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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噢,不行。”唐奈利生硬地說。如果你想把拉里拖進來,那就得你去說服他。事實上,我很想听听你的關于公民責任的演講。我沒想到你竟會這么熱心維護喬治亞州的法律。
  他是在指——她想——她闖入俱樂部的辦公室。他也許還指她經常說南方不好,特別是《公報》所發行的鄉村地區。他似乎沒發現自從他們在一起后,她的態度已有了改變。一旦她從邁克把她從大都市博物館和百老匯拖出的气憤中回過神來,阿曼達能用新的目光看待亞特蘭大和雅典之間散布的城鎮了。事實上,她越來越喜歡亞特蘭大的生活。她經過紐約節奏快速的生活之后,更能体驗到鄉下的平靜、安宁。
  “唐奈利。我的動机是善良的。”阿曼達帶著很輕微的一點不好意思說。“我一直喜歡維護理性的法律,特別是那些懲罰殺人犯的法律。”
  他的嘴唇有趣地抽動了一下。“阿曼達·羅伯特。你是受你的調查記者的愚念的推動。你喜歡追逐、獵奇、密謀,你受不了誘惑。你并不是熱心挽救這個宇宙。”
  “你說得不對!我并不是那种危險的吸毒者,我只是在我党得可以有助于改變什么事情時,我才去找那些事實。你應該比任何人更明白這點。”
  “為什么?”
  如果她更注意點的話,她應該听出他聲音里裝出的平靜.這种宁靜的聲調几乎總是掩飾著他正在升起的怒气。她繼續犯著她的錯誤。“因為盡管你現在處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仍象我一樣關心公眾的利益。你討厭謊言、欺騙、犯罪。”
  “是這樣。但這并不意味著我認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治愈這一切病症的人。到處都有很多能干的警察。他們能把工作做得很好。”
  “也許是這樣。也許沒有一個騙子或殺人犯是因為喬·唐奈利不再工作才冒出來的。但我對這些該死的一點也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你,你的需要。”
  “我想要的一切都在這里。”
  “那是吹牛。這些對你不算什么。自從你离開紐約后你就這樣生活。為什么?是什么使得你變成一個隱居者?”
  唐奈利的表情木然不動。她意識到自己試圖刺激他,讓他說出退隱到鄉下來的真實意圖,她做得太過分了。他什么也不說,轉身去弄他的西紅柿。她听到刀子削西紅柿發出的“刷刷”聲。阿曼達畏縮了。她有种可怕的感覺,也許他想象他刀下的是她的脖子。
  “喬。”她安靜地說。她總是把他的名留在特別的時候和很親密的時候才叫。她希望現在這么叫他能表達出自己深深的遺憾。
  他把西紅柿片在盤子里擺得那么精致,甚至可以拍下來做為《食譜》雜志的封面了。他又特別精細地加上一圈洋蔥片,撒上一些鹽。
  “對不起。”她說。道歉的聲音落進一片寂靜。“我并不是要大喊大叫,我只是不明白,我看到過你的行動,我認識很多……”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后,她感到餓极了,她的一個最古怪的特點是越難受越覺得餓。別的人在痛苦的時候瘦下來。阿曼達卻用吃東西使自己平靜下來。
  她打開冰箱,發現只有一點酸奶和一塊舊面包。顯然她在唐奈利處過的日了太多了。她穿好衣服,開車到她喜歡的一個店子去吃早餐。維吉尼亞·貝蒂供應閒話、謠傳和最好的咖啡。蛋糕也不坏——又大又軟,涂著草莓醬。阿曼達要了雙份。
  “你在想什么,阿曼達?”維吉尼亞問,她倒了第二杯咖啡后,逗留在桌邊。
  “沒什么。怎么了?”
  “因為你只有碰到麻煩時才吃這么多東西。你那個性感警察在哪?”
  “我想,在犁地吧。”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以免再說什么。
  “你們倆吵架了?”
  她揮了揮叉子,表示推脫。
  “為什么吵起來的?”她追問。
  她皺著眉看著她。“我是來吃早飯的,不是來听訊問的。”
  維吉尼亞把手一舉。“說得對,我只是想能幫你一點。”
  阿曼達歎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不愿談論這事。此時此刻,我甚至想忘掉喬·唐奈利的存在。”
  “這肯定很困難。”
  “如果我努力的話也許能做到。”她說。
  “好吧,開始努力吧。因為那個男人正從人行道走來。他看起來很疲憊。”
  阿曼達還沒找到逃跑的路線,唐奈利已進了店門,并向她走來。維吉尼亞給他端來一杯咖啡,然后不情愿地走了。
  “我們需要談談。”他開門見山地說。
  “你是怎么來的?你的車在城里。”
  “如果你想岔開去,不讓我進行這种談話,那你就算還不了解我。我租了一輛車去了你的住處,然后又租了一輛車來這里。這是不是能給你一個印象我為這次談話所作的努力?”
  “當昨天晚上我要談時,你沒情緒。”
  “現在我仍沒情緒,但我不想再過一個象昨天夜里一樣的夜晚了。我甚至想不出你為什么這么發瘋。你為什么要走?這不是你的風格。”
  “你想先知道哪個問題?我為什么發瘋還是為什么走掉?”
  “這有區別嗎?”
  “我發瘋是因為你浪費你的才能。你躲避在這种荒唐的農事上。我走掉是因為你不愿向我說出其中的理由。”她深深地歎了口气,把吃了一半的蛋糕的盤子推開。“喬,你不愿意對我說你的過去,這點使我害怕。你知道我和邁克的全部情況。你知道我多么討厭遷到這里來,我對在《公報》的工作多么不滿意,我多么想回北方去——在碰到你之前。你知道我喜歡吃什么,你知道我在寒冷的早晨穿著舊襪子滿屋子走。你甚至知道我打不打鼾。”
  唐奈利想說什么,但她制止了他。“別在意,我現在沒听到你的鼾聲,如果听到了的話,我恐怕又會睡著,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你,這就象一個黑洞,你所有的過去深藏在里面,隔開著我。”
  唐奈利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怎么能這么說,阿曼達?你象我知道你一樣知道我。你知道——象你永遠感到遺憾的——我喜歡听鄉村音樂。你知道我以前是警察,你看到了我胸上的刀疤和我背上的子彈的傷痕,你知道我并不怀念紐約,我喜歡我的小農舍,我喜歡這里的人們。你知道我早餐喜歡吃不涂黃油的炸面包,我喜歡吃雞蛋。”他沖她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不是打鼾。為什么這點對你那么重要,非得知道我為什么做出這种選擇?我現在在這,你在這,讓我們生活在現在。”
  “我不行。沒那么容易。”
  “為什么?”
  “因為不管你是不是承認,你的很大一部分仍生活在過去。應該坦誠地面對自己,即使對我不說。”
  他皺眉看著她。“我覺得這与我和我的需要沒任何關聯。阿曼達,只是因為你,你不愿意和當農民的我生活在一起。你對我的職業感到尷尬,是不是?這職業沒地位、沒身份、沒榮譽。你在快車道,而我對停在車站感到滿足。”
  他諷刺的話語刺激著她。“你真的認為一切只是因為這點?”
  “難道不是?”他生硬地說。
  “盡管穿制服的人有种自我滿足,唐奈利,你和我都知道做一個警察并不是那么榮耀。不管你干什么我都會為你感到驕傲,只要我覺得你充實、快樂。”
  “那么讓我向你保證。我很充實、很快樂。”
  “那么為什么當你涉及到一個謀殺案時會顯得更有活力?為什么我覺得當你分析各种線索時你的頭腦特活躍?為什么你的本能更敏銳?你的眼睛顯得更亮?當你談起你的蔬菜時,你不是這個樣子。你是個好偵探,唐奈利。你在浪費你的潛力,柿、卷心菜,到路邊走賣,但做為一种業余愛好。把你的精力放在做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种地是很有意義的,阿曼達。”
  “當然是的。如果你有几千畝地,為國家提供糧食,你把它當作一种消遣。你指責我不認真看待它,但你自己從沒有把它當作職業看待。如果這是你所需要的,那么證明一下。再增加些地、雇一些人,把你那地方變成真正的農場。假期結束了,唐奈利。是該回到工作上的時候了。”
  她想用吻撫平他皺著的眉頭,但只是摸著他緊握的拳頭。“想想我所說的。只是想想,行嗎?”
  仍皺著眉頭,但他最后說:“我認為你錯了。但不要緊。如果這對你那么重要的話,我會想想的。只是不要再從我身邊走掉。我已經習慣了在你身邊醒來。”他艱難地吞了口气。“我不想失去你,阿曼達。”
  阿曼達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她的脈搏加快了。她仍用确信的語气說:“我不會再因爭吵而离去。但我也不想再呆在你那里。至少過一段時間。”
  “你是什么意思?”他緊張地問。“你想結束我們的關系?”
  “不是,但我想我們都應該認真考慮我們是不是享有同樣的价值觀念,最近這几天已使這點變得非常清楚。”
  “你真的認為在我們之間保持一定距离是解決我們的問題的辦法?”
  她歎了口气。“我沒法解釋清楚,但是,當我們實際上住在一起時,一切都太舒适了。很容易忽略底下的問題,自以為這些問題不要緊,因為我們之間的其他一切是那么好。”
  “也許是因為它們不要緊。”
  “如果是這樣,那么這樣做便能發現這點。”
  她讓他留在那里沉思,自己去公共電話處給珍妮·李打電話。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她問。“你有約會嗎?”
  “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事的話我什么事都能放下不管。”
  阿曼達說出她的計划。“今天晚上我帶拉里去看勇敢者隊的棒球賽。我想到那時候才對他說。你愿一起去嗎?他是個很好的小伙子。也許你們倆可以合作去干。兩雙眼睛比一雙眼睛看得更清楚。”
  珍妮·李正要回答,唐奈利生气的聲音打斷了:“阿曼達!”他警告道。
  “就這樣,珍妮·李。4點鐘我會來接你。也許你可以那時候叫撒拉去你那。我仍想和她談談。”
  “我看看她有沒有時間。”珍妮·李答道。
  阿曼達挂上電話后,唐奈利說。“別讓那個孩子卷入到這件事中來。”
  “別讓她听到你把她當作一個孩子。她大得足以作出自己的判斷。這不會有什么危險。事實上,如果她和拉里一起去的話,他們倆會更安全。”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用。”
  她笑著隱藏自己的擔心。“是的。”
  “今天我仍和你一起,阿曼達。”
  “我想剛才我們同意——”
  “我們同意不要共享我的床。那和對卡莉·歐文之死的調查無關。你要我介入。我介入,我們說清楚了嗎?”
  阿曼達苦笑著想:真是作茧自縛。“說清楚了。”她不情愿地說,又溜回座位。她自動地拿起她的叉子。她突然又感到餓了,她去找另一塊蛋糕,發現沒了。唐奈利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對不起。”他說。“我以為你吃飽了。”
  “我想是吃飽了。”
  “有一點你肯定忘了。你從沒問起我昨天和阿拉拉的談話。”
  “對了。她說什么了?”
  “沒什么。”
  “沒什么?”阿曼達怪叫著。“唐奈利,我看見你們倆了。如果你們的談話再專注一點的話,我就要用水龍頭去分開你們了。”
  “別胡扯了,阿曼達。”
  “但确實是。”
  “好吧。我們談了,但我沒法說那里面有什么有意義的東西。她在弗蘭克坐救生艇來美國后不久便遇上了他。他和她的一個堂兄從古巴來,他們一上岸便從威斯特給她家打電話,在和移民局和歸化局進行很長的商談后,他們被允許來到亞特蘭大。”
  “她是怎么說弗蘭克的?關于她的婚姻狀況?”
  “她說弗蘭克雄心勃勃,他們不會永遠經營現在的這樣小的快餐店。他們希望能開連鎖快餐店。”
  “弗蘭克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如果俱樂部擴大規模。在別的地方再開場館的話,他們將開第二家快餐店。”
  “這照羅伯特說的話看,有點古怪。”
  “我也這么想,如果他從卡莉那听到俱樂部要出賣的消息會怎么想?”
  “那會怎么樣?為什么這會使他殺死她?”唐奈利說。“我還是更愿意從愛情糾葛的角度看。阿拉拉也許是那种嫉妒的人,但我不相信她會殺人。如果卡莉威脅要告訴阿拉拉她和弗蘭克的關系,弗蘭克會怎么辦?他會為了滅口殺死她嗎?”
  “絕對會的。當他看著你和阿拉拉時,他眼睛里有种惡狠狠的味。我想他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我只是不明白一個有妻子的人怎么會同另一個女人搞上。”
  “也許這很正常。在一些拉美國家的傳統中男人可以有情婦,但女人必須保持忠誠。”
  “難道他們沒听過雌鵝和雄鵝的故事,它們在法律上是平等的嗎?”
  “我想你把隱喻和別的東西混淆了。”
  她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嘿,別這么看著我。我不是說我支持這种雙重標准,只是說它存在著。”
  “別擔心,快喝完你的咖啡,我要去接拉里和珍妮·李。”
  “有意思。”
  “什么?”
  “你看來真的急于去球場。”
  “我是急于弄清這案子。為了弄清楚,我即使受几小時苦我也愿意。”
  “你的犧牲精神該受表揚,我會和奧斯卡提起這點。”
  “我怀疑他能不能听得見。”她說。“特別是當我拿票去報銷時。”
  “如果我知道你要去看球賽的話,我建議我們再邀上阿拉拉和弗蘭克,羅伯特和杰克遜,甚至還有斯科特·卡姆布里奇。這會象尼哥·任爾福搞的那些聚會一樣,他把所有的嫌疑招集到一起,然后把凶手指出來。”
  阿曼達笑起來。“要把晚上變成那樣的聚會,只差那么一點點了。”
  “是嗎?”
  “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況就好了,我還不知道凶手的身份。”
  唐奈利沖她笑了笑。“現在才兩點鐘,也許在球賽之前你還能弄清楚。”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按原來的計划過這個晚上——你和我,珍妮·李和拉里。”
  “難道你不覺得奧斯卡也可以成為其中之一?你知道他被人拋在一邊時多么痛苦。再說,你到處扔的是他的錢。”
  “如果你想說得更准确點的話,是《亞特蘭大內幕》的錢。當然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給他打電話。也許他會延長我的最后期限,如果他听到有毒品的話。我昨天和他談的時候,還不知道這點。”
  “如果他不延長,那是不是意味著你會回去寫些更安全的東西,并在星期一交出?”
  “不,那意味著我要向奧斯卡隱瞞我在干什么。”
  他搖搖頭。“我知道這种希望太高了。走吧,阿曼達,我們去找找線索。”
  “如果我不是更深的了解你的話,我會相信你喜歡干這种事。”話一出口,她便感到后悔。為什么她不能不提這話題呢?
  唐奈利皺著眉頭,把錢給維吉尼亞放在桌子上,“別說這种話了,阿曼達。”
  在他還沒來得及把咖啡渣吐在她頭上,以強調這句話,維吉尼亞插了進來。“阿曼達,寶貝,有你的電話。”
  “珍妮·李,絕對沒錯。”
  “不,是個男人。”
  她歎了口气。“那肯定是奧斯卡。這人有警犬一樣的跟蹤本領。”
  維吉尼亞搖搖頭。“我想不是的。我能听出奧斯卡的聲音。”
  阿曼達好奇地走到柜台后面,拿起話筒。
  “喂,我是阿曼達·羅伯茨。”
  “不要管卡莉·歐文的事。”命令直截了當,充滿恐懼。阿曼達唯一能感到的便是威脅。這并不是她第一次接到恐嚇電話。但她仍為這電話激起了全身的寒顫。這次更可怕的是這個人在這里找到她,他顯然一直在監視她。她的頭上冒出冷汗。
  “你是誰?”她問道。盡量使聲音平穩。即使是這樣,聲音也大得使站在柜台那頭正与維吉尼亞談笑的唐奈利警覺起來。他走過來想從她手里把話筒搶過來,但她緊抓著不放。
  “照我說的去做,夫人,別管閒事。”
  “為什么我要照你說的去做?”她說。她注意到他叫她夫人。弗蘭克·馬爾克斯這么叫過她几次,她想听听有沒有古巴口音。
  “因為你不會喜歡這樣做的結果。”
  沒有口音。她的手掌汗濕了。她的聲音顫抖。“什么結果?”
  “你會死……就象她那樣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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