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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崇拜阮玲玉 追星族紛紛自殺

把玩李綺年 毀星族頻頻施備


  阮玲玉的死激起了廣大觀眾和電影從業人員對她的深切同情。阮玲玉去世后,孫瑜坐在栩栩如生的阮玲玉遺体旁,默默地凝視著她,痛惜這位被當時社會吞噬了的藝術天才。
  孫瑜在《聯華畫報》上發表文章說:“她的一生是一頁掙扎向上的史實。阮玲玉的卓絕演技霸占了中國影壇十几年以來的第一位。”在阮玲玉去世20年后,他又寫文章怀念阮玲玉,對她的表演藝術給予更高、更准确的評价:“阮玲玉的天才演技,是中國電影默片時代的驕傲。”
  在孫瑜的身邊,還珍藏著一本寶貴的紀念冊子。在這本紀念冊中,有韓蘭根、殷秀岑、陳燕燕、陳娟娟、金焰的題字留念,也有鄭君里、蔡楚生、聶耳、王人美、黎莉莉書寫的手跡。
  唯獨在有一頁上,貼著一小塊暗紅的漆布,繡了一個精巧、秀麗的“孫”字。在這個“孫”字旁,紀念冊的主人,例外地寫了几行字:
  十几天前,我請她給我留几個字在老朋友的小冊上。她說要想一點好的意思……如今是太晚了,還剩下在拍《小玩意》時她在草帽里繡的一個字……。昨天我們的玲瓏美玉离開這濁世了。她去了,但是她的天才永遠留在每個人的心坎深處。
  1935年3月9日
  阮玲玉在生前沒有應孫瑜的要求,在紀念冊上留下片言只語,只用她纖細靈巧的雙手繡了一個“孫”字。這個“孫”字寄托了阮玲玉對自己的藝術合作者孫瑜的多少深情厚意,也留下了孫瑜多少怀念和惋惜。
  阮玲玉的死,也激起了人們對社會惡勢力的無比憎恨,黃色記者、張達民和唐季珊頓時成為千夫所指的罪魁禍首。因而那幫黃色記者和一些曾熱衷于渲染阮玲玉的私生活,發表過許多极不負責任的所謂新聞報道的報紙,以及張達民和唐季珊都急于為自己開脫罪責。
  黃色記者們仍試圖誤導輿論,把阮玲玉的自殺竟說成是受了她所主演的《新女性》一片的影響,是《新女性》“教唆”阮玲玉自殺的。對此,《新女性》的編劇孫師毅憤而寫下挽文:
  誰不想活著。說影片教唆人自殺嗎?為什么許許多多志節有虧,廉恥喪盡,良心抹煞,正義偷藏,反自鳴得意之徒,都尚苟安在人世?
  我敢說死者,是社會脅迫她致命的,請只看羅羅皂皂,是非倒置,涇渭混淆,黑白不分,因果莫辨,卻號稱輿論的話,居然發賣到靈前。
  另有一些記者則聲稱他們關于阮玲玉的報道是“有聞必錄”,有經官的事實為依据的”,似乎阮玲玉的死和他們毫無關系。對此种論調,病中的魯迅先生拍案而起,寫下了《論人言可畏》一文,指出:“她的自殺,和新聞記事有關,也是真的。”
  當然,也有些報紙受到阮玲玉之死的震動,對自己曾有意無意地加入過誹謗阮玲玉的黑色大合唱的行為,有一定的反省,在阮玲玉去世后,發表了一些比較接近事實真相的報道和悼念阮玲玉的文章。
  更多的報紙則熱衷于討論阮玲玉為何要自殺。于是開列出五花八門似是而非的所謂原因,有指張達民和唐季珊為凶手的,也有說是因為輿論的脅迫,也有說是虛榮心驅使的,還有說真正的劊子手,是中國不長進的影迷等等,不一而足,煞是熱鬧。
  不能說這些說法都沒有道理,但這些報紙上的討論,大多已背离了尋找造成阮玲玉悲劇根源的初衷,有些報紙壓根就從未抱有過這樣的初衷,因而成了一种文字游戲,一种空論而已。
  在阮玲玉自殺事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凶手角色的張達民,在阮玲玉去世后進行了令人作嘔的拙劣表演。
  3月8日晚,張達民正在揚子舞廳跳舞,一位熟人走過來告訴他阮玲玉已自殺身死。張達民起初不信,當他确信此乃真事后,心中一陣發虛,因為他明白他是逃脫不了凶手的罪責的。
  他急忙赶到殯儀館,趁隙溜了進去,見到了阮玲玉的遺体。他的大腦急速地轉動起來,明日各報將此消息一登,自己必定立時成為万眾唾罵之人,得設法為自己開脫。
  回到家,張達民經過一夜苦思冥想,終于想明白一點,要人們不罵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相信他是愛著阮玲玉的,他所恨的只唐季珊一人而已。
  第二天一早,張達民找到了与自己相熟的記者,拿出一塊絲巾,指著上面的兩塊紅斑說,這是他昨晚去殯儀館見到阮玲玉的遺体時,用絲巾擦拭阮玲玉嘴邊的鮮血,他要將此絲巾永久保存,以志紀念。說完,將絲巾系在了頸上。
  他在見到另外一位記者時,更大言不慚地說道:
  “余刻下所受之刺激及精神之痛苦,實甚于死者百倍。方寸間,亂不堪言,實無精神,能与君作長談,惟一言以蔽之,愧恨自己缺乏金錢,以及交友不慎,以致美滿家庭,有如今日之結局,若《啼笑姻緣》中之沈鳳喜与樊家樹之結果,事實俱在,夫复何言,惟有由社會民眾加以公評耳。”
  張達民竟能說出他的“痛苦”“甚于死者百倍”這樣的話,并以張恨水先生的名作《啼笑姻緣》中的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青年學生樊家樹自比,其無恥已到了無以复加的程度。其故作姿態,令人作嘔。
  阮玲玉的死訊公布后,特別是阮玲玉的遺書發表后,張達民果然受到了多方譴責。張達民讀了報上所載阮玲玉遺書的全文,阮玲玉死前對他的怨恨,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但阮玲玉在遺書中所言“張達民,我看你怎樣逃得過這個輿論”,未免把張達民想得太好了一點,早已沒了廉恥的他,哪里還在乎輿論的譴責。
  不僅如此,當有記者問他對阮玲玉的遺書有何看法時,他竟能振振有詞:
  “(遺書)已見報載,惟詳細查其字跡,与阮之筆跡不對,但尚不能确定,但余對于此事,決心追究,決不使犯法者逍遙法外。”
  當然,阮玲玉的葬禮他是不敢參加的,他聲稱他是不愿徒增悲痛才不去的。數日后,他又忸怩作態,來到阮玲玉的墓地,獻上一束鮮花。
  如果說此時張達民逃脫罪責還算是有點良心的話,更可恨的是阮玲玉死后,張達民仍不放過她,還想在死人身上發財。張達民看到阮玲玉在社會各界影響很大,遂游說月明影片公司,擬拍阮玲玉自殺影片,自己現身說法,并擬請何非光飾唐季珊,請淡英飾阮玲玉,片名曰《誰之過》,旨在借机發財,并為自己開脫罪責。
  不料,由于月明公司和張達民在价錢上未能談妥,張達民第一個條件是想提出如自己本人扮演片中的張達民,須以一万元為酬。此后再三商量仍談不攏,此事方才作罷。
  1938年,張達民又竄到香港世界影片公司,毛遂自荐,拍攝他与阮玲玉戀愛經過的故事片,自編自演,內容仍是低毀死者,為自己開脫罪責,片名初定《阮玲玉》,后改為《情淚》。
  影片拍成后,香港、廣州、南洋的影院全都拒絕放映,夢想發死人財的張達民美夢成空,仍是窮困潦倒。
  當時上海的報界指斥說:“張達民在港,頗以前夫為名,向各界制片公司兜售生意,出賣死者,至為可鄙。”卑鄙無恥的張達民逼死了阮玲玉,自己也沒能活多久,35歲便因病在香港一命嗚呼了,真是惡人有惡報。
  另一個在阮玲玉死后作充分表演的是唐季珊。他利用阮玲玉至死也沒有完全識破他的本來面目這一點大作文章,首先在各報刊登“報喪”的告示,稱:
  “唐季珊夫人(即阮玲玉女士),痛于國歷三月八日戌時壽終滬寓,茲擇三月十一日申時,在膠州路万國殯儀館大殮,擇日出喪,謹此訃聞。唐敬玉堂謹啟。治喪處設万國殯儀館。”
  唐季珊儼然以阮玲玉的丈夫自居。
  在阮玲玉入殮的儀式上,每位發言者都心清沉痛地緬怀阮玲玉的業績和為人,獨獨唐季珊致詞時大談他与阮玲玉的所謂真正的愛情,痛罵張達民興訟害死了阮玲玉,似乎阮之死与他的所作所為毫無關系。
  “舉殯時,唐季珊特制法琅紀念章數千枚,貽送殯之人,上刻‘唐夫人阮玲玉女士紀念章’字樣。但聯華公司同人,得此章后,即予退還,亦有當即用刀將唐夫人三字鐫去之者。送殯之人,亦多設法除去唐夫人三字。”
  明星公司則明确表示,只要由唐季珊主持阮玲玉的喪事,“明星”絕不以公司的名義參加。“因唐(季珊)為電影界之罪人,致阮(玲玉)于死之導火線”。
  可見,盡管唐季珊拼命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但熱愛阮玲玉的電影界同人和觀眾都清楚唐季珊也是殺害阮玲玉的凶手之一。
  阮玲玉去世后,張達民控告阮玲玉和唐季珊的案子仍按原定時間3月9日開庭。張達民縱然臉皮再厚,此時也不敢出庭了,遂托故由其律師代到,而唐季珊則裝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來到了法庭,理直气壯地站在被告席上。
  此日庭審并無結果。3月17日再次開庭,這一次張達民、唐季珊及雙方的律師均到庭。張達民在庭上大放厥詞,說他和阮玲玉曾多么相愛,并拿出一張合影來證明他和阮玲玉是履行過結婚手續的。
  唐季珊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慌不忙微笑地答辯,稱他与阮玲玉正式同居之時,阮玲玉早已与張達民辦理了脫离手續,并當庭出示了由張達民和阮玲玉共同簽字的脫离同居關系的約据。
  此時,張達民變得面如死灰。3月22日,法庭對此案進行判決,結果是唐季珊無罪。理由是張達民無法證明他与阮玲玉有合法的夫婦關系,而在脫离關系的約据上清楚地寫著是“戀愛同居”,所以張達民的訴訟請求不能成立。
  唐季珊在阮玲玉自殺后,曾聲稱“余對玲玉之死,可謂万念俱灰。今生今世,余再不娶妻,愿為鰥夫至死”。可他后來還是娶了新夫人,之后不久又愛上了一位酒吧女郎。唐季珊晚年在經營上遭到慘敗,被迫賣了別墅,捧著茶葉,沿街叫賣,潦倒而逝。
  阮玲玉的母親得到了唐季珊的贍養,1962年病逝于上海。阮玲玉的養女后改名為唐珍麗,亦由唐撫養到中學畢業,后赴泰國定居。
  阮玲玉之死在轟動了一時后,复歸于沉寂。以阮玲玉個人的力量,縱然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仍無法与黑暗的現實相抗衡。阮玲玉既不是第一個也遠不是最后一個黑暗勢力的犧牲品,但是,她是最令人難以忘怀的,至少在電影界和喜愛中國電影的人心目中是這樣的。
  阮玲玉的去世宣告了一個時代——中國電影的默片時代——的結束。阮玲玉給默片時代中國銀幕留下的許多不可磨滅的藝術形象,已永遠地載入了中國電影的史冊,任何人要談論默片時代中國電影表演藝術的最高成就,就不能不談阮玲玉。
  阮玲玉個人的經歷固然坎坷不幸,令人唏噓歎息,難以忘怀,但更使人銘記的還是她的才華和藝術。
  阮玲玉永遠地离了這個世界,但她的眾多影迷們卻不信。早在阮玲玉剛去世的次日,即3月9日,上海僑光女子中學和民主女子中學的學生影迷們便來到万國殯儀館探听虛實,當看到阮玲玉真的已死去時,便排坐在石階上,痴痴地期待著阮玲玉的复活,連中午飯也忘了吃。
  曾在阮玲玉主演的影片中當過臨時演員的上海戲劇電影研究所的項福珍女士,听到阮玲玉自殺的消息后,竟含悲吞下鴉片自殺身死。紹興影迷夏陳氏得到阮玲玉的死訊后將毒藥和水吞服。平日仰慕阮玲玉的杭州聯華影院女招待員張美英也為阮玲玉之死服毒自盡。
  据說這一天,上海有五位少女為自己崇拜的明星死亡而自殺,外埠為其自殺者也大有其人,她們在自殺時所留下的遺書內容大同小异,即:阮玲玉死了,我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些“追星者”們雖然痴狂地崇拜她們的偶像——阮玲玉,但大都沒有追出什么名堂。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南國影后李綺年,不只是追得死去活來,而且還贏得了“阮玲玉第二”的美譽。
  李綺年原名李夢卿,生于廣東,長在香港。自幼天真活潑,美麗嬌媚,貌以柔弱,但柔中有剛,骨子里含著一股倔強不馴之气。
  早在中小學時代,李綺年就是阮玲玉的崇拜者,凡是阮玲玉主演的電影,她都要看,有時竟會連看五六遍不出電影院。在她那精巧別致的閨房里,到處挂著阮玲玉的玉照。她經常望著這些照片發呆,夢想自己將來也能做個像阮玲玉那樣的電影明星。
  30年代初,僅僅為了求得阮玲玉的一張親自簽名的玉照,17歲的李綺年竟然瞞著父母,私下約了兩位閨中好友,偷偷地從香港搭輪船來到了上海。李綺年是否得到了阮玲玉的簽名照片,沒人考證。但這次偷偷的上海之行,卻使她的父親大為光火。
  父親怕女儿著了阮玲玉的魔,一怒之下,便把她屋里貼挂的阮玲玉的照片付之以炬。李綺年見狀,牛勁大發,气沖沖地沖出家門,揚長而去。
  愛女此去,杏如黃鶴,這可急坏了二老爹娘。四處打听,登報尋找,一年,兩年,仍不見其蹤影。直到1935年香港上映粵語片《昨日之歌》時,兩位老人才發現這部影片的女主角李綺年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夢卿女儿。
  失蹤的姑娘怎么變成引人注目的電影明星了呢?
  那是1935年初,李綺年在澳門街頭閒逛,無意中在報紙上發現了大觀影片公司招考新演員的廣告。為了得償夙愿,她便回香港報名應考。
  開考那天,來了20多名妙齡女郎。主考關文清和趙樹桑,發現她那嬌美的容顏,窈窕的身段,甜甜的嗓音,活似阮玲玉再世一般,認定她是生就的演員坯子,便不約而同地給她打了最高分。
  就這樣,李夢卿改名李褲年,步入了電影圈。經過短期速成訓練之后,趙樹桑以大觀影片公司名義和她簽訂了一張三年期的合同。
  李綺年的銀幕處女作是粵語片《昨日之歌》。她演女主角,男主角由關德興飾演。在拍攝時,導演趙樹桑惊奇地發現,李綺年不只外貌酷似阮玲玉,表演風格也很像阮玲玉,确屬電影演員的上駟之材。
  他哪里知道,這位阮玲玉的追隨者早在學生時代就潛心揣摹阮玲玉的表演藝術了。《昨日之歌》拍成公映之后,果不其然,在南中國和東南亞的華僑中,立即引起了轟動。以往痴迷阮玲玉的追星族,無不把她視為“阮玲玉第二”,一往情深地追起李綺年來。
  殊不知這無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之中,追星族之外,尚有毀星族。毀星勇士們一旦狂起來,其能量和效力要比追星族大得多得多。
  隨著《昨日之歌》的流映,李綺年的名聲越傳越遠,在銀幕上認出李綺年的毀星士也越來越多。于是,這些毀星勇士們,多數出于習性,少數出于忌妒,個別為了要挾和訛詐,一齊沖上陣來,謠言夾著事實,傳聞夾著隱私,一股腦儿向李綺年扑面而來。
  李綺年失蹤兩年間的种种隱私,逐漸被人揭秘,而且人言人殊,在港九澳島,無脛而走,一浪高過一浪,差點儿沒把李綺年這位弱女子淹死。
  特別是其中有位姓庄的富商,看到李騎年成了取之不盡的搖錢樹,便不思羞恥二字為何物,急忙請出律師,要求李綺年在十天之內回到澳門住宅,履行与他同居合同。
  這位姓庄的大款儿,在致李綺年的親筆信中,還把李綺年的絕密部位有顆黑痣還是紅痣之類的恐嚇語言都寫了出來,鬧得港澳一帶盡人皆知。這位無賴還要挾說,若不回來履行同居合同,就要与之對簿公堂,還要將其隱私一覽無余地公布于眾。
  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來李綺年負气离家出走之后,流浪到了澳門。這天,她突然看到報紙上登載阮玲玉自殺的消息,這消息無疑給這位影迷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她思慮再三,決定仿照阮玲玉,投海自盡。
  當她投入海中被灌得不知東西南北之時,突然感覺到被輕輕托起,此后,她就昏了過去。當她醒過來之時,發現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陌生男子的屋里。
  李綺年見此,急忙大叫起來,那男人急忙進屋,見李綺年醒來,高興地手舞足蹈。原來,這位男子是一位漁民,他見李綺年投海自盡后,急忙將她救起,并把她安置在自己屋里。
  李綺年很感激他的出手相救,便把自己的苦惱一古腦儿地倒了出來。那位年輕男子也說出自己苦衷:由于家貧,年到三十竟沒娶媳婦。那一夜,李綺年成了他的媳婦。
  如果兩人恩恩愛愛地過下去,這也算是一個很好的結局。但那男子不但是個賭鬼,而且還是個酒徒。和他同村同鄉同年齡的,個個都置了屋,買了地,娶了媳婦,可他卻是因賭,因酒,气死老娘,把家中值錢的全送到賭場和酒館,弄得家里一貧如洗。
  李綺年哪里知道此中究里,和他同居后才發現他的毛病,便天天勸,那男子開始也還听話,但到后來,賭癮、酒癮一起涌了上來,堅持不住。
  一個晚上,男子把自己身上的錢全部輸掉不算,還把李綺年也搭了進去。第二天,几個流氓賭徒上門要人,李績年還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被推上汽車,拉到一陌生地方。
  流氓賭徒見李綺年很有几分姿色,便一起動手,把她的上衣、內褲全脫了下來,輪奸一番之后,便把她賣到妓院。李綺年這時方醒,是那男子把自己推上了賭台。
  一天,富商庄某在澳門福隆新街嫖妓時碰到了李綺年,他看李綺年青春貌美,嬌態迷人,就以重金將其買回家中作妾。怎奈家中已經成群的妻妾一致反對,庄某只好另覓金屋,以藏嬌娃。
  庄某對待女子一貫就是逢場作戲,不愿做“黑市夫人”的李綺年怎能常忍此辱?所以,當她在報上看到大觀影片公司招考新演員的廣告之后,便不辭而別。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思。好心的李綺年原以為庄某會不念魚情念水情,不會怎樣難為她。她做夢也沒有料到,自己剛做了“阮玲玉第二”,這位庄某就急急忙忙跑出來,扮演了“張達民第二”的角色。
  就在李綺年痛不欲生之際,好心的朋友給她送來喜訊:庄某惡毒要挾的無恥行徑,遭到了妻妾子女的強烈反對,只好收回所謂履行同居合同的無理要求,不敢再來張揚此事了。李綺年這才松了一口气。
  接著李綺年又收到了一則更為令她振奮的喜訊:大觀影片公司并沒有因為她的隱私揭秘而動搖重用她的決心,決定派她和當時已經成為粵語片白馬王子的吳楚帆聯袂主演《生命線》。
  這部影片于1935年推出后,再次引起轟動。李綺年成了南中國和東南亞新聞媒体爭相報道的對象。吳楚帆和李綺年還分別登上了“粵語影帝”和“南國影后”的寶座。
  香港名導關文清看到李綺年的票房价值与日俱增,靈机一動,根据阮玲玉的生平軼事,又很快編寫了一個《人言可畏》劇本,利用李綺年酷似阮玲玉的优勢和人們仍在怀念阮玲玉的心理,交李綺年主演。
  在拍攝過程中,李綺年設身處地地扮演自己一向摹仿和崇拜的“悲劇影后”,全身心地投入,很自然地便化入了角色。
  阮玲玉的身世遭遇、感情波折,在李綺年的演飾中得到了有血有肉、聲情并茂的体現。影片上映后賣座奇佳,觀看的少女,莫不潸然淚下,在場的少男,無不啼噓悲歎。有的評論說,李綺年的表演“活化了阮玲玉,仿佛她又還陽到了人間。”
  30年代的后期,李綺年又接二連三地在香港主演了《摩登新娘》、《山東響馬》、《風流小姐》、《殘歌》、《夜光杯》、《太平洋風云》、《女戰士》、《女中丈夫》、《女姊妹》、《彈性姑娘》、《白梳女》和《火中的上海》等片。
  在香港和南洋一帶粵語片流行區,李綺年大紅大紫,如日中天,其聲譽超過了當時的電影皇后胡蝶女士。
  三年合約屆滿后,大觀公司正准備与李綺年續約,不意上海藝華公司老板嚴春堂捷足先登,不惜重金,把李綺年挖到了自己的公司。
  到上海后,李綺年為藝華公司主演了《女皇帝》、《梁紅玉》、《風流寡婦》、《地久天長》、《現代青年》和《賊美人》等六部影片,直到上海淪陷。
  儀容和表演風格酷似一代明星阮玲玉的李綺年,愛情生活也是一場悲劇。不過,她的悲劇有些不同于阮玲玉的地方,她不是從來沒有過美好的愛,而是吝嗇的上帝沒有讓她成功。
  就在她与那位商人庄某有緣無情之際,在一次宴會上,李綺年結識了一位從福建來澳門采購西洋百貨的青年。這位文質彬彬的青年名叫林修文,是黃花崗72烈士之中的英雄林覺民的堂侄。
  李綺年曾被林覺民的《予妻書》感動得流過許多眼淚,如今見到了英雄的侄儿,怎能不愛屋及烏?林修文對李綺年也有好感,每次來澳進貨,必到李綺年住處下榻。來往多了,兩人互生戀情,以至海盟山誓,私訂終身。李綺年离開庄某,其中也有這個因素在內。
  抗戰爆發后,熱血沸騰的李綺年寫信勸林修文棄商從軍,以叔父為榜樣,報效祖國和人民。林修文接到信后,果然挺身而出,上了抗日前線。
  臨行,林修文以詩相贈,其詩曰:
  從軍報國不負卿,殺敵疆場抗倭軍。
  旦愿凱歸結連理,偕赴黃崗祭叔靈。
  李綺年接詩后,感動不已。她為林修文的壯行感到自豪,同時慶幸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了人。此后,這首小詩一直珍藏在她的怀里,人不离詩,詩不离人。純洁的愛情和美好的憧憬成了李綺年日后歷盡磨難而不餒的精神支柱。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后,上海“孤島”陷落。李綺年誓不与敵偽合作,退出了影壇,拉起了一個話劇班子,靠演話劇為生。演出并不順利,她的生活日漸貧困潦倒。
  抗戰胜利前夕,她突然接到噩耗:她心愛的林修文不幸戰死疆場。支柱倒了,她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從此,她被悲涼、失望和寂寞的陰影籠罩起來,衰老得相當快。
  年過30之后,人老珠黃的李綺年,為了排遣難耐的寂寞,掙脫悲涼的命運,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和一個名叫黎化的男人結了婚。可悲的是,她選擇的這位終身伴侶竟是一個好吃懶做、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浪蕩鬼。當她發現黎化的种种劣跡之后,生米已成熟飯,她只好把淚往肚里咽。
  1949年,李綺年領著劇團到越南和柬埔寨一帶演出,營業上遭到了出乎意料的失敗。至此,本來就為失去如意郎君而消沉不已的李騎年,對自己的生活、事業和未來徹底絕望了。
  在生命的終結時刻,她又一次效法了阮玲玉,在金邊的一家旅館里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藥。長眠之前她曾悲凄地對人說:
  “我的一生像我崇拜的阮玲玉一樣苦,就連最后嫁的丈夫也像阮玲玉的丈夫張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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