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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運籌反攻


     總部遷往宁靜地,風景小城籌戰計;
     多方掣肘心苦悶,顧全大局舍兩栖。

  康提,在僧伽羅語中是“山”的意思,它位于錫蘭的中部,在馬哈韋利河支流安班河的上游河畔,是當時錫蘭的第二大城市。不過,那里的居民并不多,僅有五六万人。它在錫蘭的康提王朝時期,曾是抗擊葡、荷、英殖民者的英雄城市,被稱為“馬哈隆瓦爾”,意即“偉大的城市”。

  實際上,蒙巴頓司令部的大部人員在英帕爾戰役開始后不久,就已經陸續遷到了這里。美英首腦在決定建立東南亞戰區總部時,英國參謀長委員會曾建議這個總部不應設在印度,最好是設在錫蘭。美國人無所謂,因為它實際上是英國人的。只是丘吉爾首相堅持應把戰區總部設在印度,認為即使不把總部設在德里,至少也應把它設在加爾各答,理由是錫蘭离戰場太遠了。其實,丘吉爾的真正想法主要還是從政治方面考慮的。當時印度民族主義運動仍很活躍,國大党等各主要政治力量不情愿、有的還公開號召印度人民不參加“英國的戰爭”,日本也圖謀扶植傀儡政權,煽動印度人“進行反對英國的獨立戰爭”,以達到它自己取而代之的夢想。丘吉爾堅持把戰區總部設在印度,目的是借這個机构所形成的威懾作用,鎮住當地的反英情緒,并把印度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陣營內。因為作戰部隊的最高指揮部就設置于印度,它還能擺脫這場戰爭嗎?

  這就是丘吉爾的政治算盤。胳膊擰不過大腿,參謀長委員會的將軍們只好同意首相的意見,將東南亞戰區總部設在德里。到了1944年初,情況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印度的局勢經蒙巴頓等人的努力已經緩和起來,同時,蒙巴頓本人也不想呆在德里,丘吉爾終于同意東南亞戰區總部可以遷往錫蘭。

  蒙巴頓對德里的印象一直不佳。1944年4月13日,他從英帕爾前線臨時返回總部,見到德里的人們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气憤地說:“為什么在德里總是有一种消极的气氛,而在前線每個人都充滿了勇敢和進取精神?”他不由得又想起上任前摩根爵士的告誡,應當盡一切可能避開德里。參謀人員已經選擇了康提作為總部机關的新址,4月15日,蒙巴頓下令開始搬遷,至5月中旬,總部各部門及其大部分人員都在康提安頓了下來。而蒙巴頓則帶領几名得力的作戰參謀前往卡拉米,繼續指揮英帕爾戰役。

  康提是東南亞著名的旅游城市,周圍群山環抱,气候宜人,植物茂密,風光綺麗。剛打完一次大胜仗的蒙巴頓,抵達這里便感到一切都是那樣地舒心,該好好享受一下了。他把康提王朝古老而豪華气派的王宮辟為自己的官邸,在著名的貝拉德尼亞植物園中蓋起了一座座漂亮的辦公樓和宿舍,讓總部眾多的男女工作人員搬了進去。“康提也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也是一個良好的工作地點。”蒙巴頓滿意地寫道。

  出身于貴族的蒙巴頓,是好講排場和享受的,盡管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他也能跟下級一起去吃苦。可是,在眼前的情況下,新的總部很快就成了奢華的代名詞。拉爾夫·阿諾德發現,總部的工作人員們看上去都“很有排場、時髦而且富有”,“數量眾多的漂亮汽車”使他感到惊异,“我感到康提的气氛對我來說顯得太豪華了”。總部机關所在的植物園內,栽培著各种熱帶和亞熱帶植物,花團錦簇,爭奇斗妍;飯廳很舒适、雅致,飯菜也不錯。但一切都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相同級別的麥克阿瑟戰區總部的物質供應,比蒙巴頓這里更丰富,然而卻學不來英國人的貴族式風格。

  人們對康提新總部的另一項指責是說它人浮于事。蒙巴頓最初計划總部的全部編制為4100人,但不久便迅速膨脹了。錫蘭駐軍司令萊頓將軍寫道,“人們确實怀疑,一位司令官是否應當用7000人來制訂和監督連規模都還沒有确定的作戰計划”。總部人數最多時,曾突破了万人。在人力嚴重缺乏的情況下,倫敦方面也對這种過分的舖張感到十分不悅。

  新總部在支出方面也不節省。蒙巴頓在距离康提30公里的山上修建了一座簡易机場,花了將近50万英鎊,然而卻几乎沒有使用過。他還在科倫坡定做一輛鑲著金箔的豪華馬車,在總部編制里保留著一支由30名樂師組成的樂隊,這一切都表明了他骨子里的貴族習性。“康提的新司令部即使只有較少的人力財力,也能發揮同樣的作用。除了蒙巴頓的最熱心的崇拜者之外是沒有人否認這一點的。”倫敦輿論是如此認為的。

  不過,有些事情做得是必要的。如他在康提設立了一座“東南亞盟軍司令部廣播電台”,讓英國報界轉載該台新聞,使各界公眾“不能遺忘在遠東一個角落里作戰的英國士兵”;專辟日語節目,以瓦解日軍的士气;并創辦了《東南亞盟軍司令部》報紙和《鳳凰》畫報,宣傳自己的主張、鼓舞部隊的士气。尤其是戰區總部從南亞次大陸遷到錫蘭一事的本身,才使它名實相符,東南亞的色彩越來越濃了,同時也表明了蒙巴頓對海洋戰略的重視。

  蒙巴頓從不介意別人的說三道四,此時,他正在設想新的緬甸作戰計划。他曾于7月份提出過兩份計划:一個是“卡皮特爾”計划,即命令第14集團軍渡過親敦江向曼德勒推進,然后再向南進攻仰光;這是個陸地進攻計划。另一個是“德拉卡拉”計划,即在1945年初對仰光直接發動兩栖登陸進攻。他這兩個方案最初是作為兩种選擇提出的,如果“德拉卡拉”計划得到通過,斯利姆的第14集團軍可暫時按兵不動。蒙巴頓真正愿意干的,就是這個兩栖聯合作戰計划,他從來沒忘記自己是以海軍將領的身分擔任戰區總司令的,總要給海軍找點儿事干。斯利姆不甘心被拋在一邊,對此提出反對。最后一致同意,陸地進攻無論如何也要進行,至少要推進到緬甸中部地區的曼德勒。為了爭取參謀長委員會同意“德拉卡拉”計划,蒙巴頓親自出了趟差飛往倫敦游說。

  倫敦出現了好兆頭。布魯克不大情愿地同意,應該在緬甸采取某些行動,并且認為在各种不同的可能性當中,“德拉卡拉”計划似乎是最可取的。坎宁安是唯一不同意的人,他認為預定進攻仰光的兩栖部隊“太單薄”,“沿海發動進攻的建議是“如意算盤”。蒙巴頓不無道理地反駁說,他以前任何一次要求都被指責為過分舖張,這一次他決心依靠自己的力量。問題在于,他雖然有地面部隊和飛机,但缺少登陸艇和其他裝備以用于擴大戰果。8月8日,軍方在倫敦舉行了一次關鍵性的辯論。蒙巴頓需要來自兩方面的支持,一方面是希望進攻蘇門答腊的丘吉爾,一方面是希望太平洋地區戰略能夠得到重視的參謀長委員會。然而兩者都是不那么可靠的,對“德拉卡拉”計划態度猶豫、暖昧。堅定支持蒙巴頓的是艾登,文登認為直接發動對仰光的兩栖進攻,是迅速結束緬甸作戰、把英國軍隊從那里解脫出來的唯一途徑。他指出,澳大利亞軍隊將會給英軍的登陸提供幫助。其實,蒙巴頓也有同樣的想法。但他們這种一廂情愿的希望后來沒有實現,堪培拉沒有同意去給英軍打頭陣。

  据文登回憶,蒙巴頓在辯論時憂心忡忡“非常不高興”,到結束時卻變得“非常滿意”。辯論會后,布魯克跟蒙巴頓進行了私下會晤,“討論奪取仰光的問題。這一行動是基于以下這一前提的,即我們可以從10月1日起把第6師從歐洲戰場上撤下來”。沒有這個前提,顯然就不能實施“德拉卡拉”計划。不過,布魯克能有這樣的表態,蒙巴頓就很感到滿足了。

  能夠阻撓這個計划的還有美國人。魏德邁6月在華盛頓警告說,他將反對所有的在南緬海岸作戰的計划,除非它們能夠為打開通往中國的緬北通路作出“及時的貢獻”。后來蒙巴頓确實感到了在如何采取下一步進攻計划的問題,總部的英籍和美籍參謀人員中出現了分裂跡象。在同年9月英美領導人的會談中,美國人對“德拉卡拉”計划充其量是不冷不熱。但同時他們又表示,如果在緬甸北部和中部的進攻不會使人力物力消耗殆盡,他們可以接受它。還認為蒙巴頓如果實施該計划,尚需要再增加6個師的兵力,其中部分將從印度調遣,部分來自從意大利戰場撤下的部隊。這又是一個前提,而且比布魯克提出的更大。蒙巴頓聞知了美國人的表態后,自以為他們同意了“德拉卡拉”計划。波納爾在日記中寫道,蒙巴頓對此“感到极為高興。他真是頭腦簡單。如果我在他的位置上,在沒有确實得到人力物力之前我是不會過分激動和興奮的。”

  蒙巴頓在某些方面的确有點儿稚嫩。由于歐洲盟軍發生了阿納姆失利和德軍發動阿登攻勢這兩件事,緊接著,日軍在中國大陸發起打通交通線的“1號作戰”頻頻取得進展,使蒙巴頓不僅未得到原先允諾的部隊,反而被調走了一二個師和三個美國運輸机中隊。10月中旬,蒙巴頓抱著使“德拉卡拉”計划复活的一絲希望再次飛往開羅參加几天會議。到達開羅以后,他發現丘吉爾還沒有來,正逗留在莫斯科。蒙巴頓也想去見一見斯大林,因此要求允許他立即飛往莫斯科。但是,來自莫斯科的“特急”電報卻反對他這樣做,說由于蘇聯尚未和日本宣戰,蒙巴頓的前往將會引起許多政治反響。丘吉爾來到開羅以后,蒙巴頓的境遇仍然沒有什么好轉。他不無苦澀地回憶說:“真有意思,在去年11月開會的相同地點再次會晤,用和去年相同的話要求對我們的戰場提供幫助和援助。”然而,丘吉爾告訴他,目前情況下不要指望從其他地方調部隊去參加大規模的仰光登陸計划,他應當繼續從陸路向前推進。在目前的人力物力條件下,如果他能夠實施一些小型的類似的“德拉卡拉”計划,或者從印度發動一些襲擊,那當然更好了。

  自己最有興趣的計划又一次被拋棄了,蒙巴頓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康提。但是,他的煩惱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加劇了:有人利用取消兩栖作戰計划這一時机提出應削減蒙巴頓的總部人員。布魯克對韋維爾說,迪基的那個机關“過分膨脹得令人絕望”,還有人提出蒙巴頓應當接受陸地戰略的現實,把總部遷回次大陸。同時,由于种种原因,蒙巴頓在几個月之內和他的副司令、參謀長、副參謀長和軍种司令們統統鬧翻了。

  蒙巴頓与戰區副司令史迪威剛結識時,關系尚好,蒙巴頓甚至還為他在蔣介石面前說過話,使史迪威沒有被蔣介石赶走。然而,倆人友誼的時間并不長。還在1944年1月份時,蒙巴頓為整頓地面部隊,召集吉法德、斯利姆和史迪威等人在德里開了一個會,會上,蒙巴頓彬彬有禮地對史迪威說,他決定將史迪威率領的中國在北緬的軍隊,划歸東南亞戰區陸軍部隊司令吉法德上將統一指揮。

  史迪威听罷暴跳如雷,“在接下來的爭論中,史迪威像摩術師一樣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身分:作為中國戰區的參謀長,他要直接服從蔣委員長的指揮;作為一個美國將軍,未經馬歇爾的批准,他不能接受英國人的指揮;作為蒙巴頓的戰區副司令,他是吉法德的上級,他不能听從自己下級的指揮。”蒙巴頓啞口無言,因為史迪威言之有理。盡管事實上他作為蔣介石的參謀長和蒙巴頓的副手職務,都是名義上的,但給了他這些名份,就不能不承認史迪威的說法至少在字面上是符合邏輯的。

  事情已經陷入僵局。吉法德不露聲色,可是心里很惱怒;在場的其他低級軍官們見到上級的爭吵,則感到非常尷尬。蒙巴頓雖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已開始覺得自己剛上任時應幫著蔣介石把史迪威赶走。突然,像在陰霾沉悶的天空中露出一縷陽光一樣,史迪威自己提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他不接受吉法德的指揮,但可以接受斯利姆的命令。

  史迪威方才振振有詞的邏輯,變得有些混亂了。斯利姆僅是第14集團軍的軍長,本為地面部隊司令官吉法德的下級。与會者不禁啞然失笑,而蒙巴頓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因為史迪威這樣的表態,實際上還等于要受青法德的領導。斯利姆是個和善、幽默和有自知之明的人,此后他在与史迪威的交往中,從未以上級的姿態出現,甚至不曾下達過一次書面命令,有什么任務他總是親自跑到史迪威的駐地,然后像聊天似地把任務敲定。當然,就是蒙巴頓本人也未嘗不是這樣,他的左眼不就是在去史迪威駐地的路上被竹枝扎傷的么?

  性格不很穩定的史迪威對別人的看法常常是很矛盾的,譬如對蒙巴頓,有時稱贊他是個“有魅力的年輕人”,有時又罵他是個“花花公子”。蒙巴頓對史迪威的稱贊和侮辱只是一笑了之。1944年10月,蔣介石再次要求解除史迪威的職務,這一次,蒙巴頓沒有再為史迪威說話。史迪威對此似乎滿不在乎,實際內心對蒙巴頓強烈不滿,他認為蒙巴頓應對他所受的侮辱負責。這是不公正的。蒙巴頓對他說:“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大多數英國人都認為難于与你共事,但是,在所有你我個人之間的問題,我發現你是易于相處和樂于助人的。”蒙巴頓還曾對羅斯福這樣說過:“對于史迪威的离去,我感到很遺憾。”

  海軍的薩默維爾是戰區軍种司令中第一個与蒙巴頓鬧翻的。蒙巴頓來自海軍,而最嫉恨他迅速晉升的恰恰是海軍的高級軍官們。陸空軍人員對別人破格提升的适應性要大一些,比如斯利姆將軍的平時軍銜不過是中校,而戰時軍銜則是中將,統率一個集團軍,因此他們能很痛快地服從蒙巴頓的領導。海軍軍官對軍銜順序歷來非常講究,憎恨一切打破規矩的人,特別是有皇室關系而可能受到了特別优待的人。海軍對哪怕是王子來艦隊服役,也總是非常吝嗇地授予個中尉或上尉了事,因為它認為自己是大英帝國的精英軍种。薩默維爾因嫉妒而憎恨蒙巴頓,無論后者怎樣想方設法接近他,他都沒有一絲一毫善意的表示。在一些小事上薩默維爾很沒風度,而在大事上,比如蒙巴頓所下命令中關于海軍的部分,他從不認真地去貫徹執行。平日心緒好時蒙巴頓隱忍不發,此時,一肚子火气的蒙巴頓借薩默維爾在一件事上處理不當,干脆把他赶走,由布魯斯·弗雷澤接任。

  緊接著离職的是皮爾斯。戰區參謀長波納爾最初想讓肖爾托·道格拉斯接替他,后來又改變了主意,換成了利—馬洛里負責指揮戰區的空軍部隊。

  吉法德早在英帕爾戰役進行當中就被蒙巴頓解除了職務,但他一直沒有离開戰區總部。這一時期,他与蒙巴頓的關系比以往要平靜得多,倆人似乎誰也犯不著誰。波納爾在6月份時就開始尋找吉法德的接替者,他認為奧利弗·利斯將軍是最理想的候選人,但是利斯當時正在意大利戰場上指揮第8集團軍作戰,難以脫身。蒙巴頓曾經想過不設戰區陸軍司令而由他本人直接掌管地面部隊,因為他許多時候實際上也是這么干的,但倫敦方面不同意。最后,1944年11月,利斯終于從意大利調到這里,受命擔任東南亞戰區盟軍地面部隊司令,隸屬于蒙巴頓。

  最后一個离開蒙巴頓的是參謀長亨利·波納爾。他比蒙巴頓年長許多,雖然蒙巴頓很欣賞他的判斷力、誠懇和忠實,但是波納爾有時過于熱心地扮演蒙巴頓的保姆的角色。蒙巴頓希望自己的參謀長要年輕些,他說:“經常對比我年齡大十几歲甚至更多的人發布命令,是一件多么大的苦事。”結果,波納爾离開康提被調回倫敦,給蒙巴頓派來的新參謀長叫布朗宁,蒙巴頓稱:“由博伊(布朗宁)這樣的年輕人擔任我的參謀長真是太重要了,因為他只比我大3歲。”

  蒙巴頓1944年10月從開羅返回時,有一段時間仍不死心地認為“德拉卡拉”計划是可以挽救的。他曾在康提給羅斯福總統打電報說,“我正在盡一切努力積蓄足夠的力量以進行兩栖作戰”。羅斯福回電稱:我希望你能夠進行這些兩栖作戰,但美國現在還幫不上你什么忙,我的麥克阿瑟將軍在太平洋戰場上,已經把多余的登陸艇和其他登陸器材都快拿光了。

  美國盟友的這番回答,在康提引起的只是苦笑。就在蒙巴頓苦悶的時候,夫人埃德維娜和女儿帕特里夏來到了他身邊。埃德維娜雖早就答應來跟他團聚,但圣約翰救護隊的工作使她實在脫不開身。這個救護隊几個月前隨盟軍參加了諾曼底登陸戰役,做為這個救護隊的領導者之一,埃德維娜的工作得到了艾森豪威爾將軍的高度贊揚。

  妻子和女儿的到來,給蒙巴頓帶來了歡樂,使他的心情多少愉快了一些。不過,埃德維娜是個要強的、事業型的女人,她在宁靜的康提沒果多長時間,便要求丈夫允許自己去訪問前線部隊,蒙巴頓答應了。于是,埃德維娜首先飛抵印緬邊境一帶訪問了斯利姆將軍的第14集團軍。斯利姆回憶說:
     前線的條件還是艱苦的,當遇到那些既沒有橋又沒有船
   的小河時,她就跳下水游泳過去。蒙巴頓夫人是給人能留下
   深刻印象的那些女人們之一。她的頭腦絕對是第一流的,她
   勇敢無畏,具有出色的組織能力和不可動搖的堅強意志,所
   有這一切又因她那迷人的女性魅力而倍增。人們不可能与這
   樣一位了不起的女性爭吵。她真誠地与我們交談,盡心盡力
   地為我們辦事,她的風采折服了我的部隊,包括我。

  如果說由于蒙巴頓堅持海上登陸的“德拉卡拉”計划,引起過斯利姆陸軍部隊的不滿和意見的話,那么,埃德維娜對前線地面部隊的訪問,則幫助丈夫融洽了与斯利姆等陸軍將領們的關系,使他們又和好如初了。看來,埃德維娜在蒙巴頓最苦悶、最惱火的時候來到東南亞,真可謂正是時机。

  實施自己最欣賞的兩栖登陸作戰計划已毫無希望后,蒙巴頓只得又撿起“卡皮特爾”計划。這是一個純粹的陸上進攻計划,作戰的主力將是第14集團軍的8至9個師。計划要求英印部隊首先強渡親敦江,并在那里建立橋頭堡,然后在曼德勒一塔澤一稍埠一敏建地區与日軍進行決戰,得手后再南下進攻仰光。顯然,這不如“德拉卡拉”計划中,要求直接對仰光發動登陸作戰來得迅速,但蒙巴頓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旱季已經來臨了,這是地面部隊展開行動的最好時机,不允許錯過這几個月的時間;而且倫敦方面對他遲遲不愿定下從地面發動進攻的決心,已有些惱火,文登就曾來電暗示蒙巴頓,“我擔心這种連續不斷的拖延對你來說太可怕了”。經過一番思考后,蒙巴頓終于在11月初正式決定對緬甸日軍的殲滅行動將以地面作戰的形式來完成。

  后來戰局的發展表明,這一決定是對的,盡管在陸地山岳叢林中作戰令英軍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過,蒙巴頓主張進行兩栖登陸,吸引敵人在海岸地區決戰的“德拉卡拉”計划,由于沒有得到實施的机會,誰又能說它是錯的呢?

  話說兩邊。英帕爾戰役日軍慘敗后,駐緬日軍首腦十分清楚,英軍早晚有一天要渡過親敦江打過來。隨著日本在太平洋戰場上塞班、關島、提尼安等戰役中的失利,此時,“緬甸的戰略地位,對大本營來說,已失去了政治戰略指導上的積极意義。只不過是泰國、馬來、印度支那半島西面的防壁而已。然而,防守緬甸的价值并未失去,因為它占有能夠扼制盟軍企圖沿孟加拉灣向馬來半島的頭部和新加坡方向進攻的英印軍鋒芒的地位。”所以,日本認為還必須守住緬甸。

  新上任的日本駐緬甸方面軍司令官木村兵太郎中將,根据南方軍總司令部的指示,于1944年9月底擬出守衛緬甸的作戰設想,并為各地段作戰确定了代號:繼續切斷及妨害印中地面聯絡的作戰稱為“斷作戰”;對向曼德勒附近及該地以南伊洛瓦底江畔正面來攻之敵的作戰稱為“盤作戰”;對向印度洋沿岸正面來攻之敵的作戰稱為“完作戰”。“盤作戰”和“完作戰”是針對蒙巴頓的英印軍隊;而“斷作戰”是對付北緬中國遠征軍的,這里不再去表。

  10月下旬,日本情報机關已偵知盟軍將放棄蒙巴頓的“德拉卡拉”計划,基本上确立了由陸路進攻緬甸的戰略,于是,木村中將立即召集第15軍、第28軍、第33軍各參謀長及作戰主任到仰光,就方面軍今后作戰构想,特別是“盤作戰”指導要領,進行了研究。研究的課題是:
     1.面對將要全面轉入旱季攻勢的优勢的英印軍,第15
   軍能否保持住目前從英多附近經明京山脈至加里瓦的戰線?
     2.因喪失大半机動能力而戰力下降的第15軍主力,能
   面對航空优勢及机動能力夸稱卓越的英印軍的追擊,實行
   500公里以上的轉進,在伊洛瓦底江岸确立反擊態勢嗎?
     3.在伊洛瓦底江畔的防御,是以前岸配備,還是江岸直
   接配備,或是后退配備,怎樣較為妥當?
     4.對來自伊洛瓦底江東岸、瑞麗江畔方面的一部盟軍之
   侵入,如何處理第15軍与第33軍的銜接部位蒙米特的防衛?

  這些法西斯職業軍官們确實是戰爭的行家,提出的課題頗有預見性和針對性。在仰光海邊一幢警衛森嚴的樓房內,他們經過几晝夜的研究和爭論,得出了如下的結果:

  針對第1項課題,根据第15軍的現狀來判斷,“与其說在目前戰線上堅守兩個月,將忍受敵人攻擊的損失,莫如說過急的退卻,使軍內部崩潰的危險更大;解決第2項難題的辦法是,先使第31師團占据瑞波平原,然后讓在英多方面戰斗的第15師團及第53師團,沿著英軍机動部隊追擊困難的伊洛瓦底江兩岸地區后退;對第3項課題的爭論結果是,實施伊洛瓦底江岸的直接配備;最后一項的研究結論是,“第15軍与第33軍銜接部位的湯彭山脈,是第15軍的右翼屏障,必須确保。”

  從木村兵太郎發揚“軍事民主”,搞的這次集体討論和研究的結果來看,日軍防守緬甸的基本戰略是堅守防御与机動防御相結合,并未強調反擊作戰。然而這個戰略沒過几天,就被方面軍參謀長田中新一中將改變了。他提出的作戰指導綱要是,“方面軍雖采取戰略持久,但在戰術方面則采取積极地反复地反擊”,并且規定,适時与英印軍在伊洛瓦底江進行決戰,“決戰正面預定為曼德勒之伊洛瓦底江下游江畔或伊洛瓦底江口之三角地帶”。他在請求木材方面軍司令官批准自己的方案時雖承認:“本作戰指導,万一失敗,可能遭到全軍覆滅的惡運,但除此之外別無良策”,強烈要求批准。

  木村內心主張“無論在何种情況下,方面軍必須避免陷入決戰,因為動輒陷于決戰,結果有耗盡戰力,難達戰略持久之虞”。可是,田中新一雖是他的參謀長,但資歷不淺,与他的軍銜同樣是陸軍中將,所以當田中強烈請求批准自己的方案時,木村經過一番沉思權衡,還是違心批准了。那次所謂“軍事民主”集体研究出的結論,就這樣被輕易地置于不顧。戰后,日本防衛廳戰史研究室編纂的《緬甸作戰》一書評論道:
     田中參謀長考慮的作戰指導思想,明顯与木村方面軍司
   令官的想法相背謬。与瑣事不同,在作戰指導的根本觀念方
   面只要被認為有重大相背之處,方面軍司令官必然要求修正。
   但木村中將沒有這樣做,大有被參謀長的硬性請求所屈服
   之勢。

  言外之意,木村患得患失,沒有起到主帥總攬全局大政方針的作用,也應對日軍后來在緬甸防御作戰的全面失敗負有責任。

  這時整個緬甸的日本部隊尚有10個師團、兩個獨立旅、l個坦克聯隊和10万人的后勤部隊,另有1個飛行師,但能作戰的飛机僅約50架。日軍的這些師團團在緬北、若開和英帕爾戰役中屢受重創,兵員和戰斗力都遠非過去可比。滇西緬北的第18、56師團在中美英印聯軍的打擊下,正在向南潰退。在緬北南地區的第54、55兩個已很弱的師團也受到英第15軍的鉗制。能夠集結在緬中地帶与斯利姆第14集團軍決戰的部隊,只有片村四八中將接任的第15軍及一些配署部隊,而該軍的4個主力師團經英帕爾—科希馬之戰后,元气尚未完全恢复,据日方材料稱,全軍兵員僅3万人左右。而斯利姆集團軍此時下轄的第4軍和第33軍,總共有6個陸軍師、3個獨立旅和2個坦克旅,即相當于8至9個滿員師的實力。英軍在數量和質量上,這時都遠遠超過當面的日軍各師團,而且還有更強大的裝甲部隊的支援以及絕對的制寶權。日第15軍与這樣的對手決戰,無异于自投羅网。如果能夠憑借山岳叢林的有利地形,軟磨硬抗地打一場机動防御戰,或許還可以拖延一下時間,等待戰局形勢的變化和增援部隊的到來。

  蒙巴頓不再遲疑和拖延了,他全力以赴投入陸路進攻的准備工作。他很清楚,要使進攻緬甸迅速奏效的話,顯然還有許多事要做,從根本上說,主要的問題還在后勤,而不在戰術。雖然斯利姆的第14集團軍陸上運輸和內陸水上運輸都得到了改善,但向緬甸內地縱深發展還要依靠空中補給。為此,蒙巴頓專門組建了一支“戰斗貨運特遣部隊”,貨運飛机自然是從美國那里借用的。他還將分散的情報机构統一協調起來,使戰區總部加強了對它們的領導。這正是:云譎波詭,兩栖計划落空;舍己從人,轉入陸路進攻。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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