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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后的幸子


  在波多野雅子于6月17日在西多摩郡青梅的山林里橫死后的半年中,枝村幸子身邊也發生了許多事。從幸子來說,應該從4月間日同佐山道夫在博多分別以后算起。
  幸子是13日午后抵達羽田的,來到雜志社已是下午3點。從机場到公寓要走一段時間,還要更衣。提著皮包一身旅行裝束到公司不合适,加上好久沒吃過東京的可口午餐了,她來到赤場的一家餐館。
  上班后,正赶上編輯會議。幸于若無其事地在邊上坐了下來。總編瞟了她一眼,當時一言沒發。幸子在這里是老資格,工作資歷比大部分男職員還長,比她資格老的只有總編等三四個人,其他人在表面上都要敬她三分。
  總編是一個月前從別的部提拔來的。幸子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仰著臉大口大口地抽煙。總編不時朝她投去不耐煩的目光,但當時并沒說什么。
  可是,會議一結束,總編便說了聲;“來一下。”把幸子叫到沒人的僻靜處。
  “知道今天下午正點鐘要開編輯會嗎?”
  總編一開始就是質問的口气。幸子倔強地瞅著他。
  “知道!”
  “知道為什么還遲到兩小時?”
  “我也拼命想早點赶到,可還是遲到了,有什么辦法。”
  眼神和言辭沒有絲毫歉意。
  “想早來卻遲到了。回—种回球·什么原因片總編問。
  “是私事。因為是私事,請原諒我不能奉告。”
  幸子反抗的言辭變得規矩起來。
  “個人秘密!”總編嘲笑地說,“你不是請了兩天假,休到昨天嗎?”
  “是休年假。”
  “那當然可以,你行使這個權利我也是同意的。可是,今天遲到兩小時……确切地說應該在上午10點以前到社里上班,所以是遲到了五個小時,這我可沒同意啊!”
  “您說得太嚴厲了吧,上午10點上班,誰也沒認真遵守過呀,您自己也常常是下午1點或2點才來嘛。”
  “那都是有正當的理由。我們的工作与營業不同,根据投稿人的時間,有時上班前去拜訪,或進行采訪,所以才遲到的,不可能天天准時,都是工作上的原因。你要問,我可以向你解釋。你以前遲到我也沒有追究過,因為我覺得可能是到哪儿聯系工作去了。,…·。可是今天是重要的編輯會議,我說過都要到會,惟獨你遲到了兩小時。你來遲了,就不了解會議內容,也沒在會上發言,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抽煙。你遲到兩小時,就等于是今天什么也沒干。……所以我要問你遲到兩小時的理由,不能因為是個人秘密就不說。”怒不可遏的總編气乎乎地說。
  幸于眨巴眼睛听著,嘴唇上浮現出一絲冷笑。總編說的倒好听,他愛逛酒吧,每次從女人的公寓來上班都超過1點,這在社里已無人不曉。
  “這兩天休假中到別處去了嗎?”
  因為幸子默不作聲,總編又問。新上任的總編早就打算在部里先制服這個高傲的女人。
  “出去了。”
  “沒問你去哪儿。你回來用交通工具,剛才說拼命想早回來可還是遲到了,這么說,是有什么不可抗拒的阻礙,使你的意志不能實現,是嗎?”
  “國鐵沒罷工,私鐵也沒游行,也沒听說飛机出事故……”
  “行啦,就扣我一天工資吧!”
  幸子聲音顫抖地說過后,隨即轉身离去。
  她5點离開了雜志社。其他職員都沒走,她還有兩天休假中積壓下來的工作,可是她已無心處理,本來她是准備今晚加夜班的。挨了總編那一頓地,著實不堪忍受。對工作資歷較深的她來說,那是不能容忍的侮辱。
  幸于在工作上頗有自信,也很适應,比男職員還能干。她長期負責藝術界,在藝術界很有人緣。負責藝術界,人緣很重要。沒有人緣就得不到好題材,在雜志的規划上也得不到幫助。可以說這是一种特殊的技藝,不是光憑在雜志社的頭銜能辦到的。光靠頭銜,肯定競爭不過其它雜志。
  藝術界是她的領域。不論總編架子多大,在這個領域里卻一籌莫展,其他職員就是再努力也望塵莫及。
  (好吧,這個月不干了!)枝村幸子拿定主意,這個月玩才痛快!其后果在下月號的藝術欄上就能反映出來。藝術欄是婦女雜志的重要部分,這一欄若不如其它雜志,總編一定會惊慌失措,他會后悔不該訓斥一個老編輯,也會像前任總編那樣對她謙讓三分。想到這些,她覺得好像已報一箭之仇。
  前任總編有點寵她。
  幸子雖然早早下班,心里依然怒气未消。如果這會儿往山道夫在,可以打電話把他叫來一起吃飯,爾后住到自己的公寓或別的地方;可是此刻他還在九州,也不一定就在博多的飯店里。他說明天要去長崎美容師集會上演講。旅館由主辦單位負責安排,不到那里就不知住哪個旅館,沒法取得聯系。
  枝村幸子想起了福地藤子,給她工作的出版社挂了個電話。福地藤子在周刊雜志編輯部工作,不知她在不在。月刊与周刊不一樣忙。
  福地藤子來接電話了,她說今天是一周中最清閒的,什么時候打來她都在。
  “我想喝兩杯,愿意請客嗎?”
  福地藤子的聲音像個男人。
  枝村幸子同福地藤子在新宿的餐館會面。她一般喜歡在赤飯更高級的餐館喝外國酒,可是自同道夫搭上之后,經濟漸漸拮据起來,特別是去九州往返乘坐飛机,旅館費也都是自己付,錢包里就更不寬裕了。
  福地藤子的聲音、長相和裝束都像個男人,頭發留得很短,鼻子和嘴巴及寬大的臉孔上沒有化妝,上身著黑毛衣,下身穿土黃色長褲。
  “總編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福地藤子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露出滿口金牙,眯縫著眼睛說。
  “哦,為什么?”
  “這說明你很能干,新總編故意給你個下馬威,好使自己今后沒有壓迫感。”
  “是嗎?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荒謬了。”
  “是荒謬啊,可是,男人也那樣講虛榮,反過來也說明他對你有一种自卑感。”
  “怎么辦呢?是該同池對抗,還是該表面上順著他?真討厭!”
  “不要放在眼里,別理他。”
  “那也不行,每天都要面對面在辦公室里,我想曠工一個月,那樣藝術欄就出丑了,給總編一點顏色瞧瞧。”
  “對,這一招最靈。不過,總編是知道原委的,他會气得火冒三丈,那樣情況就更嚴重。總編向社長和上級報告,你就吃不消了。”
  枝村幸子卻不以為然。她認為,不能領導部下是總編的責任,總編應將一切都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處理。的确,總編剛上任不久,現在還沒負起領導責任。她并不認為總編會將這些向社長和上級報告。
  然而,社長和上司們長期在雜志社工作,對藝術界的老藝人了如指掌,不會相信總編的話,相反倒會訓斥前來回報的懦弱的總編。
  “好啊,他要報告,我就辭職。”枝村幸子憤然說道。
  “哦,辭職。”
  福地藤干瞪著一雙小眼,望著幸子。
  “是啊,我早就不想干了。薪水一直不高,當這樣的編輯有什么意思!女人干得再長,也不能像男人那樣在社里出人頭地,所以我想當個自由采訪記者。好在以前長期擔任藝術方面的責任編輯,有這方面的基礎,听說我單干,他們都會幫忙的。我同藤浪龍子是好朋友,作曲家新井先生、久米先生,電影導演村尾先生,還有我以前負責聯系的作家們都會支持我的。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成了名,以前都得過我不少好處。”
  “噢,那好!”福地藤子用拳頭敲著桌子。“這是你的財產,干嗎不加以利用!你會寫文章,采訪也很漂亮嘛。我經常對你的才能感到惊奇,甚至為你老捆在那個地方感到惋惜。”
  不大高級的餐館,菜肴一般,餐具也很粗糙。廉价的威士忌使她喝醉了。福地藤子又往杯子添了几次酒,小小的瞳孔已轉動不自如了。她贊揚枝村幸子的才能,一再保證作個自由采訪記者獨立單干准能成功。
  “你看人。H小姐,她才能平庸,寫的東西卻那么暢銷,听說她月收入100万日元以上呢,真不錯。S·R小姐不費勁就收入60万日元。我看干到她們那种水平還是有把握的。不署名的稿件可以一稿多投,也可以同時跟兩家訂合同。那樣你很快就能月收入50万日元,署名文章就更多了,可以達到70至80万日元,我敢保證。”
  “也許是吧。”
  這是枝村幸子的謙虛。福地藤子提到的几個女記者她也認識,而且自信比她們強。
  “我先把稿子投給你們雜志吧。”孝子半開玩笑地試探福地藤子。試探中包含著一絲擔心和退媚。
  “行啊,只要是你的稿子什么時候都行。一開始先給我們,我給你用上。現在用的是A·H小姐的,都是老一套,正發愁呢。你給我們寫稿,當然歡迎了,那A·H的就不要了。”
  “真的?”
  “我還會說謊!不是我當面說好听話,你還不了解自己的才能?”
  “知道一點儿,反正要比A·H小姐強。”
  “強得多!沒有自信?……好,你現在就要同各家雜志社搭上關系。以便隨時獨立單干。采訪的對象也不要忽視,當然藤浪龍子以及親朋好友、聲樂界關系不大。辭職以后,要干點名堂給總編看看。”
  枝村幸子仿佛覺得福地藤子說的逐漸變成了現實。她本來就有那种自信,在博多的平尾山庄就對往山道夫說過要單干,只是沒听到別人的意見,心里總不踏實。自己置身于雜志編輯的世界,頭腦里并沒有失去客觀性,因此總怀疑自己的想法未必正确。她親眼目睹許多自由采訪記者的沉浮,干得順利倒好,万一不走運,結果便不堪設想。自己的判斷需要听取第三者的意見。有福地藤子那樣的老手擔保,于是她下定了決心。既然單干,就必須為自己鞏固采訪源和業務聯系點,好吧,明天就那樣干。
  “可是,你一個月掙八九十万日元,想干什么?一個人能干什么?”福地藤子微笑著。
  “我是獨身,現在就必須做好進養老院的准備。”
  “說得倒好,那個不講理的總編訓斥你,說你連体兩天之后又遲到了,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沒去哪儿……”
  “哼!從你臉上我就能看出來,旅行很快活吧?若是誠心誠意倒還好說,要是成了男人的玩物,那就是傻瓜一個了!”
  “不要緊,你以為我會那么傻?”
  “你生性好強,又有修養,選擇男人標准很高,可是一旦愛上某個人,就會一葉障目,覺得他什么都如意,還會瞎吃醋。”
  10點半,幸子同福地藤子分手。福地的話使她受到鼓舞,最后那一席話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覺得那些道理自己也明白。的确,她對佐山道夫特別愛吃醋,以致有時嫉火燒心不能自制。——然而,自己是位山的玩物嗎?
  幸子想,必須考驗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与其說是想起,不如說是怀疑。她找到公用電話,按照以前記在本子上的號碼,往波多野雅子家里挂電話。
  “我是川上,這么晚打電話,很對不起。請問太太在家嗎?”
  “不在,昨天出去旅行了。”一個女佣似的人睡意源陵地回答。
  “旅行?去哪儿?”
  “說是去大膽……”
  “什么時候回來?”
  “后天或大后天。”
  走出公共電話亭,幸子覺得一陣暈眩,雅子說是去大膽,而時間同自己回到東京正好交錯。
  幸子見到道夫時,追問他在長崎住什么地方。道夫從她表情上察覺到出了問題,但他早有准備,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她。要是把住址也告訴她,她會打電話去核實的。
  道夫終于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你在撒謊。”
  幸子瞪著他。可是不知不覺中,她的表情軟了下來,好像要与他妥協。
  “哦說的是真的,你又瞎豬些什么?”
  “波多野雅子12目不在東京。”
  道夫已有所預料。幸于很有可能打電話到波多野家。其實,看到她的表情,他便請到几分。
  “她在不在東京,与我有什么關系?她去哪儿你問過了廣
  “听說去大版了。”
  “誰告訴你的?”
  “好像是個佣人。”
  “她自己說去大阪,那就不會有錯,我去的是九州。”
  “什么大阪,我不相信!她离開東京的那天,正好是我回東京的前一天。”
  “12日你不是同我一起在博多嗎?如果她真像你瞎猜的那樣是來博多會我的,那我就不能同你在一起了。是吧?12日那天,白天和晚上不都是我們倆在一起的嗎?”
  “我13日上午离開九州的,也許你在我走之后同她見面呢。”
  “別開玩笑,如果那個女人追到博多,那我就木能把她扔在一邊,能不抽出一個小時或30分鐘到机場去接她?”
  “你這么精明,說不定你干得很巧妙。”
  爭論沒有休止。幸子并不知道雅子的去向,無法當作把柄追究到底。她一方面追問道夫,另一方面又從內心里希望他沒同雅子會面。想來道夫約定同時在一個地方跟兩個女人幽會,這种可能性确實不大。雅子擅自追道天來到博多,這种舉動出人意外,要去幽會必然要事前約好。如果事先約定,道天當然不會故意置自己于困境。如果雅子是12日到博多,那么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必須找個借口從自己的身邊溜走,而實際上他寸步沒离。他從下午就扔下工作,從精崎的旅館到平尾山庄時刻守在她身邊。回想當時的情形,他也沒怎么心神不宁,只是一開始不放心劇院里的工作,知道徹底晚了之后,便安下心來,幸子在思右想,漸漸無心与道夫爭辯了。
  “我好像在受騙。”幸子的嘴邊露出一絲苦笑,這表明她已妥協。“我想辭職不干了。”
  她說起眼下最關心的問題。心中裝著這個問題也是她無心追究道夫的一個原因。一心不能二用。
  “在博多的旅館里就听你說過,下定決心了嗎?”道夫好像并不怎么關心。
  “反正是要辭職的,晚辭不如早辭。”
  “已經給社里說過?”
  望著幸子不平靜的神情,道夫覺得准是發生了什么事。
  “還沒正式說,不過同總編沖突過。”
  “什么時候?”
  “從九州回來那天,上班遲到了一點儿。不過總編也太嚴厲了,我頂撞他几句……反正我不想再干多久,我什么都不怕。”
  孝子簡單地向他訴說了當時的情形。說話的口吻同眼福地藤子說時不一樣,那是尋求安慰、充滿情意的口吻。
  “被他訓几句,就受不了了?”
  道夫沒表現出幸子預想的熱情。
  “我受不了,對我來說那是莫大的侮辱。”
  “澳,辭職以后又會有很多事不好辦,再好好考慮一下,怎么樣?”
  “你是叫我在那樣的總編手下忍气吞聲?”
  “總編也是公司的雇員,不是終身制,以后會換人的,現在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道夫主張慎重行事。他不了解輿論界,只知道幸子一辭職,她便會更加自由,整天纏著自己。她每天上班,行動就受到制約,雖然有自由,在時間上仍有約束。要是她自己單干,恐怕她會每時每刻都纏著自己。現在就已應接不暇,要是她纏得再緊一些,工作和自由都要深受其害了。
  “我也不年輕了,不能老是傻待在一個地方,如果自己單干,收入也能相當于現在當職員的三四倍。這是個好机會,今后我也能把你接連不斷地寫出來拿去報道了。”
  “政人能增加那么多?”
  “最低150万日元是有把握的,我有信心得的更多一些。現在只是在《女性回廊》雜志一家,單子以后可以給許多家雜志寫稿,發表的面更寬了。比如說,我即使想寫你,《女性回廊》的編輯會議通不過也是枉然,而單干后就可以拿到別的雜志社去。這對你多有好處啊!”
  确實亡之有理。听了她的話,道夫也動心了。她辭職后時間自由是個麻煩,但能在輿論界宣揚自己求之不得。要是她忙起來沒有閒暇那是最好不過了。
  “我已拿定主意,正在進行獨立單干的准備。”
  實際上,她已開始同各方面拉關系。她拜訪其它雜志她熟悉的總編,對他們說不久可能要辭去《女性回廊》的編輯工作,到時請多關照。那些人都是以前同她交往過的好友,所以他們都答應了她的請求,叫她今后送稿來。
  不光是對其它雜志的總編,她對編輯部的年輕人態度也好轉起來,對她負責的采訪和組稿對象也說明真意,請求在她獨立后給予幫助。那些人都滿口答應,表示一定支持。幸于在外面招待其它雜志編輯的事頻繁起來。在她來說,那是為了將來的投資。
  幸子在外面活動越積极,對本職工作漫不經心。反正最近就要交上辭呈,与其是干好現在,不如安排好未來。
  “你單干以后,有位畫家請你介紹一下。”道夫說。
  “畫家?”
  “就是設計師,圖案設計家。”
  “噢,以前听你說過,住在四谷公寓時,隔壁的那對夫婦……”
  “對,叫岡野正一。他本人在神田一帶的設計事務所工作,實際上是承接朋友的轉包活,畫費很便宜。我并不認為岡野有多大才能,但他人品不錯,我想幫他取得成功。能在雜志的插頁上介紹一下,他就會非常高興的。”
  “插圖?好吧,我想想辦法。”
  “雜志能刊登他的畫和名字,他該多么高興啊,他人挺好,我想請他負責青山美容室內的一部分裝飾工作。”
  “對啦,在青山開店的方案怎么樣了?”
  “你那個方案,讓藝人當會員,籌集一筆資金,進展不大好啊。藝人不喜歡無利可圖的投資。”
  “我覺得這主意不錯,找過几個人嗎?有什么反應?”
  “最多就五六個人,出手都很小气,一人只10万日元或對万日元,就是藤浪龍子那些大明星,一提到錢也不說話了。”
  “我再活動一下試試。”
  “請你費心。”
  在這些事上,枝村幸子還是值得信賴的,要是情欲不那么強烈就更好了。
  有一天,枝村幸子問:
  “在青山開店的事,出資的會員招聘多少了?”
  “我打算賣掉自由之丘的店舖,把資金用來在青山開店,本來是想開總店和分店兩處的,但是資金短缺。”
  “咱由之丘的店舖能賣那么多嗎?”
  “多倒不多,不過地皮是青山的兩倍。不足部分的融通已有眉目,我可以賣掉九州那塊父親名下的山林來填補。”
  “那好啊。哦,你在九州還有山林。”
  “是的。”道夫斷言道,“父親留下來的山還有一點儿。”
  “你在自由之丘買下那個店,真是太好了。”
  自由之丘那塊地皮一個月前還在波多野雅子的名下,那時候他既不能賣,也不能抵押。
  然而,一個月前他以店里資金略有不足為由,借走了雅子的印鑒,說是到銀行辦貸款,一天之中就把地皮以自己的名義重寫在登記書上。
  雅子為了讓他開店選定了這塊地方,但只是“借”的。她從沒說過把那塊地送給他。愛情是愛情,物欲歸物欲。雅子只是說不向他要租賃費,自己則愉快地坐視地皮漲价。
  道夫對雅子的貪心大為不滿。當然,她并沒說過要把那塊地方給他。可是,她是為情夫開店,那塊地方當然應該屬于他,至少那是對“情人”的態度。她沒說明,他卻自以為是。
  可是,雅子從不吐口給他。明白了她的本意,他不禁惱怒起來。他想,我又不是地皮管理人!這塊地皮必須有效地為我利用,她要這塊地,等于是白白扔掉了這塊地的盈利机能。
  盜用雅子的印鑒,擅自賣掉地皮,是偽造私人文書、詐騙罪,若被起訴,兩罪并罰,將被處以數年徒刑。然而,道夫認為,是外人那要被指控,而雅子不是“外人”。
  雅子還不知道地皮已經易主,一旦知道准會大怒。道天已同賣主商妥,在青山的店舖竣工交付使用之前,仍原封不動地住在這里。因此,外表上一切如舊,雅子沒發覺地皮和房子已屬他人所有。
  他遷到青山之后,雅子就會發覺。他一直對雅子說是從別處通融資金開辦青山分店的,因此,她還以為“總店”安然無恙。事情一敗露,她當然要大鬧一番。
  然而,鬧到什么程度合适呢?購買那塊地皮,用的是雅子背著丈夫攢下來的錢,可以說是從丈夫那儿偷來的,而花這筆錢為的是情夫。為此,雅子吵鬧也有限度。如果她想強行要賬,那就會弄掉證券公司經理夫人的地位,就會淪為社會蔑視和嘲笑的對象。結果,波多野雅子只好忍气吞聲,不了了之。
  如果雅子不滿,那就威脅她說,把一切都張揚出去!一句話就可以使她服服貼貼。
  在九州旅行期間,波多野雅子曾催他還賬。她說,除了“墊付”地皮錢之外,還籌集了許多現金,快點儿還吧。她的話前言不搭后語,后來一追問才說出實情。原來,雅子賣股票虧了本。
  炒賣股票盈利也好,虧本也好,都是背著丈夫干的,將賺來的錢“借”給情夫,以及催他“還”,也都瞞著丈夫。在這件事上,她不能同任何人商量。若為對方不還錢而苦惱,她只能是自作自受。
  在枝村幸子回東京后的兩天里,道夫同這位討債的胖女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那种柔情蜜意并非真心。對付她討債,這是最妙的一招。事實上,雅子的金錢欲确實被這一招淡化了。
  然而,這种狀態產并不能長此以往。情欲再強的女人,一旦清醒過來,又會受經濟觀念支配。
  道夫回到東京后,每天都應付雅子越來越強烈的還賬要求。
  与此同時,偽造私人文書、詐騙一事暴露的時間也愈來愈近。
  道夫就是在這种情況下与幸子會面的。不,不光是同幸子,還同她和雅子都不認識的其他几個女人會過面。
  竹崎弓子,赤皈烹忏飯店的女主人。她有財界的人作后台,只要她說飯店經營虧損,資助人就會給她一筆錢。對那位財界的人來說,每月給她的工資和對她的援助都是公司里的錢,自己毫木心痛。哪個公司都有一筆私錢用作政治資金,籌措的辦法各种各樣,有系列公司、轉包公司,辦法五花八門。呈報以外的資金是不公開的。那筆錢送給政治家時,對方共木開收据。因此從几億、几千万日元的政治捐款中抽出1000万日元,除了公司里少數几個知情者外,其他人是不得而知的。他們在一系列活動中個個守口如瓶。
  竹崎弓子并不了解后台資助人的內情,只要她張口,錢款就如期送來,因此,她也常從得到的資助款中毫不吝惜地分給佐山道夫一點。大飯館的經營內容許多地方難以捉摸,稅務署也無法查清,何況,出資人還教給她許多偷稅的辦法。這也是個富于秘密性的企業。
  佐山道夫開辦青山美容室不足部分的資金多是從竹崎弓子那儿運動來的。就是說,除了賣自由之丘那塊地皮的錢款之外,不足部分由弓子幫助解決。但是,金額太大會把她嚇跑的,做生意的女人自衛本能很強。
  另一個是濱野菊子,一家二流制藥公司的經理夫人。這個公司是其公爹研制出新藥發展起來的,由于有王牌產品,現在經營情況尚好。公爹死后,一直規規矩矩的丈夫突然變得游手好閒起來。她父親是醫學博士,在協助其公爹研制新藥上起了很大作用,就是因為這個關系才結成婚姻的。她從小就任性貪玩,傳說在女子大學讀書時期就有男朋友。
  菊子買了許多鑽石、高級衣料,生活极盡奢侈。可是,衣料買得再多,也填不滿心中的空虛。結了婚便不同往常,再同男人一起玩樂在社會上會有影響,于是她選擇了經常光顧的美容院的道夫。這個道夫嘴巴很緊,不會向別人吹噓,也不會以此來脅迫自己的。往山道夫作為一位發型設計師,最近漸漸引人注目起來。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對自己的聲名机如珍寶,料定他不會輕率從事。
  在青山開店,往山從濱野菊子手里也籌到一筆錢,金額比竹崎弓子少一些,但500万日元的錢款,在別處可是求之不得的。她又不要利潤,這更好。
  這樣一來,青山美容室便能如期開張了。對店內裝飾道夫心中有一套計划,簡單說來,就是一切都符合女人的心理。一般說來,日本的美容室仍有過去那种理發舖的舊意識,僅僅是作為一個梳整發型的場所。近來,各家美容室紛紛開始考慮室內的气氛,但還遠遠不夠。他計划在室內裝備最好的設備,以充分滿足女人的心理。青山這地方,在環境上也很适宜。若在偏僻地帶,這种設計就不适用。道夫把賭注壓在青山美容室上。
  同竹崎弓子和演野菊子的交際都是瞞著波多野雅子和枝村幸子的,尤其不能讓枝村幸子知道,否則不知她會怎樣吃醋。表面上她文質彬彬,可在某种意義上卻是個可怕的女人。
  枝村幸子人很精明,對社會卻缺乏了解。讓那些演員當青山美容室的特別會員,把她們提供的錢當作資金,這不過是紙上談兵。這個主意或許是從酒吧、夜總會的會員制上得到的啟示。可是酒吧里很多人是假借為公司辦事四處游逛的。會員制的錢款都是從公司的交際費里出,高級酒吧得以維持,就是依賴于那些假公游逛的人。如果顧客全是些假公濟私的人,荒賬勢力增加,要不久多就要倒閉。盡管演員收入很高,卻沒有多余的財力贊助美容室。要是有錢,倒是雇一個專屬美容師更能滿足她們的虛榮心。此外,不論美容院的老板擁有多么超群的技藝,他也不可能終日專門恭候某位女賓光顧,從時間上來說,是由于顧客多而難以騰出空來。演員們是格外吝嗇的。
  枝村幸子并不懂得這些。她雖然經常出人藝術界,周旋于文化人之間,她的采訪卻大都不過是表面性的。這一點道天并沒向她點破。他不想因為這些無价值的事情破坏她的心境。枝村幸子聲稱今后要單干,她單子也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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