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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愛丁堡


  父親對查理在別特列爾先生那里的學習情況很不滿意,有一次他嚴厲地對儿子說,“你關心的只是打獵、玩狗、捉老鼠,這樣下去你會使你自己以及我們全家都要蒙受恥辱的”。他讓查理提前退了學,并于一八二五年十月派他隨同他的哥哥伊拉司馬斯一起進了蘇格蘭的愛丁堡大學,伊拉司馬斯一年前就已經在這里學習了。父親作出的這項決定,可能是受了儿子這年夏天表現出的對行醫發生了興趣這一點的影響。
  早在施魯斯伯里時,查理就已開始給一些病人、主要是婦女和儿童看病:他對每個情況都作了記錄,把一切病症都記載下來,并且讀給父親听,父親讓他對病人再作一些檢查,告訴他下什么樣的藥,然后由查理自己去配制。在查理那里,有時會同時有十二個病人,于是父親發覺,查理就象他本人那樣也善于博得病人的信任。他之所以設法把儿子送進愛丁堡大學醫學系學習,是希望儿子將來能踏著父親和祖父的足跡走,成為一個高明的醫生,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伊拉司馬斯和查理來到愛丁堡,租了一所有三個房間的住所:兩個明亮的房間做臥室(他寫信告訴父親說,這樣明亮的房間在這里是很少有的,因為這里的房間通常都是些“沒有空气和光線的小洞穴”),另一間做客廳。他很喜歡這個城市。
  查理辦完了一切入學手續,報了如下一些課程:醫學、化學、解剖學、臨床課和外科學;他領了皇家醫院實習證和大學圖書證,后來他和哥哥都成了圖書館的經常的讀者。
  但大學的授課情況也使他大為失望:他認為几乎所有的課都是“极其枯燥的”。他對講授醫學課的鄧肯常提出特別激烈的批評。他在自傳里寫道:“一想起在冬季早晨八點鐘開始的腦膜治療課,至今還有些可怕”。講授人体解剖學的是亞歷山大·門羅“第三”,他沒有保持住在他之前由他的父親和祖父講授這門課程時所贏得的好名聲。達爾文在對自己沒有努力學習解剖表示遺憾時說:“他講授的人体解剖,同他本人一樣,也是枯燥無味的,因此這一門課程使我感到厭惡”;因為要是能學好這門課程那是會更有好處的。達爾文經常到醫院門診去實習。至于外科學。正如他后來所回憶的那樣,他曾參加過兩次危險的手術,但由于不忍目睹痛苦的場面,沒等手術做完就跑掉了,因為這時還沒有使用哥羅芳1。他唯一喜歡的課程是霍普的化學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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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哥羅芳是一种麻醉劑。——譯者注

  在大學的第二年,達爾文又報了產科學、物理實驗和自然史這三門課。關于他前兩門課的學習情況,我們毫無所知;至于自然史這門課,我們已經知道他很早就對這門課程產生了興趣。當時在愛丁堡大學講授自然史的教授是歲伯特·詹姆遜。他的這門專業課包括動物學和地質學。他主要研究礦物學、海洋動物學和鳥類。此外他還出版討論一般科學問題的《愛丁堡哲學雜志》和《新哲學雜志》。他的功績還在于他在大學里建立了一個非常好的自然史博物館,館內陳列有极好的搜集品,這個博物館當時被認為是第二個英國博物館,僅次于倫敦英國博物館。在地質學方面,詹姆遜所持的是著名的岩石水成論者魏爾納1那些极端的、早已過時的觀點。
  詹姆遜通過講課,通過他對這門課程的興趣和他對自己所領導的這個博物館的興趣,博得了同時代人的尊敬,如伊·福勃斯這樣一位大博物學家就對他作出了好評。他于1826年講授的《動物學》這門課程開頭講的就是人類自然史,然后主要講授脊椎動物亞門和無脊椎動物,最后講授《論物种起源》這門哲學課2。但是達爾文對這樣的課程也未必听進去多少。他認為這些課程也是“极其枯燥的”。誠然,他的這個意見可能是對課程中的地質部分講的,因為達爾文補充說:“這些課程對我所產生的唯一作用,就是保證我一生決不再讀一本地質方面的書,決不研究這門科學”。幸而他沒有恪守自己的這個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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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魏爾納是德國弗賴堡科學院的教授,他完全否認地球史上的火山現象有什么意義。根据他的觀點,現今的各個火山是一种偶然現象。這些火山是由硫磺、煤等物質自身燃燒形成的。
  2遺憾的是,使我們得以知道這些情況的埃舒奧爾特教授沒有告訴我們詹姆遜對這個問題究竟持什么見解。如果他敘述了拉馬克的進化論,那也沒有什么值得惊訝的。——作者注。


  但是,如果說從表面上看來達爾文很少研究醫學、很少上必修課的話,那這并不意味著他對自然科學已失去了興趣。相反,他找到了一种滿足自己需要的方法。他常常到設在教學樓里的博物館去,并同在那里工作的兩位年輕的大博物學家交上了朋友。其中的一位就是羅伯特·格蘭特博士,他當時才三十三歲,正是處于從事科學活動的風華正茂的時期。早在一八一四年,他就在愛丁堡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在一八一五——一八二○年間,他一直呆在巴黎和歐洲的其他一些設有大學的城市里,在那里研究醫學和自然科學。當拉馬克出版了自己的進化論著作《動物學哲學》(1809年),并准備和開始出版自己的無脊椎動物學方面的一部最重要的著作時,格蘭特很快就到巴黎向拉馬克學習了很多東西。他在這方面也進行了大量研究。他于一八二○年回到愛丁堡,并考察了蘇格蘭和愛爾蘭海岸,專門研究海洋無脊椎動物。他寫了几部關于海綿動物重要著作(一八二五——一八二六年),他在愛丁堡附近的福斯灣海岸上對海綿動物做了大量的觀察。他在這几年中寫了十來本其他有關無脊椎的腔腸動物門、軟体動物門、苔蘚動物綱和甲殼綱方面的著作和几本有關脊椎動物亞門的著作,例如《羊駝》即巴西嚙齒目的解剖學。
  達爾文經常同這位精力充沛的年輕的博物學家去游覽,幫助他在落潮后的水坑里收集動物,而他自己也盡力去研究如何對這些動物進行解剖。達爾文在一八二七年的筆記中提到,他在福斯灣發現了一种特殊的海魚——“海雀魚”,并“与格蘭特博士一起對這种魚作了解剖”。他們對魚的內部器官,包括心髒和心瓣几乎進行了全面的研究。達爾文發現,格蘭特表面上看起來顯得冷淡和拘謹,但內心卻极其熱情。
  有一次格蘭特在同達爾文游覽時非常高興地談論起拉馬克的進化觀點。達爾文一言不發,好奇地傾听著他的談論。但無論是這些觀點本身,還是格蘭特對這些觀點的迷戀,都沒有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在他的家庭當中,進化觀點并不是什么新鮮玩藝儿。大概達爾文當時已經讀了他祖父伊拉司馬斯·達爾文所寫的《動物生物學》和其他一些著作。不過他對所有這些純理論的觀點并沒有產生多大的興趣。他依然熱衷于對生物界的考察和對動物机体的研究。
  他同紐挨文尼的一些漁民結為朋友,并同他們一起去捉牡蠣。采捕机從河底捕了許多其他的動物,他對這些動物進行了研究。他在這一年的筆記中記載和描述了某些軟体動物的產卵情況,描述了軟体動物的幼虫,并簡要敘述了珊瑚虫和海鰓。根据筆記的記載,他同另一位同學科利茨特里姆一起觀察過一條魚往圓盤和橈骨基之間特殊分泌囊里產卵的情況。筆記本中保存有几份動物統計表,顯然他是把這些統計表放在筆記本內,旅行時隨身帶著的。這就是:“福斯灣和蘇格蘭其他地區的蠕虫”(這是從詹姆遜教授的著作中摘錄來的);一份在上述地區所找到的各种魚類的統計表(這是由另一位博物學家編制的);兩份用以确定從各產地捕獲來的鳥類的詳細說明。
  年輕的達爾文在愛丁堡結交的第二個青年科學家叫維利亞姆·馬克——吉利弗雷。他比達爾文大十三歲。他由于發表了一些軟体動物方面、特別是鳥類方面的著作而出了名。后來他又出版了一部論蘇格蘭鳥類的巨著。他送給了達爾文几個罕見的海貝,時常同達爾文交談自然史中的各种問題。可能,他是支持查理對搜集鳥類和觀察鳥類的興趣的。正是在這個時期,達爾文向一個曾同鳥類學家沃捷爾通一起工作過的黑人學習制作鳥類標本。查理常常高興地在這個黑人那里閒坐,因為“他是一個逗人喜歡和知識淵博的人”。上面談到的兩份确定鳥類的詳細說明材料,足以說明達爾文對鳥類學具有濃厚的興趣。
  達爾文在愛丁堡的第二學年是在哥哥不在的情況下度過的。他在象他那樣熱愛自然科學的同學中結交了許多新朋友,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查理積极參加普利尼學生自然史學會的工作,這對他同這些朋友的接近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該學會是在詹姆遜教授的鼓勵下于一八二三年創立的。學會會員們每星期二在愛丁堡大學的學院地下室里集會,宣讀和討論自然科學方面的著作。學會一共有一百五十名左右的會員,但是通常參加開會的人數不超過二十五人。學會秘書是格蘭特。達爾文于一八二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被選為學會委員,而在下一個星期選舉負責人和理事會時,他又被當選為學會理事會五人成員之一。這當然說明了他在同學當中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自然史愛好者,一個對自然史感興趣的人。保存下來的學會記錄記載有所有出席會議的人和所有參加辯論的人,這些記錄表明,在查理·達爾文擔任學會委員的几個月中,一共舉行了十九次會議,他只有一次缺席。他曾不止一次地在辯論時發言,例如他曾就自然分類問題和种類特征問題發過言。
  一八二七年1三月二十七日,達爾文在普利尼學會就自己的兩項發現作了報告。這些發現都与觀察海生動物有關。首先,他在一种小群体的粘附在海生動物底部的苔蘚動物所謂的“卵上發現有纖毛。當時人們一般都把“卵子”理解為早期發育階段的胚胎。“細胞學說”(根据這种學說,一切有机体都是由許多細胞或一個細胞构成)只是在十二年以后才產生,而要使人們徹底承認動物的性發育也是從一個細胞即“卵細胞”開始的,則還需要二三十年的時間。因此,后來“卵子”的概念就縮小了,它只是關于這個單細胞階段的概念。根据達爾文的發現,苔蘚動物的“卵子”原來是一個周圍布滿了許多顫動纖毛的幼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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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正是在這一年(根据保存下來的學會記錄),而不是象達爾文在《自傳》中所寫的那樣是1826年。見埃舒奧爾特的論文。——作者注。

  其次,他發現被當作藻類植物發育階段的黑色小球狀体,實際上是一种卵膠囊或者是水蛭產卵的卵袋,這种水蛭經常停留在海底的那些平坦的斜坡上,靠捕食其他生物為生。學會听取了達爾文的報告后,建議他把自己的發現寫成論文,并在下一次會議上用實物說明他所論述的問題。下一次會議的記錄中提到,達爾文展示了一個帶有卵袋、卵子和幼虫和水蛭標本。他在筆記中用了四頁半的篇幅來論述這些發現。
  羅伯特·格蘭特比達爾文早三天在愛丁堡魏爾納學會作了關于這些發現的報告。看來,羅伯特·格蘭特很關心自己這位年青朋友的發現,于是他就在玻璃表蒙子里培養了一些卵子和幼虫,觀察它們幼齡菌落的形成,因此他作的報告要更為詳細,并且使用了一些圖畫和實驗標本來加以說明。他還在刊登于一八二七年七月份《愛丁堡科學雜志》上的一篇專門論文中論述了毛虫的卵袋,并提到了“确定卵袋正是屬于這种動物的這种功勞,應該屬于施魯斯伯里的我的年青朋友查理·達爾文先生,他曾友好地把卵袋連同卵子在各個成熟階段上所孵化出來的動物標本提供給我。”
  達爾文同普利尼學會主席團中的許多年青人關系很密切。他在《自傳》中談到了艾斯沃爾特、科利茨特里姆(我在前面已經提到)和哈第(可能是學會理事會的理事阿爾金加)。主席團中還有三名同學,他們都比達爾文大兩歲到四歲,都于一八二七年大學畢業。
  格蘭特還帶達爾文參加魏爾納學會的一些會議,達爾文在這些會議上听了美國鳥類學家奧久邦關于北美鳥類習性的報告,達爾文也經常參加其它一些學會,如“皇家醫學會”和“愛丁堡皇家學會”(由蘇格蘭著名的小說家和詩人華爾德·司各特1擔任主席)的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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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華爾德·司各特(1771——1832)是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著名詩人和小說家。

  達爾文在一八二六年和一八二七年這兩年的暑假中過得很“快樂”。在這期間,他第一是旅行和游玩;第二是打獵;第三是訪問他舅舅韋季武德的庄園梅爾。例如,一八二六年夏天,達爾文同兩個朋友沿著北威爾士徒步游玩了一趟;他們一天要走五十公里左右的路。這是一項對于這位未來的旅行家很有益處的和有意義的運動。另一次,他同妹妹一起沿著北威爾士進行了一次騎馬旅行。
  這時查理愈來愈喜歡打獵。他多半是到舅舅喬賽亞·韋季武德的庄園或到奧溫先生的武德高茲去打獵。但是到梅爾“舅舅喬斯”那里去旅行,對查理來說,也是非常誘人的。一幢古式的房屋座落在小湖岸邊。親戚朋友們經常聚集在梅爾。青年們組織游玩、演戲,如演莎士比亞的《溫莎的風流娘》。當時撰寫了《英國革命史》的哲學家和歷史學家詹姆斯·梅金托什也到梅爾來作客,他經常舉辦的那些有趣的座談使達爾文很難忘怀。夏天,全家人和客人們常坐在柱廊的台階上,面前是花壇和小湖,對面那陡峭的、樹木繁多的湖岸倒映在一平如鏡的湖面上。查理十分喜愛和尊重“舅舅喬斯”。他喜歡舅舅那坦率的性格和清晰的頭腦。
  關于在兩三年間到梅爾去作“令人神往的”旅行的那几行文字。關于在柱廊台階上舉行晚會的記述,都使人們不由想到,在度假期間,這個年青人在這里很可能產生過某种類似理想的初戀的念頭。根据家庭的傳說可以判斷,初戀的意中人是比查理大十歲的表姐沙爾洛塔·韋季武德(她當時已年近三十)。
  關于年青的韋季武德和年青的達爾文之間的友誼和親密關系的說法是有一定證据的。當他的未來的妻子埃瑪·韋季武德于一八二六年十一月和一八二七年五月兩次到大陸(她在那里向肖邦學鋼琴)去的時候,她的哥哥喬斯同查理·達爾文和卡羅莉娜·達爾文曾到巴黎去看過她一次,并陪她一塊回家。這是達爾文到歐洲大陸去的唯一的一次。達爾文喜愛音樂,但他卻根本沒有樂感。埃瑪在談到查理時說:“他演奏時象個瘋子”。
  家書向我們描畫出年青的埃瑪是個快樂、活潑和机伶和姑娘,她舉止大方,一點都不輕浮。她比查理大一歲。
  總之,在我們所敘述的這個時期,盡管查理對大學的必修課程仍然學不進去,但他早在童年時代就表現出來的對自然科學的愛好卻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培養。他結交了一些年青的自然科學家,考察了分布在海岸邊的動物群,掌握了一些研究自然界的新方法,參加了由大學生們組成的普利尼學會,并且訪問了其他一些自然史學會。而打獵以及在游玩和旅行中所得到的鍛煉,則更加把他訓練成為一個野外的博物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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