。”
  “說是同那個司机一起干過,莫非也是當司机?”
  “誰知道呢,佐山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干到今天這樣的,過去可能并不怎么樣。不過,過去是過去,他再成功一點,就可以成為事業家傳記中的人物了。”
  “是啊,可是,那個司机也許是為了佐山的面子,對過去的事說得含含糊糊。”
  “他們有交情嘛。”
  “可是,過去越窮,佐山的努力不就越會得到好評嗎?”
  “那倒也是,不過,位上君的名望還沒到那种程度,還只是在發展中。那位姓江頭的司机大概是覺得現在讓人知道那些對他不利。”
  “你怎么知道他姓江頭的。”
  “駕駛席上挂著名牌。姓江頭的人佐賀縣很多,容易記住……”
  佐山君要是名望再高一些,那么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的過去越可怜,就越能給他的名字增輝。只是在他地位還未鞏固的時候,那只會成為別人攻擊誹謗的材料。据听說,他們同行中互相拆台,競爭十分激烈。”
  妻子對他的話表示贊許。
  “看起來,那位司机倒是很關心他的朋友。”
  “江頭不一定能想到東京是一個激烈的競爭世界,但總要為老朋友著想吧,故鄉的朋友嘛!”
  過了水城,左面是左野山,右面是天拜山。桑山隔著車窗朝右眺望,直到火車駛過天拜山。
  “哎,今天是几號廣
  “不吉利的日子,13號,4月13…”
  那天是4月8日,已過去八年零五天。
  桑山從皮包里拿出一本世界審判資料,打開昨晚看到的地方。
  “在自供造成的錯判案件中,极為著名的案件是1819年9月在巴爾蒙特最高法院判決的鮑倫案件。案情大致如下:
  “鮑倫兄弟因殺害拉賽爾·科爾賓受到起訴。科爾賓是被告的表弟,体質虛弱,精神不大正常,對他負有撫養責任的鮑倫兄弟嫌他是個累贅。据認為,鮑倫兄弟在科爾賓失蹤那天在遠處的地里干活儿,科爾賓也在那里,先是同他們兄弟吵架,后來二兄弟中有一人掄起木棒擊中科爾賓的后腦部,把科爾賓打倒在地。有人曾怀疑科爾賓當場就被打死了,及至兩三個月后在現場的地里發現了科爾賓的帽子,這种怀疑益發加重。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种怀疑便漸漸淡化了。可是鮑倫家附近的一個人几次做夢,都夢見科爾賓被殺死,夢中還詳細出現了科爾賓被打死的情景和藏尸的地點。于是鮑倫兄弟被告發,人們深信他們是殺死科爾賓的凶手。
  “經過當局嚴密偵查,在現場地里的一個老地窖里發現了許多骨頭,其中有人骨,還有兩只獸爪。被告鮑倫兄弟由于自供——被告人供述,他們殺死了科爾賓,將尸体藏在現場的地窖和樹洞里——和以上事實,被判處死刑。
  “被告人鮑倫兄弟當天即上訴到立法部,要求將死刑減為無期徒刑。但結果獲准給被告中的一人減刑。
  “于是被告人撤回自供,并對發現科爾賓者懸以重賞。后來,科爾賓在新澤西被發現,并很快回到鮑倫兄弟家。這樣,兩兄弟的行刑在危急關頭被撤銷。
  “科爾賓是害怕被一直虐待他的鮑倫兄弟害死才悄悄出走的,后來發現的尸骨是別人的。
  “被告人之所以作出虛假的自供,是因為當局勸告他們說,反正是要判決有罪的,要想保住性命只有上訴請求減刑,要想減刑,惟有作出表示改悔的自供,才能得到那种恩賜。
  “在審判中,有無數超自然而不合理的自供,還有詳細描述的千奇百怪而不可相信的事實,證人的證言也是如此。這只能說明那個供述人是騙子,或者是精神錯亂者。”
  —桑山檢察官將書擱在膝蓋上。
  妻子說“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這是乘佐山道夫舊友駕駛的出租汽車時得到的感受,是句常識性的俗語。這句俗語是偶然經驗的積累,人們從其規律性上得出常識,從而使之帶有普遍性。也就是說,“常識”使偶然這种超自然性失去了神秘性。在這种常識中,也包含著“因緣”。這种超自然的常識如果使證人的供述心理產生奇妙的自信,那將會怎樣呢?”
  桑山使沉浸在天拜山殘影中的自己清醒了一下頭腦,發覺‘超自然”的幻覺潛在自己的意識中,不由得搖了搖頭。
  前面就是煙霧彌漫的大丰田。熊本縣境快到了。
  同年11月中旬的一天,桑山信爾應邀出席一位先輩之子的婚宴,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飯店,時間是下午3點。
  桑山2點半左右到達飯店的宴會廳。門口挂著宴會房間安排表,上面寫著十組宴會名單,宴會時間是錯開的。今天是黃道吉日。
  桑山看罷先輩預訂的宴會告示后,又往旁邊掃了一眼,只見黑板上用白胡粉寫著一行漂亮文字:
  “波多野先生、久保先生,兩家宴席在芙蓉廳。”
  寬敞的大廳對面有三間宴會廳,桑山去的是里面的一間。大廳里有各家宴席的接待處,其中“波多野家——”接待處人最多,最排場。接待處的白桌子上,放著許多小木盒,木盒里裝有送給來賓的小菊花,精致的小木盒上注有“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標記。
  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恍惚在哪儿听說過。桑山一邊想一邊走到自己要去的接待處,簽到后,順著走廊往里走去。芙蓉廳就在前面,身著禮服的人們在門口走來走去。宴會好像還沒開始。
  桑山進了門,來到賓客休息室。因為新郎父親的關系,來賓多是法律事務方面的,桑山也端著一杯雞尾酒与人敘談,消磨等待的時間。
  同最高檢察廳的老檢察官交談間,桑山猛然想起了剛才沒明白的那件事。
  妻子在以前常去的村瀨美容室經常遇見一位“波多野太太”,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就是那位“波多野太太”丈夫的公司。妻子說過波多野太太的丈夫是證券公司的經理。
  舉辦這次婚宴的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是否就是那位太太丈夫的公司尚不能斷言,不過,即使姓波多野的人很多,但證券公司卻是有限的。
  如果就是那家公司,那么可能是波多野的儿子或女儿結婚吧。可是桑山想,他們有那么大的孩子嗎?
  少時,飯店的傳者請賓客人席,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起身朝過廳走去。
  芙蓉廳好像也是同時開复,桑山無意中往右邊瞅了一眼,只見新郎新娘正一前一后地從休息室往宴會廳走去。看到新郎的模樣,桑山不禁一愣。
  新郎年約50歲光景,頭發稀疏,前額光禿,胖墩墩的身上穿著一套禮服,顯示出舉止不凡的威嚴。跟在新郎身后的新娘留著西式發型,看上去大約30歲剛出頭,身材修長苗條,容貌楚楚動人。
  桑山沒見過波多野夫婦。但從年齡上看,芙蓉廳的新郎肯定就是波多野經理,這從接待處的豪華气派上也能看出來。
  (波多野先生的太太是個胖女人,中年發福,誰也沒法子。)
  桑山想起了太太說過的話。
  直到宴會結束,桑山一直想著波多野經理的婚禮。若是平常倒也沒什么,可是明明知道他有太太,因此這一現象便使他百思不解。宴會中間,隔壁的宴會廳不時發出鼓掌聲和談笑聲。
  桑山一回到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
  “奇怪啊,听你這樣說,那男人好像沒錯,可是……”
  妻子納悶地皺著眉頭。
  “怎么回事呢?難道是同那位太太离婚了?搬到這儿以后從沒去過村瀨美容室,也不知道波多野先生的太太怎么樣了。”桑山的妻子說。
  桑山半年前搬到了阿佐谷,妻子現在都是在附近的一家小美容院做發型。
  妻子說,好久沒去過了,明天到村源美容室去看看。第二天傍晚,桑山下班剛到家,妻子便向他匯報。
  “听說波多野先生的太太五個月前就死了。”妻子雙目圓瞪地說。
  “怪不得!”
  秦山眼睛里又浮現出昨天飯店里的情景。再婚的新郎顯得很幸福。
  “以前就有病?”
  “不,突然死的。”
  “什么病?”
  “村做先生說他也不知道,不過他推測說,那位太太很胖,可能是腦溢血或心髒麻痹吧,我也那樣想。她那么胖,血壓一定很高,心髒也不會好。”
  “胖得很嗎?”
  “嗯,不過也不是讓人感到有多么胖,她愛打扮,對美容和裝飾十分講究。”
  “多大歲數?”
  “年齡嗎?是啊,看樣有40來歲。”
  不錯,進入飯店宴會廳的那位新郎有50多歲。
  尾隨在他身后的新娘很年輕,不論怎么看,兩人至少相差20來歲。新娘身材纖細苗條。那位50歲的男子在其肥胖而已近半老徐娘的妻子死后不到半年就匆匆續弦,其心理也不難理解。
  “不過,才半年就再婚,波多野先生也不大象話。”昨晚听丈夫說過婚宴情形的妻子又譴責起波多野來,“即使以前就喜歡她,也要等周年以后,這是一般常識嘛!”
  “那是舊風俗,現在時代變了。”
  “那位新太太好像同他關系由來已久,既然早有來往,何必那么迫不及待,總要顧點影響吧!”
  “哦,她早就同他有關系!”
  “听村做說的。波多野太太的丈夫是證券公司經理,生活奢侈,玩樂放蕩,可能有一個情婦。听他太太的口气,好像夫妻之間不大和睦。”
  妻子以普通的正義感,譴責急急忙忙娶情婦為妻的肮髒的利己主義。
  “村瀨君是同情他昔日的顧主吧?”
  “不,不是,他說那位太太有今天這樣的下場也是她活該。”
  “他不喜歡她?”
  “倒不光是這個,我看是因為生意上的原因。”
  “噢,是因為波多野太太不大光顧他的美容室?”
  “是這樣,本來村懶對佐山辭職就不高興,現在佐山名气大了,他更加不悅,村懶的太太就毫不掩飾地說佐山的坏話。据說,在自由之丘開店出資的就是偏愛佐山的波多野太太。”
  “是真的?”
  “金額多少不清楚,反正事情是真的。”村瀨太太遺憾地說,“佐山老早就在暗地里計划辭去村做美容室,波多野太太是他的同謀。店里的雇員們早就知道他的計划,誰有老板夫婦蒙在鼓里。”
  根据這些話,波多野太太同往山之間還有一層關系。說起男美容師同女顧客,便會使人產生一种想象。
  “對徽太太說是真是假不能肯定,住山同波多野太太不是。一般關系,為在自由之丘開店一下拿出几千万日元,這不是一般的顧主對美容師的偏愛,那是瞞著丈夫的。”
  “几千万日元。”
  “有點夸大了吧,就是半數也是不小的一筆錢啊。她丈夫經營股票很有錢,所以,這些錢太大會有的吧。”
  “因為經營股票所以就很有錢,這种理論太簡單了。不過反正經濟上很富有,所以波多野太太的私房錢可能會比一般人多。”
  “由于這些原因,雖然波多野太太死后不到半年,她丈夫就同以前相好的女人結婚,村做也并不怎么同情她。”
  說不定他還有些幸災樂禍呢。
  “村激太太還說,這下往山占便宜了,几千万日元沒人要了,她丈夫也不知道這回事。真作孽…哎,听說佐山要在青山開店。”
  桑山檢察官9點40分左右去上班。
  11月中旬的日比谷公園里,樹木几乎都已葉落枝空。今天明天,天气有几分寒意。桑山在公園旁邊檢察聯合辦公大樓里乘電梯上樓。從一樓到五樓,電梯里還有几位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桑山到福岡地方檢察廳任職以前,是東京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過去的同事還剩下三分之一,其余都分散到各地去了,沒變動的就是些檢察事務官。
  桑山想找櫻田事務官,電梯在三樓、四樓、五樓停下時他便留心看著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們一個個走下電梯。他們像以前那樣,怀里抱著裝有筆錄材料的文件包。桑山最初擔任靜岡地方檢察廳檢察官后調來東京時,也是那副朝气蓬勃的勁頭。當然,那時沒有現在這樣摩登的辦公大樓,其實現在這幢大樓在戰后的建筑物中還算是粗糙的。
  同兩位同事在六樓下了電梯。電梯上還剩下一位兩鬢染霜的瘦男子,他是最高檢察廳的副檢察長。
  六樓一半是地方檢察廳公安部,另一半是高等檢察廳刑事部。寬敞的辦公室里裝有暖气,七八個同事已經上班,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
  桌子上雜亂無章,判案集、文件、法律書籍堆得者高,在每個人的面前形成一道自然的篱笆。每張桌子上還擺著一塊塑料牌,上面寫著各位檢察官的名字。桑山在一張便箋上寫下二三行字,裝進信封,便招呼女辦事員:
  “請到下面的地方檢察廳刑事部去,把這個交給櫻田先生。”
  收信人是櫻田事務官。櫻田是桑山任地方檢察廳檢察官時隨從他工作的一個老偵探,今年42歲。
  10點鐘,檢察官們差不多都到齊了,在這之前,他們同普通的公司職員一樣,閒談著報紙上登載的体育消息、電視評論等,一到10點,擔任公審的檢察官便把文件夾在腋下去出庭,負責審閱筆錄的就伏在桌子上。聊天以10點為界,10點一過,頓時全室鴉雀無聲。
  電話鈴響了。
  “桑山檢察官嗎?我是櫻田事務官。”
  “你好!”桑山檢察官說。
  “您好!”櫻田聲音低沉。他歌唱得很好听。‘羽u才來聯系了,我12點20分以后有空。”
  “那么,到時候一起在附近吃飯,有件事想麻煩你,邊吃邊談吧。”
  “好吧。”
  擱下電話,桑山啜了一口茶。
  檢察官回想起福岡那個叫江頭的出租汽車司机說過的話。他曾感激地說,由于舊友佐山道夫的介紹,他不僅免費觀看了草香田鶴子在劇院舉辦獨唱音樂會,還進了她的后台。那里是小地方,所以最近出名的草香田鶴子紅得很,佐山道夫作為她的專屬發型設計師隨從演出,當然也非比尋常。因為是老朋友,他說起來充滿了自豪,仿佛自己也很了不起。
  (宮飯是佐山君以前的姓,前天見到他時,他說母親家姓佐山,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以前同他在一起于過…
  —妻子听人說波多野太太同佐山不是一般關系。傳說太太給佐山不小一筆錢,那在很大程度上是村瀨美容室老板夫婦的誹謗。不過,也并非沒有可能。
  可是,波多野太大的死与佐山無關。据說太太是死于急病,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另外,她今年4月11日到九州去的時候,雖然佐山到過博多,但并沒同波多野太太在一起,這也排除了他的嫌疑。再進一步說,太太的死是在去九州的兩個月之后,這也說明与他無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桑山對某些地方卻有所關注。或許是最近比較清閒,手頭沒有什么案子的緣故。
  下午4時許,櫻田事務官又給桑山打來一次電話。
  “剛才很不好意思。”
  櫻田說的是一起吃午飯的事。平時都在辦公樓地下室里的法務省餐廳吃5000日元一份的包餐,今天是在附近的快餐館招待櫻田。
  “我了解過了,因為時間緊,以后再細查,先將已經弄清的情況向您匯報一下吧。”
  “你這么忙還打扰你,真對不起。”
  “您今天什么時候下班?”
  “我想5點鐘离開這里。”
  “那么,我在有樂叮的公園門口散步等您。”
  桑山答應了。
  5點,桑山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這會儿,地方檢察廳已不會有人來。高等檢察廳對地方檢查廳偵查的案件,在認定事實和法律解釋方面負有責任。高等檢察廳刑事部有門名檢察官。今天沒有開會。
  5點,天已黑了。櫻田事務官那矮小的身影在門口踱來踱去。大街對面的霓虹燈和車燈不時照亮櫻田的帽子。櫻田頭發稀少,平時總戴著一頂禮帽。
  “到那邊喝啤酒吧?”桑山同他一起邊走邊說。他們進了有樂叮一家啤酒館。顧客聲音嘈雜,反倒有利于談這种事。
  “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經理叫波多野伍一郎,53歲,前妻子叫雅子,婚后生活22年,無子女。雅子的父親一直供養波多野從學校畢業,是他的同鄉。波多野家境貧寒。這种情況是常見的。”
  櫻田一面喝著啤酒,一面對桑山匯報初步調查的情況。
  這不是匯報。桑山不是憑職務,而是以個人以前同他的關系請他幫忙的。桑山向他提出問題,這是他的答复。桑山熟悉他的脾气。
  “雅子的死亡報告是在今年6月17日發出的,不是病死,是肇事死亡。”
  “肇事死亡?”
  “正确地說是自殺。提交新宿區官署的死亡診斷書是西多摩郡青梅市的一位醫生寫的,就是諸岡醫院院長諸岡秀太郎。”
  “在青梅死的?”
  “大概在青梅市那邊的御岳附近的山林里,是縊死。听說死后一個星期左右,村民才發現尸体吊在樹上,用的是麻繩,隨身攜帶的手提包里有一只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空信封,就是從那只信封上明白死者身份的。”
  “這是諸岡醫師說的?”
  “我打電話問的。”
  “這么說驗尸也沒發現什么疑點學?”
  “沒有。所屬警察署驗尸后确定為自殺,遂將遺体交給其丈夫伍一郎。据說在那一帶的林中自殺的人很多,就是現在到山里走一趟,也會發現一些身份不明的尸骨。”
  桑山也有所聞。還在他任東京地方檢察廳檢察官的時候,有一次青梅山林的小道上發現了一副骷髏,于是惹出了一場亂子。他們一度以為是一起碎尸案,后來知道,是自殺者的尸体腐爛后,野狗咬斷了頸部。
  “遺体是伍一郎來領的?”
  “是的。因為是這樣死的,便在當地火葬場火化后帶回去了。”
  “沒有遺書?”
  “听說家里櫥柜的小抽屜里有一封給伍一郎的信。原因伍一郎也說不清楚,好像家庭關系很复雜。雅子的遺書上大概寫了些對不起丈夫之類的道歉話。”
  桑山想起了妻子听到的那些流言。
  “那份遺書呢?”
  “伍一郎給燒掉了。他覺得見不得人,不想讓別人看。”
  如果妻子坦白同他人有私情而自殺,丈夫當然不想讓人看。
  “伍一郎最近新娶的那位女士叫久保澄子,是銀座后面安樂窩酒吧的女老板,伍一郎是她的出資人,兩人是三年前搭上的關系。就是說,由于雅子自殺,情婦成了正房。听說是伍一郎顧不得等到周年就要舉行婚禮的。”
  波多野伍一郎在妻子橫死半年后就同早有關系的情婦久保澄子正式結婚,其原因從桑山見到新娘姿色上便可了然。桑山沒見過波多野的前妻雅子,听妻子說過她很胖,因此伍一郎能娶上這位年輕貌美的后妻是幸福的。伍一郎急匆匆地操辦婚禮,他那急不可耐的心情不難理解。不言而喻,久保澄子也無异議。正式當上證券公司的經理夫人,她也是幸福的。只是婚禮辦得過早,兩人對社會輿論多少有所顧忌。
  可是,顧忌什么呢?前怕狼后怕虎,結果弄得自己走技無路,那樣的生活在某种意義上是愚蠢的。流言蜚語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減少,直至消除,最后作為既成事實,社會上也會給予承認。總之,死者吃虧。朋友們大概要半開玩笑地對波多野伍一郎說:“你真行!”這种事在社會上并非首創。
  然而,桑山心里不愿因社會上對這類事習以為常而就此了結,所屬警察署斷定雅子的橫死為自殺死亡,果真是這樣嗎?因為听妻子說過雅子同佐山道夫的傳聞,桑山不得不有所怀疑。
  “波多野雅子的死亡報告是6月間日發出的,那么6月17日是在青梅的山林里發現尸体的日期,還是雅子离家出走的日期?”桑山一邊往櫻田的杯子里斟啤酒,一邊問道。
  “是發現尸体的日期。听說在山林的斜坡上,繩子朽斷了,尸体滑落在地上。死后已歷時一個星期,究竟是雅子离家出走那天自殺,還是過了一兩天后自殺的,驗尸也判斷不出來,因此,波多野家便把發現日期定為死亡日期。”
  在道理上這也不乏先例。
  “雅子是哪一天离開家的?”
  “据說是6月10日。所屬警察署向伍一郎詢問情況時了解到,那天下午兩點左右。雅子說到朋友家有事就出去了。當時伍一郎不在家,這是听家里的女佣說的。”
  “去訪問的朋友的名字,雅子沒告訴女愧嗎?”
  “听說沒告訴。”
  “她是乘車外出的,是家用車嗎?”
  “听說不是家用車,雖然有家用車,但都是伍一郎在休假日自己駕駛,平時停在車庫里,上班有公司的車接送。雅子外出都是乘包租車,或者在外面叫出租汽車。那天坐的是出租汽車。”
  “坐出租汽車去哪儿不知道吧?”
  “所屬警察署判定是自殺,因此對這些好像沒做調查。”
  “雅子給伍一郎寫一份遺書,沒人看到過,遺書中有對歷一郎道歉的意思。上面是怎么寫的?”
  “我是打電話同所屬警察署聯系的,這一點還不清楚。不過,伍一郎養著那樣一個情婦,平時家庭一定不和睦,雅子肯定會抓住把柄同丈夫大吵大鬧,結果,她意識到不能挽回丈夫的愛情,便慘然自殺。是這樣吧?在這种情況下,女人在遺書上大概一方面要寫出心中的怨恨;一方面又為自己的任性表示歉意,表現出女性的溫柔。伍一郎可能只對人強調了這一部分。”
  “6月10日至門口气候怎么樣?”桑山忽然轉變了話題。
  “這個我查過。那几天非常熱,青梅那一帶大概平均在二十七八度。”
  “下雨了嗎?正是入梅的季節吧?”
  “是的,不過,今年梅雨季節遲,十五六兩天是小雨,以后從二十日開始才真正下雨。”
  尸体在被發現之前已被雨淋過,前后已經高溫天气,腐爛快。雨水使勒住脖頸的繩索朽斷,尸体滑落到山坡上。
  “發現尸体的地方平常就有人自殺?”
  “是的。附近有溪流,景色宜人,是個游覽胜地,駕駛家用汽車的人們一到星期天和祭日便聚集到那里,還有不少人乘電車去,非常熱鬧。自殺者有一种奇妙的心理,喜歡選擇風景优美的地方。”
  “名胜地自殺的就多。現場在山林深處?”
  “不,不是。沿著溪流有條散步小道,就在那條道到山里扣米的地方,那地方特別不惹人注目。”
  桑山認為,所屬警察署斷定是自殺有三個原因,即:尸体已經腐爛;那一帶自殺者較多;丈夫伍一郎對妻子的自殺有精神准備,等等。可以認為,丈夫的話對所屬警察署的判斷起到很大的影響作用。
  “附近有人看到雅子到現場去嗎?她身材肥胖,在那一帶行走是很顯眼的。”桑山繼續問櫻田。啤酒已是第三瓶。
  “我沒向所屬警察署問到這些,明天再連這些一起調查一下,必要時我可以到當地去一趟。”
  櫻田不解地瞪著眼睛,似乎想問他為什么對那起自殺案這樣感興趣。于是桑山對櫻田說:
  “所屬警察署已判定是自殺,遺体也已火化,事到如今沒法重新調查了。可是,我對這起自殺案十分關注。”
  “您是說雅子可能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櫻田事務官盯著桑山的臉。
  “我心里還不那么明确,有一些事使我感到蹊蹺。”
  “您是說伍一郎同情婦久保澄子的關系嗎?您認為是歷一郎為了早日同情婦正式結婚而殺死了妻子,不是他本人直接作案,而是用別的辦法造成這一結果的,是嗎?”
  為了同情婦結婚而謀害本妻的案例在檢察廳并不稀奇。可是,像波多野伍一郎那樣當經理或有社會地位的人卻很少做這种事。櫻田單純地以為桑山怀疑的就是伍一郎過早地同情婦結婚這一點。
  “剛才說過,我還不是明确地怀疑。”檢察官說,“只是,在自殺的判定上,有些使我不大明白。這件案子現在已時過境遷,就把能調查的再查一查吧,那樣也好放心。”
  “調查什么呢?”
  “目前我想知道波多野伍一郎從雅子离開家的6月10日到發現尸体的17日這几天中的行蹤,特別是雅子出走后兩天之內最為重要。”
  “明白了。如果伍一郎是出差在外,那就連出差地也查清楚。”
  從市內到青梅,不論是乘電車還是乘汽車,往返部要四個小時,加上在現場的行動,要五個小時。像證券公司那樣經常要對外聯系的企業經理難得有五六個小時的空白時間,因此,在那段時間必需有充分的理由。櫻田說的“出差”,是指他作為“借口”的意思。
  “噎,這很有必要。還有久保浪子,她結婚前住在哪儿?”
  “在青山的公寓,听說是三年前靠伍一郎住進去的。”
  “問問管理人,調查她6月10日后的行蹤。當然你是不會疏忽的,這些不能讓其本人和周圍的人察覺。”
  “知道了。”
  “澄子同伍一郎相差周歲,又是酒吧的老板,因此她同伍一郎勾搭上之前肯定同別的男人也有關系。我想知道她同伍一郎搭上關系后是否還保持那些舊關系。”
  有奸情的女人同其情夫共同謀取資助人的財產,這种先例屢見不鮮。久保澄子正式嫁給伍一郎之后,因為沒有子嗣,家庭財產將全部歸澄子所有。櫻田認為,檢察官好像想把這一點作為“動机”進行調查。
  “還有自殺的雅子,”桑山說,“雅子知道丈夫有一個女人,家庭經常發生糾紛,那么雅子的品行怎樣呢?我想把這個也了解一下以供參考。”
  桑山故意沒提佐山道夫。如果在櫻田調查雅子的階段出現佐山道夫的名字那就好了,現在不必給櫻田以先人之見。
  “關于雅子的品行,是啊,她很有錢,沒有孩子,丈夫又在外邊養情婦,她心情煩悶就會到外面尋求慰藉。丈夫放蕩不羈,她也隨心所欲了。”
  櫻田微笑著點了點頭。這种事在社會上不足為奇。
  “還有一點……4月12日和13日,波多野雅子在不在東京?”
  “4月12日和13日?”談話的飛躍使樓田不知就里,“什么意思?那不是在雅子死亡兩個月之前嗎?”
  “是啊,以那天為中心,在前后兩三天中雅子是否在東京,這一點我很感興趣,請你也了解一下。”
  櫻田沒再追問緣由。在檢察官与事務官之間養成習慣,那就是一切都按照檢察官的意志行事。這一次似乎是公務,實際上可以說是桑山的私事,然而,這件私事的性質卻使事務官仿佛覺得自己同桑山檢察官重又恢复了以前的關系。
  —那天晚上,桑山對妻子閉口沒談波多野雅子和佐山道夫。不用說,他正調查雅子‘咱殺”這件事也只字沒露。在這一點上,他的關注帶有公務色彩。
  “在維也納附近的体巴魯茲貝爾克,一個名叫瑪麗·海拉萊爾的婦女從50米高的岩壁墜落,摔成重傷,被巴登醫院收容。妻子重傷住院本該使丈夫惊慌失措,可是他那悲傷的態度中透出几分假意。所屬的維也納警察署接到報告后查明,海拉萊爾同妻子結伴外出旅行之前,曾對鄰人放風說:如果我們出去旅行沒回來,家里的房屋就給親戚。警方還了解到,海拉萊爾同一位女同事有不正當關系,甚至同她訂立婚約。從海拉萊爾夏天同妻子一起到意大利旅行時起,他們的家庭生活便突然遭到不幸。
  “法院調查查明,在現場的其他安全地帶,有很多他想折斷的那种樹木,可是海拉萊爾偏偏要折斷靠近懸崖的那一棵樹。抓住這一點深入追究,于是他便供出以下犯罪事實:他選擇危險地帶的那棵樹,确實是為了引誘妻子上前。因為他太靠前,妻子不由得扑到他的怀里,他用力一推,妻子便頭朝下栽到懸崖下。”
  桑山在讀一本外國的《偽裝殺人犯罪案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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