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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導演的戰爭


  一位退役的英國陸軍上校說,一九八二年世界上進行了兩場戰爭。英國与阿根廷的福克蘭群島之戰是“昨天的戰爭”,而以色列在黎巴嫩進行的戰爭,則是“明天的戰爭”。各國國防部都在悄悄地然而卻是認真地研究著這場戰爭。
  這是一場由以色列蓄意挑起的非正義的戰爭,導演這場戰爭的人物是以色列前國防部長沙龍。

冒險家

  阿里爾·沙龍拖著肥胖的身軀登上這座樓房頂部的時候,已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的极其沉重的喘息聲在老遠就能听到,不由得令人想起鄉村里剛剛干過重活的牛。
  他身旁簇擁著十几個彪形大漢,一律將手插在褲兜里。稍有軍事常識的人一看就明白,他們握著槍。
  在通往平台的門口,沙龍被一個人擋住了。
  “國防部長閣下,為了您的安全,我們只允許您在外面呆十分鐘。”
  “二十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沙龍的口气不可爭辯。
  “部長閣下,您大概忘了您這是在什么地方了吧?這不是特拉維夫,是貝魯特:“
  沙龍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是誰了吧?”
  那人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這是一九八一年一月的一個黃昏。夕陽正欲与浩瀚的地中海接吻,那樣大,那樣紅。紅得象鮮血,竟給人一种不祥之感。遠處,黎巴嫩山上的皚皚白雪也被涂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商店的霓虹燈已經開始令人眼花繚亂地閃爍起來。車流如水。爵士音樂隨著海風一陣陣地飄過來。此刻,是貝魯特這“東方的巴黎”最熱鬧的時候。
  這是一座很高的樓房。沙龍用沉沉的目光俯瞅著整個城市。
  他身旁那些人的神情嚴峻极了,數十只眼睛緊張地搜索著四周,一旦發現可疑目標,他們就要先敵開火!
  是的,這是貝魯特。現在世界上還有哪座城市能比它更不安全?
  自從一九七五年黎巴嫩內戰以來,這里常常發生戰斗,流血事件無日無之。市民們對槍聲已經習慣了。如果哪一天不響槍,他們反倒會感到奇怪。一位駐黎巴嫩的外交官這樣形容說:“在貝魯特,每一扇窗戶后面都可能藏著一個冷槍手。”
  對于以色列人來講,貝魯特豈止是不安全的地方?它也許是一座墳墓呢。
  所羅門1子孫們的兩個宿敵都在這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總部設在貝魯特西區,敘利亞在它四周駐扎著重兵。
  ——————-
  1古代以色列國王。
  ——————-
  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沒有國家,但它們在黎巴嫩建立了“國中之國”。貝魯特更可以強烈地感到他們的存在:穿著草綠色軍裝的巴解戰士在大街上游弋;馬茲拉大街以南哨卡重重,過往行人与車輛一律得接受檢查;西區和福克拉尼區的建筑物上到處飄揚著巴解的旗幟;巴解總部大樓附近,高射炮管子密密麻麻地從掩体后面伸出來,象刺蝟身上的刺……
  沙龍,以色列國防部長,竟敢親潛此地。
  每一分鐘都面臨危險。他毫不在乎。
  兩天來,他象魔影一樣走遍了整個城市,對每一條街道、每一個重要建筑物都做了細致觀察。他在為未來的戰爭准備第一手材料。
  這很值得寫在戰爭史上:一個國家的國防部長競在戰前潛入敵方的首都進行偵察!
  或許,這是現代化戰爭的需要?
  有人說:“以色列人總是不斷變出一些新花樣,叫世界目瞪口呆。”
  如果沙龍的行蹤被百倍仇恨他的巴解和敘利亞軍隊察覺,生還的希望也許不足百分之一。
  許多冒險家偏偏是從這“百分之一”中幸運地走過來的。
  現在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觀察著,臉色平靜,与他的焦躁不安的保鏢們形成鮮明的對照。
  一家西方報紙曾這樣報道:
  “沙龍把冒險當成白己的第一事業。”
  沙龍的冒險生涯是從第一次中東戰爭(一九四八年)結束時開始的。
  當時,以、阿兩軍正處于緊張的對峙狀態。一天,以軍司令官達揚接到一個報告:阿拉伯聯軍的一支突擊隊捉住了兩名以色列士兵。達揚連忙召集會議,商量營救辦法。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只有一條路能走得通:抓几個阿拉伯聯軍的士兵,交換自己被捉去的士兵。
  這也令達揚頗費躊躇。阿拉伯人無疑已加強了戒備。如果派去抓人的人再被人所抓,怎么向上峰交代?
  擔任指揮所警戒的是亞歷山大羅尼旅。該旅一位年輕的排長獲知了達揚的想法后,招呼了几名士兵,登上一輛吉普車,徑直向阿拉伯聯軍的陣地開去。
  有人企圖阻止他們:“誰給你們正式命令了?”
  “大衛!”那個排長答道。
  “不要冒險!這樣做是白白送死!”
  “死亡不屬于以色列!”
  吉普車在荒涼的沙漠上急馳,如离弦之箭。越過停火線時,阿拉伯人發現了他們,子彈象雨點一般地潑洒過來。
  吉普車并不減速。那排長一面還擊,一面大聲吼叫著。其他以色列士兵也跟著他一起吼叫。
  那是一种野獸般的令人恐怖的吼聲。
  阿拉伯人惊呆了。
  吉普車在阿拉伯聯軍的塹壕前停下,那個排長和几個士兵閃電般地躍下來,把兩個阿拉伯士兵抓上車。
  等到其他人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再次射擊時,吉普車早已揚塵而去。
  這個排長便是阿里爾·沙龍。
  達楊嘉獎了這個年輕人,并与他一起合影留念
  事后,有人斥則沙龍擅自行事,是拿士兵的生命去做冒險的賭注,可是達揚卻毫不猶豫地把他提拔為一支新組建的突擊隊——一0一部隊的指揮官。
  隨著他職務的提升,他不斷地拿越來越多的士兵的性命去滿足自己冒險的欲望。
  第二次中東戰爭爆發的時候,以色列的將軍們都把目光集中在這個米特拉山口上。如果把西奈半島比作一個人的話,米特拉山口就是他的心髒。只有奪取它,才能打開通向蘇伊士運河的道路。
  作戰計划在總參謀部緊張地制定……
  一個宁靜的清晨,米特拉山口上空突然出現了數個清的彩色降落傘。
  這是以色列唯一的傘兵旅——二O二部隊——在旅長沙龍的命令下突襲米特拉山口。
  二十八歲的沙龍被一种渴望當英雄的欲念折磨著。他希望一戰成名。他又一次做出了冒險的決定。
  這儿的黎明靜悄悄。米特技山被一層淡淡的晨霧籠罩著,不見一個人影。
  沙龍笑了:“埃及人在睡覺。”
  傘兵旅擺開戰斗隊形,不聲不響地向米特拉山口運動。
  突然間,槍聲大作。以色列士兵呼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
  飽有戰斗經驗的沙龍一听槍聲就明白過來:埃及人埋伏了重兵。
  偷襲不可能了。撤退嗎?沙龍連想也沒想過。那樣做把他的臉住哪儿擱?他命令:“強攻!”
  傘兵們向山口猛扑。
  埃及人火力真猛。傘兵們象被刈割的蘆葦一樣紛紛倒下。
  有人提議:“撤退吧。這著險棋,我們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走好。”
  沙龍大叫:“我就喜歡走險棋!”
  他親自率隊沖鋒。
  經過苦戰,以軍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終于占領了米特拉山口。
  沙龍并不停留,繼續向西挺進。
  他成為第一個到達蘇伊士運河的以色列人。
  此刻夜幕漸漸籠罩了貝魯特。
  沙龍乘坐一輛很不引人注目的半新的“沃爾沃”小轎車來到西區的哈姆拉大街。他要對這一帶進行更仔細的偵察。
  這是貝魯特最繁華的一條街,有“中東的紐約第五街”之稱。商店林立。高樓鱗次相比。每個國家的人都可以在這里發現他們國家的最新的產品。
  汽車在以法國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卡丹命名的巴黎時裝店前停下。
  游人如織。人們在逛街、購物、交談,坐在街旁的涼篷下喝咖啡,或在長椅上休息。
  沙龍久久地望著。
  一陣哀傷的歌聲飄過來。他听出那是黎巴嫩著名歌手菲露茲的聲音。

  回來吧,貝魯特,
  回來吧,韶華時光。
  三千年的古城,
  何時讓我重睹芳華。
  ……

  三千年歷史的古城!腓尼基和古羅馬的名城!如今你几經戰火,已被糟踏得不象樣子了。
  沙龍傾听著,若有所思。
  汽車重新啟動時,他對隨從們說:“如果我不得不進入黎巴嫩的話,我將避免進入貝魯特。”
  “為什么?”
  “它是黎巴嫩首都,是一個住著成千上万老百姓的首都。”

主戰派

  一九八二年六月的一天。
  內閣會議已經持續了八個小時了。每逢商議重要事情,以色列的內閣會議必是“馬拉松”式的。
  今天的議題:是否進軍黎巴嫩。
  自從一九七O年“黑九月事件”以來,中東各國的巴勒斯坦人漸漸都聚集到黎巴嫩來了;這儿离以色列最近。也就是說,离他們失去的家園最近。
  他們渴望重返家園。
  這是正義的要求,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支持。
  巴解游擊隊以黎巴嫩為基地不斷出擊。
  沙龍提出:“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巴解問題:“
  有個議員問他:“你所說的‘一勞永逸’是什么意思?”
  “進軍黎巴嫩!”
  “侵略一個主權國家么?”
  “為什么非要用‘侵略’這個字眼?不能換一個好听點的嗎?”
  世事如此。強暴可以用任何美麗的詞來描繪自己的行動。
  內閣分成了兩大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
  無論哪一派,對于消滅巴解組織這一宗旨其實是絕無分歧的,只是手段不同罷了。有人形容得好:“主和派是化裝成美女的蛇,主戰派是張開血盆大口的蛇。”
  沙龍是最堅定的主戰派。
  今天,他依然侃侃陳詞:“為了以色列的安全,為了猶太民族的生存,我們必須進軍黎巴嫩,必須將巴勒斯坦游擊隊全部赶走,赶得遠遠的。要讓他們的頭目象俄國十月革命后在巴黎街頭喝咖啡聊天度日的白俄那樣。”
  一個議員不以為然地說:“解決問題的方式各种各樣,為什么非要用戰爭呢?”
  沙龍道:“巴解的問題只能用戰爭方式解決!”
  “恐怕是要用沙龍的方式解決吧。”
  在一片哄笑中,沙龍漲紅了臉。
  他可以算是以色列內閣中最不受歡迎的人。許多議員看不起這個出身卑微、言語粗魯的將軍。是的,現在他是以色列的國防部長,但他從以色列國防軍中的一個小班長升到今天這個顯赫的地位,不是憑借權勢和學歷,而是靠戰功。以色列建國以來的數十次戰爭,哪次少了他!他多次負傷,几乎死過几回。這經歷本身就讓那些政客們很不舒服了。再加上他為人剛愎、殘暴、目空一切,因此人們討厭他、憎恨他,但同時又有點怕他。在背后,他們給他取了許多難听的綽號: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殘忍的推土机,權欲熏心的大象……
  他听后付之一笑:“我是個粗人,他們怎樣形容我都可以。”
  一個議員說:“以色列最寶貴的是男人。你為什么總想把他們往墳墓里送呢?巴解不過是烏合之眾拼湊的小集團而已,不值得大動干戈。”
  沙龍狠狠一揮手:“不,那是一支正規軍!”
  沙龍的話不錯。近几年來,巴解的力量一天天壯大起來。他們在黎巴嫩南部建立了永久性的基地和設施,甚至蓋了好几座巨型武器彈藥庫,儲備了上万吨彈藥。巴解的部隊也日益正規化:換上了統一的軍裝;加緊訓練;裝備日益精良。
  “他們甚至在最近建立了一支坦克部隊!”沙龍說。
  “他們是不是馬上要成立空軍呢?”
  譏笑聲。
  沙龍的臉由紅變白。
  “我去過黎巴嫩,我去過貝魯特!”他加重語气道,
  “我最清楚他們在于什么。你們可知道,波福特古堡1里有一個地下工事,他們已經挖了十几年了!是不是要讓他們一直挖到耶路撒冷呢?……”
  ——————
  1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一個重要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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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憤怒了,真實地憤怒了。他一面用近似吼叫的聲音說著,一面拍桌子,整個大廳仿佛都被這种混合的聲音震動了。
  他一發怒就愛拍桌子,而且從來不顧場合——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人。
  反對派議員們并不示弱,也拍起了桌子。一個議員指著沙龍的鼻子說:“入侵黎巴嫩是個政治問題,會牽動整個世界。你不過是軍人,不是政治家。你不懂政治!”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旁邊的總理貝京慢吞吞地開了口:“啊,不能這么說。那是你不了解沙龍的本質。你們難道忘了阿里什問題了?”
  一句話令眾人無言以對。
  一九七七年是世界公認的“薩達特年”。
  這位埃及前總統采取和平主動行動,力排眾議,造訪
  以色列,使埃、以兩國結束了二十年對峙狀態。
  薩達特提出和平建議以后,沙龍向以色列內閣提出了一項議案:將西奈首府阿里什歸還埃及。
  象全世界被薩達特的行動震動了一樣,以色列內閣被沙龍的提案震動了。
  “沙龍是不是瘋了?”
  西奈,阿里什,那是以色列的將士們用多大犧牲奪來的啊!如今輕易地拱手相讓,是什么意思?
  一個議員高叫:“不能還!沙龍,你知道嗎?我們的孩子們在那里洒下了多少鮮血?這樣做太便宜薩達特了!”
  “沙龍,”另一個議員用質問的口气道,“把阿里什還給埃及,你想用來交換什么?”
  “主動!”沙龍大聲說,“換取我們已經失去的主動:“
  對沙龍的提案進行表決,這位將軍遭到了慘敗。
  連他的朋友,總理貝京也不支持他,說:“沙龍的建議是不可接受的。”
  后來,沙龍又几次向內閣提出這個建議,均遭拒絕。
  不久,薩達特和以色列前國防部長魏茲曼舉行了一次私下會晤。薩達特說:“猶太人是一個智慧的民族。我很奇怪為什么在我提出訪問耶路撒冷以后,你們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應。如果你們提出把阿里什歸還我們,那么你們就占了上風,我就不會淨得一分。幸而你們當時沒有想到。”
  他很得意地笑了。
  后來,在世界輿論的壓力下,在埃及的堅持下,以色列終于將西奈歸還了埃及人。
  有個將軍對沙龍說:“歷史證明了你是對的。可是,當初你怎么會想到那种提議呢?你是個軍人,有人說你是強盜發善心。”
  沙龍說:“不是發善心的問題。我早就看到,西奈遲早是要還給埃及人的。不論從政治角度來看還是從軍事角度來看,西奈對于以色列都是個沉重的包袱。這一點已為第四次中東戰爭所證實了。只有甩掉這個包袱,我們才能爭取主動。与其在我手而失去主動,不如交給對手而擺脫被動。”
  那位將軍發愣了。他一點也想不到從沙龍這個揪揪武夫的嘴巴里能吐出這樣的話來。
  沙龍在意味深長地說完這段話后,突然笑了,笑得很響,很長久,令人听后心里發毛。
  “其實,西親算得了什么?在我眼中,它只不過是個囊中之物罷了。以色列什么時候想要,只要給我一個裝甲師,我保證把它拿過來!”
  好狂妄!
  激烈的辯論在繼續。
  一位反對派議員拍案而起:“敘利亞在黎巴嫩駐有重兵,如果一旦入侵,便肯定要与敘軍發生正面沖突。你有把握打胜嗎?”
  沒有回答。
  “現在的敘利亞軍隊可不是贖罪日戰爭1時那個樣子了。他們有世界上最先進的T—72坦克,有米格—23、米格—25飛机!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薩姆—6地對空導彈!你難道不知道嗎?”
  沒有回答。
  “貝卡谷地2已經布滿了薩姆—6,你的“長臂”3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嗎?沒有“長臂”,靠什么制胜?”
  ————-
  1指第四次中東戰爭。戰爭爆發的那天正是以色列的贖罪節,故稱。
  2黎巴嫩境內的一條山谷,靠近叔利亞。
  3以色列空軍號稱“長臂”。
  ————-
  依舊沒有回答。
  “你要明白,是薩姆—6!”

  蘇聯的薩姆升天,
  山姆叔飛机落地。

  這是第四次中東戰爭期間大馬士革的孩子們最愛唱的一首歌謠。他們親眼看到了蘇聯制的最新式的防空導彈薩姆—6是多么名不虛傳:一道白線向以色列鬼怪式飛机射去,瞬間使擊中了它,于是一團黑云墜落下來。
  薩姆—6是一种靈活的防空武器,發射架是一輛履帶裝甲車,導彈長六米,一輛車上裝三枚。它的射程為三十公里。瞄准器自動搜索敵机,哪怕是超音速飛机。兩個雷達向導彈發射系統的電子計算机提供目標的定向波束,電子計算机在几分只一秒內就可以計算出飛机的高度、方向、速度,并操縱導彈發射。
  薩姆—6彈体不大,但威力是嚇人的。即使不直接命中飛机,而只在附近爆炸,彈片也能將飛机打落。
  第四次中東戰爭中,薩姆—6成了以色列飛行員們的克星。
  戰爭的第二天,以色列空襲大馬士革,第一攻擊波有八架飛机,其中有七架永遠不能返回以色列了。
  敘利亞最高統帥部把飛机殘骸放在馬茲拉阿區公園里展覽。
  在埃及戰場,情況更加糟糕。以色列空軍再也不能重演六日戰爭1時的胜利了。一架又一架鬼怪式和海市蜃樓式戰斗机冒著濃煙栽進荒涼的沙漠里。
  ————-
  1第三次中東戰爭,因為只打了六天以色列就獲得了胜利,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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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以色列不得不采取這樣的辦法:派出突擊隊,從地面摧毀薩姆6導彈陣地。
  以色列空軍重新回到了天空,卻是很不光彩地回來的。
  薩姆—6一下成了舉世矚目的武器“明星”。
  一九八一年,敘利亞將大量薩姆—6導彈部署在黎巴嫩的貝卡谷地。
  世界上第二次導彈危机爆發了。第一次的對手是美、蘇兩個大國,地點在古巴;第二次的對手則是這兩個大國各自的小兄弟,地點也在第三國。
  以色列揚言要摧毀這些導彈。
  敘利亞人鄙夷地說:“你們來吧!”
  沙龍不曾去過貝卡谷地,可是他看過一名化裝成記者的“摩沙迪”1特工人員在貝魯特—大馬士革國際公路上偷偷拍攝的錄象片:貝卡谷地的山頭上到處是敘利亞人的帳篷。一枚枚乳白色的薩姆—6導彈驕傲地把它尖尖的鼻子刺向天穹。真多呀,多得數不過來。
  ————————
  1以色列情報机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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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透社一位到過貝卡的記者寫道:“那幅情景誰看了都會心寒的。”
  關于對敘利亞的作戰方案,沙龍早在肚子里醞釀成熟了,但他絕不能在這种會議上講出來。
  他始終保持沉默。
  辯論沒有結果。
  然而,有些注定要成為風云人物的人總是机運亨通的。
  六月三日晚上,以色列駐英國大使在倫敦遇刺,凶手自稱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人。
  其實,巴解早就停止了一切恐怖活動。巴解執行委員會主席阿拉法特通過几十年的斗爭實踐痛切地認識到:恐怖活動非但不能复國,還只能幫自己敵人的忙。刺殺以色列大使的人是從巴解分裂出去的尼達勒和他的几個伙伴。
  不幸,他們所制造的苦果卻要由整個巴解組織來吞食。
  六月四日,星期五。有些國家的習俗,把星期五看作不吉祥的日子,人們稱其為“黑色的星期五”。以色列內閣在耶路撒冷的辦公廳里舉行秘密會議,討論駐英大使被刺事件。會議一直開到第二天,終于做出了決定:批准國防部長沙龍的戰爭計划。
  沙龍步出辦公廳時,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貝京問他:
  “你需要多少時間准備?”
  沙龍笑了,那是一种冷冷的笑。他沒有回答。
  還需要准備什么?他早就將一切准備就緒。從他當國防部長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准備了。
  對別人來講,這場戰爭是突發的。對沙龍來講,卻是蓄謀已久的。

“今天是星期日”

  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司令官卡拉漢少將親自駕駛著汽車奔馳在寬闊的柏油公路上。
  今天是六月六日,星期日。碧空加洗,太陽放射出种懶洋洋的光。漫山遍野的油橄欖一片蔥綠。農民們在地里忙碌著。黎巴嫩——以色列邊境地區呈現一片升平之景。
  近日來,北線無戰事,卡拉漢將軍沒有多少事情做。現在他四處顧盼,臉上帶著微笑。他的心情同這天气一樣好。他准備辦完公務后到附近的小鎮上去喝一杯呢。
  不久前,他得到過這樣的情報:以色列可能會入侵黎巴嫩。他不以為然。他的部隊就駐扎在黎、以邊境上,是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必經之路。近來,以軍沒有任何調動和備戰的跡象啊。
  現代化戰爭是立体戰爭。如果要大規模入侵,准備工作將是极其艱巨的,大量的。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瞞過卡拉漢的眼睛。他是老練的職業軍人,又与以軍近在咫尺。
  可是當他走進以軍前線總部時,一种本能的軍人的嗅覺使他察覺到了某种突如其來的變故。
  總部里充斥著一种逼人的气氛:參謀人員快速出進;電話鈴聲刺耳地響;他所見到的每一個男女的臉上都是清一色的冷峻的神情。
  更令他惊訝的是,他竟然在這里看到了以色列國防軍總參謀長埃坦將軍。
  后來他在回憶當時的情形時說,一個可怕的字眼從他頭腦中閃過:戰爭!
  他問埃坦:“您來這儿干什么?”
  埃坦將軍用堅定的聲音向他宣布:“再過二十八分鐘,以色列國防軍將進入黎巴嫩!”
  卡拉漢心里充滿了受騙与憤懣的情緒,臉色發白,高聲質問:“為什么?你們這樣做是為什么!”
  “為了加利利的和平1!”
  ——————
  1加利利地區是以色列境內与黎巴嫩接壤的一個地區,經常受到巴解的襲扰。以色列此次行動的代號就是“為了加利利的和平”。
  ——————
  “我是聯合國軍的司令官,我不允許你們這樣做!”
  埃坦冷然道:“我們以色列人做事,從不需要任何人批准。”他把電話送話器遞到卡拉漢面前,“向你的部隊發布命令吧。”
  “發布什么命令?”
  “為我們的軍隊讓開道路!”
  卡拉漢象一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气地站在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的哨卡外,望著以色列軍隊潮水般地向北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長蛇一般的裝甲車和卡車縱隊。號稱“巨無霸”的百人隊長式坦克、半履帶運兵車、配備机關槍和導彈的吉普車,全部在車前舖上紅布,以便以色列空軍識別。尾隨在它們后面的是通信車、補給車和救護車。最后是巨型的175毫米自行火炮。這种炮雖然走在最后,卻擔負著先鋒部隊的炮火警戒任務。它可以摧毀先頭部隊前方三十公里內的任何目標。龐大的車隊迤儷而行,望不到頭。揚起的塵埃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陽。大隊走了整整一天還沒有走完。
  卡拉漢感到了一种強烈的羞辱。他被愚弄了。這些千軍万馬就象變戲法似地在一眨眼的工夫內從他眼皮底下冒了出來。他們就藏在附近,可為什么自己竟一無所知?
  他低估了沙龍組織和隱蔽部隊的能力。其實,以色列早就在以、黎邊境的加利利群山中集結大軍,保密工作极為出色。
  現代化戰爭不得不如此。
  卡拉漢掏出記事簿寫道:
  “以色列破坏了停火協議,開始進攻黎巴嫩。今天是一九八二年六月六日,星期日。”
  星期日,又是星期日!近代史上有多少次突然襲擊是在星期日發生的!
  安莎社的一位記者目睹了以色列的進軍場面,向羅馬拍發了快訊,第一段的文字是這樣開始的:“第五次中東戰爭開始了。”
  “進攻!”蘇伊士運河戰爭中,沙龍對他的士兵這樣說。
  “進攻!”六·五戰爭中,他又這樣說。
  “進攻!”贖罪日戰爭中,他還是這句話。
  今天,他再次大聲向他的將軍們疾呼:
  “進攻!”
  草綠色的敞篷吉普風馳電掣般地向北飛奔。沙龍坐在車上。由于他實在太胖,遠遠望去,整個吉普車的空間好象全被他占据了。
  兩側,是以色列國防軍的裝甲縱隊。
  以色列士兵們看見他的吉普車,他不斷地向土兵們打著他們所熟悉的手勢:向前!進攻!
  在許多坦克的炮塔上用白灰刷寫著這樣的標語:“阿里爾·沙龍——猶太之王。”“沙龍万歲!”“沙龍,你是以色列國防軍的驕傲!”
  看到這些口號,沙龍得意非凡。他對于榮譽和贊揚并不能象有些人那樣報以訓練有素的微笑。他不會掩飾自己。
  中午,他与士兵們一起用飯。他坐在彈藥箱上,衣服敞開著,一邊吃一邊与士兵們說笑。這時候他一點也沒有國防部長那無限尊貴的架子。
  他對自己的司机大喊:
  “拿魚子醬來,拿伏特加來!大家共享!”
  沙龍出生在蘇聯的基輔。這种俄羅斯民族的嗜好是他的父親傳給他的。
  如果說,以色列的有些政客象討厭蒼蠅一樣討厭沙龍的話,那么許多軍官士兵卻象擁戴英雄一般擁戴他。因為他十几年來出生入死,屢立戰功。他的指揮口號不是“給我沖”,而是“跟我上”。几乎在每一次戰爭中他都要負傷。
  吃畢午飯,沙龍登上他的吉普車,揚起一只胳膊:“士兵們,我只給你們下一道命令,那是至高無上的命令:進攻!”
  他簡直是為進攻而生的。
  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的第一天,以色列苦心經營數年的“巴列夫防線”全線崩潰,以軍在西奈半島節節敗退。
  埃及人的突然襲擊粉碎了以色列不可戰胜的神話,結束了自己的士兵上街只能穿便服1的歷史。痛苦的一頁翻過去了。
  ————-
  1在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以前的歷次戰爭中,埃及軍隊均被以色列打敗。埃及老百姓常常羞辱土兵,因此他們上街都不敢穿軍服。
  ——————
  以色列全國緊急動員。
  在這种時刻,人們又想到了沙龍。
  在以色列總參謀長哈伊姆·巴列夫提出要沿蘇伊士運河建造一條堪与“馬其諾防線”媲美的立体防線時,附和者有之,贊美者有之,積极支持者有之,軍界更是一片叫好聲,只有一個人堅決反對,那就是沙龍。
  “現代化戰爭應以進攻為主,防御為輔。”他力陳己見。
  沒有人重視這個出身于俄羅斯土地上一個農民家庭的人的意見。
  他發怒了:“巴列夫防線實際上是無用的擺設!”
  就因為這句話,他得罪了那樣多的人。
  但是,戰爭的進程卻做了無情的結論:他是對的。
  他被任命為南部軍區司令。
  前線,以軍繼續潰敗。埃及軍隊太強大了。為了戰爭,他們足足做了七年的准備。沙龍卻在這樣的時刻做出了一個令全世界吃惊的決定:進攻。
  在許多人眼中,當時西奈以軍要想扭轉頹勢,轉入進攻,几乎是天方夜譚式的神話。
  沙龍來實現這個神話了。
  戰爭爆發后的第十一天,黃昏,落日放射出慘淡的灰光,籠罩著埃及第二軍与第三軍接合部的蘇伊士運河渡口。不遠處就是大苦湖,波平如鏡。越過大苦湖就是埃及本土。
  一支坦克部隊從地平線上出現了,徑直向渡口開來。那是十三輛T—54、T—55蘇制坦克。守衛渡口的埃及士兵放心了。那是自己人。
  坦克部隊越來越近。現在,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坦克上的乘員了。他們穿著棕黃色的埃軍制服,用純正的阿拉伯語大聲傳遞著口令。
  埃及土兵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實際上是沙龍的部隊。他們奉命來奪取渡口。至于那些坦克,全是在上一次戰爭中繳獲的。
  后果不用說是极其悲慘的:渡口的埃及土兵在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就被全部打死。以色列人控制了渡口。
  天色完全黑了,沙龍的裝甲師源源不斷地開到,趁著夜色在大苦湖渡河。
  自己的軍隊在前線敗退,他卻敢于孤軍插入敵后。這個行動的本身就可以刻畫出沙龍的性格。
  英國一位將軍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這是軍事史上最大膽的行動之一。”
  第二天,沙龍的部隊已全部來到埃及的國土上。
  沙龍興奮地用步話机向大本營報告,他的激情無法遏止。
  “以色列人第一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他開始了進攻。
  在敵國土地上作戰是极其艱苦的,但他沒有動搖進攻的信念。連天的炮火中,他光著頭,乘著敞篷吉普与士兵們一道沖鋒。
  在蘇伊士城城郊,他的司机被打死了,他的頭部也負了傷。他換了一個司机,用紗布裹著腦袋,繼續向前沖。
  沙龍的妻子在報紙上看到丈夫光著頭,纏著繃帶的照片,打電話對他說:“你要是把鋼盔戴上,那就比較好一些!”
  沙龍回答:“我的鋼盔別有用處。我要拿它在特拉維夫打碎一些人的腦袋!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誰!”
  沙龍的渡河成功改變了戰爭的態勢,成了這次戰爭的轉折點。以色列重又把主動權奪回手中。埃及第二軍和第三軍的退路被切斷了,失去了生命一般的補給線,陷入重圍之中。但他們仍在用令人感動的頑強精神苦戰,直至停火。
  正如以色列第三次中東戰爭的胜利与摩西·達揚的名字緊緊連在—起一樣,第四次中東戰爭与沙龍的名字是分不開的。
  現在,以色列軍隊在侵入黎巴嫩后高速向北挺進。
  沙龍明白: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乃至將來,閃電戰都是最有效的法寶。他命令部隊不顧一切直搗黎巴嫩首都貝魯特。
  坦克部隊的前鋒到達列坦尼河時,渡口上一座哨所里的巴解戰士未經戰斗就撤走了,由于十分倉促,有一杯剛煮好的咖啡沒有來得及喝,留在桌上。當以色列坦克部隊全部渡過河,炮兵部隊也隨后來到渡口時,一位軍官走進了那個哨所。他端起那杯咖啡。咖啡還是溫熱的。

小斯大林格勒

  在特拉維夫的以色列總參謀部作戰指揮室十万分之一的軍用地圖上,三支巨大的箭頭緩緩向北移動著,一齊指向貝魯特。
  沙龍多年來對黎巴嫩的作戰构想今天得以實現:兵分三路,齊頭并進,采用閃擊戰術,在最短的時間內包圍貝魯特。
  左路軍從西部進入黎巴嫩,侵占沿海港口城市,切斷巴解海上補給線;中路軍從加利利地區向北直取黎巴嫩重鎮哈斯貝亞和列坦尼河北岸的貝特丁;右路軍開辟東部戰線,目的是肅清黎巴嫩南部一個方圓一百四十里地區的巴解游擊隊,以色列稱這個地區為“法塔赫地帶”,因為巴解組織最活躍的戰斗部隊“法塔赫”常在該地出沒。
  黎巴嫩南部,巴解游擊隊的据點和堡壘星羅棋布,有些是永久式的,有些則是游擊式的。前者堅守,后者見敵人來時,馬上撤走,陣地上不見一個人影。敵人走后,他們复又出現。這是巴解從越南學來的經驗。
  以軍遭到巴解的頑強抵抗。
  沙龍向部隊發出這樣的命令:能攻克的据點,迅速攻克;一時不能攻克的,只派少數精兵予以牽制、包圍,大隊人馬絕不糾纏,繼續快速向最終目標前進。待整個作戰构想完成后,再騰出手來收拾這些孤立的据點。
  他需要時間。現代化戰爭最寶貴的就是時間。
  以色列人的軍事原則是:兵貴精而不貴多。平時養兵不過十几万,然而訓練有素,打起仗來能以一當十。
  沙龍曾說,昔日戰場的教條是依賴龐大的火力和兵力粉碎敵人,這种教條現在已被机動性、聲東擊西和速度所取代,目標是使一個可能人數較多、裝備較重的敵人手足無措。
  在政治上,以色列是臭不可聞的,然而它的軍事原則,卻引起了許多國家的注意。
  沙龍的這一著果然管用。試想,就是為了對付進攻而建造的堡壘等來的卻不是進攻,那它還有什么用處?隨著腹地的陷落、后方的喪失、補給的中斷,巴解的軍心受到影響。
  那些堡壘和据點對付集團進攻是充滿信心的,它會象肉磨子一樣發揮效用。可是面對一支速度极快、机動性特強,并根本不与其糾纏的部隊,充滿信心的該是后者了。
  与此同時,沙龍卻動用了較強的空、陸力量來保護后勤補給線。
  軍人有一句行話,稱后勤補給線為“血線”,也就是血管之意。
  為了保證作戰計划順利實施,沙龍集中了陸軍常備兵力的近半數和空軍、海軍的大部,共約十万人,以取得戰場上的絕對优勢。
  以色列与黎巴嫩都在地中海東岸,戰前,以色列海軍舉行了一系列海上演習与兩栖登陸演習。
  戰局推進中,沙龍及時使用了他的海軍。六月七日西路以軍逼進西頓時,以海軍從海法港出發,在海上對西頓實施登陸,完成了對這一地區的包圍。七月二十七日以海軍快艇炮擊貝市西區海灘,支援陸軍。八月十一日,在貝市南區以軍在艦炮支援下,攻占了納比亙齊。
  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主要基地相繼被占領:剛建立不久的一支坦克部隊遭到全殲;成千上万吨儲備武器彈藥落到了以色列人手中;三千名戰士英勇犧牲,六千名被俘。大批戰士轉入地下。
  三天后,以色列軍隊到達貝魯特,完成了對巴解總部和剩余的巴解主力的最后包圍。
  一位美國軍事發言人在評价以軍的這次進攻時說:“沙龍所得到的,正是法國和美國先后在越南嘗試而失敗的。”
  以色列的軍用皮靴踏在波福特古堡滿是瓦礫和鮮血的石梯上,發出橐橐的聲響。
  這個曾經是巴解重要基地的古堡在浴血抵抗了三天之后,終于陷落了。
  激戰方殷,硝煙尚未散去,沙龍就赶來視察。他還派人去請總理貝京。貝京自從開戰以來就一直住在北方軍司令部的指揮中心里,离此地沒有多遠。
  沙龍站在由古代十字軍建造的古堡的最頂部,昂首四顧,仿佛周圍一片曠野。
  這位五十四歲的猶太人過早地發胖了。每挪動一步,下額上的肥肉都要劇烈抖動。也許是為了不致于使他那沉甸甸的、圓鼓鼓的肚皮墜到地面上,他最喜歡用一條美國南方警長所佩戴的那种寬腰帶。他有一頭銀發,現在被微風吹動,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似乎在向人們隱示著他那殘忍的性格。
  藍色的大衛星1在他身旁飄揚。他拿起旗幟的一角,輕撫著,臉上露出征服者的微笑。
  ——————
  1以巴列國旗。
  ——————
  對這樣的時刻他已期盼好久了。
  他渴望征服,當然不止一個小小的黎巴嫩。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沙龍向內閣提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大以色列計划”,這個計划不僅把從約旦到地中海的大片土地划入以色列版圖,而且還想把以色列的影響擴大到東起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至土耳其,南達南非的廣大土地。
  狂妄到了极點!
  “這是以色列八十年代的偉大戰略,”沙龍說,“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它服務的!”
  他有一盤棋。黎巴嫩不過是個卒子而已。
  一群記者擁上來為他拍照。所有的焦距都對准他。鎂光燈嚓嚓作響。
  一位記者向他發問:“沙龍將軍,您為什么要發動這場戰爭?”
  對這話,沙龍早已成竹在胸。“我們發動戰爭的目的在于消滅戰爭。”真是天使般動听的聲音。
  又一位記者問:“您的軍隊要走到哪儿才停呢?”
  “不會超過四十公里。”
  “將軍閣下,听說你講過:如果您不得不進入黎巴嫩的話,您將想方設法避免進入貝魯特。是這樣的么?”
  “是的。”
  “有消息說,以色列今天已經兵臨貝魯特城下了。”
  “有這樣的事?”沙龍笑著聳聳肩膀,“不可能吧?”
  “沙龍先生,說句不客气的話,我覺得你在欺騙我們。”
  “哪里的話!”
  “我想起了前總理本·古里安關于您的一句著名的話:‘假如沙龍能戒除不說真話的陋習,他可能會成為一個模范的軍事領袖’。”
  沙龍臉紅了。
  他在騙人。他常常騙人。
  貝京也騙人,達揚也騙人,但他們都高明得多,不象沙龍,軍隊早已進入黎巴嫩八十公里了,他還說“不會超過四十公里”。
  有一位軍官來向沙龍報告:“我們已完成了對貝魯特的包圍。巴解總部和他們的頭目都在包圍圈中,現已查明的有阿拉法特、阿布·伊亞德、哈立德·哈桑、阿布·馬威……”
  沙龍興奮地擊拳:“干得漂亮!”
  几分鐘前他還承認他曾說過將避免進入貝魯特的話,可他已經忘了。
  公元前五五二年,貝魯特經歷了它的第一次毀滅,起因是海嘯与大火。今天,公元一九八二年,它是不是面臨著第二次毀滅呢?
  炮彈与空气磨擦發出絲絲的怪叫聲,從人們頭頂掠過,一顆,兩顆,三顆……接著便數不清了,最后變成了彈雨,不間歇地向貝魯特西區傾瀉。飛机在空中盤旋,掃射,投彈。它們飛得很低,机翼上的大衛星清晰可見。有一架飛机還差點撞到海濱旅館“夏園”的大樓上。
  以色列向貝魯特西區發動了進攻。
  巴解執委會主席阿拉法特向他的戰士們宣布,向全世界宣布:“我們將戰至最后一人!”
  巴解一位高級軍事領導人嚴正駁斥了沙龍要他的部隊放下武器投降的無理要求,說:
  “你們或者看見我的尸体,或者看見我活著前進!”
  鋼鐵般的誓言。空前的血戰。
  貝魯特西區完全被硝煙和火光籠罩了。槍聲、炮聲、坦克的隆隆聲、飛机的尖嘯聲、大樓坍塌的轟鳴聲,交織成一支戰爭交響曲。
  最激烈的戰斗是在烈士廣場上展開的。硝煙蔽日。戰爭把白天變成了黑夜。廣場上為紀念一九一五年反抗奧斯曼帝國統治而被殺害的十一名烈士而豎的雕像,被炸得身斷肢殘,再次成為“烈士”。廣場四周的建筑物已被夷為平地。斷壁殘垣中隨處可見鮮血和尸体。
  巴解戰士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死戰不遲。他們不僅要与以色列人作戰,還要應付以色列在黎巴嫩的盟友——基督教長槍党的襲擊。長槍党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但以色列軍隊卻是世界公認的最強大的軍隊之一。對巴解來講,這將是一次怎樣嚴峻的考驗!
  一個巴解戰士在抱著燃燒彈扑向敵人坦克時向自己的伙伴們大呼:“同志們,去死吧。光榮地去死吧!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
  他們的事業是正義的。他們由一九六四年的十七條槍發展到今天四万多人,獲得了世界上一百二十多個國家承認,并在八十多個國家和國際机构設立了辦事處,不足以說明這一點嗎?
  為正義而戰的巴解戰士們戰斗得格外英勇。每一條街道,每一個据點,每一座房屋,都可以告訴你一個甚至几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以色列的坦克隆隆駛進“蘇克”區,准備向巴解總部的側后迂回。在一條大街的拐彎處,士兵們忽見左近一間小屋門前火光一閃,又听得轟的一聲,頭一輛坦克熊熊燃燒起來。
  后面的坦克不得不停止前進。恰在此時”那間小屋門前,火光又候地一閃。
  第二輛坦克猛地一顫,履帶嘩嘩地滾了下來。
  有人高叫:“那里有榴彈發射器!”
  話音未落,第三輛坦克又中彈了。
  這些鋼鐵甲虫迅速四散爬開,但仍然有几只挨了榴彈。
  以色列士兵們是怎樣惱怒啊!他們先用机關槍猛掃那間小屋,又使用了火焰噴射器和擲彈筒。終于,小屋沉寂了。士兵們沖進去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涼气:屋中只有一具孩子的尸体,充其量也不過十三、四歲。至死,手中還緊握著一具榴彈發射器。
  以色列副總參謀長亞當親自指揮坦克部隊攻占了巴解的一個据點后,心頭充滿了胜利的喜悅。他呼喚隨軍記者:“給我拍張照片!”
  亞當倚著一輛坦克,擺好姿勢。他那副得意的神情就象他得到了整個世界。
  記者剛要按動快門,忽听一聲令人心悸的喊叫:“小心!”
  亞當猛回頭,頓時惊黃了臉。三個巴解戰士正跳下一堵矮牆,閃電般地向這里扑來。
  四周盡是以色列官兵,可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進攻弄亂了方寸,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才奸。
  亞當的隨從們倒還冷靜,迅速舉起沖鋒槍來。
  可是已經太遲了。巴解戰士向亞當投出了手榴彈。一聲巨響,亞當栽倒在血泊中。
  沖鋒槍齊射。三個巴解戰士的身体在彈雨中象触電般地抽搐著,扭動著。
  他們本來也不想生還。他們的任務完成了: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以軍副總參謀長亞當的生命。
  亞當的死創造了一項紀錄:自一九四八年以來以色列所進行的所有的戰爭中,他是被擊斃的軍銜最高的軍官。
  以色列部隊在緩慢地前進。可是他們為這种前進而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每推進100米、50米、25米,都會有一些以色列青年永遠地躺在异國的土地上。
  這种損失是以色列最承受不起的。這個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小國對每個男子的使用都要精打細算。
  每一批陣亡者的尸体被運走時,以色列的廣播車就要這樣對巴解陣地高喊:“我們將把你們的白天變成黑夜,在中午時候我們要讓你們看見星星。我們要把你們的頭按到糞坑里去。我們要打碎你們的骨頭!”
  巴解戰士的答复是這樣的。“你們來吧!我們將使你們腳下的土地非常燙腳!”
  以色列軍隊的進攻升級了。無情的炮火不僅落在巴解的陣地和据點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館、學校、大使館上。以色列飛机根本無視醫院樓頂上那大大的紅十字標記,照樣投彈、掃射。
  無辜的平民們遭到了浩劫。
  著名的意大利作家、女記者法拉茜當時就在貝魯特。目睹這种情景,她憤怒地說:
  “我見過一九四O年的英國考文垂1,也見過一九四五年的柏林,可今天貝魯特的情況,比那兩座城市猶有過之。”
  ——————
  1考文垂于1940年11月遭法西斯德國空襲,全城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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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當美國總統里根走進他的橢圓形辦公室時,有人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張攝于貝魯特的照片:一個被截斷手臂的小女孩張著一雙失神而可怜的大眼睛望著他。她全身包扎得象一個木乃伊。
  里根說:“這就是這場戰爭的標志!”
  法拉茜采訪沙龍時,把這張照片交給沙龍,并把里根的話告訴他。他冷然道:“我有什么辦法?這是戰爭。”
  她拿出許多照片,全是在以色列的炸彈下死去和受傷的孩子的照片。
  “別拿這些來嚇唬我,”沙龍說,“我不怕!”
  “你不怕世界輿論嗎?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許多以色列人都罵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怕良心受譴責?你不覺得你這么做太過分了嗎?”
  “不過分。只要恐怖分子用平民作掩護,我就只能這么做。”
  法拉茜冷笑了。
  “啊,我忘了,你從來就是最善于對平民進行戰爭的人。你還記得吉貝亞村嗎?”
  在歷次中東戰爭中,沙龍多次指揮部隊濫殺無辜的平民。
  他是著名的“吉貝亞村慘案”的罪魁禍首。
  吉貝亞是位于約旦河西岸的一個阿拉伯人居住的小村庄。一次,沙龍率領一O一突擊隊襲擊這個村子,遭到了約旦部隊的伏擊,丟下十几具尸体,狼狽而逃。
  “你們等著,我會回來的!”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率領大隊人馬回來了。約旦軍隊已經撤离,襯里只剩下手無寸鐵的居民,大多是婦女与孩子。
  沙龍的臉由于失望和痛苦而扭歪了。他用嘶啞的聲音大叫:“我要報复,一定要報复!”
  沙龍命令士兵把居民們統統赶到村前的廣場上。廣場附近有一個地窖,他已經注意到了。
  “把他們的屋子全部燒掉!”沙龍說。
  村庄里燃起了大火。
  “天哪,”一個婦女喊道,“今后讓我們住在哪里呀!”
  沙龍嘟囔道:“住在天堂!”
  他又叫士兵們從人群中拉出一部分老百姓,驅赶到地窖里去,其中有不少婦孺。
  村民們預感到要發生什么變故,母親緊抱著嬰儿恐怖地大叫:“不!不!”
  沙龍不為所動,無言地佇立著。這個人有一副鐵石心腸。六十年代初期,他的前妻在車禍中罹難,不久,他的九歲的儿子在玩弄手槍時走火喪生,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當六十九個人被推進地窖以后,他命令土兵們點燃了炸藥包。
  地窖塌了,里面的人全被活埋而死。
  阿拉伯國家被這個殘暴的事件震惊了,全世界也被這個事件震惊了。為此,以色列受到了聯合國安理會的譴責。
  總理本·古里安不得不公開出面道歉。
  沙龍沒有受到任何處分,反而升了官。
  以色列正需要象他這樣有著冷酷心腸和殘忍手段的鐵血人物。
  巷戰激烈進行著。貝魯待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燒。
  有人把此時的貝魯特稱為“小斯大林格勒”,的确,巴解的戰士們象一九四一年的蘇聯紅軍那樣英勇戰斗著,所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后方,沒有援助。
  和平時期,他們得到不少援助,可是現在,戰爭降臨了,在他們最需要援助的時候,援助卻悄悄消失了。
  一位巴解領導人痛苦地說:
  “我們的朋友呢?他們究竟在哪儿?”

貝卡大空戰

  敘利亞人此時在哪儿呢?
  戰爭的第一天,敘利亞就向貝卡谷地增兵,薩姆—6導彈的數量也增加了。那里雖然是黎巴嫩的土地,卻是敘利亞的屏障。他們表示:敘利亞絕不從貝卡谷地撤退半步。
  他們是充滿信心說出這話的。他們有先進的薩姆6。他們不怕以色列人。但他們沒有認真做准備;
  以色列人怕薩姆—6導彈。他們做了充分准備。他們准備了近一年:從敘利亞人把薩姆—6部署在貝卡的時候起,他們就開始這項工作了。他們的飛行員無數次在內格夫沙漠里模擬的“貝卡谷地”演練投擲炸彈。
  沙龍早就決定在這次戰爭中摧毀貝卡的敘利亞導彈群,雖然他的對敘作戰計划是在最近才得到內閣批准的。
  手段自然是閃電戰。
  閃電戰往往与欺騙聯系在一起,這已成為一條歷史的規律。以色列人也是如此。
  六月四日,即以色列決定出兵黎巴嫩的當天,敘利亞總統阿薩德就約見蘇聯大使,要求蘇聯在駐黎敘軍遭到攻擊時援因敘蘇友好條約,給予強有力的支持。蘇方表示:敘蘇友好條約只對敘利亞本土安全承擔義務,黎巴嫩發生天大的事,不屬于條約范圍內處理的問題。
  以色列迅速掌握了這一情況,多次向敘利亞傳話:只要敘利亞不參戰,以色列絕不會主動攻擊敘軍。
  美國也應以色列的要求通知敘利亞,不要干涉以色列在黎巴嫩的事情。以軍不會動敘軍一根毫毛。
  敘利亞政府陷入了猶豫。參戰吧,怕惹火燒身;不參戰吧,以軍侵黎,著實威脅了敘利亞的安全。況且,那樣多的敘利亞正規軍駐在黎巴嫩僅僅是擺樣子的嗎?
  現在的戰爭,戰机瞬息万變。最寶貴的東西——時間,在猶豫中失掉了。
  六月九日,以色列突然對貝卡谷地發動了襲擊。
  以色列埃齊翁空軍基地的美制F—15、F—16戰斗机整齊地排列著,停放在被太陽晒得冒煙的跑道上。
  這兩种戰斗机是七十年代美國為了爭奪新的空中优勢而研制出來的,其速度和火力都超過阿拉伯各國使用的蘇制米格—21、米格—23戰斗机。它們的优越性已在一九八一年六月震惊世界的炸毀伊拉克巴格達核反應堆的行動中充分顯示出來。
  膚色黧黑的以色列飛行員們在跑道上列隊,象一根根筆直的電線杆。他們在聆听指揮官的戰前提示。他們號稱是以色列軍隊的“天之驕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中東和地中海的天空上創造著奇跡。今天他們是否能再創造一個奇跡呢?
  他們的素質是人所共知的。這一點也在一年前的那次行動中顯示出來。美國一位高級官員說:
  “以色列飛行員簡直是他們國家的航天員。甄選標准之嚴格令人難以置信,淘汰率比美國空軍高得多。更可貴的是,他們有著丰富的實戰經驗。”
  指揮官指示完畢,舉起手來。
  “對表!現在是下午……”
  突襲時間選擇在下午也是經過精心考慮的。按一般慣例,突襲都在凌晨進行,而那時對方的戒備也最嚴密。到了下午,警惕便會逐漸萎頓。
  指揮部的命令傳來:“第一攻擊波,起飛!”
  戰斗警報響徹整個基地。飛行員們快步奔向自己的飛机。指揮官對他們的最后一句話是:“重現一年前巴格達的胜利!”
  几乎在一年前的同一時刻里,八架F—16和六架F—15也正是從埃齊翁空軍基地起飛,去執行轟炸巴格達核反應堆的任務的。
  這個被稱作“巴比倫行動”的作戰任務在一般人看來是無法完成的。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中間隔著約旦、沙特阿拉伯、敘利亞,全部是敵對國家。要穿越這些國家的領空,在雷達和防空設施高度現代化的今天,實在是場夢。
  但這顯示了以色列飛行員的軍事素質。
  飛机剛离開埃齊翁基地,就開始密集編隊,超低空飛行。飛得是那樣低。當它們從樹林上空掠過時,強大的沖擊波几乎把樹枝搖斷。
  指揮部給他們的命令是,全部飛行過程都要保持超低空,只有在接近目標時才可以上升至六百米進入轟炸航路。
  有經驗的人知道,對于超音速飛机,超低空已是极難,同時保持密集編隊,便難上加難。偶一不慎,就有相撞的危險。特別是,以色列距巴格達有數千里之遙。
  但是以色列飛行員做到了這一點,成功地躲避了那些國家的雷達探測。
  不過,在裝備有美國最新雷達設備的沙特阿拉伯,他們還是被發現了。由于他們的飛行隊形是那樣密集,几乎机翼擦著机翼,以致了在熒光屏上顯示出來的是一架大型民用航空班机那樣大的反射脈沖。
  沙特阿拉伯的對空控制官向以色列的机群呼叫:“請你們說明國籍。”
  一個以色列飛行員用商業航空公司慣用的英語回答:“你在雷達上所看到的是一架民用噴气它机。”
  對空控制官相信了,關掉机器。
  伊拉克時間下午六點三十分,以色列机群飛臨巴格達上空。他們就是要在這個時間到達這里。分秒不差!
  這時正是落日時分,太陽象個燃燒的火球一樣懸在西方天睡線上。以色列飛机由西而來,背著太陽進行攻擊,視野清晰,便于觀察和投彈。而伊拉克防空部隊則因陽光耀眼,難以發現目標。
  飛机有架一架地俯沖,各自飛過目標一次,共投下十六吨炸彈,全部命中目標,實現了一次攻擊成功。
  伊拉克价值四億美元的核反應堆被徹底炸毀。
  巴格達防空部隊被這個夾如其來的攻擊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當以机已全部消失在落日的余暉里,防空火箭還在茫然地轉動著細長的脖子,不知該向哪里發射。
  現在已經是六月了,貝卡谷地的群山上依然覆蓋著一層皚皚白雪。
  “到黎巴嫩來吧,一天之內你可以上山滑雪,又可以下海游泳。”一本旅游小冊子這樣生動地寫道。
  自從敘利亞駐軍貝卡以來,旅游者消失了,甚至連老百姓也很難見到,只有“綠色的大兵”隨處可見。
  這天下午,薩姆—6導彈陣地上靜悄悄的,象一切都死過去一樣。這种寂靜在大戰前并不奇怪,它本身就蘊含著殺机。所有的導彈都威嚴地對著以色列飛机可能來襲的方向。各种人員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嚴陣以待,一雙雙眼睛盯住天空。敘利亞軍隊雖未接到正式參戰的命令,但已做好准備。官兵們明白,或遲或早,貝卡地區總要爆發一場惡戰。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由小變大,由遠而近。
  凄厲的戰斗警報在山谷里回蕩。
  敘利亞在這里一共部署了二十個導彈連,指令中心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小山上。現在,指令中心的指揮官密切注視著天空。
  近了,更近了。終于看清了。那是飛机,以色列的飛机。
  指揮官下令:“雷達開机!”
  雷達是薩姆—6的眼睛。只要“眼睛”捕捉到目標,敵机就休想跑掉。
  指揮官事后對別人說,當時他“并不特別激動”,因為他認為薩姆—6有把握使敵机有來無回。這場戰斗的結果將是一邊倒的。
  他万万沒想到他犯了一個錯誤,犯了一個任何人在這种情況下都可能要犯的錯誤。看見飛机就應打開雷達,這是導彈兵的基本常識。然而他恰恰錯在這一點上。從這個角度說,這個錯誤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人太狡猾了。
  現在敘利亞人看到的飛机實際是一种由無線電遙控的、無人駕駛的“誘餌”飛机。以色列用它們來引誘敵人發射導彈。
  敘利亞軍隊果然中了圈套。導彈相繼發射。山谷里紅光閃閃。
  在距离貝卡相當遙遠的地中海上,有几架以色列的E—2C型“鷹眼”預警与戰斗控制飛机在盤旋。這种飛机的模樣十分奇特,背部用支柱支撐著一個二十四英尺的圓盤狀整流罩,里面有雷達和敵我識別器。雷達信號由一套電子計算机進行分析,找到敵方靜止的或游動的空中目標。
  敘利亞的雷達一開机,其無線電電波頻率和導彈指令發射頻率就源源不斷地被“鷹眼”飛机接收了,并迅速運算出來,通知已在空中的以色列戰斗机。
  以色列空軍的空對地導彈和高爆炸彈需要這几种頻率。它們擁有能沿著薩姆—6導彈的雷達波束准确攻擊目標的激光制導裝置。
  以色列飛行員在心里歡呼。
  敘利亞人也在歡呼。那些“誘餌”飛机接二連三地被擊中,墜地。
  薩姆—5啊,你果然名不虛傳!
  當敘軍陣地上一片歡騰,以色列空軍的第一攻擊波已悄悄來到貝卡空域。
  有几個敘利亞士兵發現墜落的飛机競是用塑膠制作的,而且既見不到飛行員跳傘,也見不到他們的尸体,連忙將這個怪异現象報告指令中心。
  指揮官馬上明白中了詭計,叫苦不迭。
  “雷達關机!”他下命令。
  晚了,一切都晚了。以色列空軍已經得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
  雖然真正的戰斗還未開始,但主動權已無可爭議地掌握在以色列人手中:敘軍關掉雷達,F—16可以從容地轟炸導彈陣地;雷達開机,以机上的激光制導導彈和高爆炸彈便能沿著薩姆—6的雷達頻率准确地、主動地發射,將其摧毀。
  這就是“電子戰”。
  敘利亞空軍也得知了以机突襲貝卡的消息,從國內各机場緊急起飛,飛向貝卡。
  那些飛机剛剛滑入跑道,“鷹眼”就牢牢地將它們捕捉到了。在几秒鐘內,電子計算机已將飛机的航跡諸元計算出來,并算出飛机的距离、高度、方位、速度和其它資料,迅速通知自己的伙伴。
  F—15丟掉副油箱,開加力爬高,搶占有利位置,准備空中格斗。
  “使人畏懼的能力正是來源于這种由一架預警和戰斗控制飛机和若干架高級戰斗机組合成一体的系統。”這是許多軍事專家從這次空戰中得到的經驗。
  在距离貝卡谷地四十公里的地方,一架F—16向導彈陣地的指令中心發射了兩枚“百舌鳥”導彈,命中了它。
  指令中心被摧毀后,薩姆—6導彈“失明”了,成了以軍可以輕取的目標。
  數十架F—16惡狼一般地向導彈陣地猛扑。以色列飛行員重演放伎,順著陽光做低空進入。噴气机大聲吼叫著。山谷的回聲加強了隆隆的机聲。爆炸聲震蕩著空气。一顆炸彈下去,白色的山頭上就出現一個污點。片刻工夫,貝卡的群山變得傷痕累累。
  第一攻擊波剛過,第二攻擊波就緊接著來到。不待你稍稍喘息,黑壓壓的机群又在天邊出現,那是第三攻擊波……
  貝卡谷地變成了血与火的海洋。敘利亞的二十個薩姆—6導彈連全部被淹沒在這個海洋中。
  轟炸持續了六分鐘。對于敘利亞人來講,這真是災難性的六分鐘。他們引為自豪的薩姆6一枚也不复存在了。
  轟炸結束了,空戰在繼續。
  敘利亞出動了六十架米格—21、米格—23戰斗机,以色列飛机有九十架。一百五十架世界上最先進的飛机在天空中纏斗。這是中東地區規模最大的一場空戰。
  好壯觀的場面!象蝗虫一船的飛机在空中穿梭往來,以超音的速度相互追逐,恰似一場“車輪戰”。飛机不時發射著導彈。飛机發動机的轟鳴聲、導彈的呼嘯聲、飛机爆炸聲響徹天空。加上飛机和導彈施放的白煙,空中亂作一團,無法辨認誰在攻擊誰。敘利亞的高射炮兵不敢開火,怕在混戰中誤傷己方的飛机。
  在現代化空戰中取胜還要有兩個重要條件,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是飛行員的素質;第二是优良的武器。以色列在這兩個方面都占了上風。他們參加今天空戰的飛行員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受過美式訓練,在空中有靈活處置的主動性。而敘利亞的飛行員則是按蘇聯的教范訓練出來的,他們多依賴地面指揮所的指揮,而在如此大規模的空戰中,地面指揮根本無法控制空中活動,再加上以色列針對敘空軍的作戰特點,運用電子干扰的戰術,使敘机得不到地面的指令。
  美國飛机的性能的确要比蘇聯的优越一些,但以色列并不滿足,仍運用自己的技術力量加以改良,收效甚大。
  一架F—15迎著米格—23飛來。敘利亞飛行員猛拉机頭,企圖繞到以机背后開火。因為空對空導彈是尋熱導彈,需要對著敵机的尾噴管發射。他才爬了一半,只見以机机翼下嫣紅色的火光一閃,他的飛机猛地一顫,隨即燃燒起來。他跳傘了。
  后來他才知道以色列的“響尾蛇’空對空導彈已改良為可以迎頭發射。
  一架F—16在完成轟炸任務后加快速度返航。突然,座艙里的頻閃燈不斷發出強光。他明白,自己被敵机咬上了。這是以色列新研制的一种傳感系統,一旦飛机被敵人雷達探測到,它就會自動報警。
  當傳感系統發出急促的聲音時,這便是告訴飛行員:敵机發射導彈了。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枚燃燒火箭射了出去。
  這不是攻擊火箭,而是引誘改方導彈的。敵方的導彈一下就被它所發出的強大的熱流吸引了過去。
  空戰結果,以色列獲得了胜利,連以色列人都對自己的胜利感到吃惊。据統計,敘利亞有三十架飛机被擊落,而以色列沒損失一架。
  六月十日,敘利亞再次越過邊界運來了導彈,以色列又去轟炸,第二次空戰隨之爆發。
  這一次,敘利亞出動了五十架戰斗机。戰斗結果令全世界膛目結舌。五十架飛机竟全被擊落,而以色列飛机又無一損傷,安然返航。
  “這是中東歷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戰,”美國空軍的達德尼說,“也是近代戰爭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戰。”
  慘烈的貝卡大空戰結束了,貝卡谷地漸漸恢复了宁靜。飛机從空中消失了,薩姆導彈群從地面上消失了,雷達站也消失了,唯有被擊毀的飛机殘骸冒出的縷縷黑煙在微風中飄蕩,似在向人們敘說一個悲慘故事的結局。

結尾

  “以被活活燒死的坦克駕駛員的名義,以在火焰中從空中掉下來的飛行員的名義,
  我答應,
  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戰爭,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在耶路撒冷的“哭牆”旁。以色列人民高唱這首家喻戶曉的歌曲,舉行反戰示威。許多標語牌上寫著:
  “沙龍=殺人凶手。”
  “沙龍,你雙手沾滿了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鮮血!”
  “我們討厭戰爭!”
  以色列人民反戰情緒日益高漲。
  自從一九四八年以來,他們究竟進行了多少次戰爭,怕是只有專門研究歷史的人才能說清楚。在這樣一個小國家里,几乎沒有一戶人家不居喪。大街上,衣服上開著一個口子1的人比比皆是。每一個家庭主婦都惊恐地等待著軍隊三人小組送來死亡通知書。
  ——————
  1以色列風俗,象征失去了骨肉親人。
  ——————
  政府里也有人認為,“沙龍應該住手了”。
  世界各國都對沙龍悍然入侵一個主權國家表示憤怒。抗議以色列侵略和聲援巴勒斯坦人民正義斗爭的浪潮越來越高。
  一幅漫畫非常形象地描繪了這一事實:里根微笑著閱讀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報道,摩挲著下頦:“唔,火藥味濃了一些……”
  里根總統的特使哈比卜飛往貝魯特,充當黎巴嫩、巴解和以色列之間的調停人。
  以軍圍攻貝魯特西區很不得手,傷亡頗大。沙龍深深懂得每死去一個青年男子對于以色列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和貝京都同意停火,條件是巴解撤出黎巴嫩。
  巴解在這次戰爭中也遭受了重大損失。特別是,在這樣嚴重的關頭內部又發生了分歧。有些平說得漂亮而在關鍵時刻總是不夠兌現的國家并不真心給予幫助,使他們的處境更加孤立。硬打硬擠是不可能了,只有暫時撤走,以圖東山再起。
  阿拉法特同意撤出黎巴嫩。
  八月下旬,一個陰霾的早晨。
  在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的監護下,巴解組織的總部和軍隊開始從貝魯特撤离。他們要去的地方是突尼斯、阿爾及利亞、摩洛哥、敘利亞……几個世紀以來,他們一次又一次被迫离開他們所栖息的地方。新的流浪開始了。新的斗爭開始了。
  他們沒有被消滅。他們是在抗擊了強大的以色列軍隊兩個半月之后昂首闊步离開的。他們贏得了過去不曾得到的國際上的同情。
  在巴解總部前的廣場上,戰士們列隊向這個曾經是他們的戰斗大本營的地方告別。他們全部身穿軍裝,背著武器。巴解的紅旗在大樓上驕傲地飄揚。
  阿拉法特用平靜的聲音向戰士們發表演說。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把悲憤的情緒傳染給大家。
  “你們要記住,我們是作為軍隊离開貝魯特的。我們終有——天要回來!”
  离別時刻到了。戰士們向總部大樓上的紅旗行君禮許多人的眼睛潮濕了,還有一些人哭出聲來。
  他們的親屬和貝魯特的市民們赶來送行。女人和孩子們死死拽住戰土們的衣角,不讓他們蹬車。愛人們緊緊擁抱。此次分手,便是人在天涯,不知何時才能相會?熱吻,眼淚,叮囑,宣誓,還有人高唱巴解的軍歌……那真正是一幅悲壯慷慨的圖畫。
  聯合國軍士兵們漠然地站在一旁注視著他們。
  以色列人通過自己的電視實況轉播車注視著他們。
  全世界的人通過通信衛星轉播,注視著他們。
  在貝魯特城郊的巴布達山上,有一個人用望遠鏡注視著他們。這個人就是沙龍。他的表情冷酷、嚴肅,還有點掩飾不住的得意。他的周圍站滿了各國記者。
  一個記者發問:“巴解組織此次撤离貝魯特……”
  沙龍打斷他:“不要用‘撤离’這個詞。這是一种驅逐。如果我們接受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例如要我們從貝魯特撤退,你可以稱之為‘撤离’。”
  “沙龍將軍,”一個外國記者說,“您為什么老是用‘恐怖分子’稱呼他們?這恐怕不太公平吧?特別是您使用這個字眼的時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也是個恐怖分子嗎?當然,我指的是你們為建立以色列國而和英國人打仗的時候。您殺了那樣多的人。”
  “我不是恐怖分子。”
  “不,您是。連你們的總理貝京先生都是。一九四七年,他在耶路撒冷的戴維國王飯店炸死了七十九個英國人,這難道不是恐怖分子的行為嗎?甚至連貝京本人也承認這一點。不久前,在紐約為他舉行的一次午餐會上,他站起來講話,剛一張嘴就說:‘我是一個前恐怖主義者’。”
  沙龍有些慍怒了。
  “那時我是自由戰士,是為反對英國占領而戰。而現在,我是一個國家的國防部長,請你不要把‘恐怖分子’這樣的帽子戴在我頭上。”
  “那么,‘戰爭狂’這項帽子,您戴上十分合适吧?您最喜歡戰爭,人人都這么說。”
  “不,你錯了。這是人們對我最大的誤會。我憎恨戰爭。如果你問我一生中什么時候感到最幸福,我的回答是,在我的農場開拖拉机,看管羊群的那三年。”
  記者譏諷地笑了:“沙龍將軍,您又在騙人了。”
  作者補記: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世界各大新聞社几乎同時發出了這樣一條電訊:以色列國防部長沙龍辭職,路透社自阿爾及爾報道說:巴解組織認為這是一個戰爭販子的倒台。
  以色列內閣二月十日舉行了緊急會議,通過了以色列調查貝魯特難民營屠殺事件委員會的報告,這是自八日起發表這一報告以后的第五次緊急會議了。會議辯論了近五個小時,最后沙龍成了弧家寡人,十六票逼他辭職,只有一票對他表示支持,而這一票是他自己投的。盡管如此,貝京還是很快任命他為不管部長,繼續留在內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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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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