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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這道詔令看,似乎可以無慮。”花蕊夫人問道:“不知雅王說些什么?”
  容顏慘淡的孟昶,連聲音都啞了,“說什么也無用!”他指著舟外答道:“滔滔江水,難洗一身恥辱。”
  花蕊夫人不知如何安慰他?亡國之痛,她亦不下于孟昶。但是,她更重視的是,李太后和孟昶的安全,夜夜枕上思量,總覺得此去不能安心。從來降王多無善果;雖然宋主仁厚,還是不能不作最后的打算。這個打算她已經有了;只等孟仁贄回來,看是何光景?再作最后的定奪,所以一定需要知道他在汴京的所見所聞。既然孟昶不愿多說,她就只有直接去找孟仁贄商議了。
  听完他的陳述,花蕊夫人總算寬心大放:“我有一件事跟你談。”她說:“如今有個宮女,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你看應該作何處置?”
  孟仁贄一時無從回答,他先得弄清楚她問這話的意思。
  于是他問:“官家對此女作何打算,可是還要給她什么封號?”
  花蕊夫人苦笑了:“今日之下,那里談得到此?而且官家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然則應該讓官家得知才是。”
  “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停當了。再去告訴他。”花蕊夫人面色凝重地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孟家不能不作最后的打算。”
  這兩句話,入耳心惊。但細想一想,孟仁贄雖佩服她顧慮深遠,卻也覺得她不免杞人之憂;宋主仁厚,在汴京所見所聞的一切,縱不能疑慮盡釋,但眼前決無危險。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意味著她怕有“族誅”之危,更是決不會有的事。
  因此他便益持審慎保留的態度,沉默著等她作進一步的表示。
  “我有這么一個打算,想把那個宮女,放了出去。你看如何?”
  這就是所謂“最后的打算”,在任何情形之下,孟家還有一條根留著;宗族血胤所關,孟仁贄不敢公然表示反對,想了想說道:“此是家事。不如請太后裁決。”
  “不!”花蕊夫人搖搖頭說:“這話如何能向太后開口?不惹她老人家傷心?”
  豈止傷心,還要讓太后惊懼不已!孟仁贄也醒悟了;太后只要問一句:為何要把怀孕的宮女放了出去?怕到了汴京,教人家殺得一個不留?這話如何回答。
  “那還是問一問官家的意思。”孟仁贄說“万一之防,雖無不可,但怕‘趙家’知道了,以為別有异國,引起疑慮,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這話說得是!”花蕊夫人點點頭,“看來真個非官家莫能定策了!”
  于是叔嫂二人一起去見孟昶,花蕊夫人很婉轉地陳述了這件事;孟昶始而惊喜,繼而感慨,最后卻有無限的傷心,黯然歎息:“不幸生在帝王家!生者已難堪,卻還有人要生下地來受苦。”
  “官家体傷感。”花蕊夫人強忍著眼淚勸道:“其實這也是過慮。”她在這一刻忽然改變了想法,“還是一起到汴梁吧!好歹是官家的骨血,何忍流落民間。”
  “不然!放出去的好——”
  “官家!”孟仁贄打斷他的話說:“此事駭人耳目,只恐‘趙家’猜疑,別生枝節!”
  “猜疑什么?”孟昶問道:“怕未來的那個孩子,長大了會興兵報仇?”
  “是!這不可不防。”
  “倘或宋主明理,即令得知此事,也應該想到,就算此子長大成人,二十年以后,無權無勢,哪里去興兵報仇?再說,如果連這點都放不過,宋主享祚,又何能久長!”孟昶又說:“即令有猜疑,亦不過想到是怕有不測之禍,留下万般無奈的一個最后打算,應能見諒。”
  有了這番話,事情就算定局了。于是由花蕊夫人安排,把怀孕的宮女,許配一個忠誠謹厚,也是姓孟的禁軍;給了几百兩銀子以外,另付一個錦囊,里面盛著足值中人之產的珠寶,作為一世衣食的倚靠。
  那宮女感念恩義,淚如雨下,說什么也不肯离去。花蕊夫人費盡唇舌,多方開導,才把她說服。趁夜來舟泊在一個叫湖水襄渡的地方,把這一雙夫婦悄悄送上了岸。
  孟昶一直不曾露面,但暗中一直在注意著;听得那宮女在岸上哭哭啼啼,不由得也陪她落了几滴眼淚。
  “但愿生個男儿!”他默默地禱視著,“孟氏的血胤就可以不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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