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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科學与偽科學,兼評“特异功能”及其問題


  科學,無論如何是人類文明花園中的一朵奇葩。動物至今沒有可以進行科學活動的絲毫可能。足見,人類從事科學活動,具有太大的幸運性和偶然性。
  為什么千万物种中,只有人類才有科學活動?這与人類這一物种的進化有必然聯系。而人類的進化之所以導致了“認識”上的飛躍,又与這一物种的“神經系統”的高度發達直接相關。由此可見,“神經系統”的結构狀態与功能狀態是決定某一物种能否進行科學活動的唯一條件。人類在物种中的特殊性,就取決于他那特別的“神經系統”。
  人的“神經系統”所以能夠認識世界,并發展出獨特的“科學”活動,用巴甫洛夫的“高級神經活動學說”(盡管這個學說已有些陳舊,但足以分析問題)來說,就是因其發展出了“第二信號系統”,即有思維、語言的能力。這些心理素質的出現,終于擺脫了動物的那种本能性的直党反應。人与動物的差別主要就在于思維、語言的差別,其他方面人類倒大大不如動物,比如運動能力、技巧能力等。
  然而,人類的“神經系統”怎樣才能認識世界?眾人中為什么只有科學家或接近科學家的人,才能做出科學貢獻?
  回答這些問題,极有助于人們對科學本身的認識,也有助于識別某些非科學、假科學和偽科學現象。今天,偽科學現象十分嚴重,關注并討論這些問題,自然更有价值。

          一、科學活動必須具備正常的身心切能

  人的身心功能狀態是從事科學活動的第一條件,它就像一個照相机,鏡頭的功能狀態或“曲光”的水平,是像片真實与否的第一條件。因為,外在世界是個什么樣子,對于世界本身來說沒有絲毫意義,它自己不會說明,也不需要說明,需要說明的是我們這些“反映者”。我們說世界是“紅色”的、“綠色”的等,就是我們的“反映”,至于我們所“說”是否正确,那要最終接受實踐的檢驗。而我們能否正确“說”明這個世界,則取決于我們自身的功能狀態是否正常。只有正常的身心條件者,才能最終做出正确的“反映”。否則,一切非正常身心條件者,做出的世界反映,便必然都是虛假的、片面的甚至是錯誤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同意并接受羅素的觀點,即:外界世界無論怎樣變化,觀察者的身心功能則不能變化,人們必須以一种穩定的正常的身心功能來說明和反映這個變化的世界。他舉例說:“當科學家想讓別人目睹他所看到的事物時,他就調好他的顯微鏡或望遠鏡;那就是說,他使外部世界發生變化,但只要求觀察者有正常的視力。”(羅素《宗教与科學》第97頁,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
  一個科學假說,之所以必須接受其他人的檢驗,其實是人類“身心功能”的一种自我檢驗。一個人說世界是紅的,到底他說的是否正确,那要由更多的人來檢驗,而且檢驗的人越多,正确的可能性才更大(檢驗上,由于總人口過多,沒必要都來檢驗;符合統計學上的要求,有足夠多的人來檢驗即可),大家都說是紅的,則這位第一個反映世界的人,其結論就是對的;而大家都說不是紅的,則其反映就是錯的;而當大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時,則情況較為复雜,那就不敢肯定他正确或錯誤,還需進一步觀察和檢驗。科學研究及其進步的情況基本說來就是這樣。
  人類對自身的世界反映進行檢查,所以有效,那是因為人類的生物功能在進化時獲得了“有效性”。這是一個重要依据。否則,人類自身便無法确立標准。人類的一切標准都是以人類自身生理心理的“有效性”為前提。科學檢驗的“標准”,在外在客觀方面來說是“實踐”,在內在主体方面來說,則是“有效性”身心功能。
  總之,人類的身心功能相對于物种的生存狀態來說,是非常穩定而正常的,這种功能態最起碼有一個“統計”上的正常標准。否則,眾多之人就難以构成“類”的含義,今人也就無法理解古人的所做所為,中國人也就無法懂得外國人的所思所想,一切歷史和文獻也就失去了應有的价值。然而,具体到每一個人,則情況不一,有的更正常一些,有的接近正常,有的時而正常時而不正常,有的很不正常等等。原則上講,越正常的人,越能接受“生存法則”的檢驗,能夠适應反复變化的外在世界及其苛刻刁難。功能不正常的人,在其生存中經常是由于“反映”不對,而被其他動物所吞吃,進而也就不复存在。因此,“有效性”功能是由進化和生存兩方面力量決定的。人体結构(含心理成分)与功能的邏輯与自然的邏輯相一致,才能獲得生存的有效性。但是人類在獲得“文明”以后,“人為”的力量越來越大,倫理的東西也越來越大,結果不少本來智力、身体各個方面的功能并不正常者,卻沒有有效淘汰掉,使不少功能异常者流人社會,在人類的世界反映上,增加了“錯誤”的可能。即使是總体上功能正常者,也由于人体身心功能的脆弱性、易變性,特別是在精神壓力、緊張狀態、藥物刺激、剎那幻覺等方面的干扰,也會經常出現暫時性的“不正常功能狀態”。這也為錯誤地反映世界增大了概率。
  因此,一切科學活動,都必須接受檢驗而且是反复的“歷史”性檢驗。這种檢驗,就是反复用“正常功能”來核准反映者的結論。這里,我們從生理學和心理學角度再次證明:科學就是主觀与客觀的統一。具体一點講,科學就是:外在世界及其變化,通過人体正常身心功能的反映活動而獲得的一种正确描述。
  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例外的“科學”。那樣的“科學”充其量只是“假說”。

             二、“信仰”的兩面性

  反映世界的道理易明,但真正每個人能保證其反映一定正确則非常不易。
  這是由人的“心靈”的复雜性和脆弱性決定的。人的心靈的复雜性,是由人心靈中复雜的內容決定的。人的心理內容總的來說是由三大部分构成,即康德講的“知、情、意”。“知”是最終決定能否認識世界的那种心理能力;“情”是對生存狀態進行反饋性反應的心理机制;“意”則是主觀性的意志能力。這三者成分緊密聯系,互相促進,并同時相互干扰。沒有“情”的積极反饋,“知”便沒有鼓勵;沒有“意”的保證,“知”也將沒有動力;同樣沒有“情”作支持,“意”也沒有情趣;沒有“情”与“知”反复的提供素材,“意”也就越來越失去信心。
  然而,“知”這种品質,畢竟是一种出現最晚的東西。“情”与“意”兩种成分都比“知”要早出現不少。特別是“情”(情感与情緒兩种因素都算),簡直与生俱來,与生命起源俱來,是一种古老而深厚的心理現象,它時刻反映著机体的狀態,但也及其盲目地干扰著后來才出現的“知”性素質。
  人類在不是“人”的時候,和動物一樣主要依靠本能与情感來認識世界。情感認識世界的特點就是“什么好,什么就對”。這里面顯然有強大的功利在起作用。人類依靠情感与直覺而認識世界的時間太長,長到了至今都有嚴重影響。人類能較為自覺地反映世界的歷史頂多有一万年時間,真正成其為“科學活動”的有效認識則更短,只有兩千來年,實驗性科學認識只有三百多年;而不自覺地依靠本能識別世界并解決自我生存問題的歷史則長達几十万年。在沒有科學以前,在沒有自覺主動并有效認識世界以前,人類認識自然并力圖戰胜自然的方式,主要靠“情感性的神話”。
  “神話”的特點,就是“在想象中解決問題”,至于問題是否听從解決,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由于“神話”具有“情感”性,所以一切神話本身在解決問題時,必定具有“一廂情愿”性。人類的一切宗教都是建立在這种“一廂情愿”上的“情感世界”。由于宗教是情感的,于是它永遠不具備“認識”能力,它只培養人們的“信仰”和“態度”。宗教与科學的勢不兩立,就在這里。科學的結論只能是一個,不能有兩個,即使從真理的相對性來講,也是這樣。中國人“反映”出的結論,美國人也應如此,反之亦然。這才是科學。而宗教不是這樣,天下五花八門的宗教,本身就是“差异”,就是“不統一”。宗教中完全不同的宗派、教義、法典、理論、信仰、崇拜物,正說明它們是互不討論、互不檢驗,任憑自己的情緒和愛好隨意堆砌其精神家園。
  科學活動,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物。它必須“擯棄情感”,天下的好坏情感,在這里不能有絲毫滲透,否則就不會得出“客觀”的結論。這也是為什么“科學不能解決人生問題、命運問題和幸福問題”的終极原因。“人生”的好坏,基本上是個情感問題,是用情感作解釋作總結的一种現象。一個人很窮,但并不妨礙他可以很充實;一個人很富,但未必就能感覺幸福等等。這些都不是科學能說明和解決的。科學解決的只能是“真假”判斷,而非其他。
  有趣的是,科學就是与神話進行斗爭的產物,也是与情感進行斗爭的產物。著名科學哲學家波普爾在其著作中早就做過總結。他說:“從發生上說,偽科學態度比科學態度更為原始、更為在先,就是說,它是一种前科學態度。”又說:“因此,科學必然開始于神話和對神話的批判;既不是開始于觀察的集合,也不是開始于發明實驗,而是開始于對神話、對巫術技巧和實踐的批判討論。”(《猜想与反駁——科學知識的增長》第71—72頁,上海譯文出版社)
  因此,科學活動,受到干扰最厲害的就是情感或与情感有聯系的其他因素。人的想象是一种介乎于情感与理智的心理現象。如果一個人的信仰在先,則其想象內容就极易升級為“不可動搖”的“情感真理”。這就是古今中外好些科學家,晚年滑人神秘主義、唯心主義泥塘的心理學原因。
  人的信仰就是這樣,沒有它,人生就會缺乏自信,有了它則會增加進取的勇气,但這种信仰成為先驗的价值取向后,則會嚴重干扰人們的視听,甚至抑制科學活動的開展。目前气功中的“信則靈,不信不靈”、“心誠則靈”就是這种“信仰在先”的結果。宗教教徒不易接受科學道理的原因,也在于信仰在先,絕不怀疑。信徒否定上帝的存在,比殺其父母還要痛苦。他們的痛苦就是上帝不容怀疑。而科學活動和科學精神,則必須“怀疑一切”,即使是信仰問題也要接受科學的怀疑。科學無權威,只承認事實,而且是只承認眾多身心條件正常者反复檢驗的那种事實。

         三、“特异功能”及其引發的“思維問題”

  強調科學和科學精神的价值,常因非科學現象的泛濫。當前,我們之所以必須重視“科學思想”与“科學方法”,則因為“特异功能”的干扰。
  “特异功能”是個中國概念,其較為准确的含義就是人体“超自然能力”。人作為一個特別的物种,個体間有很大的差异性,進而導致了能力上的差异。這在体育選材方面顯得格外突出。不同肌肉的蛋白結构,跑跳能力就差之千里,甚至不同人种的運動能力亦有很大差別。黑人的運動能力比白种人要好出很多,白人比黃种人又要好出不少等等。盡管這樣,人類這一物种的差异再大,卻大不到超出“自然”的“類”范圍。人种的差异只反映在誰更符合和逼近“規律”,而不表現為誰否定或消滅了“規律”。目前流行的“特异功能”現象或理論,更多的倒是這些“能人”用其行為否定和消滅了“規律”,或者創造了另一种目前人類根本沒有見過的“新規律”,比如“耳朵認字”、“眼睛遙測,“人不吃飯”、“呼風喚雨”、“意念搬運”、“意念撥表”之類,比比皆是。有些“特异理論家”在此奇特現象基礎上也總結出了一大堆的“新理論”,如什么“三維以上的物理空間”,“逆時間”,“超自然能力有果無因”,“愛是一种物理現象”,“潛意識無所不能”,“鬼神無所不能”等等。
  理論是事實的表述。“超自然能力”事實如何,其理論自然也就如何。
  這里,我就這种极為奇特的“人体現象”做一些“不可能”的分析。以期人們對時下很為時髦的“怪异理論”予以注意。
  “超自然能力”之所以不存在,蓋因人体在進化中獲得的物种能力极為穩定。
  人体的一切功能都是自然進化而來的,并不是某某神异之人,想當然自我設計出來的。人体功能所以要進行分工,即眼睛專于看,耳朵專于听,嘴巴專于吃与說(動物沒有說),鼻子專于嗅,四肢專于動等等,是由人体進化与發展的需要決定的。原始生命的确是可以不分工的,有些病毒對外界環境的适應是通過“全体”蛋白的變化完成的。但這种面對變化、全体适應的動物,由于不懂得能量節約,注定是不能進化和發展的,是不能發展出精神世界的。人在一切動物進化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出了自己的功能。但在自然屬性方面,則与動物沒有太大差別。由動物不可能有“超自然能力”這一點來看,人類也不可能有什么“超自然能力”。因為一個自然的物种有了“超自然能力”,將會出現很多“矛盾”,并嚴重威脅自我生存。
  舉例言之,如果老虎的耳朵可以代替眼睛,或者身上的一切器官与功能發生了“超然”轉化,那么這個老虎一定會出現“反映”錯誤:耳朵看見了事物,那眼睛又該干什么?即使是所有功能發生了“調換”,又和原來就有的功能“分工”有何區別?顯然沒有。一切功能都是服從于生存的是否有效。我們在任何地方見到的動物都是眼睛看物,耳朵听聲,嘴巴食物,鼻子嗅覺,而不是相反,完全是因為生存的需要決定。只有這樣才能最合理最有效地捕獲食物,逃避追殺。如果相反,鼻子看物,耳朵吃飯,則此動物由于“反映”功能嚴重錯誤,必定出現大腦混亂,判斷不确,從而既抓不住食物,也無法躲避追殺。結果,是自取滅亡。
  嚴酷的生存競爭,決定了任何動物也不敢拿生存開玩笑,絕不敢發展什么“超自然能力”。沒有一個傻瓜動物用鼻子吃飯,這一基本事例已告訴我們生存競爭是決定正常功能的唯一依据。
  人類本來也遵循這個道理,但是人畢竟不同于動物。這种差別在于人在后來終于脫离了直接的物种競爭。好些人可以在他人的供養下保護下得到安全保證,于是乎,這种安全使一些人有閒想入非非,創造各种神話。其中“超自然能力”就是一种靠想象發明的功能。人的眼睛如果能看見几千公里以外的事物,自然是件美好的事情,可這件事情給人体帶來的麻煩也很大,即人体需要多大一個輔助系統才能維護這個巨眼的功能?人体由于懼怕困一只眼之神光而累死全部生命,從而絕不敢創造出那么一只偉大的眼睛,甚至連老鷹的那种銳眼也不敢創造,怕的也是給人体帶來生理上的麻煩:代謝負擔過重,加速死亡。
  由眼睛遙視之不可能,就可推知耳朵認字之不可能。耳朵在功能設計上從未裝置感光細胞,只安裝了感聲細胞,且接受聲波并轉化成電信號又需各种物理裝置(如耳鼓、纖毛、半規管、半規水、小石子等),大腦听覺中樞只接受這些裝置發來的信號,而不接受其他信號。正是這樣,耳朵從不敢裝置感光細胞(如視网膜、視神經之類)。況且大腦處理視覺信號的中樞与處理听覺信號的中樞也“差之千里”,一個在枕區(視覺),一個在顳區(听覺)。
  如果耳朵能看見東西,那么,一定是出現了如下可怕的問題:
  一、人体功能极度退化,向混亂狀態轉化,向渾濁狀態退步;
  二、人的大腦不再分工,几乎變成了一團豆腐,視覺与听覺兩中樞混亂。
  有了這樣可怕的“退化”与“混亂”,即使有“异常感知”,大概那個混亂的大腦也沒有做出反應的可能,更談不上什么“表演”。會“表演”的人,都沒有出現這些新的古怪功能,反倒是借用“表演”逞示“异常”,以引人注目為“高人”或“能人”。“神仙”之類。
  所有這些“超自然現象”都僅僅是“結构”上的問題,但這种問題足以宣布“超自然能力”的死刑。我們還可以看到另一种“超自然能力”,即結构并未改變,但人的“反映”開始异常。這是由人的神經系統出現偏差造成的。人的神經系統极易變動,受生理、心理、食物、血糖、激素、睡眠等各方面因素影響。古時中國人有占卜習慣。占卜的人,就是利用“通神”的方式來完成。只有見著天神,并与之說話,才能獲得先知。于是商代時期,人們就知道借用藥物和酒來麻痹神經,使之出現輕度异常,如見鬼神,如晤上帝,從而獲知占卜。
  好些人在失眠狀態,會出現异常感知,如幻听、幻視、幻動等,有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常有恐懼症,老覺得有人在追赶他陷害他,某些疑神疑鬼症就是由某种刺激引起的幻覺疾病。所有這些,都是結构正常情況下發生的“功能”异常。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李白就是七天不睡覺扶乩以后有了幻化,他的詩中也充滿了這种鬼神色彩和幻覺味道。
  文藝創造与哲學思考稍有一些神經异常,有時反倒會別開生面,另有意趣,筆如神助,汪洋狂恣。但這樣的筆調再好,也得不出科學的真理。真理這東西實在是奇特,非要求人們以正常功能而不可。它不許人們异常与幻覺,不允許有浪漫色彩,不允許不切實際,只允許實實在在、認認真真。一句話:如實反映。
  所有“超自然能力”,都是打破了人体正常的生理功能。這种“打破”不同于科學進步中的“否定”或“擴充”、“擴展”之類。后者是正常功能之間發生的事情,前者則是异常功能与正常功能之間的事情。
  至于是异常功能更接近世界的邏輯還是正常功能更接近世界的邏輯,根据以上“科學條件”和“生存有效性”法則,在此無需累贅,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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