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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供職于總參謀部


        伯樂引來千里駒,軍訓部里得先机;
        總參學府獲再造,步入中樞始奠基。

  1931年秋,華西列夫斯基奉命由步兵第48師調入蘇聯紅軍軍訓部任職。

  蘇軍軍訓部是一個剛剛成立的新部門,它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全軍新形勢下軍事訓練的安排部署、督導檢查等工作。其机构組成,除了負責全面領導工作的軍訓司令部外,還按當時蘇軍所具有的各兵种組建了相應的監察領導机關。具体有步兵監察部、騎兵監察部、炮兵監察部、工程兵監察部、通訊兵監察部、体育訓練監察部及軍樂監察部等。坦克兵和航空兵的訓練暫時獨立,沒有納入軍訓部的統一領導之內。在這里,現代化戰爭所必須的各兵种協同動作,已經開始被提上了正式的議事日程。這也体現了30年代初期蘇軍領導部門和指揮机關關于軍隊現代化建設的總体思路。

  由于軍訓部系新建部門,所以從部長到各兵种首長及机關工作人員,都是按實際需要從四面八方及各部隊抽調上來的。按當時的遴選標准,凡作為一般干部抽調來此工作的,通常都是多年擔任指揮和參謀工作的中級軍官。規定要求,這些人必須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或國內戰爭的實戰戰斗,在原各部隊任職期間有优异的表現和丰富的軍事經驗。具体到華西列夫斯基,就是因為他曾經有過長期擔任蘇軍中級指揮員的丰富經驗和优良業績。

  推荐華西列夫斯基到軍訓部机關來的,是當時蘇軍總部作戰部長兼副參謀長特里安達菲洛夫。特里安達菲洛夫是個標准的軍人,很難想象還有比他更熱愛自己職業的人。在軍事上,簡直沒有他不感興趣的東西。他不僅受過全面正規的軍事訓練,而且在軍事理論研究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詣。蘇軍30年代初所大力推廣和訓練的大縱深戰役理論,就是以他為首的一批高級軍事專家和高級軍事首長們所首先倡議的。這一理論的提出和隨后在整個全軍各部隊軍事訓練過程中的施行,對于提高當時蘇軍的現代戰役水平及部隊現代化建設,起到過极為重大的積极作用。

  華西列夫斯基之所以被他發現,是由于1928年特里安達菲洛夫帶職鍛煉到莫斯科軍區第2軍任軍長,而這時正好是華西列夫斯基領命改造該軍所屬第48師第144團的開始時期。第144團在華西列夫斯基領導下迅速改變面貌、由后進變先進的事實,很使特里安達菲洛夫感到惊奇,他當時很想見一見這位治軍有方的年輕團長。在建立起實際接触以后,倆人都發覺彼此非常談得來。這位軍長尤其欣賞華西列夫斯基的地方是,后者除了帶兵有方,還特別重視學習和研究現代軍事理論及新形勢下的戰略戰術原則,并能有效地把這些及時結合到部隊的軍事訓練中。在他看來,華西列夫斯基身上有一种其他中級指揮員所缺少的主動精神和新銳意識。在特里安達菲洛夫任第2軍軍長的兩年中,他經常到第144團去視察,有時在野外演習中甚至与華西列夫斯基一起研究如何進行現代戰斗、掌握和使用最新式裝備和新技術兵器的方法和新形式,以及諸兵种合成戰斗中的協同問題,等等。

  到軍訓部司令部机關工作之初,華西列夫斯基對坐辦公室的工作极不習慣。長年的基層部隊生活使他特別留戀,以至在這里顯得很不安心。后來又是特里安達菲洛夫來勸慰他,鼓勵他,幫助他如何更快地适應新的工作環境,找到自己新的用武之地。后來華西列夫斯基曾經對友人說,特里安達菲洛夫將軍是他由部隊基層過渡到蘇軍領導机關的最早和最值得欽佩的領路人。他很為將軍的早去(特里安達菲洛夫1931年7月因飛机失事遇難)感到惋惜……

  在軍訓部工作的兩年時間里,華西列夫斯基先是主持編輯《軍訓通報》。后來,蘇軍最有影響的軍事學術刊物《軍事通報》也轉歸軍訓部辦,他同時也成了該刊的主要負責人。此間,華西列夫斯基深入地研究了關于大縱深進攻戰役的理論,以及諸兵种合成戰斗動作協調等一系列最新軍事科學理論。這為他后來在偉大的衛國戰爭中成功地籌划和領導大規模戰役行動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也构成了他軍事思想的主要框架。

  當時,整個蘇軍和軍訓部都特別重視對大縱深戰役理論的研究及應用訓練。這不僅是蘇軍日益走向現代化的實際需要,也是國際形勢日趨嚴峻的現實要求。在西方,希特勒上台后,法西斯主義的猖撅活動直接威脅到蘇聯的安全。在東方,日本已經占領了中國東北三省廣大地區,并且大量陳兵于中蘇邊境地域。在蘇聯東西兩邊的國境線上,經常發生反蘇武裝挑釁事件,至于西方國家的反布爾什維主義的叫囂,更是不絕于耳。從根本上說,蘇軍對這一軍事理論的重視,就是為了應付可能隨時發生的敵人入侵事件,以便利用軍事科學的最新成就及大量出現的新技術兵器來回擊敵人,直至以大縱深的迅速反突擊方式,在侵略者的國土上有力地打擊和消滅敵人。

  由于華西列夫斯基在大縱深戰役理論研究方面的突出成績,當謝佳金將軍(他也是這一理論的主要闡釋者之一)出任第2任軍訓部部長后,華西列夫斯基曾多次被派遣到各軍區的野戰部隊去檢查應用訓練演習。在1933年夏季進行的諸兵种合同大縱深戰役試驗演習中,華西列夫斯基被任命為演習導演司令部的參謀長。擔任這次演習總導演的是蘇軍參謀長葉戈羅夫,副導演是蘇軍炮兵主任戈羅夫斯基。為了這次震動全軍的大型演習的准備和總結工作,華西列夫斯基整整忙了4個月。演習結束后,他參与編寫了《大縱深諸兵种合同戰斗細則》、《步兵、炮兵、坦克兵和航空兵在現代諸兵种合同戰斗中的協同動作細則》。這些,后來曾廣泛發至全軍各部隊使用。

  此間,華西列夫斯基還与軍訓部的其他同事們到各野戰部隊去參加系統的戰斗、技術和作戰方法的作業。有時則是去軍事科研單位了解最新的技術裝備和兵器,有時也直接去炮兵、坦克兵和工程兵的射擊場地見習。這些,都大大地改善了他的全面軍事素養和現代武器裝備与新技術兵器知識。此外,根据國防人民委員會的命令,華西列夫斯基還經常隨同謝佳金部長給人民委員部中央机關的高級軍事首長上課。其中最重要的課程講座直接由副國防人民委員留哈切夫斯基親自講授,華西列夫斯基則負責為他們准備沙盤作業。

  1934年,由于伏爾加軍區的夏季演習暴露出了戰役戰術訓練和指揮,特別是軍師兩級指揮方面的一系列缺點,國防人民委員會特別發布命令,對這次演習作出了組織結論。由于命令直接涉及華西列夫斯基在這方面的优點,軍訓部為加強該軍區司令部机關的領導工作,專門派他到伏爾加河沿岸軍區司令部擔任軍訓部長一職。此間,他結識了許多后來成為蘇軍名將的軍事領導人。如他的終生摯友、著名的朱可夫元帥及索科洛夫斯基元帥、布瓊尼元帥、特卡切夫將軍等都是他在這時認識的。

  1935年9月,蘇共中央和人民委員部作出決定,在陸海軍中普遍實行指揮人員和領導人員軍銜制。華西列夫斯基當時被授予上校軍銜。在前此的16年中,他和所有的蘇聯紅軍軍官一樣,只是在上衣領上常年不變地綴一只菱形章。同此間的其他軍事改革一樣,實行軍銜制度,也標志了蘇軍在現代化發展中的一個側面。

  1935年底,蘇軍正式成立了總參謀部机關,稍后,則建立了總參謀部軍事學院,專門為紅軍培養各兵种的中高級參謀人才。應該指出,蘇軍于此際特別設立總參机构和總參學院,首先是基于反侵略戰爭的直接需要。蘇聯領導人明智地感到,即將爆發的世界戰爭必將是超出以往任何年代的規模和性質的新的現代化軍事較量。因此,必須花大气力在軍事理論和新技術兵器方面加強研究,使總參謀部成為未來戰爭中指導蘇軍得以運籌帷幄、決胜疆場的最高神經中樞。當然,它也考慮到了下面的實際因素,即當時蘇軍各部隊也實現了初步的新技術兵器裝備。如,那時已經有了T-26、BT、T-28型坦克,稍后又有了更先進的T-35型坦克;以及西蒙諾夫自動步槍、高射机槍和高射炮、新式戰斗机,等等。在部隊建制方面,也有了裝甲坦克旅、航空兵旅,以及快速机械化軍等。

  1936年秋,受國防人民委員派遣,華西列夫斯基上校前往剛剛成立的總參謀部學院深造。他和其他許多后來成為蘇軍名將的指揮人員,极為幸運地成為這所著名學院的第一期學員。据介紹,挑選這批學員的工作是在蘇共中央的直接領導下進行的。其選拔條件相當嚴格:在成份上,他們必須是總參謀部、各軍區司令部的工作人員,再就是各大兵團司令和參謀長以及各蘇軍軍校的高級教官;在經歷和表現上,被派往學習的人員必須具備戰斗經歷,有优良的工作鑒定,照例還要受過高等軍事教育。

  總參軍事學院坐落在莫斯科特魯別茨基大街,當時還只有兩座大樓,一座作為教室使用,另一座則是學員的宿舍。學院專門為學員們定做了有別于當時任何軍校學員和普通現役軍人的校服:上衣和大衣上都有鑲著白邊的黑色天鵝絨衣領,褲子兩側是帶自邊的深紅色鑲條,軍帽上也是帶白邊的深紅色帽圈。11月1日的開學典禮极為隆重,蘇共中央和蘇軍的很多高級領導人全部到場祝賀。顯然,蘇共中央和蘇聯政府對這批嚴格選拔上來的优秀學員是寄予了深切厚望的。

  按當時規定,這第一期的137名學員要在18個月內學完戰役學、戰術學、軍制學、俄國軍事史、外軍史、方面軍戰役戰略理論、大縱深戰役設計、諸兵合成指揮、新技術兵器等主要軍事課程。此外還專門開設馬克思列宁主義理論、當代世界政治与軍事、現代外軍研究等講座課程,負責講授這些課程和講座的多是蘇共中央和蘇軍的高級首長,也有許多人是在這些問題上有深入研究的著名專家和學者。當時,學院的教員也是按党中央指示從全蘇各著名軍事院校選來的。

  在總參軍事學院學習期間,華西列夫斯基刻苦鑽研各种軍事理論和戰略戰術,优秀地完成每一學科的理論作業和導演戰役實施方案,經常受到指導教官的表揚。他用大量的時間和心血了解和研究最新技術兵器和當前外軍的書面材料;對集團軍戰役、航空兵兵團行動、坦克裝甲兵團作戰及集團軍后方与后勤工作等最新軍事熱點理論問題,他更表現出了极濃厚的興趣和熱情。此外,他還研究了下列問題:計划和實施方面軍戰役和集團軍戰役的形式;戰役過程中部隊的指揮与保障;諸种兵團協同作戰中的相互配合,以及現代化技術兵器的使用与最大效能發揮,等等。可以看出,他感興趣并勤奮探索的上述領域,恰好成為后來他在總參謀部和蘇軍最高統帥部大本營輔助指導蘇聯衛國戰爭的必備知識范疇。

  1937年夏,學院全体學員經過短暫的暑假休息后,華西列夫斯基和他的同學們被特別安排到海軍艦艇上實習了兩周。按規定,一半去黑海艦隊,一半去波羅的海艦隊。他在赴波羅的海艦隊實習期間,了解和學習到了許多他以前根本不知道的海軍知識。經此一遭,眼界大開。他甚至對朋友說:海軍可能是最有魅力和誘惑力的地方,因為海上的無障礙作戰,才是對指揮人員最大的智能考驗。

  海軍實習結束后,由于某些客觀原因,很多學員可能會學不到畢業就奉命去各部隊擔任職務。開始,華西列夫斯基也在被抽調的這部分學員中間,但到最后,則把他留在了總參軍事學院擔任包括集團軍戰役教研室在內的后勤教研室主任。接到這一任命,華西列夫斯基大感惶惑,因為他對后勤軍事學并無很大興趣。后來才听學院領導說,對他的如此安排是前學院領導人与蘇軍總參謀長共同研究后決定的。

  1937年9月,當華西列夫斯基在總參學院工作剛滿一個月時,總參謀部又來了新的調令,說是請他第2天到總參謀部去領受新的任務。翌日,華西列夫斯基准時到了指定的辦事机构。在這里,他被正式告知說,總參謀部已經提請任命他為總參机關主管軍隊高級指揮人員戰役訓練處處長一職,國防人民委員的書面命令已經簽署完畢。這樣,從這年10月起,華西列夫斯基就開始在蘇聯紅軍總參謀部工作了。這時他根本預料不到的是。此后這里竟成為他長期永久性的家。

  從這時直到1939年6月,華西列夫斯基一直都在擔任總參謀部戰役訓練處處長之職。他的主要時間和工作都用來完成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交給他的形式上紛繁复雜而內容卻大体相似的任務。這主要包括:縝密地擬定蘇聯國防人民委員有關紅軍領導部門戰役戰略訓練的年度命令和指示,通過這些文件做年度總結,并在年度總結的基礎上确定下一年度的軍事訓練任務。同時也根据各軍區的位置、特點、物質條件以及它在武裝力量系統中的作用,向各軍下達具体的軍事訓練任務。∼般說來,這和他前此在軍訓部的工作沒有更多的區別,只是比那時顯得更加复雜和緊張。

  有時,華西列夫斯基也直接到各軍區或部隊參与各种訓練和演習活動。1938年春夏,他曾親自參加基輔特別軍區領導机關的一次极為复雜的軍事演習。當時。該軍區的司令員是鐵木辛哥,他的參謀長則是華西列夫斯基在總參軍事學院的同學瓦圖京。他們所在的這個軍區擁有實力相當強大的4個集團軍群:騎兵集團軍群、敖德薩集團軍群、文尼察集團軍群和日托米爾集團軍群。其中,該騎兵集團軍群是那時蘇軍中最好的一支快速軍團,它由兩個騎兵軍、炮兵軍、坦克軍及其他部隊編成,其任務是在軍區的任何地域內對敵實施突擊或反突擊。其他3個集團軍群是由若干個步兵師、坦克師及各种保障部隊組成的集團軍型軍團。正當這次大規模演習尚在進行之中,該軍區司令部突然接到了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的命令:要求文尼察集團軍立即進入戰備狀態,并調往蘇聯邊境地區;騎兵第毛軍、坦克第25軍、步兵第17軍、坦克兵2個獨立旅、航空兵7個團立即在卡梅涅茨一波多爾斯州和文尼察州的土地進入行動;日托米爾集團軍立即結束演習,在諾沃格勒一沃倫斯基和謝佩托夫卡地域集結。還要求將軍區司令部作戰部建立在普羅斯庫羅夫。

  當時,不論是鐵木辛哥、瓦圖京還是華西列夫斯基,都不知道國防人民委員的命令意圖,只是到后來,他們才獲悉,這是蘇軍鑒于反動的慕尼黑協定及其帶來的叛賣行徑所采取的臨時應變措施。通過此事,身為總參謀部官貝的華西列夫斯基充分認識到了戰爭形勢的日益吃緊。此后,蘇軍則逐步加強了西線的反侵略戰爭部署。

  實際上,這段時間內蘇聯的東線也遠不是風平浪靜。日本帝國主義一手挑起的哈桑湖軍事沖突(即張鼓峰事件),在蘇聯方面看來,也是企圖進攻蘇聯的前奏。當時,總參謀部認為,這可能是日本人想檢查一下蘇軍在濱海地區的實際戰備情況。在戰事延續一周后,日本侵略者被蘇軍徹底擊敗,最后不得不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了事。在這段日子,遵照總參謀長指示,專門在總參謀部和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的辦公室之間裝設了一部專線電話,華西列夫斯基就奉命守在電話的一端,所有的事態變化都由他直接報告國防人民委員。

  哈桑湖沖突中蘇軍戰斗的經驗表明,蘇聯軍事條令和教令是符合形勢和新的戰斗技術裝備的要求的,當然也暴露出遠東(濱海)集團軍在戰斗訓練方面,特別是諸兵种協同動作、軍隊指揮以及動員准備方面的某些缺點。為此,總參謀部領導指示華西列夫斯基利用這次實戰的正反兩方面經驗教訓,對軍訓處原來的戰斗訓練及戰役訓練條令作出新的補充和修改。修改后的條令以總參命令形式下發到各軍區和各集團軍群。由于這項命令經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審定,后者又當面向華西列夫斯基提出了兩條修改意見。待最終完成并下發部隊后,該命令很受各軍區及集團軍群的高級指揮人員的歡迎。為此,華西列夫斯基還得到了蘇共中央政治局的表揚和嘉許。

  1938年秋,總參謀部机關特別發布了一道命令,對華西列夫斯基進行嘉獎,表彰他“忠誠地和高質量地完成了一系列重大的任務”。這里的“一系列重大任務”,主要是指下述3件:一是他參加擬定了人民委員關于戰斗訓練的年度命令;二是他撰寫的關于工農紅軍領導人員冬季戰役訓練的訓令;三是他起草完成了人民委員關于哈桑湖地區戰斗行動總結的命令。

  1939年初,由于戰爭日益臨近,總參謀部決定將原來的作戰處擴充為權限更高的作戰部,并對它的領導人和工作人員做了較大的調整。作戰部是總參謀部的核心机构。在一定的意義上可以說,其他机构都是在和作戰部密切配合下工作的,執行作戰部提出的种种要求,又從它那里獲得自己工作的基本材料。作戰部的主要任務包括;制定所有戰役的計划,收集和分析各方面軍的情況材料,監督對最高統帥部訓令的執行,等等。按蘇軍當時和后來的工作慣例,只有作戰部部長或副部長才有資格与總參謀長一起去最高統帥部匯報工作。這就要求作戰部長或副部長必須了解總參從事的一切工作,以及總參掌握的一切東西,其中包括有關敵情、軍事運輸及各方面軍實力和預備隊狀況。其實,這一切也是擬定和編制成功的作戰計划所必不可少的要素。

  當作戰部開始組建時,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就考慮應該把沉著干練的華西列夫斯基選派到這里來工作。但當時戰役訓練處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選,而全軍高級指揮人員這一層面的聯合軍事演習又接二連三,以致一時沒能實現。到了6月間,經沙波什尼科夫与國防人民委員伏羅希洛夫商定,最后報請最高統帥斯大林批准,決定調華西列夫斯基出任作戰部副部長,同時暫時繼續兼任戰役訓練處處長。

  1939年9月1日,法西斯德國突然閃擊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此,蘇聯政府為了爭取更多的反侵略戰爭的准備時間,而与德國簽定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從而實現了聯共(布)第18次代表大會提出的盡量“不讓帝國主義把我國拖入戰爭”的戰略构想。

  但是,蘇聯政府和軍隊的決策者都清楚地知道,一旦世界大戰爆發,那么在歐洲戰場上將出現的決定性爭奪必將是在德國法西斯与社會主義蘇聯之間展開。也就是說,蘇德戰爭終將不可避免。蘇聯政府所以要同德國法西斯訂立上述互不侵犯條約,除了前面提到的通過哪怕是暫時的緩和來增加戰爭准備時間之外,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國際政治戰略方面的考慮,這就是使當時由英法等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積极出面推行的“綏靖主義”陰謀政策落空。因為,當時英法列強,甚至包括美國在內對德國法西斯的侵略行徑都一概縱容,甚至慫恿希特勒向東進軍,目的就是要把戰爭的禍水引向社會主義蘇聯。以至當蘇聯政府向它們提出共同防御法西斯侵略的建議時,不論波蘭還是英法兩國,全都不樂此為。后來,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所出現的“西線無戰事”(亦被稱為“奇怪的戰爭”)的歷史事實,便已經充分證明了當時蘇聯政府的明智和遠見。

  盡管如此,蘇聯最高軍事委員會對《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并不抱幻想。還在戰爭爆發初期,斯大林便指示總參謀部著手擬定和編制旨在應付突發事變的蘇軍戰時集中和展開作戰計划(后總參謀部將它命名為“反擊侵略計划”)。這項工作最早是由蘇軍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負責領導的,具体參与這項計划編制的即是總參作戰部瓦圖京部長与華西列夫斯基副部長。

  1940年5月間,為适應即將到來的戰爭形勢,聯共(布)中央和蘇聯政府對國防人民委員部和總參謀部的領導進行了大幅度的調整。在這次調整中,華西列夫斯基被任命為總參謀部第一副部長,具体負責西方工作。此后,編制“反擊侵略計划”的任務便成了華西列夫斯基的主要工作。需要說明的是,該計划的基本思想和主要內容要點,都是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提出的,具体的進一步研究調查工作及最后起草成書面材料,則是由華西列夫斯基、瓦圖京和馬蘭金來完成的。

  在這段時間里,華西列夫斯基每天工作都在12個小時以上。即使是休息時,也滿腦子都是作戰計划。經過3個月的緊張工作,這項計划的雛形算是完成了。

  計划認定希特勒德國將是蘇聯的最可能和最主要的敵人。意大利也可能站到德國一邊,但它的軍事行動多半會局限在巴爾干地區,因而最多只能對蘇聯邊境地區造成間接威脅。此外,站在德國一邊的還可能有芬蘭(后來在法國被打敗和英國在敦克爾刻瓦解后,它的領導人果然倒向了柏林)、羅馬尼亞(從1939年就成了典型的德國“原料附庸”,翌年干脆放棄中立,直接投靠了法西斯聯盟)和匈牙利(當時已是“反共產國際條約”的參加國)。在當時,沙波什尼科夫認為,軍事沖突可能會局限于蘇聯西部邊境。鑒此,該作戰計划規定,蘇軍主力應集結于蘇聯西部地區。此外,該計划也未排除日本進攻蘇聯遠東的可能,因此建議在那里集中足以保證蘇聯地位穩定的力量。至于敵人的主要突擊方向,沙波什尼科夫認為應在由桑河河口向北的地區展開,因為這對德國來說最有利,因而也是最可能的。計划規定,蘇軍主力應在由波羅的海沿岸至波列西耶一帶集結,即當時西北方面軍和西方方面軍的駐扎地段。計划中還認為,要保蘇聯南部的安全,同樣也需要有兩個方面軍的力量,不過其兵員和兵器的數量都應少一些。計划指出,德軍在蘇聯西部從兵力的集結到展開至少需要10—15天。關于戰爭可能爆發的日期,計划中只字未提。

  這便是蘇軍最早的“反擊侵略計划”梗概。

  IO月5日這一天,華西列夫斯基和新任作戰部長阿尼索夫帶著這份計划來到了克里姆林宮斯大林的辦公室。按原來的規定,斯大林和蘇共中央的部分政治局委員要審查該計划。匯報是直接由國防人民委員鐵木辛哥、新任總參謀長麥列茨科夫和第一副總參謀長瓦圖京當面向斯大林和政治局委員們提出的。此間,華西列夫斯基和阿尼索夫則等候在斯大林秘書處的房間里。一旦遇有問題需要解釋說明,則由斯大林的秘書通知他們進去。

  在審查該計划過程中,斯大林認為,潛在敵人進攻的最可能的突擊方向,不應該是計划中提出的西部方向,而應是西南方向。按照他的分析,戰爭一旦爆發,德國不會把主力放到沿蘇德邊界地區發生的交戰的中心部位,而是要把主力放在西南部,以期奪取那里的蘇聯大片工業區、原料產地和糧食產區。在場的部分政治局委員及剛剛由西南前線視察歸來的國防人民委員鐵木辛哥也表示贊同斯大林的這种分析。這樣,審查結果認為,總參謀部必須按這种分析重新編制該計划,新計划必須把蘇軍主力集結于西南方向的廣大地域。按斯大林的要求,所有与此有關的工作必須在12月15日前完成。

  這樣,華西列夫斯基等人又開始了新的忙碌。到12月初,“反擊侵略計划”的第二稿完成。到1941年2月,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進行了17個月之久,蘇軍領導机關和總參謀部又研究了德國在歐洲戰場上的所有進攻型戰役及其有關最新資料,因此對該計划又做了第三次補充修改。

  至此,這項工作乃基本告竣。其主要內容是:蘇軍的軍事行動應從反擊進犯之敵的突擊開始。從德方看,德軍的突擊行動將以大規模空戰形式展開,以使蘇机場陷入癱瘓,削弱蘇軍隊集群,特別是坦克集群,破坏蘇軍后方設施,摧毀火車站及靠近前線的大城市。

  從蘇方來看,蘇軍必須傾空軍全力挫敗敵人奪取制空權的圖謀,而且也要從空中給敵人以堅決的打擊。同時,如果敵地面部隊与大坦克群向蘇邊界發動攻擊,這時蘇步兵部隊和邊境地區的筑壘地域必須協同邊防部隊頂住第一次打擊。而蘇机械化軍應依靠反坦克地區發動反突擊,同步兵一起消滅手契入蘇防線的敵軍,并為蘇聯軍隊轉入進攻創造有利條件。

  此外,這份新的作戰計划還規定了在敵軍開始進攻時從蘇聯內地往邊境區域運送部隊的通道。還考慮到不論在任何情況下,蘇軍都應在軍隊集群編成內,以做好准備的全部兵力投入戰爭。計划還要求,所有軍隊的動員和集中,都應預先進行。

  總的看,總參謀部前后經過反复修訂的這份“反擊侵略計划”是考慮相當周密的。包括華西列夫斯基等主要制定者在內的蘇軍總參謀部人員,為此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勞動。無數次的調查、核實、分析及布置、部署工作,反复不斷的推敲、論證、判斷及演習、訓練實踐,曾使總參謀部,主要是作戰部的全体工作人員筋疲力盡。為此,華西列夫斯基曾生了一場大病,而且一病數月不起……

  但是,蘇德戰爭爆發后德軍在蘇聯西部寬大正面實施突然攻擊的事實,還是證明當時斯大林的判斷是錯誤了。是沙波什尼科夫認為的西部,而不是斯大林認為的西南部。這也是戰爭初期蘇聯軍隊一度混亂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因為,是敵人攻擊開始后蘇軍統帥部才被迫按實際情形來修正上述錯誤判斷的。而把主力部隊從西南邊境地區移到斯摩棱斯克一莫斯科的西部方向,是需大量時間的。此外,原來的內地部隊及預備隊也是事先規定好了送輸路線和固定停靠地域的。這下全部打亂了,他們不得不在他們所不熟悉的地方下車和參戰。

  當然,戰爭中的許多細節問題都不是可以事先完全預測到的……

  在此,還有必要介紹一下前此華西列夫斯基以蘇聯代表團軍事專家身份隨同莫洛托夫訪德的某些情況。

  1940年11月7日,是蘇聯十月革命第23周年紀念日。這天,莫斯科紅場上舉行盛大的閱兵式和群眾游行。蘇聯党、政、軍的主要領導人都參加了這次在緊張的備戰前提下舉行的有意義的活動。在閱兵式剛剛結束之后,華西列夫斯基便被叫到了國防人民委員鐵木辛哥那里,同他一起到來的還有鐵木辛哥手下負有特別使命的茲洛賓將軍。

  在鐵木辛哥寬大明亮的辦公室內,國防人民委員正式通知他們兩人說:“根据蘇聯政府的決定,最近几天你們將以軍事專家的身份作為政府代表團的成員前往柏林,進一步的具体指示將由蘇聯政府代表團團長直接告訴你們。”華西列夫斯基事前曾听說,最近一個對期,柏林方面一直邀請蘇聯派代表團訪德。他也知道,蘇聯政府為了進一步遲滯隨時可能爆發的蘇德戰爭,已經答應派蘇聯人民委員會主席兼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一行前往柏林。但是他并不知道,政府代表團成員中還有軍事隨員,更沒有听說要派他跟隨前往的消息。

  在代表團准備過程中,莫洛托夫專門召見了華西列夫斯基和茲洛賓,并給他們下達了必要的指示。外交人民委員告訴他們,早在10月13日,德國外長馮·里賓特洛甫曾致函斯大林,以德英利益沖突來虛偽地解釋他們對歐洲弱小國家的侵略行徑。后來又稱要与蘇聯磋商擊敗英國后的歐洲及英屬亞洲殖民勢力范圍的分割占領問題,言下之意是誘使蘇聯加入德、意、日三國同盟條約。蘇聯政府所以接受德方的邀請,是想借机查明德國法西斯的真實想法和戰爭計划概況,政府當然沒有与德國在柏林締結任何協議的意向。同時,蘇聯政府代表團這次將不卑不亢地對希特勒覬覦羅馬尼亞、芬蘭和其他地區的圖謀表明自己的反對態度。最后,外交人民委員說道:“你們將作為代表團的軍事成員參加這次柏林之行,這一點對方已經同意了。你們的任務是,力圖查明希特勒法西斯是否還想繼續承擔《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義務,法西斯所信誓旦旦表示的徹底消滅大不列顛王國是不是為攻擊我國而施放的煙幕。如果是,那么法西斯的侵略鋒芒將指向哪里。”

  11月9日,代表團啟程,隨專車前往的還有當時的德國駐蘇大使馮·德·舒倫堡。翌晚,火車行至蘇聯邊境。在德國邊境對應的埃德庫宁火車站,地方鐵路當局長時間地堅持要代表團轉乘他們“特地准備”的列車。對此代表團通過自己的列車長加以斷然拒絕,因為專車已在蘇聯邊境站上了西歐式的列車托架,完全不妨礙列車在德國的窄軌鐵路上運行。經過長時間的辯論之后,德國人不得不讓步,只是在蘇聯專車的后面加挂了兩節德國車廂。

  12日清晨,列車抵達柏林。德國外長馮·里賓特洛甫和凱特爾元帥一行到車站迎接蘇聯代表團。德國方面把簡短的站內歡迎儀式搞得十分隆重、熱烈。《國際歌》的雄壯樂曲響徹整個柏林車站,各新聞媒介在晨報就刊出了蘇聯代表團抵達柏林訪問的報道和大幅新聞照片。顯然,德國人的這种作法是給歐洲人和全世界看的。

  當天上午,蘇聯代表團前往帝國總理府禮節性見過希特勒之后,莫洛托夫和里賓特洛甫的第一次談判就開始了。為了急于完成希特勒交給的迷惑蘇聯人的任務,這個外交部長大談英國滅亡已成定局,他趾高气揚地說:“地球上的任何力量都無法改變大不列顛王國壽終正寢的處境。英國已被打得落花流水,要它承認自己的失敗,現在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他接著又說:“如果英國不承認失敗,那么德國將日夜不停地襲擊英國城市,它的潛艇也將會使英國遭受到更為慘重的損失……”

  待到第2天与希特勒會談時,華西列夫斯基再次目睹了這個個子极為矮小的戰爭狂人的表演。談判一開始,這個法西斯納粹頭目就向莫洛托夫表白,德國軍事机器的攻擊方向現在只有一個,這就是西方,是英國。他說:“現在看來,擊潰英國只是一個不遠的將來的問題了。我認為,蘇聯應与我們——他列舉了意大利、日本,還有法國的維希政府——一起來關心垮台后的不列顛王國的遺產分配問題。”接著他暗示說,在目前這個反對盎格魯—撒克遜國家的“大同盟”中,蘇聯也理應被包括進來。那么,在最終討論英國財產分割問題時,蘇聯的發言權將比現在要大得多。他甚至半公開地許諾,德國將保證蘇聯向波斯灣和印度洋擴張,并奪取在伊朗南部的英國油田。他還指出,德國能夠幫助蘇聯協調它對土耳其的某些要求,直至修改在瑞士蒙特勒簽署的海峽公約,以用其他公約取而代之。

  莫洛托夫識破了希特勒所建議的這些挑撥离間的陰謀,他只是從正面闡述了蘇聯的立場,并要德國就德意日三國條約的政治意圖作出适當的說明。他還問道,德國的戰爭矛頭將在何時何地指向南斯拉夫、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等其他歐洲國家?而在遠東,日本的侵略活動又將如何展開?關于羅馬尼亞和芬蘭問題,莫洛托夫要求對方明确回答下列問題:派遣德國軍事代表團前往羅馬尼亞的用意是什么?為什么和出于什么目的把德國軍隊開往芬蘭?他指出,如果德國真正愿意改善對蘇關系,那么在芬蘭就不應有德軍進駐。

  當希特勒拐彎抹角又把問題扯到英國即將完蛋之類的問題上時,英國飛机空襲柏林的警報響了起來,會談不得不推遲到第二天再舉行。

  當天晚上,莫洛托夫与里賓特洛甫又舉行會談。會談剛剛開始,英國空軍又來打扰。原來,英國情報机關已經了解到前兩次會談的情況,他們的飛机是有目標有目的地來的。當他們不得不下到德國外長講究的私人避彈室時,這個德國部長邊走邊叨嘮這樣一句話:“英國是要完蛋了。”對此,莫洛托夫半真半假地說:“如果真的像您剛才說的英國已被擊潰,那么我們現在為什么還要換到這間房子里來呢?扔下來的又是誰的炸彈呢?”此言一出,里賓特洛甫竟一時語塞,顯得十分茫然又窘迫的樣子,于是引來在場人員一陣好笑。事后,華西列夫斯基和茲洛賓逢人便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總參謀部里的許多工作人員都知道了莫洛托夫的厲害和老辣。

  在柏林期間,蘇聯代表團沒有与德國就任何問題達成協議。他們當時從駐德使館的情報机构等多种渠道得到了大量的情報。這些情報表明,至少從1940年夏秋開始,希特勒德國的侵略矛頭并不是像他們一再表明的那樣指向英國,相反而是對准蘇聯的。這次會談中對方所以顯得那么積极,純粹是在制造侵蘇煙霧。他們一邊向蘇聯提出瓜分不列顛王國的“誘人”建議,一邊在指望創造准備入侵蘇聯的最佳條件。此外,要是它的陰謀和騙局得逞,希特勒還可以据此及時地防止日后反法西斯聯盟的建立,而這在很大程度上是決定他的第三帝國命運的東西。

  14日,蘇聯代表團离開柏林啟程回國。送行時,主人的盛情,甚至表面上的客套已經全無蹤影了。華西列夫斯基說:“只有冷談的送行,互相說些索然無味的官場辭令。”

  擁有80年代以來最多讀者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內幕》一書的作者,蘇聯著名歷史學家Q·D·沃爾科夫在評述蘇聯代表團此次柏林之行的作用時寫道:

     蘇聯政府一邊參与柏林會談,一邊力圖利用一切可能的
   手段,以便盡可能長久地拖延与法西斯德國的軍事沖突,贏
   得了鞏固蘇維埃國家政治、軍事和經濟實力的時間。

  作者還分析道,蘇聯政府從柏林會談中得出的結論至少有三條;第一,認清了希特勒与里賓特洛甫玩弄的兩面派陰謀把戲,即他們口頭上主張必須堅決加強蘇德關系和蘇德友好,但在實際上卻准備對蘇聯實施瘋狂的進攻;第二,希特勒掩飾日后德國侵略方向的作法沒有成功,他所有的關于徹底粉碎英國、給英國以重創的虛偽聲明,絲毫沒能迷惑住蘇聯政府;第三,希特勒關于瓜分“沒落的不列顛王國”遺產的离間性建議,遭到了斷然拒絕。問題很清楚,在即將到來的反法西斯德國的斗爭中,英國可能成為蘇聯的一個潛在盟友。此外,蘇聯在會談中所采取的對英立場,也摧毀了英國綏靖主義分子的立足點,這些人總是幻想与德國締結投降主義的和約和建立資本主義列強的反蘇統一戰線。

  華西列夫斯基在他的回憶錄中也認為,代表團的全体成員對這次出訪的共同感想是:蘇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必須准備反擊法西斯德國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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