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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曾相識

  
  少年听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听雨客舟中
  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听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离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我是你高中時候同寢室的室友,我叫×××,你還有印象嗎?”
  我的記憶力很好,尤其是對于人。如果我過去的記憶是一首一首的歌,那么我身邊的人就是自然而然鑲在歌里的音符,我很難漏其中一個。除非,故意要忘記某些讓我活得不舒服的人。
  “當然記得你。”我說。
  “很高興能听到你的聲音。”她說,但聲音里并沒有一點雀躍欣喜。
  “老朋友何必客套?”我的語調到底還是“訓練有素”的客套了起來,因為時間讓記憶老去,我發現我也不能免俗的讓彬彬有禮來武裝自己。卡啦,我听見,我腦袋里的某一個地方,防護罩忽然關上的聲音。我暫時离開正在著手的故事和我的鼻子獨享的咖啡香,“安安全全”地回到現實世界來。總是這個樣子,當我必須与“陌生人”溝通,還感應不到她的磁場時,總是這個樣子。
  這個充滿陌生人的城市里,誰能對誰,在三秒鐘內“放開心胸”?誰?當我不再是一個來自下的小女孩,當我知道我只能靠自己,當我獨自通過城市求生的种种考驗后,我的腦袋里就多了一層透明的防護罩,像科幻電影里頭的太空飄浮城市一樣,要先辨別想進來的飛碟不是异類,才會讓它進來。
  “不是客套,我真的很高興,因為……因為上一通電話我是打到純的家里……她媽媽告我說,她三年前去世了。”她說。我感覺到她在電話那頭,松了口气。
  是的,我還活著,感謝主!我猜她想這么說,“純的事情,我知道。”我的語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想她有點沮喪,但我一點也不想扮演“新亭對泣”的囚犯。
  純是肝癌去世的。在我印象里,她是個苹果臉的女孩,和我同鄉,跟我一起上台北,念同一所女校,住同一個宿舍。總是笑聲朗朗,非常樂天知命的樣子。她不像少年的我——我想我當時一定有張討人厭的苦瓜臉,埋怨一間斗室住八個人太多,埋怨洗澡要排隊、衣服要用手洗、燈光太暗害得我近視不斷加深,舍監像虎姑婆,老師有省籍歧視、功課太重、同學成績比我好……
  少年十五二十時,簡直是天怒人怨。
  雖然現在我相信,好運會降臨在樂觀開朗的人身上,但我也相信,命運常常不按牌理出牌。
  純一直活得開心。新婚赴美,卻發現自己已是末期肝癌。住宿同學吃泡面和罐頭是常有的經驗,我們都是在拮据經費下、還想替父母省一點,因而自陷于肝癌危險群而不自知。一個后來學醫的朋友這么分析。但病因常像抽簽一樣,抽中誰,誰才會中獎,誰也難以推斷真正的罪魁禍首。
  只記得純是我們之間省得凶的一個,因她是大姊,有不少弟妹在她之后。考大學,她如愿考上師范大學,純選擇師大,因為不必再回家里要學費、工作也有百分之百保障。畢業后嫁人一起赴美,据說也正過著窮學生日子。病像洪水來襲,臨終前她母親對她說,家里本來打算分給你兩百万,恨沒早點給她!早知道……
  “早知道”是世上我們最常說的一句廢話,我想。
  沒有人能早知道。說此話時,總是悔之已晚,歲月難挽,徒留嗟歎。
  “早知道,應該早點打給她。”她幽幽的說。
  早點打給她,一樣無濟于她,有效的,只是減低一點自己的罪惡感。我心里冷冷的這么想。但再次回想她的來電,我惊覺到我自以為是的堅強是一种硬化症:我們會因為沒辦法陪朋友度過生命中的艱苦掙扎而有罪惡感,至少表示我們還有愛的能力,還有良善的人性,即使我們實際上不能為他們做什么。盡管我們只能讓他有某人還“Stand by me”的溫暖。
  在這一剎那間,我忽然也有同樣的罪惡感。我對自己微笑了。
  可是當時我對她說,改天出來喝杯咖啡吧。我像個城市人,客套的留下她的電話。她說這段時間她辭職在家思考一些問題。我自以為知情地告訴她,我在离開學校至今,也遭受過很多挫折,看過不少生离死別,想用冷漠的鎮定來安頓兩人的情緒。
  然后我像只縮頭烏龜一樣,不敢真正拿起話筒約她喝咖啡,我真的害怕如下場面:兩個女人在咖啡廳里嗟歎韶光易逝、命運無情,楚囚相對。
  但夢偏不饒我,一群久未謀面的舊日朋友,究紛紛來入夢。
  夢醒,我悵然有所失——為什么都不聯絡了?他們到哪里去了?我關心,于他們無益,但我真的關心。
  他們還安好嗎?
  我發現,在不斷的悲歡离合中成長的我,往好處想,是獨立而堅強;往坏處想,是逃避人情冷暖,因為自以為已洞知人情冷暖。
  我們絕望,其實是因為自己把房間的窗戶全部封死,不讓陽光進來;冷漠,則是一种把窗子逐漸封閉的過程。
  面對外面的世界會有傷害,但沒有打開任何一扇窗,就不會有陽光。
  不能因為曾經失去親愛的人,對其他人、其他情感的失去就冷漠如磚塊。
  不能因為怕受閒言閒語傷害,就把每一個有可能試探心事、干扰情感的人,都當成“可能的坏人”。不能因為曾為愛受傷,就害怕愛。就好像我們不能因每天外頭都有事的發生而痘出門。
  我感謝她讓我了解,我的防護罩下,還有愛的能力。我也記起住宿時期背熟的這首詞。現在讀來,對照自己的人生有點好笑。少年的我,是在嘈雜的馬路邊宿舍挑燈夜戰,夏天差點熱昏在沒冷气的蚊帳中;還好,壯年的我若听雨客舟中,大概不必听斷雁叫西風,若在客舟,客舟也必是豪華游輪,必然是吃飽睡足樂不思蜀;老年嘛,鬢已星星是必然,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了,盡人事听天命便是。
  悲歡离合确實無情,但很高興你在我也在,還是探出頭,請你喝杯咖啡吧,靜靜看著曾經飄過的雨,或陽光。
  不要給自己有机會說早知道。人身難得,如优曇花。
   
只想好好說再見

  我一直不喜歡太戲劇化的故事,總覺得轉彎太大的。動不動就生离死別、哀感頑艷的故事非常洒狗血,只适合在八點檔或九點半播放。
  我以為只是寫小說的新手或者活得淺淺浮浮的人,才喜歡悲歡离合的戲劇化撞擊。
  頭頂的透明玻璃毫不抗拒天光云影,正午陽光當頭洒落,我坐著坐著,感到一陣暈眩。看見她走進餐廳入口處,我舉手向她示意:我在這里。
  很多年不見了,好像,自從我們告別少女時代后就未曾謀面。
  “你很准時。”她說。
  “我一向准時。”我答。我仿佛天生就是很守時間紀律的人。我不善等待,故不愿遲到,也不喜歡行色匆匆,我盡量不要讓自己有“因為……所以我晚來了”的借口。
  我也几乎鐵口直斷的認定,一個男人,如果他跟你約會老是遲到,他自己的人生必定缺乏自制力,再有什么雄心壯志,實行力一定很低。
  我們在高一時,同是离家到台北求學的孩子。我怯生生的帶著行李搬進牯岭街的宿舍,她是第一個跟我打招呼的室友,第一天,她顯然就對新環境非常适應。
  她說話的樣子很有自信,理路清晰,我記得。而至今她仍未變,不施脂粉的她,臉龐仍如當初素淨的少女。
  我們談到貧乏簡陋但卻值得回味的宿舍生活、共有的已經离世的朋友。彼此忙碌的工作,還有我們這种少小离鄉奮斗、非常害怕將來沒出息會對不起家鄉父老的心態。
  她說她曾沒日沒夜、一個人顧著六七部電腦終端机工作數年,感覺自己對生活的感覺被抽光,終于覺得自己應該停一停。
  她說她很堅定自己不需要婚姻,因為生命未必要經過“正确的”社會制度才圓滿。
  我換了個位子,逃离越來越熾熱的正午陽光。她說:我剛才從醫院出來,醫生告訴我胸部的硬塊己呈不規則狀,是惡性腫瘤,我正在想,怎樣跟我媽講……
  我默然。
  我自己倒能接受。她說,有一次我跌斷腿,事發時因為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我竟然先問自己,如果只有一條腿,怎么辦?我告訴自己,我還是會活下去;于是我又問自己,如果是骨癌呢?我又對自己說,也還可以接受,只要給我几天時間,讓我處理一下未完成的事情,看看一些朋友,只想好好說再見。
  我怀疑著她的豁達,可是她的面容仍如陽光一般平靜。我從沒見過她激動的樣子,任何時刻。
  入院開刀通知我一聲,我會去看你。我努力使我自己和她一樣平安宁靜,雖然一切是那么措手不及。
  我想到為了要和她見面,我還曾掙扎過,我掙扎,因我有許多預設,因我害怕自己并不擅長聊天、也不擅長面對質疑,怕日子平地起波瀾,因為真實的我在不“應工作要求演出”時,常恍惚怔忡如第一次步入高中宿舍的少女。
  我先天性的害羞,正如她先天性的成熟。我們好好吃完午飯,在午后驟雨即將電雷聲引爆前,好好說了再見。
  我獨自在懊熱的陽光下散步了一會儿。長久以來,走路一直是我保持頭腦平靜的好方式,讓我感覺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有一張不虛偽的面孔,讓我体會:當下天下太平無事。
  走著走著,我從偽裝的平靜中走了出來,我看見自己無法遮掩的沮喪与惊訝,還有多愁善感。許多种情緒在我心中此起彼落、互相消長。
  多少年來,我一直企圖不讓喜怒哀樂影響我生活的節奏。我怕跟個性歇斯底里的人交朋友,因為我清楚,自己有這樣的本質。如果不是多年獨自生活的磨練、太多挫折与离別的考驗,我想,我的情緒很容易變成一顆動不動就會被引爆的手榴彈,或者變成洒狗血專家。
  自小在情緒不穩定的環境中長大,又吃過苦、耐過勞的人,或善于觀察環境、發現隨意發泄情緒總會成為失敗者的人,大概都很容易變成我這個樣子:但有時矯在過正,反而讓情緒積壓著,外表“酷”得要命,其實……還是“鐵血柔情”,心軟得像鮮奶饅頭。
  太容易受外界影響、太容易隨別人的磁場波動,又不愿淪為陰陽怪气,不想被譏為生理不順,所以不斷告訴自己,鎮定些,鎮定些。万一有人有事使我情緒一激動起來,不管自己有理沒理,總有些內疚感。
  有一陣子,我忽然發現自己很久沒掉過眼淚,甚至,掉淚已不是本能,總要先找到些“充分且必要”的理由。
  是堅強,還是故作堅強?
  我只發現,情緒并不容易克服,不能強迫它折服,對我而言。總要等待一段時間,讓我自己像植物的根,慢慢的吸收掉土壤中的水分,才能變成養分。
  我需要時間复原。不管是挫折、失戀,甚至是跟老朋友好好說再見。
  從壓制情緒到安安靜靜看見自己的情緒,真是一條漫長的路。我知道,我不如她那般,可以理路清晰地和自己溝通。
  明白自己會故作堅強,使我發現自己開始堅強了些。
  走在馬路上,頭發不斷吸收陽光的熱量,我頭昏目眩,揮手招來計程車。雷雨正巧開始為熱鬧的市區挂上水色的帘幕。
  我還有下一“攤”約會。我不想遲到。
  其實,我不想遲到,是怕因為自己的疏失,而錯過了生命中原本可以擁有的美好時光。是因為,時日有時冗長,有時緊迫。有時容你渾渾噩噩,何時竟不容你說一聲:我愛你,不容你和他握一次手,一秒鐘也不肯多給,等你想第一次張開雙手擁抱他,已經太遲,因為你遲到。再熱烈的擁抱,只能凝結在像的冰層中。
  在我的生命中,竟有這么多只能永遠停留在想像中的擁抱!
  只想好好說再見。
  這一句話,讓我有了充分且必要的理由流淚。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此時此刻的環境好得像張愛玲年輕時的奢望。但我們,竟然還常常來不及,好好說再見。
  再見,就是一种祝福。雖然我還是不喜歡轉彎太大、動不動就生离死別的、非常洒狗血的人生或故事。
   
朋友

  基本上我仍有“鄉下孩子”的單純特質,見過面就有三分情,就是朋友。
  除非……
  住在城市這么些年,知道每一個勉強下的定義几乎都附帶著但書。附帶但書,是因為吃過了些苦頭,也因為洞察了一些世故,了解天底下一樣米養千万樣人——上天造人是“有物有則”,有的相近,有的相悖,有的人彼此湊在一起會活得更加愉悅,有的則會像斗魚一樣兩敗俱傷,他的“我”与你的“我”兩相妨。
  相信上天自有主張的人,必相信,不是每個心靈上的“人种”都可以放在一起。
  就把這种冥冥中的定理定義為“磁場”吧。不然,無可名之。
  “磁場”也是奇妙的,有些人你第一眼磁場不對,后來因緣際會,成為你的知音;有些人,一碰了面就与你展開一場友誼的熱戀,結果,因為某些事件,你發現他不是你想像中的人。你們的親密關系,原來只是想像力天馬行空的結果。
  有時怨不得他人,他并沒蓄意騙你,只是他沒你想像中那般義气,或他有他的“難處”。
  而所謂“難處”,若非事到臨頭,很難現身。冠蓋滿京華時是朋友,在斯人獨憔悴時未必是朋友。
  有人感歎,“人生如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散飛”;有人在朋友“背信”時咬牙切齒的指責“最好的朋友將是最坏的敵人”,再也不相信朋友,交友時如臨深淵;我只覺人生變數實在多,對朋友可以持平常心,不要太在乎別人對你的誓言是否永遠不變,万一,患難時見不了真情,大不了不要再對他再推心置腹就是了。就算丟了一個朋友,也別變成一只嘵嘵不休的惡狗,一直吠到連沒辜負你的朋友都怕。
  當一個人的人格中失去繼續信任人的能力時,他同時也沒有辦法容忍任何的友誼。
  我常覺“信任”是人和人眼眸言語交會時所產生的,最美妙的化學作用。
  信任,說來簡單,其實复雜。沒有自信的人,很難信任沒有血緣裙帶關系的人;對人生不能開敞心胸的人,也終生無法品嘗信任的美味。信任,須先明白,自己的眼光未必都是對的,若一時錯,也別念念不忘,提防著一錯再錯。
  信任,是可以像庄子所說的,相懦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當人生路并肩而走時,享受挨挨蹭蹭的感覺,就算人生路各奔前程,相隔万余里,多年不見,仍是朋友。
  偏偏有些人以為,朋友就只能挨挨蹭蹭。有些人談戀愛,也只愛挨挨蹭蹭。不能天天相見,就開始心生疑竇,十天半月不見,或每周只能禁一次,就擔心感情不能持之以恒。他們一定要時時“不离不棄”才叫朋友。
  我們野心勃勃的想要天長地久的感情,卻只會用眼睛談感情,看不見,就認為會失去,是我們面對情感時最大的矛盾。
  那不是有厚度的感情,只是控制欲。
  每個人對朋友的定義不一樣,竟是我最近才察覺的。
  對朋友的定義其實等于你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度。
  在一個很偶然的机會里,有個很熟的同性朋友問我一句她大概醞釀很久的話:“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我直覺地嚇了一跳,心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怎么認識了這么久,忽然用這句話來拷問我?
  像一只魚,忽然被貓用爪從魚缸里撈起來,丟在干硬的地板上一樣,張著嘴,奇怪著自己為何呼不出泡沫來。我的思緒在嚴重的混亂后空白一片,呆呆看著發話的人。我想知道她為何問這句恬,卻又不知從何理清她的問題。
  “我們不是朋友,那是……是什么?”
  我瞠目結舌,問。
  “所以我問你我們是不是朋友呀?”
  “朋友……那你對朋友的定義是什么?”我感覺我們的交流電波發出沙沙沙的短路聲音,所以我企圖用點理性找出真正的斷電原因。
  “哦,比如我跟某某,她跟我無話不談,連她和她男友的一些小事,她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我思考著她的定義——真糟糕,照她的定義,我這一輩子大概沒有所謂的朋友。我沒有“無事不談”的朋友。有的朋友可以談文學,有的朋友可以談人生也可以談怎么大血拼,有的朋友可以一起扮演三姑六婆,有的朋友可以互相嘲謔,有的朋友是最佳玩伴,但我發誓絕對絕對不要跟那种“一痞天下無難事”的人成為工作伙伴,有的朋友喜歡慷慨激昂議論時事;我雖甚無興趣也得忍著听讓他快樂;有的朋友偶爾在背后說你一點小話但也不打緊;有的朋友本身永不改掉我最痛恨的重男輕女習气,但我罵我的,她做她的,在我們分享香嘖嘖的奶酥面包時,我們和樂融融,一點歧見也沒有。
  我交朋友几乎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除非他所制造的不适感盡是負面的——一看到他,你就覺時日維艱,度日如年,那么大家最好“各自尋須各自春”。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我……我……可是按照你的定義……真的要一五一十才是朋友嗎?”唉呀怎么可能。我從來沒跟朋友報告過:A君某月某日牽了我的手,吻了我的唇;我也覺得一個人應該有隱私權,不然所謂的朋友体系正好形成歐威爾《一九八四》中秘密監視系統,一個朋友等于一況扛在你身上的隱藏式V8攝影机。
  “我對朋友是很挑的。”她說。
  相對之下,我大概得承認,我對朋友几乎是不挑的,不預設任何立場,除非磁場大不相同,除非相見不如不見。
  她應該是想告訴我,“挑”上我做朋友,我應覺光榮。沒錯,有她這個朋友我覺得很不錯,但“很挑”兩個字,讓我感到自己是水果攤里被人揀來選去的水蜜桃,要新鮮完美才有資格賣掉。
  原來,當“朋友”也可能是一件很有壓力的事,我由此恍然大悟,有人對朋友的定義与我絕不相同,他們挑朋友的邏輯是:除非你如何如何,否則你就不是朋友。与我“先天性”對朋友的定義:“你是朋友,除非你……”大相徑庭,他們用的是篩選法,我的或者該叫消去法。
  我想我對這世界較為信任,雖非事事天真。
  我也發現,有些朋友之間存在著微妙的競爭心,也碰過有些則總是把朋友當對手的人,你的光芒不能蓋過他,他必須鶴立雞群。有些人需要朋友,又處處防著朋友爬得比他高,也听過有的女生“她找不到男友是她的事,卻處處阻擋我嫁出去”的怨言誹語。
  老朋友是經過時間与個人榮枯考驗的朋友。
  開朗樂觀的朋友絕對是益友。
  在朋友度過人生難關時,我知道,有時不要急于兩肋插刀,只要給他“stand by me”的感覺。為朋友太積极而害事的例子,我就看過。比如A快失戀了,你急急替A去罵他的情人B水性楊花、喜新厭舊,到頭來是害了B与A決裂得很難看。
  朋友間盡量不要有金錢大往來,不是丟了錢,就是丟了朋友,通常,兩樣都丟。
  你可以幫朋友度過情緒障礙,卻不能一直成為他的情緒風向雞,隨他東西南北亂轉,不然,他養成習慣做無主孤魂,你也會因長久受精神勒索,半夜里接他哭訴電話而六神不安。
  以上所說的“朋友”二字,換成“情人”也無何不可。
  我其實并不愛為感情的种种名詞下太明确的定義,只因,下了定義,就有揀擇,有揀擇,就有利之所趨,就不是真情流露。所以我未問過人,你當我是朋友,或你愛我嗎,為什愛呢?
  能講出為什么而愛而相知的,就倫俗了。
  過眼滔滔云共霧,算天下知己吾与汝——我一直很喜歡這一句話的大气,只因過眼滔滔云共霧,啊,你必說,是因昨日你供我一個李,還是今日我還你一個桃?寫字寫得嘵嘵不休的我,有時很怕答,為什么……也許不為什么。就為我高興与你一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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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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