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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絕不准后退一步


       戰局惡化全線急,臨危受命總軍机;
       但憑机敏赴維艱,縱橫捭闔賴勉力。

  1941年冬季莫斯科城下惊心動魄的廝殺,給法西斯希特勒的打擊不可不謂沉重。但是,他會就此屈服嗎?不會,當然不會!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以來被德軍所大吹大擂的“節節胜利”,把希特勒那原本驕橫狂妄的戰爭賭徒式的心理推向了极端,他已經變成了一架不折不扣的戰爭机器。作為這樣一個自負而變態的戰爭狂人,他怎么會承認自己的失敗呢?尤其是,他又怎么能甘心屈服于他根本不屑一顧的那些“紅色俄國佬”呢?!

  在艱難地捱過殘酷的冬季之后,為了在1942年春季進攻中雪莫斯科城下之恥,希特勒不斷地通過德國宣傳机器給自己將軍和士兵們打气。他們吹噓說,德軍已經征服了連拿破侖一世也沒有征服過的可怕的俄國冬季,春天的到來一定會給德軍帶來新的生机。3月,希特勒和德軍統帥部提出的1942年攻勢的戰略計划是:在整個戰線的中段保持現態勢;在北方奪取列宁格勒,從而溝通与芬蘭的陸上聯系;在戰線的南翼突擊到高加索地區。可見,這仍然是一個追求進攻型的作戰計划,它反映了法西斯希特勒仍未消減的囂張驕橫心態。在4月5日由希特勒親自簽署的第41號訓令中,德軍統帥部把上述任務更加具体化,而且著重強調南線戰役的极端重要性:

     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所有兵力首先應集中用在南線地段來
   實施主要戰役,以便消滅頓河以西的敵人,然后奪取高加索
   的石油產地,并越過高加索山脈……如果我們拿不到邁科普
   和格羅茲尼的石油,那么就必須結束這場戰爭。

  顯然,希特勒是要集中优勢兵力于南線,企圖在這里通過几次大的戰役來奪取高加索油田、頓涅茨盆地上的哈爾科夫工業區及庫班的小麥產地,進而威脅伏爾加河畔的斯大林格勒。古德里安曾說,希特勒的作戰特點歷來是特別重視對石油、糧食等工農業基地及具有政治意義的城市的占領和奪取,而很少顧及軍事上的可能与必要。看來,這個訓令同樣地反映了這一點。

  為實施上述侵略意圖,德軍統帥部把南部集團軍群分別布置成“A”、“B”兩個集群。其中“A”集群由克萊斯特元帥指揮,所轄部隊計有野戰第11、第17集團軍、坦克第1集團軍和意大利第8集團軍;“B”集群由馮·波克元帥指揮,所轄部隊計有坦克第4集團軍、野戰第2、第6集團軍和匈牙利第2集團軍。具体作戰方案是“A”集群由奧廖爾南部發動進攻,奪取沃羅涅日;“B”集群由哈爾科夫發動攻勢并向東突破,然后与前出到塔甘羅格一帶的德軍會師于斯大林格勒地區。此后,或者一舉占領該城,或者對其狂轟濫炸,使其不能再成為俄國南部的工業中心和交通樞紐。如果形勢發展順利,則直接由伏爾加河而上,再度逼取俄國首都莫斯科。

  遺憾的是,斯大林和蘇軍最高統帥部未能正确地判斷出德軍的上述進攻方向。從斯大林到最高統帥部大本營或總參謀部,都在不同程度上對戰爭總体形勢及其發展趨向作出了錯誤估計,而這直接影響了對整個1942年春夏季作戰計划的擬定和編制。當然,在最終結果上,也就自然地導致了蘇軍在整個春夏季作戰中一系列嚴重失利。在客觀上,這又為德軍夏季以后的大舉進犯斯大林格勒和在高加索地域提供了求之不得的便當。

  早在1942年年初,由于莫斯科會戰的巨大胜利的刺激,斯大林便開始對戰爭形勢的估計采取了不适當的過分樂觀。他認為,經此沉重一擊,德軍必定在春季到來前一直保持守勢,即所謂轉入防御時期,以便為其新的進攻爭取更多的喘息時間。一般說,這种分析也還是不錯誤的。但問題在于,他由這個不錯誤的前提得出了不正确的結論。在1942年1月10日寫給各方面軍首長的指示信中,他寫道:

     紅軍在充分疲憊法西斯德國軍隊以后,已轉入進攻并把
   德寇向西赶去。德寇為阻止我軍前進,已轉入防御,開始构
   筑設有掩体、障礙物和野戰工事的防御地區。德寇這樣阻擋
   我軍在春季之前的進攻,以便明春再集結兵力重新轉入對紅
   軍的進攻。由此可見,德寇是想贏得時間和獲得喘息机會。
     我們的任務就在于,不給德寇以喘息時間,不停頓地把
   他們往西赶去,迫使他們在春季之前就把預備隊消耗光(屆
   時我們將有大批新的預備隊,而德寇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
   了),從而保證在1942年徹底粉碎希特勒軍隊。但是,為了
   完成這一任務,我軍就必須學會突破敵人的防線,學會組織
   對敵人防御全縱深的突破,從而給我們的步兵、我們的坦克
   兵和我們的騎兵開辟前進的道路……

  在這里,斯大林至少犯了兩個判斷上的錯誤。兵家常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他這里卻是既不知己——他只是正确地估計到了1942年初蘇德前線的形勢有利于蘇軍繼續進攻的趨勢,但卻沒有能充分考慮到當時蘇軍的實際能力;也不知彼——他過低地估計了德軍的實際戰斗力,竟要求在1942年內就消滅當時還十分強大的德軍。結果,在后來的冬季繼續反攻中,蘇軍把9個預備隊集團軍几乎全部平均地用在各個方向上,不但沒有像他提出的那樣耗光敵人的預備隊,反倒耗掉了自己的這么多的預備隊。

  按說,到此他應該比較清醒地認識春季形勢了吧?但他沒有,他還在想如何盡快地在1942年內徹底粉碎德軍。這樣,當西南方面軍總司令鐵木辛哥向他和大本營提出要在春夏季戰斗中在該地區組織進攻的時候,他同意了;當西方方面軍總司令朱可夫向他提出在中央方向繼續反擊敵人的時候,他也同意了。同樣,當一向以慎重老練著稱的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元帥向他提出必須只進行積极的防御戰略,等到真正地疲憊和消耗了敵人,而我軍又有了新的預備隊積蓄之后,再于夏季后轉入反攻和進攻的時候,他也表示同意了。

  當然,當時參加國防委員會的主要蘇軍高級首長也都對上述作戰意圖表示同意,如果說是有异議,也是大同小异。如,朱可夫不同意在數個方向上同時轉入進攻,但主張在自己的方向上進攻;鐵木辛哥既同意朱可夫的中央方向進攻,也堅持自己的西南方向進攻;沙波什尼科夫也只是反對鐵木辛哥的進攻,但斯大林卻堅決支持;伏羅希洛夫支持鐵木辛哥,而華西列夫斯基贊同朱可夫……總之,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良好愿望,這就是不要輕易丟掉從莫斯科城下之戰中奪來的戰略主動權,往大了說,則是希望早一天打敗希特勒侵略者。

  這有錯嗎?顯然沒有。但是,要知道,當良好的主觀動机和愿望脫离現實基礎与可能條件時,并不是都能得到同樣的客觀效果和結果的。

  從根本上說,這個春季和夏季作戰初步計划的總的錯誤根源,還是出于當時蘇軍高層領導人都認為敵人還會大舉進犯莫斯科上,這是總的判斷方向的錯誤。因此,其進攻也好,防御也好,都是單純地圍繞在莫斯科一個方向上。其次,它的要害盲點還在于既同意了進攻,又同意了防御,而事實上這在同一時間內同時進行是极不明智的。

  當然,這也是我們今天在事后才能做到的分析和評論。而在當時,由于情報的缺乏,戰爭形勢的瞬息万變,以及對敵我雙方都不能真正完全地做到知己知彼等因素,對任何籌划和指揮戰爭的人來說,都只能是靠大致的分析和預測來行事。然而,惟其如此,也才能真正地令人感到指揮戰爭是一种高智商的創造性活動,也越發能顯示出所謂的軍事天才的天才之處來。

  當時,斯大林及最高統帥部大本營、總參謀部都以為,德軍雖然在莫斯科被擊退,但它仍然對首都有相當的威脅。斯大林還從國外渠道得到情報說,希特勒并未放棄攻取蘇聯首都的想法。而且,在莫斯科中央方向,即朱可夫元帥的西方方面軍前面,仍然部署著德軍最強大的中央集團軍群,僅這一集群就擁有70多個師的雄厚兵力。這很使人們不由得不相信,德軍會在春季大地复蘇后,利用其強大的坦克集群來在此一方向上繼續實施新的突擊性進攻。因此,大本營和總參謀部都主張把主要的戰略預備隊放在這里,而這也就導致對敵人主要突擊方向判斷上的錯誤。

  當時,最高統帥部和總參謀部也曾認為,奧廖爾—圖拉方向和庫爾斯克一沃羅涅日方向是兩個特別危險的方向。分析認為,德軍也很可能從這兩個方向突擊莫斯科,即從西南方向對首都實行迂回包抄之術,像1941年11月間敵古德里安坦克集群所做的那樣。正是基于這种考慮,才決定把最高統帥部直接掌握的大部分預備隊集團軍,于春末集中在勃良斯克方面軍所轄地域,以便從西南方面保衛莫斯科。比如,最高統帥部預備隊的坦克第5集團軍,當時就是在勃良斯克方面軍的后方展開的。其用意即是,一旦敵人在這一帶發起進攻,則用它來實施強有力的反突擊。

  因此,最高統帥部大本營在提出1942年春季和夏初作戰計划時,認為必須首先在近期內以積极防御為主,但同時也必須在克里米亞地區、哈爾科夫地區,以及科戈夫一庫爾斯克方向、斯摩棱斯克方向、列宁格勒和杰米揚斯克等地域實施一系列的局部戰役進攻。此后,總參謀部在編制1942年春季和夏季作戰計划時,就是完全按上述戰略意圖進行的。

  說到具体的實施方面,似乎當時斯大林最感興趣也全力支持的,仍是鐵木辛哥元帥提出的在哈爾科夫方向上的所謂局部進攻。還在討論這一問題時,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就表示反對,并說大本營不能,也沒有足夠進行這次進攻所必備的預備隊向他們提供。但斯大林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說:“我們豈能坐等德寇的首先突擊!必須在寬大正面上先敵實施一系列突擊,這樣才可能做好摸清敵人情況的准備,我看,朱可夫元帥提出的西方中央方向的進攻,而在其他地方全部防御,倒是個不徹底的治標的辦法。”接著,這一進攻戰役的首倡者鐵木辛哥元帥便說道:“這個方向上的部隊現在能夠,而且毫無疑問也必須在西南方向實施先敵突破,這樣才能打亂敵人對我西南方面軍和南方方面軍的進攻計划,否則就會重演戰爭初期的危險情況。至于在西方方向的進攻,我也支持朱可夫元帥的意見,因為這會在那里牽制住敵人可能調動的兵力。”伏羅希洛夫元帥也表示支持這一意見。

  隨后,大本營和總參謀部研究了鐵木辛哥元帥提出的這項進攻戰役的具体計划。按報告所說,該戰役的規模相當龐大,其目的是徹底粉碎敵“南部”集團軍群,并使蘇軍由此而前出到戈麥爾—切爾卡塞一彼爾沃邁斯克—尼古拉耶夫一線。參加戰役的不僅有西南方面軍和南方方面軍,還有勃良斯克方面軍,而且,還要求大本營給他們以大量的兵力和兵器支援。總參謀部當即表示不同意該計划,并把意見報告給最高統帥本人。斯大林也表示同意總參謀部的否定意見,但他同時又同意讓鐵木辛哥元帥去擬定一個比該計划規模小些的局部戰役計划,其目的是以西南方面現有兵力和兵器粉碎敵人的哈爾科夫集團。

  4月10日,鐵木辛哥元帥把按照斯大林意見修改過的計划送交了大本營。這一新計划規定,通過從沃爾昌斯克地域和巴爾文科沃屯兵場兩個方向做向心突擊,粉碎在這里的敵哈爾科夫集團,一舉奪取哈爾科夫并為解放頓巴斯創造條件。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仍認為這是一個相當冒險的計划,因此建議放棄為好。但鐵木辛哥元帥堅持自己的意見,并向斯大林保證戰役必獲全胜。最后,斯大林批准了實施這一局部進攻戰役的計划,并專門下令給總參謀部說,應把它看成是該方向內部的事務,總參不要干預這一戰役的任何問題。

  至此,這一冒險的、并在后來給蘇軍帶來极大損失和許多麻煩的戰役計划就算通過了。按該方向總司令鐵木辛哥的規定,它將在4月20日開始實行。

  在忙過這一系列的緊張的籌划和具体的戰役計划編制工作后,4月中旬,華西列夫斯基便作為大本營代表,被最高統帥部派往西北方面軍工作去了。按當時1942年春季和夏初蘇軍作戰計划的規定,在西北方向上還有一個所謂的局部戰役。它要求西北方面軍和加里宁方面軍協同動作,將已經陷入蘇軍合圍的法西斯杰緬斯克集團就地聚殲。華西列夫斯基此行的任務,就是協助該方面軍首長做好這次戰役的具体籌划和指揮。他在這里一直工作到5月8日。

  正當他們准備實際實施這一聚殲行動時,忽然接到最高統帥部大本營的一道命令,要求華西列夫斯基盡快赶回莫斯科。原來,是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心髒病突發不能照常工作,總參謀部的工作又須臾不可离人主持。于是,從5月11日起,華西列夫斯基便第二次受命代理總參謀長一職。

  稍后,病愈并逐漸恢复健康的沙波什尼科夫向最高統帥部提出,由于自己年齡和健康的原因,最好辭去總參謀長之職,而去某所軍事院校擔任一些身体能夠承受的較輕松的職務。而且,他還正式提議總參謀長一職的繼任人選,他認為華西列夫斯基是最合适的了。因為,這位被推荐者不僅素質和能力方面無可挑剔,其忠誠、干練、机敏及沉著多思,都可以說是一流的人才。此外,在資歷上也說得過去,畢竟是上將嘛(按:華氏系于1942年4月26日始獲上將軍銜的)。斯大林當即表示可以考慮他的建議和要求,惟關于華西列夫斯基繼任問題,須得到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和國防委員會的批准方可。

  6月24日,經研究,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和國防委員會決定:任命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華西列夫斯基上將為蘇聯紅軍總參謀部總參謀長。

  在一定的意義上,對華西列夫斯基來說,此番出任蘇軍總參謀長很有點儿臨危受命的味道。當然,這是從此間蘇軍戰場所面臨的諸种嚴重局勢這個角度來說的。因為,在他上任還不到一周,蘇軍戰場的各個方向就開始出現一系列重大失利,隨之而來就是整個春季和夏季的形勢逆轉……

  第一樁就是克里米亞戰場上形勢日益复雜和日趨惡化。

  早在是年2月到4月間,克里米亞方面軍曾在黑海艦隊的支援下3次試圖突破德軍防御,均未能成功,到春季則不得不被迫轉入防御。然而,該方面軍的作戰部署并不适合于防御,相反卻是軍事首長擅自按進攻態勢布置的。加之,在具体部署方面,其臨近黑海可以得到艦隊支援的左翼又极為薄弱。他們的理由是,當時敵我力量對比是蘇軍占有明顯的优勢,只要出發陣地稍加改善便可隨時發動攻勢。但結果是,進攻卻一拖再拖沒有能夠實施,而防御也未按總參謀部的指示予以加強。派到那里去的大本營代表麥赫利斯和方面軍首長意見不合,總是爭吵不斷,以致最后竟把“官司”打到了最高統帥部和斯大林那里。

  當時敵人正在准備進攻,以便把蘇軍從刻赤半島逐出,從而全力攻取克里米亞方面軍英勇防守的塞瓦斯托波爾。這是個著名的軍事要塞,是蘇聯黑海艦隊的基地。克里米亞方面軍也駐在以此為中心的全島上。當時,敵人准确地查清了蘇軍臨近黑海方向的左翼第44集團軍是個弱點,便計划在此准備使用大量坦克、飛机,并派海軍陸戰隊登陸,以通過此舉前出到克里米亞方面軍的后方。該方面軍已經得知了這一切,甚至連敵人轉入進攻的日期也被偵察部門獲知,但無論是大本營代表或方面軍首長,都未采取任何抗擊敵人突擊的措施。

  5月8日,德軍按預定時間開始進攻,很快便突破第44集團軍的防御陣地,并隨即發展了胜利。克里米亞方面軍由于縱深沒有預備隊部署,結果防御一被打亂,立即就失去了對部隊的控制。在這种情況下,蘇軍將士經過12天激戰,盡管英勇而頑強,但畢竟不是擁有強大坦克集群和俯沖式轟炸机的德軍的對手。結果,大量將士無謂戰死,僅被俘之蘇軍官兵,先后就高達10万之眾。塞瓦斯托波爾要塞被圍困長達9個月之久,最后終于7月4日陷入敵手。至此,整個克里米亞全部陷落,并為德軍所盤踞。不僅如此,敵軍還得以因此騰出一個有作戰能力的集團軍和相當數量的加強兵器,并由此轉到了斯大林格勒与北高加索方向。

  對此,雖然華西列夫斯基不負任何責任,但這對困難重重中的蘇軍畢竟是一個重大的損失,也直接影響了整個南線戰場及后來斯大林格勒戰場的形勢。斯大林极為震怒,不僅在答复麥赫科斯的電報(即為打“官司”而遞上去的那份)中嚴加斥責,并在隨后立即撤了他副國防人民委員、大本營代表之職,軍銜也被降了下來。其他包括克里米亞方面軍司令員等所有責任者,也都同時被撤職降銜,以示懲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踵而來的就是西南方向鐵木辛哥元帥領導的所謂哈爾科夫附近進攻的慘重失敗。由此,還嚴重地累及勃良斯克方面軍左翼的安全,以致整個西南戰場的局勢迅速惡化起來。

  5月12日,當刻赤半島正在激戰之際,西南方向兩個方面軍對德軍的進攻開始了。按原定戰役計划,它有兩個進攻的突擊方向:一個由沃爾昌斯克地域發起,另一個則由巴爾文科沃突出部實施。進攻開始時發展得很順利。蘇軍迅速地突破了敵人的防御戰線,并于3晝夜內向前推進了25—50公里。斯大林對此很感滿意,這也使他有了責備總參謀部的理由。一次,他當面對華西列夫斯基半真半假地說:“您看哪,總參謀長同志,鐵木辛哥他們干得不錯嘛!我差一點由于你們總參的堅持而取消了這樣一次進展如此順利的戰役呢。”

  但是,不到一周,确切地說是5天之后,戰局便發生了急劇變化。完全出乎人們預料的是,當蘇軍繼續向前推進時,德軍統帥部給它的“南部”集團軍群制定的由奧廖爾向沃羅涅日方向突擊進攻的既定計划也開始實施了。說來真是無巧不成書。与蘇軍欲消滅德軍這“南部”集群的作戰目的正好相對應,這里的德軍也是以消滅蘇軍西南和南方兩個方面軍為直接戰略目的。那么,兩軍相遇究竟何者胜?自然是強者胜。或者也可以說是智者胜或勇者胜。但最權威的說法應是三者兼備為上,即所謂的既“強”又“勇”且“智”。

  原來,在這里發起進攻的正是敵克萊斯特上將指揮的“A”戰役集群,僅在5月17日投入攻擊的兵力就有11個師之多。只是一晝夜,德軍便突破了蘇軍第9和第57集團軍的防御陣地,并向前推進了20多公里。而且,种种跡象表明,德軍的突擊力量仍在不斷地增加,各种坦克集群和摩托化步兵師越來越多地蜂擁到蘇軍側翼。估計,很快將嚴重威脅到第9和第57集團軍的后方。

  尤其糟糕的是,當時鐵木辛哥不僅未認識到這种危險,反而仍然顧前不顧后地堅持他的向前進攻方針。當晚,華西列夫斯基打電話給他的老同事、第57集團軍參謀長阿尼索夫,后者向他如實地報告了前線的真實危局。由此,華西列夫斯基斷定,德軍業已展開的這個進攻很可能就是其大規模春季進攻的前奏。顯然,敵人是想先清除巴爾文科沃突出部,然后全殲蘇軍西南和南方兩個方面軍。這种分析如果成立,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因此,他認為,只有立即停止鐵木辛哥集團向哈爾科夫的進攻,并將原用來突擊的部分兵力調轉頭,以解除對第9和第57兩集團軍的危險。因為在該地區根本沒有任何預備隊部署,也沒有其他可供調用的蘇軍部隊。

  打定主意后,華西列夫斯基立即向最高統帥做了匯報,并如實談出自己的這番打算。記料,斯大林最不愿意改變自己的主意。當他与鐵木辛哥通話后,后者也沒有表現出多么的不安,并且提出,只要再給他增派1個師的預備隊,仍然堅持既定方向進攻便絕無問題。所以,他放下電話對華西列夫斯基說:“鐵木辛哥元帥正在采取的措施完全能夠擊退敵人對南方方面軍的突進,所以西南方面軍仍將繼續進攻。”

  5月18日,形勢繼續惡化,華西列夫斯基非常著急。他再次找到斯大林,建議必須立即停止哈爾科夫方向的進攻,將西南方面軍的突擊集團轉向南面抗擊敵人。這次是,斯大林走到電台旁,要求西南方向軍事委員會對現時情況作出判斷。鐵木辛哥元帥再次作出了令人放心的保證。晚上,斯大林又就這個問題与西南方面軍軍事委員赫魯曉夫通話,后者也報告說,盡管克萊斯特集團的威脅在增大,但沒有理由終止正在進行的進攻。這樣,進攻便仍然繼續。華西列夫斯基心急如焚,卻一籌莫展:眼看一晝夜的時間又失掉了,怎么才能說服最高統帥呢?

  情況一個小時比一個小時嚴重。到5月19日下午,敵軍在巴爾文科沃突出部合圍蘇軍的威脅已相當明顯了。只是在這時,鐵木辛哥才下令停止哈爾科夫戰役,調轉突擊部隊對付正在形成合圍之勢的克萊斯特集團。但是,為時已晚。由于各部隊在夜間才開始執行命令,极為寶貴的時間再次損失了。及至翌日拂曉及以后的几天中,德軍的強大坦克突擊集群已經重創蘇軍第9集團軍,并將其赶過了頓涅茨河。隨后,敵人迅猛突入第6和第57集團軍及博布金將軍集群的后方,很快就合圍了這些部隊。

  到5月23日,第6、第57、第9集團軍的部分部隊、博布金所部完全陷入敵軍重兵合圍之中。經過一個半月的苦斗,只有很少一部分突圍出去了,絕大多數都無法沖出重圍。在給德軍以大量殺傷后,蘇軍大部戰死,余者全都被俘。在戰斗中壯烈犧牲的有方面軍副司令員科斯堅科中將、第57集團軍司令員波德拉斯中將、參謀長阿尼索夫少將、軍事委員(旅級政委)波品科大校、第S集團軍司令員戈羅德揚尼斯基中將、軍事委員弗拉索夫大校、集團軍群司令博布金少將等一大批高級軍官和士兵。据有關史料提供的說法,此一役,蘇軍死傷及被俘者,總計達25万人之眾,損失坦克600余輛,還有大量其他兵器。

  總參謀部聞得這個消息,華西列夫斯基總參謀長不禁為之失聲……

  在克里姆林宮,斯大林也懊悔莫及。

  然而,蘇軍西南戰線的危急并未到此結束。鐵木辛哥元帥調轉回師的突擊集團也遭到德軍的頑強阻擊,在經受巨大損失后,不得不被迫退到奧斯科爾河地帶固守。

  6月28日,得勢猖狂的德軍的巨大進攻真正開始,這就是他們的夏季攻勢。敵軍從庫斯克到羅斯托夫的廣闊戰場上,分兩路猛烈突擊,其中一路就是保盧斯指揮的最強大的第6集團軍,其直指方向正是原西南方面軍与勃良斯克方面軍之間的薄弱結合部。該部德軍依靠其強大的坦克集群,橫沖直撞,直取前方。這里,是數百里一望平川的草原,沒有那些曾把它阻擋于莫斯科城前的大片森林,沒有高山,沒有丘陵,沒有溝壑。坦克集群旋風般地向前驅馳,揚起了40里之內都清晰可見的蔽天塵埃。它們瘋狂地駛過無數的城鎮和鄉村,所留下的僅是死神光臨的痕跡。

  到7月2日,勃良斯克方面軍所在的沃羅涅日地域局勢也日益嚴重惡化。敵軍兩天內即疾進80公里,而且推進的勢頭仍未見減。蘇軍這一方向上的所有預備隊都使用上了,但仍止不住德軍的強大攻勢。為了阻止敵軍占領沃羅涅日這一重要城市(它是由西北通向斯大林格勒的門戶),最高統帥部決定,再增加兩個諸兵种合成集團軍交給勃良斯克方面軍指揮,同時又把強大的坦克第5集團軍也撥給該方面軍,并派華西列夫斯基親臨前線,負責這里劇烈戰斗的協調和指揮。不久,由于南方方向也出現了麻煩,華西列夫斯基又被緊急召回大本營。

  就這樣,在這段极為緊張艱難的日子里,華西列夫斯基作為新上任的總參謀長和大本營代表,總是在最高統帥部和前方戰場之間被扯來扯去,疲于奔命。

  在整個南線克里米亞陷落、西南方向瀕危、沃羅涅日失利的同時,蘇軍西北方向也由原來的看好形勢轉向惡化。在那里,原來對德軍杰緬斯克集團形成合圍的列宁格勒方面軍的兩個集群,在企圖內外夾攻該部敵軍時,外線較為有力,而內線則相當薄弱。所以經過激烈奮戰后,內線蘇軍仍有被德軍合圍的危險。在這危急時刻,蘇軍第2集團軍司令弗拉索夫竟率部投敵,致使局勢大為逆轉。最后,在內線与敵奮戰的第33集團軍沒能突出重圍,司令員葉弗列莫夫中將身負重傷,飲彈自盡,為國捐軀。其所部將士也戰死沙場,無一生還。誠可謂壯而且烈,感泣鬼神。

  葉弗列莫夫將軍及其所部將士的高尚精神与節操,适与可恥复可恨的叛將弗拉索夫等輩對比鮮明,形同霄壤。如此正气与卑邪,卒令后世思之不盡。

  1942年春季和夏初全線各方向戰場上的一系列失利与挫折,致使最終出現法西斯德軍威逼斯大林格勒和北高加索地區的嚴峻局面。這不僅使蘇軍經于1941年冬莫斯科城下苦戰獲得的戰略主動權得而复失,而且更造成了蘇聯南部廣大地區直接暴露于敵軍威逼之下。

  面對此种嚴峻又嚴重的新的戰場格局与敵我態勢,蘇軍最高統帥部大本營和總參謀部頗感壓力巨大,斯大林經与國防委員會、大本營及總參謀部合議,遂向全軍發出了“絕不准后退一步”的權威性第227號命令。

  這道命令是斯大林以蘇聯國防委員會主席和蘇軍最高統帥的名義于7月28日發布的。它嚴肅地分析了當前蘇德南部戰場的危險形勢,批駁了此間甚為流行的一系列關于對敵戰爭的錯誤觀念,闡明了保衛蘇聯南部地區,尤其是斯大林格勒這座作為蘇南交通樞紐、工業基地和政治中心的著名城市的重大意義。最后,該命令也极為嚴肅地提出了建立鐵的秩序和紀律的要求。它寫道:

     我們的祖國正在經歷艱難的日子。
     目前,敵人不顧遭受到的慘重損失,已經把越來越多的
   新兵力投入戰場,他們正在向蘇聯的腹地一步步地進逼。他
   們不斷地占領新的地區,蹂躪、毀坏我們的城市和村庄。他
   們奸淫婦女,搶掠財物,殘殺人民……
     現在,我們已失去了人力資源的优勢,也喪失了糧食儲
   備的优勢。繼續后退就意味著自殺,就意味著斷送我們可愛
   的祖國。
     從現在起,我們每放棄一寸土地,都將极大地加強敵人
   的优勢,极大地削弱我們的防御,削弱我們自己的祖國。因
   此,我們必須從根本上杜絕諸如‘我們還可以無休止地退下
   去’,‘我國幅員廣大,人口眾多,資源丰富,糧食取之不
   盡’之類的論調。這种論調是自欺欺人的,是有害的,錯誤
   的,它會削弱我們自己的斗志而助長敵人的勢力。因為,如
   果我們不制止繼續地退卻,我們就會沒有糧食,沒有燃料,沒
   有金屬,沒有原料,沒有工厂,沒有鐵路……因此,我們得
   出結論說:該是停止退卻的時候了。
     是的,絕不准后退一步!
     這應該是我們當前的主要口號。我們必須堅守每一塊陣
   地,堅守每一寸蘇聯領土,盡最大的力量去保衛它,直至流
   盡最后一滴血!
     我們的祖國正處在困難之中。我們應該停止退卻,然后
   打退并粉碎敵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將在所不惜……
     那么,我們現在到底缺少什么呢?我們的連、營、團、師、
   坦克部隊和飛行大隊缺少制度和紀律。這是我們目前的主要
   缺點。如果我們要想扭轉局勢,保衛我們的祖國,我們就應
   該在我們的軍隊里建立起最嚴格的制度和鐵的紀律……
     今后,沒有最高統帥部的命令,沒有上級的指示,絕對
   不許后退一步。這一要求,應成為每一個指揮員、紅軍戰士
   和政治工作人員的一條鐵的紀律和法規……

  斯大林的這道命令,曾在隨后印發給所有的作戰部隊,從高級指揮首長到中下級指揮人員和每一名士兵,几乎人手一冊。

  第二天,即7月29日,蘇聯紅軍總政治部頒發了向全軍將士宣傳該項命令的指示。尤其要求每一名共產党員必須率先垂范,以身作則,堅決做到在作戰中“絕不准后退一步”的要求。同時,總參謀部也發出訓令,要求各駐部隊的參謀人員在戰斗中如實地檢查對這一命令的執行情況,遇有不遵紀守法者,一律嚴加懲處。

  此間,聯共(布)中央和紅軍總政治部還大力組織了對這一命令的學習和宣傳活動,很多著名的社會活動家、著名作家和其他知名人士,甚至一些聯共(布)中央委員,都直接奔赴前線各部隊,深入到各個作戰單位進行廣泛宣傳和教育。自然,這种學習和教育產生了极為深遠的影響。

  此后,“絕不准后退一步!”這一命令,竟成為每個指揮人員和戰士的口號和座右銘,更是戰斗行動守則。他們知道,今后必須在戰斗中死守陣地,為胜利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這首先是在未來最艱難的地方——斯大林格勒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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