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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落日余輝


  老麥歸國如凱旋,風頭出盡國會山;
  老兵不死心猶在,永往無前再競選。

  話說杜魯門解除麥克阿瑟職務的消息一公布,美國國內立刻鬧翻了天。那些早就對杜魯門不滿的人借此机會使用除暴力以外的一切手段來發泄這种不滿。他們到處散發請愿書,焚燒杜魯門的畫像,并把國旗倒挂或下半旗。反杜魯門的笑話滿天飛:"如果杜魯門還活著,這件事本不會發生。"有的報紙把此次事件稱作"在夜深人靜時犯的罪"。洛杉礬市政會議宣布休會,對麥克阿瑟遭"政治謀殺,致以沉痛的悼念"。一些州議會還通過了遣責杜魯門的決議。白宮收到成千上万封抗議電報和信件,不少人在電報中要求彈勁杜魯門,并稱他是"白痴"、"蠢才"、"低能儿"、"豬玀"、"猶大"、"小上尉"、"小政客"、"熏青魚"。參議員麥卡錫在一次集會上說杜魯門是個"狗崽子"。眾議員馬丁告訴記者說,共和党已討論了彈劾問題,并暗示不但杜魯門,而且整個行政當局都可能受到行政審判。當晚,杜魯門前往格里菲思体育場向全國發表講話,為他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和他的朝鮮戰爭政策辯護,但卻被罕見地喝了倒彩。民意測驗表明,69%的美國人支持麥克阿瑟,而支持杜魯門的只有29%。4月 ll日,簡直成了美國的黑暗日,一位參議員說:"美國今天落在一個受蘇聯間諜指揮的秘密小集團的人手里。"

  在東京,那天下午在杜魯門的正式命令還未送達麥克阿瑟手中之前,無線電台已向全日本特別廣播了這一消息。當時,麥克阿瑟夫婦正在大使館同華盛頓州參議員沃倫·馬格納森等人共進午餐。他的副官錫德尼·赫夫從廣播中听到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后,滿面愁容、眼淚汪汪地來到餐廳門口。瓊看到這种情景,悄悄离開餐桌過去詢問。赫夫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訴了瓊,然后瓊回到餐桌前,俯下身輕聲告訴了丈夫。惠特尼寫道,听到這個消息,"麥克阿瑟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呆滯了",像石雕一樣地沉默著。少頃,他抬起頭來毫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夫人,用一种輕柔而使在場的人能听得到的聲音說道:"瓊,'我們終于要回家了。"

  不久,在接到參謀長聯席會議發來的正式命令后,麥克阿瑟前往第一大廈。盟軍總部外交局局長威廉·西博爾德前來看他,他微笑著站起來迎接。西博爾德眼含熱淚,半天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好一會才勉強說道:"將軍,在對待這种事上,你是一個遠比我出色的戰士。"隨后,'麥克阿瑟"對用這种方式送他回家進行了嘲弄"。他痛苦地說道,"在陸軍服役52年后競受到如此公開的侮辱",作為一名戰士,如果總統打算讓他退役,哪怕是稍作暗示,他也會毫無怨恨地這樣做。西博爾德說,這位自豪而敏感的將軍顯然"受到了深深的傷害,看著他的表情,听著他的話語,這是我所經歷的最痛苦的會晤"。
  麥克阿瑟有理由對他被解職的方式表示憤怒。他竟然是通過別人從廣播中知道自己被解職的消息,這是他万沒有想到也是万不能接受的。他在回憶錄中气憤地寫道:"有史以來,司令官一直在調換,有些出于心血來潮,有些出于某种原因,但沒有哪一次比我這次被解職所用的手段更粗暴的了——不許人申訴,沒有辯護的机會,也不考慮過去。……我所接到的解職令是如此的嚴厲,以致當一個司令官被解職時所常有的禮遇也受到了妨礙,這實際上是使我處于被管制的狀態。即使是辦公室里的一個勤雜工、一個打雜的女佣或隨便什么樣的仆人,也不會被這樣不近人情、不顧起碼体面地打發走。"他不相信所謂通信系統發生故障、華盛頓無法与佩斯取得聯系的說法。他把這突如其來的事變看作是一种"突然難以抑制地大發雷霆"的結果。不是有人說,杜魯門性情暴戾,動不動就大光其火嗎?不是有消息說,杜魯門曾給一位批評他女儿演唱水平的音樂評論家寫信,揚言要揍他嗎?麥克阿瑟認定,他就是"這种無法控制的盛怒之下的第二個受害者"。雖然內心中感到屈辱和不平,但他外表上卻顯得鎮定自若,使看到他的人更增加了几分敬意和同情。

  在朝鮮前線,那天下午李奇微正陪同佩斯在風雨交加的戰場上巡視。有位已听到廣播的戰地記者過來向他表示祝賀,但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晚上,當他們回到指揮所時才得知此事。李奇微同樣感到惊訝、難以置信,認為以如此"粗暴的罷免方式來公然傷害將軍的自尊心",實屬毫無必要。但這對他本人來說畢竟是件榮升的好事,所以很快便轉惊為喜了。其他軍官也似乎多少感到些寬慰,因為他們覺得,今后東京總部的新主人与在朝部隊之間會相處得更融洽。第二天中午,李奇微飛往東京會晤麥克阿瑟。他寫道:

  我從羽田机場直接前往他的官邱,他以非常恭敬的態度接待了我。當時,我怀著一种人類好奇的天性想看看他被解除了高級職務之后情緒上有什么變化。然而,他依然如故——沉著、冷靜、穩健、樂于幫助他的繼任者。他含蓄地提到自己被突然解職一事,但他的語气中絲毫未流露出苦惱或怨恨的情緒,他是那樣鎮定地、毫不震惊地承受了這种打擊,而這种打擊對于一位處于事業頂峰的職業軍人來說無疑是一种毀滅性的打擊。我當時就想,這件事很能体現這位偉大人物的達觀性格。

  麥克阿瑟突然被免職在日本各界人士中引起相當大的震動。日本人往往把當政者神化,以求安心,在天皇變成凡人之后,麥克阿瑟便自然被神化了。但現在一紙電文就輕易撤了他的職,不免使尚未恢复元气的日本人感到張皇失措。吉田茂听了這個消息后大惊失色,心煩意亂,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才鎮定下來。無論從日本利益或從個人感情上,他都不愿听到這個消息,他不知道這將給日美關系及對日和約帶來什么樣的影響。直到西博爾德向他保證美國對日政策不變,他才安下心來,并表示不會辭職。

  4月16日清晨,麥克阿瑟一家离開他們整整呆了五年半的美國使館,前往厚木机場。此前,吉田向全國發表了十分感人的致謝演說,稱麥克阿瑟為其國家所做的貢獻是歷史上的一個奇跡。裕仁天皇曾到大使館向麥克阿瑟道別,"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前往机場的車隊像是去參加國葬,成千上万的士兵、警察及市民肅立在街道兩旁為這一行人送行。他們揮著手,喊著話,有的還流著淚。這情景使麥克阿瑟深為感動:"像這樣一個不久前還在交戰中的偉大國家能對它以前的敵方司令官如此尊祟,在歷史上我找不到能与之相比的先例。"

  盟軍總部、日本政府和外交使團的所有顯要人物都來到机場送行。上午7點,麥克阿瑟的汽車徐徐開來,樂隊奏起樂曲。他走下汽車,首先檢閱了儀仗隊,目光堅定但表情呆滯地從士兵們面前大步走過。然后,他來到高級官員們面前,同他們一一握手,臉上現出微笑,并不時地說一兩句客气話。當他握著李奇微的手時,真誠地說道:"我希望當你离開東京時,你會成為陸軍參謀長。如果允許我選擇我的繼任者的話,我本來也會選上你的。"

  該上飛机了。瓊依依不舍地离開已泣不成聲的夫人們,在丈夫的攙扶下登上"巴丹"號。在机艙門口,他們轉過身來向告別的人群揮手。這時,机場上響起19響禮炮,數架戰斗机掠空而過。他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顯出十分傷感的樣子,然后快捷地進了飛机。"巴丹"號終于起飛了,繞富士山盤旋一周后向東飛去。

  "巴丹"號途經檀香山直飛舊金山。還在臨行前,麥克阿瑟即被邀請在4月19日的國會兩院聯席會議上發表演說,因此,在連續兩天的飛行中,他專心致志地起草著講話稿。他決意要利用這個机會一炮打響,給已經熾熱的國民情緒再加加溫,讓那些赶他下台的人吃不了兜著走,以雪解職之恥。
  17日入夜,當飛机接近燈火輝煌的舊金山時,麥克阿瑟充滿激情地對13歲的儿子說:"好了,阿瑟,我的孩子,我們終于到家了。"當飛机降落在机場后,他們意外地受到加利福尼亞州州長等政府官員、記者們和成千上万群眾的熱烈歡迎。人們簇擁在道路兩旁向麥克阿瑟歡呼,使他的車隊用了兩個小時才緩慢地駛完14英里的路程,抵達他下榻的圣弗朗西斯飯店。在那里,人群擠滿了一個街區,使得警察們不得不手挽著手護送他們一家進入飯店,以免受到傷害。

  顯然,人們把他當作一位受到迫害的英雄來看待,那些痛恨杜魯門的人甚至希望他在明年的總統選舉中,与那個"跳梁小丑"一決高低。但麥克阿瑟似乎并不想沖淡他作為英雄和受難者的形象,不想(起碼現在不想)讓人們覺得他与政治有什么瓜葛。因此,在第二天市政當局為他舉行的歡迎儀式上,他站在市政廳的台階上對歡迎他的人群宣稱:"有人剛剛問我,我是否打算投身政治。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沒有任何政治抱負。我不打算競選政治職務,我也不希望我的名字出現在政治場合中。我從事的唯一政治活動可用你們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話來概括——上帝保佑美國。"這番話激起10万市民再次向他歡呼。

  隨后,他們一家便又馬不停蹄地登机前往華盛頓。19日凌晨0點32分,"巴丹"號抵達華盛頓國家机場。飛机一降落,早已等在那里的如痴如醉的人群便跨過欄杆,向飛机沖過去,麥克阿瑟再次被淹沒在歡迎的人海里。馬歇爾和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全体成員以及白宮和國會的代表都來机場迎接他。麥克阿瑟与走上前來的馬歇爾一面握手,一面客气地大聲說:"你好,喬治!"但當他看到杜魯門的代表哈里·沃恩時,臉立刻沉了下來,弄得沃恩很尷尬。他們很快就被人群包圍起來,有些攝影記者甚至戴著橄欖球運動員的頭盔往前沖。好不容易擺脫了人群,离開了喧鬧而混亂的机場,麥克阿瑟一家被送到市區斯塔特勒飯店下榻,住在堆滿鮮花的經理套房中。

  19日中午,麥克阿瑟身穿他那身人們熟悉的軍服,乘車前往國會山發表演說。他像就職日的當選總統一樣,受到30万群眾的夾道歡迎。12點30分,他來到國會大廈。隨著一聲"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駕到!"全國的听眾和觀眾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天是電視攝像机第一次被允許在國會充分拍攝這一重大場面,而那天的電視觀眾也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

  麥克阿瑟闊步走進大廳,登上講壇。這時,議員們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面對這一場面,他威嚴挺立,毫不動容,"猶如奧林匹斯山神"。當掌聲和歡呼聲平靜下來之后,麥克阿瑟開始了他著名的被公認為最成功、最出色、最動人的一次演說:

  我站在這個講壇上,有著深切的自卑和万分的自豪之感。自卑是因為想到在我之前曾站在這里的美國歷史的偉大締造者們,自豪是因為想到這個辯論立法問題的論壇代表著迄今所能創立的最純洁的自由。全人類的希望、心愿和信念都集中于此。

  我站在這里并不為任何党派目的作辯護,因為所涉及的問題都是帶有根本性的,完全超出党派所能考慮的范圍。如果要證明我們的方針是穩妥的,而我們的前途是有保障的話,那么這些問題就必須放在國家利益的最高一級上來解決。因此:我相信你們會恰如其分地把我所要講的話看作僅僅是一個美國同胞經過考慮后所表達的觀點而已。我的講話并不帶有人生暮年的怨恨和傷感之情,心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國效勞。

  种种問題都是全球性的,而且如此錯綜复雜,以致要考慮一個地區的問題而不顧其他地區,都只能給全局帶來災難。

  盡管亞洲通常被認為是通往歐洲的門戶,但是,說歐洲是通往亞洲的門戶也一點不錯,而且一個方面所產生的廣泛影響不可能不沖擊另一個方面。

  有那么一些人聲言,我們的實力不足以同時保護兩條戰線,就是說,我們不能夠分散我們的力量。我認為失敗主義的表現莫過于此了。如果潛在的敵人能在兩條戰線上分兵作戰,那我們也必須針鋒相對地予以還擊。

  接著,他用了大量篇幅回顧了亞洲形勢及他与政府意見分歧的來龍去脈,抨擊了政府的戰爭政策。同時,他繼續鼓吹他擴大戰爭的主張(即他的四點建議),并辯護說:"這些建議本來都是旨在專門從軍事方面去支援我們在朝鮮作戰的部隊,避免無數美國和盟國人員的生命損失,而盡快結束戰爭的…。實際上与朝鮮戰爭有關的每個軍事指揮官,包括我們自己的參謀長聯席會議在內,過去都曾完全同意過上述觀點。"他對有人說他實際上是個戰爭販子感到憤憤不平:"再沒有比這更荒誕不經的事了。現在活著的人當中很少有比我更認識戰爭的,在我看來,再也沒有比戰爭更令人厭惡的了。……但是,如果戰爭一旦強加于我們,那只有用盡一切手段盡快結束戰爭,此外,沒有任何選擇余地。戰爭的目標就是胜利,而不是曠日持久的僵持。在戰爭中,絕不可能有胜利的代替物。"他以下面這段很能打動人心的話結束了他的演說:

  我就要結束我52年的戎馬生涯了。還在本世紀開始之前我加入陸軍時,我孩提時代的全部希望和夢想便實現了。自從我在西點軍校虔誠地宣誓以來,世界已几經滄桑,希望和夢想也早已消失了。但我還記得那時最流行的一首軍營歌謠中的迭句,它最為自豪地宣布:

  "老兵永遠不會死,他們只是悄然隱去。"

  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樣,我作為一名在上帝的指引下盡心盡職的老兵,現在開始結束我的軍事生涯,悄然隱去。再見。

  麥克阿瑟的講話歷時34分鐘,有30次被那些如痴如醉的議員們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和歡呼聲所打斷。演講結束后,議員們全体起立,再次向他歡呼,許多人甚至激動得流下了眼淚。一位議員說:"我們今天听到了上帝在這里講話,是上帝現身,是上帝的聲音。"另一位議員說:"不同意麥克阿瑟就是不忠。"還有一位議員說:"他的演說使共和党人眼淚汪汪,民主党人尿濕褲檔。"

  然而,麥克阿瑟并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悄然隱去,起碼在其后的一年時間里,他沒有隱去。就在演講后的那天下午,政府在華盛頓紀念碑廣場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正式歡迎儀式,馬歇爾和參謀長們都參加了。隨后,他前往憲法廳向6000名美國革命女儿會會員講話。在那里,女士們事先通過決議:在將軍講話時一律脫帽,以免擋住大家的視線。會后,女儿會秘書長在宣讀會議記錄時說,在憲法廳的歷史中,將軍的演說"恐怕是最重要的事件"。有人馬上起立提議并經一致通過,刪去"恐怕"二字。

  4月20日,麥克阿瑟一家前往他准備定居的紐約,那里更是一片歡騰,各條大街裝飾得五彩繽紛。警方估計有750万人參加了游行和觀看,是有史以來在曼哈頓所見到的最大人群。當麥克阿瑟的轎車經過時,人們向他瘋狂地歡呼,所拋扔的彩帶和紙屑共有2850吨,為上次歡迎艾森豪威爾時所達紀錄的4倍。不少女人泣不成聲,有18人因歇斯底里發作而被送進醫院。接著,麥克阿瑟又馬不停蹄地走訪其他各大城市,處處都受到英雄凱旋般的歡迎,成為公眾輿論的首要新聞人物。一位議員感慨地說:"全國處在感情激蕩的狀態中。"真是万眾激動,舉國沸騰。會做生意的小商販也跟著沾光,向外拋售麥克阿瑟紀念章、三角旗和玉米芯煙斗,很快便脫銷,供不應求。鮮花商們則給各种花都冠以麥克阿瑟的名字,什么麥克阿瑟茶香玫瑰、麥克阿瑟蘭花、麥克阿瑟仙人掌、麥克阿瑟牡丹……作曲家們用下面的歌詞錄制的各种唱片也成了搶手貨:

  老兵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
  老兵永遠不會死,
  他們只是悄然隱去。

  麥克阿瑟把家安在紐約沃爾多夫·阿斯托利亞飯店第37層的一個高級套房中,室內裝飾得富麗堂皇,牆上挂滿了他從遠東帶回來的工藝品。作為五星上將,他每年可享有1.8万多美元的固定津貼和政府提供的交通工具及助手。在那"感情激蕩"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接到上千次電話,收到上万封電報和信件。在這些函電中,最令他得意和"珍愛"的莫過于前總統胡佛(与他住在同一樓中)的一封信:"麥克阿瑟將軍為美國人民所作的貢獻是無法估量的。他是我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將軍并且是最偉大的政治家之一。他是自喬治·華盛頓以來美國所產生的政治家和軍事領袖的集大成者。正是他的軍事天才贏得了對日戰爭。正是他的政治家才能消除了日本人民固有的敵意。"

  5月3日,麥克阿瑟再次來到華盛頓,作為第一證人出席參議院一個聯合調查委員會就遠東軍事形勢和他被解職一事舉行的听證會。听證會是在保密情況下進行的,但每天會后委員會都向新聞界散發經過檢查的會議記錄,而這些記錄便成為每天最重要的新聞。除麥克阿瑟作證三天外,馬歇爾和布萊德雷各作證六天,陸、海、空三軍參謀長各作證兩天,艾奇遜作證八天。在听證會上,26名議員輪番提出連珠炮似的問題,其內容無所不包。麥克阿瑟沉著應付,再次兜售他的主張,并抨擊政府的遠東政策"根本不是一項政策",而是"綏靖主義"。他還以參謀長聯席會議1月 12日的報告為證据,說明參謀長們曾完全同意他的觀點。對此,參謀長們花了大量時間來否認這种說法,說那只是在情況危急時考慮采取的措施。在5月15日的听證會上,布萊德雷說出了后來廣為流傳的那句名言,即麥克阿瑟的戰略"將使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同錯誤的敵人進行一場錯誤的戰爭"。馬歇爾則著重談了麥克阿瑟被解職的問題。他說,麥克阿瑟的觀點与政府政策的根本分歧在于"他要使我們鋌而走險",甘愿冒擴大戰爭而為此失去盟友、破坏"世界其他地區的所有利益和目標"的風險。但這种分歧并不新奇,"要說有什么新奇的并使我們必須罷免麥克阿瑟將軍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局部地區的戰區司令公開地對美國的對外政策表示不滿和反對,這种情況确實是前所未有的"。

  這場被新聞界稱之為"大辯論"的听證會一直持續到6月25日。雙方的證詞似乎都有道理,都受到各自党派的支持。為了避免紛爭,調查委員會明智地沒有做帶有傾向性的結論,而只是向國會提交了一份客觀性的報告。后來,國會為表達對麥克阿瑟的敬意通過一項決議,批准為他鑄造一枚金質特殊榮譽勳章,上面刻著他的肖像和下列文字:"澳大利亞的保護者 菲律賓的解放者 日本的征服者 朝鮮的捍衛者。"

  听證會后,麥克阿瑟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曾自稱不感興趣的政治活動中。他會見各界特別是包括胡佛、塔夫脫等人在內的共和党知名人士,并周游全國進行演說旅行,這次旅行被惠特尼稱之為"一次使國家獲得新生的遠征,一次直言不諱的猛烈抨擊的討伐"。他攻擊杜魯門政府道德墮落,在戰場上"姑息養奸",在對外政策上"膽小怕事"。他在休斯敦說:"我們并不為外來進攻的威脅而感到擔心,我們擔心的是這些從內部起作用的陰險勢力。"在退伍軍人大會上,他聲稱他3月份的聲明瓦解了美國領導人的"秘密計划",這個計划就是要把台灣拱手讓給中共并使北京獲得聯合國席位,以換取朝鮮的和平。在整個"討伐"中,杜魯門一直采取克制態度而保持沉默,但這次他再也忍不住了,奮起還擊說,這純屬撒謊,將軍自己也知道。實際上,這次討伐并末給麥克阿瑟帶來什么好處,許多人對政府的遠東政策表示了理解,甚至開始同情起杜魯門來。有報告說:"這次辯論的主要价值可能是它起到了安全閥或避雷針的作用,可以緩解公眾的緊張情緒。"民意測驗表明,在听證會之初,人們還有濃厚的興趣,但后來就有些不耐煩了,而且麥克阿瑟的聲望也有下降趨勢。

  1952年,又到了美國的大選年,共和党人塔夫脫一如既往仍躍躍欲試。但共和党內一些有識之士都認為,如果保守的塔夫脫獲得提名,那么可以肯定任何民主党候選人都會很輕易地戰胜他,就像20年來所有運气不佳的共和党候選人一樣。另外,共和党人還擔心,如果民主党再次執政,美國就會沿著"社會主義道路"走得更遠。因此,他們開始尋找新的最有可能獲胜的人選。最后,他們選擇了當時任北約總司令的為人謙遜、平易、寬厚而正派的艾森豪威爾。艾森豪威爾不像他的老上司麥克阿瑟那樣愛出風頭、派性十足。他是個受到各階層敬重和喜愛、甚至為民主党所接受的人物。最初,艾森豪威爾表示不會主動去謀求總統職位,但也不會拒絕更高職責的"召喚"。這表示他有意于競選,于是共和党內一些中堅人物便開始為他組織競選活動。在這种情況下,塔夫脫為尋求支持來找麥克阿瑟,后者熱情地接待了他,并對他說:"在過去的艱難歲月里,您給了共和党如此堅強有力的領導,以致您被全國稱作'共和党先生'。而我感到,對党來說,如果現在不能團結在您的周圍以迎接即將來臨的嚴峻考驗,那就如同在戰斗打響之際換將一樣,是難以想象的背叛行為。"但麥克阿瑟的支持也無助于增加塔夫脫的競選籌碼。6月初,艾森豪威爾卸去北約總司令之職,回國親自參加競選,并在許多州的預選中擊敗了塔夫脫。于是,塔夫脫又來找麥克阿瑟,讓后者充當他的競選伙伴,并許以"武裝部隊副總司令"的頭銜。一直抱有政治野心的麥克阿瑟,當然欣然接受了這一建議。

  7月7日,共和党在芝加哥舉行全國代表大會,麥克阿瑟被推舉在會上作主旨講話。像1944年一樣,他又成了一匹黑馬,大有一爆冷門之机會。然而,令他的支持者失望的是,這一机會很快就被他那冗長而索然無味的陳詞濫調給葬送掉了。他的講話華而不實、慢條斯理,一提到上帝語調就升高一級,然后又降下來,使人听起來既掃興又不舒服,"就是覺得沒勁"。到后來,代表們越來越不耐煩和心不在焉了,有的咳嗽、有的議論、有的上廁所、有的轉來轉去拉選票。他的講話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中,場面十分令人尷尬,盡管他不斷提高聲音以吸引听眾,但無濟于事。一年前他在國會聯席會議上發表"老兵不死"的演說時那种神奇魔力、那种震撼人心的場面,已一去不复返了。本想露一手、結果卻砸了鍋的麥克阿瑟在講完話后,心情沉重地悄悄离開會場返回紐約。但他仍心存一線希望,等待大會的投票結果,并讓"巴丹"號停在机場跑道上,准備隨時再把他送回去。但在7月 11日的第一輪投票中,艾森豪威爾即得了614票,塔夫脫500票,麥克阿瑟只得10票。就這樣,他的美夢再次成為泡影,而他過去的副官卻獲得了提名,并最終在11月的大選中當選為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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