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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紅男無賴到底走背道 綠女自殺未遂交好運


  且說在《白云塔》拍攝中,阮玲玉對自己能因此片而在影壇走紅已不抱一絲希望了。一則因為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陷入深深地失望之中,綠姬從形象到性格与現實中的阮玲玉的距离太大了。像綠姬這樣風流妖嬈的坏女人,本是影星楊耐梅的拿手好戲,但楊耐梅已离開“明星”自創一家影片公司,過老板癮去了。阮玲玉怎么也想不到張石川竟要自己步楊耐梅的后塵,成為一個風騷演員,心中老大不快。
  二則是因為朱飛的關系。在脂粉陣中盡顯其長的朱飛,自恃一流明星,拍片經常遲到早退,還以攝影場外,美女苦候于車中而炫耀。再加上在和阮玲玉演對手戲時,嘴中胡言亂語,攪得阮玲玉入不得戲(當時是默片,演員講什么話,導演并不在意,只要口型大致對了就行)。
  凡此种种情況,使張石川大為頭疼,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痛罵朱飛。當在痛罵來飛的同時,免不了要殃及阮玲玉。朱飛是被罵慣了,自然不在乎,而對阮玲玉來說可就慘了,她曾偷偷地痛哭過好多次。
  果然不出阮玲玉所料,《白云塔》拍成后,盡管張石川對它寄予了很大希望,并親率主創人員到各地舉行首映式,但《白云塔》在各地的放映均未激起多大反響。這當然也就不可能給阮玲玉帶來什么聲譽。
  《白云塔》在制作、演員陣容、導演力度均不在當時各片之下,為什么沒有引起轟動反應呢?這主要是因為《白云塔》的放映,正值電影市場在經歷了古裝片的繁榮之后的一段低迷時期。明星公司連續虧損的局面自然不會得到多大扭轉,為此,張石川等“明星”的重要人物們心中十分焦急。
  1928年,張石川又著手執導新片《梅林緣》,這部影片描寫的仍是張石川所熱衷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為了節省拍攝費用,降低成本,該片主要在攝影棚內搭景拍攝。張石川將片中的男女主角分派給了阮玲玉和朱飛。
  阮玲玉接到參加新片拍攝的通知,心中當然還是高興的,因為只要拍片就意味著可能走紅。可當她得知飾演男主角的又是朱飛,不由得頭皮發麻,她不知朱飛在拍攝過程中又會耍出什么坏把戲。
  盡管阮玲玉已作好應付朱飛的思想准備,影片開拍后也的确處處小心,盡可能地与朱飛配好戲,但朱飛非但不予体諒,相反更為越軌,其散漫言行較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令張石川實在難忍。
  因此,每天的拍片几乎都伴隨著張石川的訓斥之聲,縱然阮玲玉再怎么小心,也不能不受到朱飛的連累,只要拍戲出了差錯,張石川往往不分青紅皂白地連阮玲玉一塊儿訓。朱飛對張石川依然滿不在乎,阮玲玉心中卻气苦万分。
  災難并沒有完。
  一天,朱飛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在賭場贏了很多錢,來到公司后特別興奮,拍片時的隨心所欲和胡言亂語到了令在場的眾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在一連拍廢了十多條膠片后,終于徹底激怒了張石川。張石川迎頭給朱飛一陣痛罵,話語之難听連老臉皮厚的朱飛也挂不住了。這一天,大家不歡而散。
  阮玲玉悶悶不樂地走進家中,養女小玉已睡著了,而張達民成日泡在賭場,已有好几天未見到他的影子了。阮玲玉獨自走進臥室靜靜地躺下,她真希望有一個能理解她、愛護她、為她分憂的丈夫。可張達民實在不夠格,她的心中充滿孤獨感。
  阮玲玉細細地回想起今天攝影棚里之事,她預感到此事恐怕不會就此了結,朱飛豈是個善罷甘休的人?這以后,又不知他會玩出哪些花樣,令大家都不痛快。
  阮玲玉的預感果然得到應驗。第二天,阮玲玉准時來到公司上班,剛進攝影棚,只見朱飛著一身淺色西裝,頭戴禮帽,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這使阮玲玉大感意外,心想:朱飛今天竟然能按時上班,真是太陽要西升了。
  朱飛見阮玲玉進來,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一邊摘下禮帽,十分夸張地向阮玲玉鞠躬,一邊說道:
  “阮小姐早!”
  陡然間,阮玲玉好像看到了一個怪物,臉上盡是惊异和不解的表情:她看到摘下禮帽后的朱飛那一頭總是精心梳理得紋絲不亂的漂亮頭發不見了,露出了一根頭發也不剩的光光的腦袋!
  原來,朱飛昨天遭張石川痛罵后心中很不服气,回家后一直耿耿于怀,覺得這回太丟面子了,得想個辦法回敬一下張石川。他想,你張石川不是嫌我浪費你的時間嗎,我就要叫你這部《梅林緣》一兩個月內休想再拍。于是一气之下跑到理發店,剃光了所有的頭發,當然,也“剃光”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當朱飛從阮玲玉的臉上讀到了惊訝的表情后,得意地大笑起來,并表白道:
  “阮小姐,我這只腦袋還是挺有份量的吧!”
  阮玲玉卻笑不起來,她暗自思忖:朱飛,你這玩笑開得也太過火了,張導演來了不把你罵得狗血噴頭才怪呢!但我們大伙儿恐怕又要跟在你的后面吃苦頭了。
  就在朱飛与阮玲玉講話的這一刻,張石川腳步匆匆地走進攝影棚,人聲嘈雜的攝影棚頓時鴉雀無聲。張石川抬頭四處一打量,朱飛那顆光頭一下子映入眼帘,他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一股怒气直沖腦門。
  大家一看張石川憤怒的樣子,都以為一場“風暴”即將來臨,紛紛后退,只有朱飛,仍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神气,心想:你張石川這下發火吧,反正你這部影片得往后拖,等我頭發長出來再拍。
  張石川沉默半晌,臉上的怒气漸漸平息,竟心平气和地說出了一番令所有在場的人都吃惊的話來:
  “朱飛,朱先生,看來你是不想把這部片子拍完了,那好,我就成全你,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什么《梅林緣》了,這部片子不拍了。至于你朱先生,從明天起,你愛干什么就于什么去吧,你是不用再來上班了。”
  張石川的話無异于告訴朱飛,你被公司開除了。其實,張石川早有開除朱飛之意,只是總也下不了決心,朱飛畢竟深得觀眾親睞。而朱飛也是拿准了公司舍不得開除他,才變得越來越放肆。想不到張石川竟然會犧牲一部拍了一半的片子而痛下決心,將他開除。
  朱飛也不在乎,這几年,其他電影公司紛紛通過關系來挖他,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于是,他二話沒說,掉轉臉來,揚長而去。
  但朱飛把自己估計得過高了,原本他在影壇的名聲就不好,再加上被開除,當年前來挖角的公司,都心生怯意:既然連“明星”這樣的大公司和張石川這樣的資深導演都約束不了他的胡來,那還有哪家公司、哪位導演能治得住他呢?
  于是,當朱飛主動上門去找這些曾熱忱歡迎他加盟的公司謀職時,竟沒有一家大公司肯長期聘用他。此時的朱飛,只落得在一些沒有名气的小公司客串一兩部影片的地步,心情自然极不舒暢。他后悔自己在“明星”的所作所為,只是此時已晚了。
  朱飛已是窮途末路,早在“明星”時染上的鴉片癮更加嚴重,生活逐漸變得潦倒不堪,在30年代后期,朱飛終因吸毒過量而慘死。當然這些均是后話。
  張石川革除朱飛后,心中畢竟有些心疼,倒不是心疼朱飛的离去,而心疼那停拍的《梅林緣》所造成的重大經濟損失,這終究使他心頭之气難平。
  于是,這股怒气便發到《梅林緣》的另一位主角阮玲玉身上。阮玲玉雖沒遭到開降的厄運,卻由此受到冷遇——從1928年夏季開始,張石川不再讓她在公司的任何一部影片上擔任任何角色,這是一個演員最難接受的冷遇。
  阮玲玉的處境极為難堪。
  就在阮玲玉在“明星”遭受冷遇時,張石川終干挖掘出了一個令觀眾和制片商們都興奮不已的新的電影題材——《火燒紅蓮寺》。然而,這個新題材的出現,對于處境己很艱難的阮玲玉來說,則無异于雪上加霜。
  鄭正秋承擔了改編的任務,劇本出來后,張石川极為滿意。
  在用誰來飾演女主角昆侖派女俠甘聯珠的問題上,他頗費了一番心思。
  在公司現有的演員中,阮玲玉首先被他排除在外,一來他對阮玲玉的無名火尚未消退;二來在他眼中,阮玲玉只能演風流女性,一點也不具備俠女秉性。至于胡蝶,在張石川看來,她只具大家閻秀風范,而舞槍弄棍對她也不合适。于是他看中了夏佩珍,夏佩珍果然將一個英姿颯爽的黑衣女俠演得活靈活現。
  1928年5月,《火燒紅蓮寺》陸續在各地公映,上海灘為之轟動,在南京、北平、天津、漢口、廣州等地,也同樣是觀者如潮,場面之火爆,竟連“明星”的老板們也始料未及。于是,張石川便一集一集地編下去、拍下去。
  當《火燒紅蓮寺》“燒”遍大江南北各大影院之時,上海灘上的各家電影公司和眾多電影投机商們也聞風而動,1928年仲夏之影壇,古裝片已成昨日黃花,而武俠片則潮浪初涌,席卷影壇的一個新熱潮已經到來。
  然而,影壇武俠片越熱,阮玲玉的心卻越冷,她只能賦閒在家,每月只能領到月薪。從暮春到初秋,几個月下來,阮玲玉本來以為張石川的怒气平息之后還會再用她的最后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她料想,張石川是水遠也不會原諒她了,盡管她并沒做什么錯事。
  阮玲玉知道,“明星”是呆不下去了,等待著她的將是合同期滿后的解約,這當然是她不愿看到的后果。与其被辭退,不如趁早另尋出路。決心既定,阮玲玉開始留心滬上眾多的電影公司。
  此時恰逢大中華百合公司登報招聘演員,引起了阮玲玉的興趣。
  大中華百合公司在上海影壇雖然無法与“明星”、“天一”的實力相比,但也是一家有著多年歷史的老牌公司了,許多影壇么時候才能回來,他們總說快了快了,可總也見不到你。直到昨天他們才告訴我准信,說北平來了電報,你們今天能到上海。你看,我今天早早地赶回來為你接風。”
  阮玲玉詫异了:怎么兩個月不見,又成了位多情公子。若他真能重新善待自己,倒不失為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她一邊思忖著,一邊從行李中拿出從北平帶回來的給母親、女儿和張達民的禮物。
  張達民對禮物看也不看一眼,就把阮玲玉拉到一旁,輕聲說道:
  “你去北平的這些日子,我可想你啦,我已經与人合伙做生意,但資金太缺了,你能給我一些救救急嗎?我已簽出一張空頭支票,你要是不能給我錢,我可要吃官司了,我的一生也就此完了。”
  張達民的話令阮玲玉將信將疑,她把目光轉向母親,作出相詢的表情,然而,她從母親臉上讀到的是不屑。
  阮玲玉猶豫了,她已記不清張達民有過多少次以做生意為由問自己要錢了,可從沒見過他賺回一個子儿來,每次拿到錢不久,他又都是以做生意賠了為由繼續要錢“再做生意”。
  由于阮玲玉經不住他的軟磨硬逼,次次都能讓他得逞,所以他連要錢的借口都懶得改。這次阮玲玉不在上海,他一時拿不到錢,竟然連空頭支票也敢開。
  阮母見此情景,輕輕歎了一口气,張達民一看阮母要坏他的好事,立即對她怒目相向,接著轉過臉向阮玲玉苦苦哀求。看到他一臉的可怜相,阮玲玉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僅有的三百元錢,交到張達民手中,說道:
  “這是我去北平拍外景,公司發給我的津貼,我一直舍不得用,今天全部給你,望你能派上用途。”
  張達民一看到錢,兩眼放光,連忙接過錢,一晃就不見蹤影了。
  阮玲玉望著門口,怔怔地有些發愣。阮母又是長長地歎了口气:
  “唉,你怎么就信了他的話呢,他哪是跟人合伙做生意,是跟人合伙去賭。你不在時,他欠下了賭債,前些天討債的人要找到門上來要錢。”
  阮玲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天天到公司去打听我什么時候回來呢,他哪里是想我,分明是想我口袋里的錢。想明白這點,進門時那點幻想也就灰飛煙滅了。
  回滬后稍事休息,阮玲玉又投入到了《故都春夢》內景戲的續拍之中。由于在北平等下雪.耽誤了很長時間,內景的續拍顯得更為緊張。超工作量的拍攝倒使得阮玲玉暫時忘卻了個人生活中的煩惱。
  在《故都春夢》的內景續拍中,還有一個插曲,使阮玲玉啼噓不已、終生難忘。這就是阮玲玉的同鄉好友,歌女駱慧珠之死。
  欲知駱慧珠是怎樣死的,且听下四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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