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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痴如醉少女天造銀幕戀 如夢如幻少男地設美人緣


  且說隨著30年代初武俠神怪片熱潮的消退,中國電影進入了一個新的轉折時期。3O年代電影從題材的選擇、表現方法、導演藝術、演員表演到攝影、音樂,全方位地展示了新的風姿,它宣告了中國電影正在走向成熟。
  以《姊妹花》、《漁光曲》、《神女》、《馬路天使》等片為代表,一批充滿著時代气息,洋溢著愛國熱忱,蘊含著人生哲理,貼近社會生活的影片涌現出來,构成了中國電影史上第一個佳作紛呈的高峰時期。
  在題材選擇上,3O年代電影不再局限于家庭恩怨的小圈子內,不再熱衷于不著邊際的武俠打斗、神怪顯靈,而是將影片的触角伸向了現實社會,從而使電影得以展現廣闊的社會場景:青年學生理想幻滅,知識分子報國無門,上流社會紙醉金迷,下層人民痛苦呻吟。所有這些,均在銀幕上—一呈現出來。
  在影片拍攝制作方面,3O年代電影也透露出成熟的气息:2O年代電影以鄭正秋為代表的敘事清楚明白、通俗流暢、民族气息濃郁的導演風格為30年代導演所繼承。
  隨著曾在西方系統地學習過戲劇、電影理論和藝術的導演的成長,隨著外國影片特別是蘇聯影片在中國的放映,外國電影理論及流派在中國的介紹和流傳,中國電影界新一代的導演日益注重電影特性的發揮,比較自覺地利用電影思維。
  而有聲電影技術的日趨成熟,又賦予了電影以新的面貌,對白、插曲、音響的成功運用,使音畫水乳交融,渲染出各种不同的气氛,造成強烈的藝術效果。攝影已不滿足于記錄一個故事,光影效果、畫面層次、鏡頭的調度以及組接的新穎合理成為攝影師孜孜以求的目標。
  所有這些都使30年代電影具備了比20年代電影更高的表現力,顯示了電影作為一門綜合藝術的造型威力。
  30年代影壇還是杰出的電影人材輩出的時期。以夏衍、田漢、陽翰笙等為代表的左翼編導嶄露頭角;以鄭正秋、洪深、史東山為代表的從2O年代過來的編導更趨成熟;以孫瑜、蔡楚生、吳永剛為代表的新編導也出手不凡,后來居上。
  30年代電影明星更是光輝奪目:金焰、袁牧之、趙丹、胡蝶、阮玲玉、王人美、陳波儿、黎莉莉等人將電影表演藝術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塑造了一個又一個栩栩如生的藝術形象,深得觀眾喜愛。
  在群星閃爍的30年代影壇,有兩顆分外耀眼的女明星讓人刮目相看,那就是胡蝶和阮玲玉。
  卻說1908年初的一個微風吹拂的日子,在上海提籃橋恰和碼頭附近的一幢普通的民房里,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儿啼哭,一個小生靈降生人世。
  初為人父的胡少貢和妻子一起為孩子取個乳名叫寶娟。他們怎么也沒有意識到這個生逢亂世的胡寶娟日后竟成了風華絕代的電影皇后。
  就在寶娟出生的這一年,大清王朝的光緒皇帝和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相繼駕崩,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有人推論,這些年來,列強環伺于外,革命党蜂起于內,清廷腐敗無能,這大清王朝恐怕气數已盡。
  果然,3年后的1911年1O月1O日,辛亥革命爆發,不久,清帝被迫遜位。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統治中國兩千余年的封建王朝到此已算壽終正寢。
  面對如此不安的局勢,胡少貢夫婦把全部的愛獻給了寶娟。父親開朗寬厚富有幽默感,母親慈愛溫柔但又不失嚴格。于是,寶娟在父母的呵護下,度過了自己幸福的童年。
  胡少貢原籍廣東鶴山,祖上并無特別顯赫的人物。到胡少貢這一輩,他的姐姐嫁給了日后出任北洋政府總理的唐紹儀的弟弟,他們住在上海時,把胡少貢一家也接來了上海,所以寶娟便在上海出生。
  有一年,胡少貢得到姐夫的提攜和推荐,在京奉鐵路上當了總稽查,有了較為丰厚的薪金。但胡少貢長年奔波在京奉鐵路上,時而北京,時而上海,時而廣州,搬家便也成了寶娟童年難忘的回憶。
  八歲那年,全家搬到天津。這一年,父親將寶娟和堂妹胡珊送入天主教的圣公學堂讀書,在當時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幸運的事,因為并非所有的女孩子都能上學讀書,更不用說去上教會學校了。
  其間的學習生活雖然如同天主教一樣呆板而乏味,但畢竟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為她日后很容易地理解各种角色的內涵并把握角色的心理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此時,寶娟改名胡瑞華。
  寶娟的母親自生下寶娟后,就再也沒怀上孩子。母親是個守舊的人,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沒能為胡家添個男丁,總覺得自己沒有盡到為人妻的責任。
  在天津住下后,母親就開始張羅著要丈夫納妾生子之事,在母親的堅持下,胡少貢納了妾。寶娟的庶母是個旗人,本份老實,妻妾相處,倒也和諧。庶母過門后,一連生下四子一女,胡家人丁興旺了。
  寶娟和庶母以及弟妹的關系相處得很好,庶母和弟妹們也喜歡寶娟。值得一提的是,寶娟自從影后,總是庶母跟隨她左右,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寶娟還從庶母那里學來了一日道地的京白,為日后從影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917年,瑞華(即寶娟的學名)已經9歲了。這一年,胡少貢辭去了京奉鐵路總稽查的職務,帶著全家遷回祖籍廣東,在廣州安家。
  瑞華自幼性格開朗,喜好新鮮事物,對傳統的表演藝術很是入迷,因此在廣州居住期間,她特別盼望節日的到來。每逢傳統節日,那种充滿著鄉土气息的民間娛樂慶祝活動,充斥著大街小巷,她常常跟著這些走街串巷的民間表演團体,走出很遠很遠。
  父親對瑞華是寵愛慣了的,因而逢年過節,只要附近什么地方有戲劇演出,他總是帶著瑞華穿行于大街小巷,不會放過任何一場演出。
  瑞華尤其鐘情于燈影戲,燈光透過皮影產生的效果,几分夸張,几分虛幻,比起實實在在的真人和木偶來,瑞華覺得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間。看著布幕上一個個活動的剪影,瑞華在她那小小的腦海里,為他們添上了生動的眉眼口鼻,真是趣味無窮。
  光蔭茬冉,轉眼一晃又是几年過去了,在此期間,中國電影已經如火如荼,又有多家電影公司從事拍片活動,電影也由過去的短片漸漸走向長片。1922年,中國最早的三部長故事片《閻瑞生》、《海誓》和《紅粉骷髏》開始上映,中國電影已開始走向成熟。
  一天,胡少貢突然萌生要帶女儿瑞華去看一次電影,其目的也不過是滿足一下孩子的好奇心,讓她体會一下電影銀幕上的那份惊奇;或是覺得自己長年奔波在外,給予孩子的大少,借此彌補一下這份情感上的內疚。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胡少貢絕未意識到孩子會和電影有什么聯系。
  然而瑞華一生和電影注定要結下不解之緣,并如痴如醉地愛著電影,正是父親這第一次帶她走入電影院而使她步入了另外一片新的天地,她的一生似乎注定要獻給那塊不太大的銀幕。
  1922年的一天,14歲的瑞華和父親坐在廣州的一家電影院內,急切地等著影片的開映。影院內燈光漸漸隱滅,銀幕上亮出了兩個大字:《海誓》。這是由上海影戲公司拍攝的一部國產故事片。
  隨著銀幕上故事情節的展開,瑞華的心被影片抓住了:
  年輕英俊但家境貧寒的畫家周選青与美麗的妙齡少女福珠相愛了,他們互相盟誓,永遠相愛,如有負心者,必蹈海自殺。但福珠卻沒有能經得住富有的表哥的誘惑,竟毀前約,允諾了表哥的求婚。當她与表哥在教堂里舉行婚禮時,忽然良心發現,幡然悔悟,逃离教堂,复投奔畫家。畫家正傷心不已,見福珠前來,遂痛斥其見异思遷,拒而不納。福珠想起所立誓言,掉頭奔向海邊,欲蹈海自盡以謝畫家。畫家在福珠离去后猛然惊醒,急追至海邊,救起福珠,有情人終成眷屬。
  此時的瑞華已是淚流滿面,緊張的心情隨劇情變化而起伏,待到影片中圓滿的結局,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看著父親,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海誓》這部影片情節很落俗套,風格又很西化,在思想上和藝術上也都沒有什么特別的長處,但將文明戲中的場景在銀幕上顯現出來,對14歲的少女來說,仍感到有說不出的新奇。
  特別令瑞華羡慕的是影片中的女主角殷明珠。在那個時代,女孩子進入演藝界是要有一番勇气的,而殷明珠擺脫了世俗的約束,勇敢地走上銀幕。《海誓》使殷明珠聲名遠揚而成為名副其實的電影明星。盡管有人對她嗤之以鼻,但她的成功為后來的胡蝶(即瑞華)這樣的人開辟了道路。
  1924年初,瑞華的全家又從廣州遷回上海,胡瑞華進入了務本女中讀書。此時電影在上海已如雨后之春筍,蓬勃發展,無可非議地成了中國電影最主要的基地。
  胡瑞華除了上學讀書外,一有机會便去看電影,這令她的父母大傷腦筋。母親開始遷怒于丈夫胡少貢,說他當初要是不帶她去看電影,瑞華便不至于如此痴迷不悟。父親卻是另一番想法,他認為只要瑞華不要因為看電影廢荒了學業就行了。
  而瑞華也并非一個控制不住自己的女孩子,她從來沒有因為看電影而耽誤過功課。況且隨著接触的影片漸漸多了,她對影片便有了選擇性。這年年初,胡瑞華看了一部名叫《孤儿救記記》的電影,這部中國電影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使胡瑞華萌發了要當電影女明星的朦朧愿望。
  這部影片由王漢倫主演。王漢倫的身世坎坷曲折,如果說是影片打動了瑞華的心,倒不如說是王漢倫的坎坷經歷打動了她。看著与自己年齡相仿的王漢倫,其成功不覺讓她心動。王漢倫能成功,自己為什么不能呢。
  時机終于降臨了。
  1924年,胡瑞華已是16歲的亭亭少女,這天,百無聊賴的胡瑞華靜靜地坐在學校門外的台階上,微風吹起,掠起几縷頭發,斜斜地橫在她的臉上,她用手順了順頭發,抬起頭望著天空一絲絲白云淡淡地抹在藍色的背景上,悠閒自在。她深深地歎了口气,隨手用小木棍在地上胡亂地畫著。
  “瑞華,在想什么心思了?”
  突然,一聲招呼打亂了胡瑞華的思緒,她回頭一看,是她最要好的同學徐筠倩。
  “哎,天已經快黑了,還坐在這儿發愣,看你回去你老爸不打你的屁股。”徐筠倩說著把胡瑞華拉了起來,兩人說笑著向家中走去。
  走到一根電線杆前,一張廣告吸引了兩人的視線,湊前一看,是一張招生啟事:
  茲有中華電影學校首期招生事宜。
  中華電影學校乃由上海大戲院經理曹煥堂先生投資創建,設于愛多亞路,現已聘請留洋歸國之著名戲劇家洪深先生等人主持,旨在培訓電影演員,提高電影演員之素質。本校本著發掘人才、培養人才之宗旨,凡有志于電影業者,不分性別年齡,均可報名應試。本校畢業生均可得以推荐,在電影之中展露才華。云云。
  胡瑞華看完招生啟事后,突然擁抱徐筠倩,悄悄說:“咱們去報考電影學校,如何?”
  “行嗎?”
  “有什么不行!”
  “就怕父母們不愿意。”
  “那我們先不要告訴他們,”胡瑞華胸有成竹地說,“如果我們考不上,權當什么也沒發生。如果考上了,再做打算。”
  “這主意好!”
  徐筠倩對電影也有著濃厚的興趣,听瑞華這么一說,便爽快地同意了。
  兩人開始籌划此事。
  忽然,胡瑞華想起來,她說:“你看,要想不讓父母知道,那就不能用真名字,如果電影學校把報名的人全部公布出來,父母們看到,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那你改名吧。”徐筠倩回道。
  “你呢?”
  “我就不改了,反正我爸爸是留過洋的,開放得很呢,即使我考電影學校讓他知道了,也無所謂。”徐筠倩說道。
  “那好吧,可我改什么名字呢?”胡瑞華在一旁犯了愁。
  “叫胡琴怎么樣?”徐筠倩提議道。
  “听起來不錯,只是叫了這名之后,你整天就會被人拉過來、拉過去,拉過來、拉過去……”
  “那叫什么名字呢?”
  瑞華沒有答理徐筠倩,雙手托腮,看著綠草隨風一起一伏,如波浪一般。遠處几簇花叢星星點點,朵朵各种顏色的花隨風飄舞。忽然几只蝴蝶翩翩飛來,圍著花叢上下翻飛,悠閒、雅致。
  “蝴蝶……嘿!”瑞華突然猛一拍手,把徐筠倩嚇了一跳,“我叫胡蝶怎么樣?蝴蝶的‘蝴’去虫字旁正好是我的姓。”
  于是,瑞華就以“胡蝶”為名,報考了中華電影學校。從此,這個藝名与她一生相隨,從未變更,這美好響亮的藝名和她日后的奮斗、挫折和榮譽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應試的日子終于到了。
  這一天,胡蝶起得特別早,坐在鏡前,細細地梳理打扮了一番。16歲的年紀似不夠成熟,于是她盡可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位美麗的少婦:長墜耳環,長裙圓角短襖,再在左襟戴上一朵花。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展現在明媚的陽光里,不由得心中一陣喜悅。她暗暗祈禱:一定要馬到成功。
  胡蝶走進考場,主考台前,一字排開坐著几位主考官,居中而坐的是洪深,在他兩旁,還有陳壽蔭、陸澹盥、汪煦昌、徐琥等人,這几位都是當時戲劇電影界的知名人物。
  洪深是著名的戲劇家,他參与了中華電影學校的創建,并主持該校的教學工作。陳壽蔭是1924年初創建的大中華影片公司的導演,該公司的第一部影片《人心》就是他和顧肯夫聯合導演的。陸澹盒是鴛蝴派文人,此時,鴛蝴派文人已介入電影創作。汪煦昌和徐琥則是兩位曾在法國專攻電影攝影,學成歸國的留學生,他倆在稍后創建的神州影片公司曾名噪一時。胡蝶徐徐走上考場中央,向几位主考官鞠躬行禮,心中雖十分緊張,臉上卻露出甜甜的微笑。修長的身材、优雅的气質、姣美的容貌,給主考官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當時電影尚處在默片時代,演員靠面部表情和形体動作來展現劇情,觀眾的欣賞水平也不高,對女演員而言,首先要的是漂亮的外表,然后才能談到表演才能。
  胡蝶天生麗質,按要求做的一組表現喜怒哀樂的表情和動作也恰到好處,特別是微微一笑,雙眼透出喜悅,臉上漾起一對酒渦,左頰的酒渦是深深的,右頰的酒渦則若隱若現,一張俏臉顯得特別生動。
  “真是可造之材!”几位主考官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由衷的贊歎。胡蝶被順利地錄取了,從而邁開了步入影壇的第一步。
  那天,徐筠倩也被錄取,兩位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如兩只放飛的鴿子自由地飛翔。她們一路說呀,笑呀,仿佛人生所有的美事現在都集中在她們身上。
  她們覺得藍天是那樣的可愛,陽光是那樣的溫暖,連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也似乎都對她們露出了微笑,那往日震耳欲聾的電車聲今天也似乎格外的悅耳。
  听到女儿報考電影學校并被錄取的消息,胡蝶父母的臉上都顯出詫异的神色。電影演員雖可四處揚名,但畢竟仍屬“戲子”之列,一般体面人家的孩子,心中羡慕電影明星的生活或許多半有之,但要自己真正下銀海,那是沒有勇气的,家庭、社會的壓力,早已使她們望而卻步。
  胡蝶見父母那吃惊的樣子,赶緊解釋:“今年我已經16歲了,家中人口太多,我不想看到生活的重擔全部落在年邁的父母身上。身為長女,我應該為父分憂,不能光圖自己享樂。再說,對電影我已是一往情深,并不是一時興趣所至。”
  听了女儿的一番話,胡少貢夫婦心中一陣激動:女儿,你長大了,懂得為父母分憂了,就憑這一點,作父母的沒有白疼你。但目前,家境尚可,還無需女儿操心,你還是繼續讀中學為好。
  但此時胡蝶主意已定,一向由著女儿的父親便不再阻攔了。他叮囑道:
  “孩子,你還小,演藝業的种种艱辛你還不能懂得。你能有机會磨練一下也好。但記住千万要小心謹慎,不可輕信,也不可任性。一旦感到電影不适合自己,就不要勉強,要及早抽身,适合你的職業多著呢,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父親的話中分明帶著一种滄桑。胡蝶望著已不再年輕的父母,心中涌起一种無限的感激。她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學出名堂報效父母,就這樣,胡蝶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步入了中華電影學校。
  中華電影學校是中國第一所電影演員培訓學校,創辦人曾煥堂。學校條件盡管很簡陋,但有著著名的戲劇家和一群好學上進的學生。尤其讓胡蝶感到幸運的是,洪深先生是中國電影界的先行者,也是屈指可數的電影藝術家。胡蝶成名后,曾主演過多部洪深編劇的作品。
  在學校中,胡蝶尤其喜歡表演課程,她似乎天生就是一個演員。在當時的默片時代,演員主要靠面部表情和形体動作來展現劇情,所以演員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要表現一种心境,既不能過火,也不能過淡。而這些表演對胡蝶來說,是得心應手,游刃有余。
  除了學習表演外,胡蝶還學會一些電影演員必須會的看家本領,比如騎馬、開汽車等。當時,上海已有專門教授騎馬的場所,胡蝶憑著非凡的勇气,百折不撓,硬是學會了騎馬。
  至于學開汽車,比學騎馬多費了一番周折,因為當時并沒有專門的汽車駕駛學校。但這個問題也沒有難倒胡蝶,她和同窗好友徐筠情商量,攔出租車,付雙倍价錢,讓司机在郊外教開車。經過司机的—一指點,她倆几天下來,總算馬馬虎虎地掌握了開車技術。
  電影學校的紀律十分嚴明,如每晚七時至十時的上課時間是雷打不動的,決不允許遲到早退,如無故曠課三次以上,學校會毫不客气地勒令退學。
  這樣嚴格的要求對于電影演員十分必要,拍電影是許多人的合作,而拍攝的時間又不能固定,有時是凌晨,有時則會是深夜。電影演員成名之后,應酬多了,架子大了,往往不能守時,令導演和同行們大為頭疼。
  而胡蝶成名后,卻未染上這個明星的“通病”,這与她初入道時即有嚴師督促而養成守時的好習慣是分不開的。當然,這与她自小所受的家庭教育而養成盡職盡責的品格也不無關系。
  中華電影學校只辦了一屆,就因人事、經費各种原因而結束了。但這個學校成了胡蝶成為電影明星的搖藍。的确,從此時開始,胡蝶的命運就和中國電影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了。
  畢業的日子到了。這是1924年底。
  整個學校沉浸在一片离別的氛圍中。冬日的陽光和煦地照在校園里的每一間房子上,時有時無的朔風不斷吹起絲絲的塵上,洒落在窗戶上,細細的。校園里空無一人,靜靜地,似乎听到冬日之光的歎息。
  忽然從一間教室里飛出了學生們的歌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深情而又有點凄涼。
  在教室里,講台上邊挂著一條橫幅:“中華電影學校第一期畢業典禮”。所有的學生面對著孫中山先生的遺像,表情庄重地繼續唱著:“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當胡蝶于1924年底走出中華電影學校之時,中國電影正進入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繁榮期。
  剛剛走出校門的胡蝶,急切地希望早日在水銀燈下一顯身手,于是,數日來,她奔波在上海的數家電影公司。但每當她拖著疲憊的身体走進家門時,她的眼神已告訴父母這一天的奔波是徒勞的。
  為了盡快地走上銀幕,胡蝶找到了她在中華電影學校時的老師陳壽蔭,陳老師此時正受聘于大中華影片公司,創辦人是江蘇常熟人馮鎮歐。陳壽蔭為該公司的編導。
  陳壽蔭听完胡蝶的一番情況后,便說:“胡小姐,你們的畢業作業我都看過,很不錯的。現在我們這儿正好有一部戲,你肯不肯去試著演一個小角色?”
  “能問這部影片名字是什么嗎?”
  “哦,叫《戰功》。”
  “主演是誰?”
  “張織云。”
  “就是那個悲劇圣手?”
  “是的!”
  “那我愿意,愿意。”胡蝶忙不迭地答應,能和悲劇圣手同台演戲,那是胡蝶莫大的榮幸。
  胡蝶第一次走進攝影場,一切都感到新奇。只見攝影場內,分別搭著几個場景,有實物,也有畫在畫布上的。在一面牆上貼著“幕表”,也就是電影劇本,寫著各個場景主要情節和演員表演的要領。當時的電影劇本更像是文明戲的劇本,非常簡單。
  開拍前,導演把演員召集在幕表前,交待這場戲每個人該如何如何演,并做些簡單的示范。演員明白了,也就可開拍了。
  因為是默片,演員也不必背台詞,對語言能力就更無要求了。開拍前,演員可根据劇情,隨口編些什么說說,甚至可說些跟劇情毫不相干的話,只要嘴唇在動表明在講話就可以了,至于講的內容則用字帶來表示,這是后期制作的事了。
  胡蝶走進了化妝室。這化妝,令胡蝶大開眼界。只見張織云將一張俏臉抹得雪白,再描上黑黑的眉,涂上紅紅的唇膏,仿佛戴了面具一般。接著,又將脖子、手臂和雙手以及裸露出來的皮膚也涂上白色。
  張織云望著滿臉惊訝的胡蝶,笑著告訴她:非這樣化妝不可,不然的話,拍出電影來就成黑人了。原來,當時的電影膠片感光度低,拍出來的人物景色都偏黑,演員尤其是女演員必須化得白一些才行。
  剛開始時,只知將臉涂白,拍出來一看,臉倒是白了,可脖子、手臂等裸露部分仍是黑的,十分別扭,后來就一概涂白了。胡蝶明白了,也開始往臉上、脖子上涂白粉。
  胡蝶轉頭再一看《戰功》男主角王元龍的化妝,又嚇了一跳,只見王元龍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從繃帶里滲出來的血卻是灰黑色的!王元龍告訴她影片是黑白的,涂什么顏色的血跡,拍出來都差不多,灰黑色的倒更像呢。胡蝶將信將疑。
  化完妝就開拍了,頭几個鏡頭沒有胡蝶的戲,她在旁靜靜地看。接著就要拍胡蝶的鏡頭了。導演告訴她,這場戲是她走過去耐心地安慰正在哭泣的張織云,并為張輕輕地拭去眼淚。胡蝶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開麥拉!”
  導演一聲令下,攝影師搖動起了攝影机(當時的攝影机都是手搖的),胡蝶向張織云走去,一邊暗暗告誡自己:要鎮定!可步子邁得仍有些僵硬。
  胡蝶走到張織云身旁,輕輕地抱著張織云的肩以示安慰,她看到兩行清淚正自戴著眼鏡的張織云的眼中流出,為避免反光,眼鏡上并無鏡片,只是個空鏡架而已。胡蝶掏出手絹為張拭淚,一緊張,竟從空的鏡框中擦了進去。
  “NG(nogood)!”導演大叫道。
  胡蝶一愣,猛然醒悟到,應該先抬起眼鏡再試眼淚。于是只好重拍。
  《戰功》很快拍竣并公映了。映后很快受到觀眾的歡迎,王元龍和張織云也因此成為觀眾喜歡的電影明星了。他倆后來在銀幕上大顯身手,分別成了中國最早的“影帝”和“影后”。
  胡蝶因在《戰功》中露面不多,表演也很幼稚,并未引起觀眾多大注意。但畢竟是她步入銀海的起點,從此開始了長達40余年的銀海生涯。
  拍完《戰功》后的一個多月,胡蝶呆在家中無事可做,她常常沉浸在無限的遐想之中。她覺得她必須去做點什么從中解脫出來,她必須再去尋找合适的角色,在銀幕上忘記現實的生活。
  机會來了。
  1925年秋的一天,胡蝶的同窗好友徐筠倩前來探訪。
  “胡蝶小姐都成了大明星了,連招呼也不打,真是气死我了。”衣著華麗、打扮入時的徐筠倩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進胡府。
  “啊,是筠倩!”胡蝶惊呼道,“瞧你這身打扮,不气死我才怪呢,快請坐下,這畢業之后就沒見你的蹤影,到哪儿去了?”
  “我加盟了友聯影片公司。”
  “拍什么片子?”
  “正在籌拍一部片子,擬定我為一女主角。”原來徐筠倩加盟“友聯”后,与這家公司的老板陳鏗然正在熱戀之中。
  “羡慕死了。”胡蝶臉上露出妒忌的樣子。
  “你現在接什么片子了?”徐筠倩問道。
  “哪儿有片子啊。”胡蝶愁眉苦臉地說,“我正急呢,想去找一家電影公司。”
  “正好,我來找你的目的就是想讓你到我們友聯公司去,我們正在拍一部叫《秋扇怨》的片子,里面有兩個女主角,一個我來演,另一個我向導演推荐了你。”
  “哎呀,愛死你了。”胡蝶听后立即摟住徐筠倩跳了起來。
  “你知道這部戲的男主角是誰嗎?是一個叫林雪怀的演員。”
  徐筠倩頓了頓,滿神秘地說:“他還說認識你呢,他直夸你,說你‘綽約多姿,嫵媚天然’,一听我向導演提起你來,就一個勁地勸導演把你要過來。你們在哪儿認識的呀?”
  胡蝶臉上掠過一片紅暈,嘴上隨便答道:“有一次在張織云家聚會認識的。”
  在拍《戰功》中,張織云搞了個家庭聚會,邀請了胡蝶、林雪怀、徐導演。此時的張織云和卜万蒼的婚姻正處在危机當中,因為張織云認識另外一個人:茶商唐季珊。
  張織云的家。
  張織云在給卜万蒼斟酒,卜万蒼用手臂攬著她。
  張織云站了起來,拉著胡蝶的手,指著林雪怀問道:“你認識他嗎?”
  “認識,他不是演《最后之良心》的林先生嗎?”原來胡蝶從一進門便認出他了。
  林雪怀長胡蝶几歲,很早就步入影壇,并且還頗擅長照相。1924年,上海百合影片公司成立,所開拍的第一部影片《采茶女》的男主角即由林雪怀擔任。影片是根据同名鴛蝴派小說改編,講的是才子佳人飽受磨難,苦盡甘來,終成眷屬的故事。
  拍完此片后,林雪怀又參加了明星公司鄭正秋執導的《最后之良心》的拍攝,這是部嘲諷封建婚姻習俗的喜劇片,林雪怀在片中演一個入贅的女婿,最終也不得与心上人結合。
  林雪怀缺乏表演才能,演技平平,沒有什么上佳的表現,由于他演的均為愛情故事,倒也引起了小小的波動,但終究知者甚少,遠不及當時的男星女星們。
  林雪怀听完張織云和胡蝶的對話后,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從她剛進門的時候,便注意起胡蝶,看到胡蝶姣美的面龐,他的心中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陣激動。
  “你叫什么名字?”林雪怀主動地問道。
  “我叫胡蝶。古月胡,蝴蝶的蝶。”
  “名字真好,跟你的長相一樣姣美,過目不忘。”林雪怀由衷地贊道。
  胡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胡小姐,有興趣在這里參觀一下嗎?”林雪怀走近胡蝶,非常紳士地邀請道。
  胡蝶點點頭,林雪怀帶著胡蝶走出陽台,來到花園里,當看到花園里盛開的鮮花時,不由說道:“這儿可真美。”
  “再加上胡小姐往這里一站,真就有點‘仙境’的意思了。”當林雪怀說完話,忽然想起什么:“我何不把照相机取來,替你拍几張相片呢?”林雪怀說著跑回了屋。
  林雪怀不一會儿從屋里取出相机替胡蝶拍了起來,他邊拍邊說:“織云小姐的好多相片也是我拍的。”
  這時,張織云、卜万蒼、徐導演也從屋里走了出來。
  “我說怎么找不到你們了,原來是躲在這儿拍相片啊!雪怀,你可要拍好呀,胡小姐要不了几年肯定會大紅大紫起來。”張織云邊走邊向林雪怀說道。
  “這我早就看出了。”林雪怀答道。
  林雪怀自此走入胡蝶的世界。
  自從胡蝶第一次看見林雪怀,胡蝶17歲的心如平靜的湖水投入一粒石子泛起陣陣漣漪。她常常想起他關切的眼神和那充滿溫情的微笑。他很洒脫似乎又有些拘謹,她能讀懂他的眼神,其中的意味常令她怦然心動。
  她總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向她表白她會如何反應?胡蝶不覺臉色泛紅,感覺有些發燙。她無事時,總拿起林雪怀為她拍的照片,仔細端詳起自己,溫柔、端庄,姣美略帶調皮。每看到這些照片,不由不想起長相英俊洒脫的林雪怀。
  所以當徐筠倩問她什么時候認識林雪怀時,胡蝶臉帶紅暈。但徐并未發現這些,只是約好胡蝶准時來見導演,去試鏡頭。
  送走徐筠倩,胡蝶興奮得徹夜難眠,一是因為自己即將當上女主角,主演《秋扇怨》了。二是腦子里又幻出林雪怀那清秀的面容。當她想到將要和林雪怀一起拍戲,內心涌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動。
  第二天一早,胡蝶充滿信心地去“友聯”應試。相見之后,老板陳鏗然、導演徐琥、周克都感到滿意,于是當場決定,《秋扇怨》的女主角由胡蝶來擔任。
  “恭喜你,瑞華。”徐筠倩站在一旁笑著向胡蝶伸出手去。
  “謝謝你,筠倩。”胡蝶上前緊緊握住徐的手,發自內心地說。
  “恭喜你,胡小姐。”西裝革履的林雪怀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她的面前。
  “謝謝你!”胡蝶深情地看了林雪怀一眼。
  由于剛接一部影片的主演,胡蝶也顧不上再多想其他,一門心思都用在拍片上。胡蝶日后憶起拍《秋扇怨》第一次主演一部影片的心情時說:
  我那時雖無當一個紅星的抱負,但我生就的性格是要認認真真地做事,期望自己的表演能引起觀眾的共鳴。……那些日子,我几乎日日夜夜沉浸在劇情的特殊環境里。在攝影棚里,我完全服從于導演的指揮,回到家里則熟讀劇本,揣摸人物的性格。母親說我如痴如醉,常常自己門在房間里自言自語,有時哭有時笑。
  胡蝶雖說是第一次演女主角,但憑著刻苦精神,十分投入的態度和良好的悟性,加上導演、攝影師和同事們的悉心指導幫助,演得落落大方,頗為稱職。
  片成公映后,觀眾記住了這位端庄嫻靜的女主角的形象,胡蝶也正是因為在《秋扇怨》中的表演而被資本頗為雄厚的天一影片公司看中,后聘胡蝶為“天一”的基本演員。
  胡蝶日后自己認為,《戰功》一片只能算是出了電影學校以后,体驗了一下水銀燈下的生活而已,而主演《秋扇怨》才算是“正式從事電影工作的開始”。
  應該說,在拍攝《秋扇怨》的過程中,胡蝶還得到了林雪怀的諸多指點幫助。由于林雪怀早于胡蝶步入影壇,也主演過几部影片,因此,在諸多方面的經驗都比胡蝶多,也就有了指點和幫助胡蝶的資本。
  林雪怀是第一位走進胡蝶生活的异性青年,在拍片過程中,林雪怀對胡蝶是那樣無微不至的關心,如果說以前是胡蝶芳心
  已動,那么現在可以說胡蝶已是傾心相許了。
  在影片中,林雪怀、胡蝶的定位是一對深愛的情人,全身心投入拍片的胡蝶漸漸地在感情上將人生与舞台合二為一了。
  閱世甚淺的胡蝶在尚未有机會接触更多的优秀异性之前,便糊里糊涂地愛上了林雪怀,而且愛得很執著。
  通過拍片,林雪怀對胡蝶的了解也更為深入,胡蝶不僅容貌秀美,而且性格溫順,待人真誠,工作投入,他已預感到胡蝶將來必成大器。每每看到胡蝶對他流露真情,不由怦然心動,
  因此,愛情也在他的心田滋長。
  當《秋扇怨》片成公映之時,這對銀幕上的情人在生活中也已成為形影不离的戀人了。但林雪怀總感到信心不足,他對自己多少有些自知之明:論表演,天賦有限難成气候;論出身,一介平民而已,几無資財。
  而當時電影界的女影星的戀人,以上二者至少得居其一。自己除了長相頗為得意之外,其他一無所長。他深恐不遠的將來必難与前途無量的胡蝶相匹。因此,從他們相戀開始,就隱伏下了危机。
  《秋扇怨》片成后,胡蝶的父母當然要去影院一睹女儿的風采。胡蝶買了四張票,兩張前座送給父母,兩張后座留給自己和林雪怀。
  隨著劇情的展開,銀幕上女儿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前座觀眾席上父母的心,他們的情緒已被銀幕上的女儿所左右,女儿高興,他們開顏;女儿傷心,他們落淚。看完影片,他們的心中已十分明白,女儿的選擇是正确的,她的表演天賦不遜于任問已成名的女影星,她會成功的。
  胡蝶的父母尤其是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胡少貢閱歷甚廣,原本就比較開通,并不視演藝業為洪水猛獸,他們主要擔心的是,女儿是否具備演電影的資質。此刻,他們的疑慮已一掃而光,因此,更加支持胡蝶全身心地投入到拍片中去。
  在后座觀眾席中,胡蝶和林雪怀正手拉著手,緊挨著坐在一起。
  銀幕上,林雪怀扮演的男主角在為胡蝶扮演的女主角擦眼淚,女主角一把抓住男主角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臉上。銀幕下,胡蝶不由自主地抓住林雪怀的手,放入自己溫暖的怀里。而林雪怀則一陣激動,手在胡蝶怀中不斷地摸搓著。
  電影還沒放完,兩人從影院中走出,他們激動得不能自制,在一片樹蔭下,兩人緊緊摟抱在一起,互相狂吻著,直到電影散場,兩人才從夢一般的境界中回到現實。
  對于胡蝶愛上林雪怀,已是過來之人的父母,雖然也覺得順理成章,但總感到女儿似乎太草率了一些。他們覺得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對林雪怀的品德、性格、為人未有多深了解即愛得發瘋,總覺欠妥,但又說不出實實在在的理由加以反對,只得告誡女儿不可操之過急。
  但熱戀中的女人哪能如此理智。胡蝶對林雪怀一往情深,把自己全部感情都傾注到電影和林雪怀身上。她開心极了,在此次拍片中,事業、愛情雙丰收。
  林雪怀也深深地愛著胡蝶,他常常一動不動地看著胡蝶,生怕她真像一只蝴蝶那樣飛走,他有時忽然希望胡蝶永遠是第一次拍戲時的胡蝶,溫柔、漂亮,像小鳥一樣需要一個男人保護。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當他意識到胡蝶在今后的電影業中一定會出人頭地時,自己的自卑感便強烈起來,他知道不遠的將來自己無法与胡蝶相匹敵,想到這,林雪怀對前途悵然茫然。
  但胡蝶對林雪怀的想法全然不知,她的心中充滿著愛情和對未來的憧憬,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像張織云那樣成為世人矚目的女明星。
  1926年是胡蝶人生旅途上的一個轉折點,或者說是里程碑。因為在這一年,她作為一個演員已走向成熟。拍完《秋扇怨》之后,胡蝶与友聯公司的合同也就結束了,但同時,《秋扇怨》的成功為胡蝶步入天一影片公司奠定了基礎。
  對于天一影片公司,胡蝶是有所了解的。
  天一公司由浙江宁波人邵醉翁創辦。邵醉翁,1914年畢業于神州大學法科,曾任律師,1921年轉入金融界。由于財運不亨通,遂聯絡他的三個弟弟,于1925年6月創辦了天一影片公司,公司設于上海閘北橫濱橋。
  天一公司成立的當年,便完成了《立地成佛》、《女俠李飛飛》和《忠孝節義》等三部影片的拍攝工作。“天一”把作品定位在市民觀眾喜聞樂見的弱女俠士、忠孝節義的故事,其价值取向則是宣揚帶有嚴重封建色彩的傳統道德,以迎合遍存于市民觀眾頭腦中的陳舊意識。
  “天一”在其廣告中,大肆宣揚“發聵振聾,有功世道人心”,“集中國數千年來遺傳之美德”,并公開標榜其宗旨為:“注重舊道德、舊倫理,發揚中華文明,力避歐化。”
  曾接受過西式教育的胡蝶,對于“天一”的創作路線并不完全贊同。但對于一個只主演過一部影片的胡蝶來說,“天一”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公司如果能聘她為演員,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此時胡蝶不敢作此非份之想。
  但好事偏偏降臨在胡蝶的頭上。
  一天,胡蝶正在家中閒坐,一邊漫無目的地翻看著報紙,一邊在想:哪天到明星影片公司去試試,看能不能應聘,但“明星”是上海數一數二的公司,要進入“明星”談何容易。那么,“天一”也不錯,但怎樣進得去呢?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時,保姆來報:有兩個自稱是天一影片公司的人想見你。
  胡蝶一听愣住了,他們來干什么?轉而一想,難道是聘我拍電影,立即請來人進來。來人果然是“天一”老板邵醉翁和名編劇高梨痕,胡蝶一看這兩位重要人物來訪,知道一定是好運气來了。
  果然,邵醉翁坐下后便開口了:“胡小姐的《秋扇怨》我們都看過了,對胡小姐的形象、气質以及演技我們都非常欣賞。”
  “謝謝!”胡蝶謙虛地答道。
  高梨痕接著說:“我們也看得出胡小姐是個很有前途的演員,今天來就是想請胡小姐到我們‘天一’,不知道胡小姐肯不肯屈尊俯就?”
  胡蝶心中一陳激動,但她強壓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不知是演什么電影?”
  邵醉翁點著一根煙,然后說道:“不只是請胡小姐去演一兩部戲,而是想請胡小姐做我們公司的基本演員。”
  胡蝶頗感意外,遲疑道:“我……做基本演員?”做基本演員對胡蝶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因為做基本演員不但可以拿到拍片的佣金,還可以有每月固定的薪金。
  再者,能被“天一”這樣的在影壇上已有一定地位的公司聘為基本演員,除了考慮到受聘后有穩定的職業和收入外,還能有机會經常拍片。當時胡蝶的想法是:要成名,就得拍片,至于為哪家公司拍,拍什么樣的內容,成名之前,恐怕容不得你挑挑揀揀。
  其實,胡蝶的考慮不無道理。在20年代中期的電影界,就其藝術氛圍來說,即使不用“烏煙瘴气”來形容,說其趣味不高并不為過。電影在觀眾眼中,仍是個娛樂消遣的玩意儿,電影公司的老板們經營電影這一特殊商品的最終目的總是离不開賺錢,要賺錢就得有觀眾,吸引觀眾的辦法就是迎合。所以不管哪家公司的方針如何、宗旨如何,但最終的目的卻是相同的。
  邵醉翁看到胡蝶遲疑的樣子,忙問道:“難道胡小姐不愿意做基本演員嗎?”
  “愿意。”此時的胡蝶雖不完全贊成天一公司的拍片方針,但對于這樣一個誘人的机會卻是不肯放過的。
  邵醉翁听到胡蝶一口答應,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公司正需要像胡小姐這樣年輕而有作為的人啊。”
  “年輕是不錯的,有作為的話就不敢當了。”胡蝶幽默地一笑說道。
  “胡小姐不必客气。”
  雙方略坐一會,邵醉翁站起來說道:“胡小姐還有什么要說的,如沒有,清明天到公司來辦手續吧!”
  其實此時的胡蝶正在想心思呢,她想到林雪怀,他也好長時間沒有拍片了,如果兩人一起進“天一”的話,豈不是拍戲、戀愛兩不誤。想到此處,她試探地說道:“貴公司需不需要男演員?”
  邵醉翁听此一說,連忙問道:“胡小姐說出來看看。”
  “就是《秋扇怨》中的男主角林雪怀。”
  邵醉翁和高梨痕相視一笑,他們知道林雪怀跟胡蝶正在熱戀之中,應該說,如果林雪怀的演技稍微好點的話,他們可以把兩人一起聘來,但林的演技實在平平,這是任何一個導演都能看出來的,但對于胡蝶的問話又不好直言拒絕,只得說:“胡小姐,實話告訴你,本公司目前的經費有些困難,待到公司有進一步業績的話,我們一定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胡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不再說什么,但內心有些遺憾。
  “天一”的人剛走,林雪怀抱著一包東西气喘吁吁地走過來。
  “剛才走的人是誰呀?”
  “是‘天一’公司的人。”
  “什么,他們找你?”
  “是的,他們聘我做基本演員。”
  “恭喜你!”林雪怀賀道,“他們要不要男演員?”
  “這個……”胡蝶支吾起來,她不想讓林知道邵醉翁的意思。
  “難道說我不夠格?其實,我并沒有把天一公司看在眼里。”
  胡蝶知道林雪怀在賭气,忙挽著林的胳臂,笑著說:“是啊,除了天一公司還有別的公司呢,明天,我陪你去找找去。”
  “用不著!”
  “干嗎發那么大的火!”胡蝶也生气起來。
  林雪怀一看胡蝶臉上晴轉多云,連忙笑道:“我本來就沒有安心要做一輩子演員,男人嘛,務實業才是做人之本……”
  “你想干什么?”
  “我想開個茶樓。”
  “茶樓?”
  “是啊,我自己也想過了,瑞華,我不是演戲的料,我覺得做生意對我更合适。”說著,林雪怀有些黯然神傷。
  胡蝶看到男友這個樣子,深情地說:“雪怀,你做什么我都喜歡,你知道我真的愛你。”
  “瑞華,謝謝你,只要你支持我,我就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熱戀中的人第一次矛盾沖突終于得到緩解,但并沒有真正的完全緩解,更大的矛盾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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