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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在“和談”掩護下


        和談掩護調兵忙,遠途奔襲珍珠港;
        處心積慮施詭計,美國海軍要遭殃。

  1941年7月, 日本開始向南亞發動攻勢,占領了印度支那,其中包括在金蘭灣的重要港口,它距新加坡只有750英里。華盛頓認為,日本的挺進是最終向菲律賓、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群島發動進攻的序幕。
  7月24日, 日本大使野村吉三郎海軍上將被召到白宮,羅斯福總統向日本發出嚴厲警告。當時在他身旁一邊是在赫爾生病期間代理國務卿的韋爾斯,一邊是海軍作戰部長斯塔克上將。羅斯福斷言,如果日本試圖奪取東印度群島的石油,荷蘭人就會抵抗,英國人就會對他們進行援助;“鑒于我們自己援助英國的政策,結果立即會出現一种极為嚴重的局勢。”如果日本從印度支那撤軍,那個地區將實現中立,并可以保證日本人自由地購買該地區的大米和原料。羅斯福對日本人接受這項建議不抱什么希望,但認為這是“為避免日本向南太平洋擴張再次作出的一种努力。”
  過了兩天,由于沒有得到東京的任何答复,羅斯福總統對日本的經濟進行了致命的打擊。 他下達命令凍結日本在美國的大約1.31億美元的財產,從而結束了兩國之間的貿易———其中包括日本所需石油80%依賴進口的石油貿易。然而,羅斯福并不想勒死日本。事過不久,華盛頓表示,對不适合提煉航空汽油的低辛烷石油產品,將頒發出口許可證。內政部長伊克斯說,總統擔心徹底實行禁運會促使日本入侵東印度群島,“因此仍然不愿意把絞索勒緊。他認為,最好是不時地猛拉一下絞索”。在美國實行禁運之后,英國人和荷蘭人也緊接著拒絕向日本出售石油。日本軍國主義者認為,這一行動是西方國家包圍日本帝國的最后一步。
  東條英机10月23日召開軍政要員聯絡會議,集中討論了有關日本与美國談判的問題和同美國開戰的前景問題。為了緩和同美國的關系,東鄉外相主張最好從中國部分撤兵,但卻遭到軍方的強烈反對。會議爭持不下,東條隨即提出三种方案讓大家裁決。一是即使蒙受巨大的困苦,或者用木戶的話就是“臥薪嘗膽”,也要避戰;二是立即決定開戰;三是在繼續談判的同時,作好必要時開戰的准備。
  日本陸軍總參謀部堅持認為,与美國談判已進入死胡同。杉山回答說:“只要美國仍頑固不化,那就沒有必要繼續會談下去,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戰爭!”
  “立刻開戰!”海軍代表永野加重語气說,“日后再不會有開戰的良机!”
  陸軍總參謀長衫山主張應在12月初開戰,不過仍要繼續同美國談判,玩弄外交騙局,以便給日本帶來軍事上的好處。在東鄉外相看來,完成這一任務是困難的。他說:“我實在無法接受阻礙成功希望的限期或條件。”東條為了協調各方面的關系,決定再作一次退步,把談判期限定在12月1日。會議從上午9時一直開到午夜,最后雙方都作了妥協才算了事。
  限期初步商定之后,說服美國人達成協議的重擔就落在東鄉外相的身上了。他說,他已草擬了兩個遞交美國的方案。方案甲的措詞比較婉轉些,洋稱陸軍同意在1946年前從中國撤出包括防御共產主義部隊在內的全部駐軍。方案乙是留作万一美國拒絕方案甲時准備提出的。它包括一項在最后達成協議之前,作為最后一著的暫定協議。它的目的是要打消赫爾對日本侵入印度支那的怀疑,并向他說明,日本將放棄武力征服東南亞的計划。与此同時,日本即將其在印度支那西部的駐軍撤向北部,而美國則要售給日本100万吨航空汽油作為報答。
  在以后長達几個小時的討論中,陸軍不但一直反對從印度支那撤軍的建議,而且堅持要向美國政府提出解除對日本資產的凍結.停止“破坏中國事件的和平解決”。陸軍副總參謀長家田說:“戰爭不可避免,假如現在不打,明年、后年也得打。打,現在正是時候:神圣的日本精神將照耀我們的事業。”他認為,日本向南挺進,可能有助于德、意法西斯擊敗蘇聯,并迫使中國投降。占領東南亞對美國資源也是個巨大的打擊。“我們將建起一座銅牆鐵壁,憑借它,我們能將亞洲的敵人一一擊敗,同時也能打敗美國和英國!”
  冢田副總參謀長的緊急戰爭呼吁,意外地鎮服了以外相為首的反對派。他們認為,如果堅持反對南進,會迫使東條解散整個內閣,而新內閣必然會更進一步軍國主義化。其實以東鄉等人為代表的所謂“穩健派”反對南進,而不是出于道義上的考慮,更不是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政策和戰爭政策,而是擔心樹敵太多會遭滅頂之災。最后他們終于被迫同意了軍方的意見。
  意見“統一”后,現在輪到東鄉外相去執行几乎絕望的在限期前取得“和平”的任務了。他選派富有談判經驗的前駐德大使來栖三郎前去輔佐野村大使執行這一“艱巨”的任務。東鄉認為,“外交方面几乎沒有回旋余地了,成功的希望是渺茫的。”
  事實上,美日關系在整個30年代都處在緊張狀態中。對造成這种局面應負主要責任的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政策。1931年日本對中國東北的侵略,對維持太平洋不穩定均勢的條約体系提出了第一回合的挑戰,開始了日本用其獨占政策來取代美國“門戶開放”政策的武力征服過程。日本選擇的時机是經過仔細考慮的:蘇聯正致力于國內事務,無力東顧;西方世界正陷于經濟危机中,無力進行干預。當時唯一可能作出反應的是美國,但是擔任總統.的胡佛,被國內的經濟危机弄得焦頭爛額,他對主張對日本持較強硬態度的國務卿史汀生所提出的經濟制裁建議,一概加以拒絕,只同意發表一個表明美國立場的聲明。這就是美國政府在1932年1月7日以致中日兩國政府照會的形式發表的政策言明:不承認有損于美國在華權利——門內開放政策的任何條約。史汀生在內閣會議上繼續力主采取除使用武力之外的一切手段來對付日本破坏條約義務的行為。胡怫表示:“這只能是戰爭之路”。他認為“條約義務是道義性質的,因此只能對日本采取道義壓力”。
  1933年3月4日,羅斯福繼胡佛任美國總統。他接受史汀生的“不承認主義”原則,支持國際條約的“神圣義務”。3月27日,日本示威性地退出了國際聯盟,聲稱日本“在建立遠東持久和平所應遵循的原則上与國際聯盟不合”。
  日本退出國際聯盟后,一方面加強對偽滿的全面控制,准備對蘇聯的戰爭和擴大對中國的侵略,另一方面向西方搖晃橄欖枝。外交大臣廣田一再向美國保證,日美之間沒有不能和平解決的問題。 但与此同時。1934年4月17日,日本外務省發言人天羽英發表了一個使赫爾“大吃一惊”的聲明。這個聲明進一步宣布了日本牌號的“亞洲門羅主義”。赫爾在14年后斥責說:“在短時間假裝抱有和平意圖之后,日本在事實上——一直到珍珠港事件時——只不過是回到它的既定的加強軍備、破坏條約和進行侵略的臭名昭著的方針上去。”
  1937年7月, 日本發動對中國的全面進攻, 目的在于獨占中國。 這是對美國“門戶開放”政策的再次挑戰。羅斯福想給這匹“野馬”套上緩繩。他曾考慮對日本實行禁運。禁運几乎是羅斯福手中唯一可玩的牌,但是這張牌還打不出去。芝加哥“防疫”演說引起的反應,顯示公眾輿論對羅斯福的建議暫時還不能接受。國務卿赫爾和海軍的許多高級將領,也反對對日本實行禁運。在這种气氛下,羅斯福只得采取見机行事、靈活反應的辦法。1938年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行動十分猖撅的一年。5月陷徐州,6月占開封,10月攫漢口,11月宣布建立所謂“東亞新秩序”。根据日本外相有田的說明,建立“新秩序”就是不承認“門戶開放、机會均等”的舊秩序;陸軍大臣板垣宣稱,日本為了建立“新秩序”,不辭与第三國一戰。面對這种形勢。 羅斯福作出了有針對性的反應。5月17日,國會根据他的要求通過了10年建造軍艦115万吨的龐大的海軍擴建法;6月30日,英、美、法三國海軍訂立相互使用港口協調行動的協定。 使日本更加惱火的是,美國在1939年7月26日宣布,1911年訂立的美日通商航海條約在1940年1月26日到期后不再續約。 盡管如此,這一行動仍不過是羅斯福根据日本的行動作出的有限反應。 1940年7月的一次以企業界為對象的調查表明,美國企業界人士絕大部分主張同日本繼續做生意。這一傾向,日本人自然會注意到。
  1939年9月歐戰爆發, 希特勒初期閃擊戰的胜利,更加刺激了日本法西斯南進的欲望。 1940年6月29日,日本外相有田發表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的聲明,干脆把英、荷、法在太平洋的屬領,甚至菲律賓和澳大利亞、新西蘭都納入日本的“共榮圈”,從而進一步加劇了日本同美國及其盟國的矛盾。羅斯福經与赫爾多次商量,決定采取避免在太平洋上与日本發生公開斗爭的方針,以便集中全力援助英國和加強美國自己;同時,不讓日本得到這樣的印象,即在必要時美國不會使用武裝力量,但又要克制与它爭吵,讓討論和協議之門敞開。而日本也決定以和談為掩護加快南進的步調和戰爭准備。1941年的美日秘密談判就是在這种背景下進行的。
  日本軍國主義一面進行談判,一面竭力煽動戰爭。鈴木將軍反复說明日本資源的危急情況。“簡而言之,我們仍在和中國交戰的同時,還將同英國、美國和荷蘭打一場長期戰爭,任務是不輕的。然而,在最初几個月取胜的希望還是光明的。”因此,他認為戰爭是解決問題的答案。這總比“等待敵人向我們施加壓力要好嘛!”
  永野將軍要求大家對作戰計划保密。他說,“日本的命運如何,全靠開戰頭几個月能否取得決定性的胜利。”杉山要大家考慮選擇好時机的重要性。“就作戰而論,如果把開始敵對行動的時間推遲,”他說,“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日、美之間的軍備對比將對我們越來越不利。”他對戰爭初期能取胜這點是滿怀信心的。他認為日本能“建立自己堅不可摧的戰略地區,并能把敵人挫敗”。
  東條則從另一方面闡述南進的必要性和絕對性,他在回答樞密院原議長提出的有關談判的問題時說,美國在答复時用的是“華麗的辭藻”,“美國沒作一點儿讓步,只是向日本提出強硬要求。”他說,最嚴重的爭論是在中國的駐軍問題。當他談到這場令人沮喪的侵略戰爭時,還動了感情。“我們派出了百万大軍,付出的代价是數十万人的傷亡,家庭失去親人的悲傷,歷時四年的苦難,還花了几百億日元。”他認為,如果把軍隊撤出,中國將奮起反對日本,“中國還將試圖接管滿洲、朝鮮和台灣!”東條決心破釜沉舟,宁愿冒民族剖腹自殺的危險,也要把侵略戰爭進行下去。
  11月16日,來栖三郎特使經過長途跋涉,風塵仆仆地抵達華盛頓。兩天后,野村大使把他帶到國務卿赫爾的辦公室。對這位個子矮小,戴著眼鏡,胡子修得整整齊齊、曾代表日本簽訂三國同盟條約的使者,看上一眼就足以使赫爾得出此人不可靠的結論。“無論是他的外表還是他的態度,都不能得到我們的信任和尊敬。”赫爾在回憶錄中寫道,“我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詭詐的人……在我眼中他唯一可取之處是,他的英語講得很好,因為他娶了美籍秘書為妻。”
  赫爾認為來栖很可能企圖利用談判來麻痹他們,時机一到便會向他們發動攻擊。他陪野村和日本這位特使來到白宮。羅斯福總統裝出和藹可親的樣子說:“伯利安說過,朋友之間不是沒有商談余地的。”來栖回答說,“必須找到一种避免戰爭的方法,太平洋像個火藥桶。”羅斯福表示同意應取得廣泛的諒解。他警告這位日本特使說:“追隨希特勒主義和侵略道路,將不符合日本本身的最大利益,日本本身的最大利益所在,是沿著我們在當前會談中所已勾划出輪廓的道路走去。倘若日本竟然不幸決定追隨希特勒主義和侵略道路,我們毫無疑問他相信,日本到頭來肯定是失敗者。”
  就在羅斯福接見日本大使的同一天,東條英机在國會發表演說,并在電台向全國作了廣播。他主要講華盛頓談判問題,指出成功与否,有賴于下述三點:“美國不得干涉日本對中國事件的解決”;不應“對日本帝國實行直接武力威脅”,應該取消經濟封鎖;應盡力使“歐戰不蔓延至東亞”。東條的演說,在東京獲得軍國主義分子狂熱的歡呼和暴風雨般的掌聲。
  11月
  26日下午, 野村和來栖被召到國務院。5時,赫爾把《備忘錄》交給他們。東京的尚武心靈能有所悔悟,那將是“微乎其微的希望”。美國政府為了爭取同盟國,籠絡人心,故意把《備忘錄》寫得冠冕堂皇。文件要求日本從中國和印度支那撤出全部陸、海、空軍和警察部隊;在中國除支持蔣介石外,不得支待任何其它政府或政權;以及在實際上廢除三國同盟條約。在過去几天中,赫爾一再強調,除非日本政府格守這一條約,所謂和平解決就不能叫人相信。
  美國政府的答复,首次傳到東京是在11月27日上午。電報被立即送進皇宮,那里正召開軍政要員聯絡會議。電報送到時,剛好會議休會,大家在進午餐。東條宣讀了電報內容,一切死寂。不知誰說了一聲:“這是最后通牒!”最使東條之流惱火的是, 赫爾竟然要求從中國全境撤兵。 東條差不多為此暴跳如雷,他咆哮道:“滿洲是用巨大的血汗代价得來的,失掉滿洲就意味著經濟上大難臨頭!”隨后他就責令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盡速實施以“Z”命名的對美作戰計划。
  山本原任海軍次官,是一個身高只有5英尺3英寸的傳奇式人物。他的雙肩寬闊,胸部又大得像個圓桶,所以給人的印象還是身材魁梧。山本雖說當初曾警告一些狂妄之徒,要當心美國的工業潛力,但從思想深處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法西斯分子。他和東條考慮問題的角度雖有所不同,但實質都是一丘之貉。他一任聯合艦隊司令,就把理論上的戰線延至馬紹爾群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馬紹爾群島連同加羅林群島一起,成了日本的托管地,是日本在太平洋最東端的屬地。1940年,在第一次春季演習中,山本和他的參謀長福留繁少將信步在旗艦“長門”的甲板上。他看到以肮空母艦為基地的飛机在飛行訓練中取得了出色的成就,轉身對參謀長說:“空軍訓練很成功,我想進攻夏威夷是可能的。突然的致命一擊就能把停泊在珍珠港內的美國艦隊打得不能動彈。在美國重建其艦隊之前,日本早已占領了東南亞,并把它的所有資源拿到手了。”偷襲珍珠港的計划,主要是以山本心目中的英雄東鄉海軍大將的戰術為基礎的。
  山本五十六,早年在哈佛大學學習,后來在華盛頓擔任日本大使館的武官。他親眼看到了美國的工業實力。他斷言,如果不消滅在夏威夷水域的美國太平洋艦隊,日本在同美國的一場戰爭中就沒有獲胜的希望。山本极力主張出動航空母艦對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國戰列艦和航空母艦發動突然襲擊。這樣的行動將充分利用日本在太平洋上占优勢的海軍力量—一10艘戰列艦對9艘戰列艦,10艘航空母艦對3艘航空母艦。進行這樣的襲擊已有足夠的先例。日本已經對蘇聯和中國發動了大規模的突然襲擊;1940年11月,几架英國魚雷飛机摧毀了停泊在塔蘭托的意大利作戰艦隊。
  這位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堅持認為,如果摧毀美國艦隊,日本就能夠在沒有干涉的情況下征服菲律賓、馬來亞和東印度群島。然后它就可以撤退到從千島群島到澳大利亞邊緣牢固的防線后面,并且利用防線內的交通和供應線擊退對這個屏障的進攻,直到西方國家被迫接受日本對大東亞共榮圈的控制為止。山本實際上是靠他自己的個人名望壓倒了海軍本部的反對意見。發動這場突然襲擊的准備工作在非常秘密的情況下進行,對飛行員的實際訓練是在1941年9月開始的。
  在從石油禁運到珍珠港事件這四個月的時間里,雙方進行了令人厭倦的活動,以便贏得時間。羅斯福本想作出最后的努力來制止逐漸走向戰爭的那种不可抗拒的趨勢。他建議同日本人和解,或者達成暫時的解決辦法,目的是使遠東局勢恢复到1941年7月的狀況。 這樣,美國將取消石油禁運,中國和日本將開始會談。作為回報,日本將不再向印度支那或者向中國東北同蘇聯交界的邊境一帶派遣部隊,并同意即使在美國同德國和意大利交戰的情況下,也不執行三國軸心協定。實際上這只是羅斯福的一廂情愿罷了。
  雖說羅斯福對日本仍存有某种程度的幻想,但日美談判仍沒有取得絲毫進展。相反,在和談的掩護下,日本法西斯卻加緊調兵遣將,蠢蠢欲動了。11月6日,也就是早在赫爾11月27日照會之前,山本五十六就根据東條的指示發布聯合艦隊絕密的作戰命令。11月I0日,特遣艦隊司令南云中將發布了他的實施山本計划的第一號命令。雖然總參謀部和外務省達成了一項這樣的諒解:如果与美國的外交談判哪怕在最后一刻得到成功,對珍珠港的襲擊也要取消,進擊部隊將回到北緯42度、東經170度的集結地待命。 但是,在東條英机決意推行戰爭政策的情況下,這种諒解是無法實現的。相反,調兵遣將和臨戰之前的准備工作正在加緊進行。
  6艘航空母艦上的私人財物以及不必要的設備全被撤去, 換上來的全是一桶桶的汽油。所有艦只一律實行嚴格的燈火管制。11月16日,進擊珍珠港的特遣艦隊即所謂“木戶部隊” 在內海口集中。這是一支強大的艦隊,它包括6艘航空母艦、兩艦配備有14英寸口徑大炮的快速戰列艦、兩艘重型巡洋艦、l艘輕型巡洋艦、9艘驅逐艦、3艘油船和1艘給養船。其中“赤誠”和“加賀”兩艘母艦,是分別由一艘巡洋艦和一艘戰列艦改裝的, 排水量3万吨。“飛虎”和“蒼龍”的排水量只有1.8万吨, 但設計比較現代化。“翔鶴”和“瑞鶴”是最新最大的母艦,826英尺長,几乎与美國最強大的母艦“企業”號一樣大小。6艘母艦上載有360架飛机,其中有81架戰斗机、135架俯沖轟炸机、104架高空(平行)轟炸机和40架魚雷轟炸机。
  第二天傍晚,山本總司令來到了“赤誠”號,給南云和主要人員送行。天一黑,“赤誠”便在兩艘巡洋艦一左一有護衛下緩緩地駛出佐伯灣。艦上的燈火全部關閉,通訊設備上的晶体暫時全被取了下來,以保證不使用無線電通訊。但留在內海的艦只卻發射出強波無線電通訊信號,以迷惑敵方的監听電台。
  在“長門”號的后甲板上,山本背著雙手在來回踱步,不時停下來凝視已在消失的母艦的黑影。 對于“Z”作戰計划地雖然怀有信心,但仍然害怕与美國開戰。不久前他在給軍事學院的同學的一封信中寫道:“我的處境是何等出奇啊!我不得不作出違反我個人意愿的決定,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全力去實現這個決定。此亦命乎?”
  為了迷惑敵人,攻擊艦的其他軍艦,一艘艘按不規則間隔的時間,先后起錨開航了,各自按自己的航線出海,朝東京以北約1000英里的海面上的集合點駛去。如果所有艦只同時直接朝瓦胡島出動,那么目標太明顯了。珍珠港進擊部隊將在千島群島的擇捉島匯合。那里港灣水深,夏季浪濤洶涌,冬季出奇的平靜。這個島是個理想的匯合點。島上只有一個三幢房子的村庄,一個小小的水泥碼頭,一個郵局和一個無線電台。為安全起見,“國后”號海防艇扣住了所有外發的書信和電報,巡回艇則在希圖灣兜捕漁民,封鎖消息。
  “加賀”號航空母艦是留在內海的最后一條艦只,正在把改進后的最后一批魚雷裝上。母艦一啟航,艦長就把所有人員都集中在甲板上,宣布向希圖灣進發,然后向珍珠港前進。
  在“赤誠”號上,各艦長被告知了航線。有一位艦長問,如果在海參威碰上蘇聯商船怎么辦?回答是“擊沉”。“不管挂哪國國旗,看見什么船只就擊沉什么船只” 。11月25日黃昏,500余名駕駛母艦飛机的飛行員擁擠在“赤誠”艦上的飛行員室內。室內的睡舖和桌子全被拆除。南云將軍簡要地談到了這次偷襲。只是在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才听說珍珠港一詞。接著由作戰參謀源田和空擊隊指揮官源田,指著珍珠港的模型,詳細地講明了如何向珍珠港進攻。每個飛行員都發給有美國軍艦的照片和瓦胡島附近能迫降的各島嶼的照片。如遇迫降,潛艇將在指定地點接應他們。之后,南云又作了一番動員,室內气氛异常激動,法西斯狂徒們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隨著戰爭的逼近,日本統治集團內部的分歧也越來越尖銳。在11月29日上午舉行的軍政高級官員聯席會議上,東條首相對一些大臣的悲觀情緒大動肝火。他說:“請相信我們的話,我們有能力占領東南亞,并取得足夠的石油。三年內,我們逐步擴大這個共榮圈。 至于航空汽油我們能想辦法解決。鋼鐵呢,去年的產量是476万吨。三年后我們可以提高這個產量。”
  “似乎目前倒一切順利,”曾任過首相的海軍提督岡田啟介苦笑著說,“但有許多未知數。就以美國目前的軍事工業而論,你不覺得多少有點危險嗎?”
  “一切都考慮進去了,”東條又怒又气,滿口噴著唾沫星子說,就算我們不打,結果又如何呢?我們不能向英美低聲下气,在中國事變中,到目前為止,我們已喪失16万人,還有200多万人在吃苦頭。不能再吃苦頭了!如果再這樣連續几年下去,連打的机會都撈不著了。我們已經丟了不少寶貴的戰机!”盡管有不少人反對,但東條們一意孤行,決心把戰爭進行下去。他說:“日本的興衰全由神決定了。”
  在東條詳盡地闡述了日美談判的冗長的經過后,軍令部總長永野海軍大將起立,激昂地宣稱,海陸兩軍官兵都“熱切希望以一死報效天皇.盡忠報國”。接著其他軍政頭目也報告了諸如國民士气、緊急預防措施、糧食供應以及國家經濟財政等問題。
  最后,東條懇請天皇批准開戰。他說:“日本帝國正處于光榮和敗亡的十字路口。如陛下決心開戰.我們定將竭盡全力以報皇恩。政府与軍方更緊密地團結,舉國一致,确信必胜,不遺余力實現國家目標,以慰圣慮。”与會者除了向天皇鞠躬施禮外,再無別的話。就這樣.天皇裕仁在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罪惡文件上蓋了御璽。
  就在天皇批准開戰三個小時后,山本用新密碼給進攻珍珠港的攻擊部隊發出另一份稍長的電報:“登新高山1208。”這就是說,按原定計划于12月8日發起攻擊。
  “登新高山”的電報,加重了先頭攻擊指揮官草鹿的戰爭責任感。他頓時覺得,他們將發起一場突然偷襲,然后疾風似地立即退回。不過,隨著机動部隊接近珍珠港,美國的巡邏飛机總還有可能在發起進攻前先發現机動部隊。如果是那樣的話,草鹿已做好改變戰術的准備,即使不能達到突然襲擊的目的,也要全力進攻,力求重創美國太平洋海軍。 艦隊司令南云隨即下令各艦長熄燈行駛,并把“Z”行動向全体士兵傳達。隨時作好戰斗的准備。
  為了欺騙對方,掩蓋偷襲行動,在日本國內,宣傳机器卻大擺迷魂陣。《日本時報》當天的標題是:《日本將重新作出努力,求得美國諒解》。在世界的另一邊,山下奉文中將則正向各師團長。獨立部隊長和參謀人員宣讀進攻的命令。他們一個個注意地傾听,他們知道日本的命運已處在緊要關頭。几乎每一個人都淚流滿面。在美國方面,羅斯福總統雖然早已意識到同日本的會談即將失敗,在遠東隨時都可能爆發戰爭,但他万万沒有料到一旦發生戰爭美國領土會遭到突然襲擊。美國人往往看不起日本。他們認為,日本的軍艦和飛机是模仿美國裝備制造的,質量低劣。“近視的日本飛行員不能擊中目標”。日本的“茶館經濟”在戰時的壓力下很快就會垮台。紐約小報《下午報》刊登一篇文章,寫的是“我們如何用60天的時間戰胜日本”的問題。絕大多數美國人過感恩節時沒有過分不安的情緒。甚至羅斯福總統都設法离開首都前往溫泉度假,直到國務卿給他打電話時才返回華盛頓。
  在12月的整個第一周內,在華盛頓有一种感覺,認為有一台無法控制的机器已經運轉起來,誰也不知道如何將它停下。赫爾繼續同野村吉三郎和來栖三郎進行毫無成果的會談,同時他們在等待日本對美國10點計划的答复。羅斯福要求國會領導人不要連續休會三天以上。總統每天都同戰時委員會開會。情報机构提供的關于日本軍艦動向的報告不斷送進來,破譯的“魔術”密碼透露,東京外務省已經通知它的駐外各使館燒毀外交密碼,這是即將斷交的可靠跡象。但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襲擊珍珠港的部隊在前進,因為那些軍艦在整個航行期間絕對不准發報。
  12月5日, 星期五,羅斯福召開內閣會議,研究美日會談問題。這時赫爾比平常更悲觀了。“日本特使不想認真談判,”他說。“我肯定他們都不想干。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更加确信,他們不光明正大,說話模棱兩可,他們是我見到的最惡劣的人。”
  海軍部長諾克斯說:“你知道,總統先生,我們知道日本艦隊在哪里。”羅斯福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像要确保沒有未經批准的人在場,然后才讓海軍部長接著說下去。“我們得到的非常秘密的情報表明,日本艦隊已經出航,离開了港口,正在海上行駛。這個情報絕不能出這個房間。”
  在羅斯福的追問下,諾克斯承認,關于日本艦隊的動向,沒有任何准确的情報,但是一切跡象表明,它在向南朝著新加坡的方向駛去。羅斯福逐個問了在座的人,一旦受到襲擊,美國應該采取什么行動。勞工部長珀金斯認為,總統不是想听取戰略上的意見,而是想通過他們的反應對輿論進行估計。人們一致認為,如果新加坡受到襲擊,美國應該援救英國人。會議結束時,有一個人樂觀地說:“日本艦隊出海也許是進行演習。”諾克斯發出了笑聲。据拍金斯回憶說,這是“空洞而又多么滑稽的笑聲啊”。
  12月6日, 羅斯福仍親自向日本天皇裕仁呼吁和平。來栖三郎曾告訴他,這是防止戰爭的唯一途徑。他在電報中說:“我們兩個人都有恢复傳統的和睦,防止人類進一步死亡和毀滅全世界的神圣義務,這不光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偉大國家的人民,而且也是為了鄰邦的人民。”
  就在羅斯福向日本天皇呼吁和平的當天,日本報紙根据東條的指令,繼續指責西方准備開戰,為日軍南進大造輿論。各報的標題是:“美國徒勞地拖延談判,無意与日本和解” , “美國領導人商討對日政策,但未有改變固執態度之跡象”,“惡意中傷,包圍日本,踐踏日本之和平意圖,四國同時開始軍事准備”……
  雖然羅斯福總統看過截獲的日本“停止談判”的照會,軍政要員們也預感戰爭就要來臨, 但是他們卻沒有提高警惕,更沒有作出必要的軍事准備。就在12月6日星期六的晚上,美國上下到處都是歌舞升平,歡度周末。海軍部長諾克斯仍在國家劇場觀看《學生王子》;陸軍情報局長謝爾曼·邁爾斯將軍認為日本那份電報“沒有多少軍事意義”,因此并不特別憂慮。他給他的遠東問題專家布拉頓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沒有理由發布戒備令或布置夜班”;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正与夫人在邁爾斯堡安靜地度周末。那天夜里,在華盛頓的軍政高級官員,無論是總統羅斯福,還是國務卿赫爾、海軍部長諾克斯、陸軍部長史汀生,或是陸軍參謀長馬歇爾,都沒有料到一大清早日本人會襲擊他們的珍珠港。在瓦胡島,那里的情況也和華盛頓一樣,夏威夷海、陸兩軍司令根本就不愁珍珠港會遭到空襲。太平洋艦隊司令金梅爾將軍,在檀香山出席私人晚宴后,就上床睡覺,明天上午要同陸軍司令肖特將軍去打高爾夫球,消除人們所傳他們互不說話的流言蜚語。金梅爾和肖特都認為沒有必要發布長期戒備令。因此港內94艘艦艇上的大部分人員,除少數值班外,都已安然就寢。那不過又是一個懶洋洋的太平無事的熱帶夜晚而已。
  經過周末的狂歡亂舞之后,正當美國人沉入酣睡之際,停泊在那個風光明媚的小島柱島附近的日本聯合艦隊,已進入待命狀態,准備在必要時駛入內海接應机動部隊。山本已經下達最后一道命令。于是在和談的煙幕下,一場來勢凶猛的突然襲擊就要發生了。正是:麻痹大意,必中好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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