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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碗拿外遇抗拒外遇 小報用謠傳對付謠傳


  且說繼《孟姜女》之后,周璇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連著為“國華”拍了《李三娘》、《新地獄》、《七重天》和《董小宛》等几部影片。這些迎合逆流的“古裝片”,為L氏兄弟公司賺足了鈔票。什么“民族恨”、“國家仇”都被斂財成性的老板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時,享有領銜主演大名的周璇,也自然地成了“國華”的一根台柱。當年“國華二周”(周璇与周曼華),在“孤島”影壇一直被制片商們視為兩棵“搖錢樹”。
  L氏兄弟創辦影業公司雖然時間不長,但与其他歷史較長的同業相比,經營手段頗“辣”,很有一套本領。
  L老板,兄,人稱二老板,愛躺在煙榻上出主意;其弟,人稱三老板,他里外一把抓,上下兜得轉。作為一個開戲館,辦影業的老板,在當時的社會里,都要有自己的“靠山”依仗,否則、別想辦下去。
  L氏兄弟早年各自拜了一個“老頭子”,著實壯大了家族的聲勢。二老板拜的是陳世昌,三老板拜的是楊順銓,都是上海灘的地頭蛇、大流氓。L家除了有陳、楊兩座“靠山”,還与一些“党國要員”、“社會聞人”有來往。因此,“國華”堪稱有財有勢的電影厂家。
  為了与同業競爭,L氏老板不惜工本利用各种宣傳手法,吹噓“國華”制作的影片,把“二周”捧上了天。周璇逐漸成了上海灘五花八門、名目繁多的報章雜志追逐的目標,包圍的對象。“金嗓子”名聲日隆,甚至達到了取本名而代之的地步。
  “金嗓气”名气山響,周璇卻受到“國華”兩年合同的制約,并沒有隨“過房爺”發財而增加更多的收入。
  几年來,周璇的經濟并不富裕。這是由于“孤島”幣值屢貶,物价飛漲,抽大煙的養父不時上門伸手,養母無日不酒,家庭開支上升。嚴華為了“開源”,与同學和朋友共同集資辦了中國唱計厂。嚴華因投資有限,所得紅利僅可以填補嚴、周的開銷。
  此時,周璇已從愚園路愚園村搬到姚主教路懋林新村。這一帶屬“法租界”,各色洋人与少數“高等華人”麋集于此。這里的條件比愚園村好得多。
  在這里,一些小報記者常來登門拜訪,有時候,兩家報館的記者不期而遇,竟在周家碰頭“交換新聞”。對這些“無冕皇帝”,周璇一律熱情接待,小心侍候,唯恐得罪了他們,說不定哪一天讓你出乖露丑。
  其實,周璇并不擅長這种應酬,和他們談話也顯得局促拘謹,拙于辭令。她雖然討厭那些世俗舞台上的繁文縟節,但也總是無可奈何地扮演著自己并不想扮演的角色。
  周璇原本不艷羡衣著,亦很少刻意修飾。然而,難禁這風熏气染,她看到比自己闊綽的同行姐妹們都穿上了昂貴的灰皮大衣,也希望能有一件,否則,又怎能与“金嗓子”聲名相符。
  作為丈夫的嚴華,他完全了解妻子的這种心情,何況也有損自己的体面。于是,他咬咬牙,設法湊齊了一千多元錢,帶著璇子跑到皮貨店買了一件非常入時的灰背大衣。
  這一天,周璇高興极了,在三門大櫥的穿衣鏡前左盼右顧,試了又試。小夫妻為此也嘟嘟囔囔地埋怨了視錢如命的L老板。
  嚴華不滿地對周璇說:
  “這次訂兩年合同,咱們上了L老板的當了,他還自稱是你的‘過房爺’呢,我看連屁都不如!”
  “哪知道他是這樣吝嗇的人呢。”周璇也小聲地說道。
  “以后拍戲不要犯傻了,只和他們訂部頭合同。”
  “你放心了,我不會再干這种傻事了。”
  冬去春來,周漩已在為“國華”拍第六部電影了,這影片叫《三笑》。整個拍攝工作都是在神秘气氛中進行的,而且L老板三令五申要大家“守密”、“爆冷門”。
  端午節前不久的一天,L老板帶著導演張石川匆匆赶到攝影棚,對已經集合在那里的演職人員宣布:這部《三笑》要七天七夜赶拍出來!
  接著他帶著滿臉嚴厲的表情,把理由講述了一遍。原來,他獲得了“藝華”剛用七天七夜拍完一部《三笑》的情報,為擠掉“藝華”的放映市場,無論如何也要和這個對手“別苗頭”(爭高下),搶出這部同名、同題材的“古裝片”。
  他分析了“國華”的有利條件,認為“藝華”的領銜主演李麗華,無法和正在“走紅”的“金嗓子”相比,說:“只要在里面多弄几只歌曲,准定叫他們吃癟。”
  為了和“藝華”爭高下,L氏兄弟動足了腦筋,冒著一定的風險從人家那里把白云“挖”了過來。
  當時的白云,是個影壇上顯赫一時的“風流小生”。這位小生并非因為演技精湛,而是由于常扮演一些偷香竊玉的角色,使一些精神空虛,百無聊賴的小姐、姨太太為之傾倒。自然他与“金嗓子”搭檔拍戲,對一般小市民觀眾來說,無疑是“珠聯壁合”了。
  為了爭分奪秒地把片子搶出來,根本無人去談論什么藝術,整個攝影棚成了一座變相的營房。所有演職人員都被關在里面,謝絕与外界往來,無暇和家屬會見,茶飯有人送,睡覺各自乘拍戲空隙,尋個角落和衣小憩,隨叫隨起應差。二十四小時“流水作業”,人歇机不歇,七天七夜硬是“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弄得個個精疲力盡,叫苦連天。
  周璇因為流產,虛弱的身体一直沒有恢复過來。起初還能勉強應付,但三天后,体力漸感不支。有一次,璇子在景片后面小憩,L老板就命人把她叫醒,气得璇子憤憤地說:“老板把我們不當人。”
  根据有關記載,1940年6月3日,“藝華”登出廣告上演《三笑》,“國華”僅僅晚了七天,亦即于6月10日正式放映《三笑》。這“兩華”公司,在影壇競演了一場七天七夜拍部戲的鬧劇,其“精彩”程度,是完全超出了兩部《三笑》影片本身的。
  “國華”的《三笑》由于“金嗓子”的歌喉迷人,白云的“賣相”占了點便宜,所以其號召力遠遠超過了“藝華”。
  L氏兄弟不禁喜上眉梢,自感“國華”在今后的影壇角逐中,大有占据上風的希望。他們乘熱打鐵,准備搶拍《孟麗君》和春明影片公司打擂台。但L氏老板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沒有被別的電影公司打敗,卻被周璇的出走弄得焦頭爛額。
  卻說周璇折完《三笑》后。一掃臉上陰霾,露出了和悅的笑容,她想自己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但嚴華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問道:
  “這次,你能休息一段時間嗎?”
  “你放心,‘過房爺’講過,《三笑》下來,讓我好好休息休息!”天真的璇子滿有把握地回答丈夫。
  嚴華還是有些不放心,追問道:
  “他真的能讓你休息嗎?”
  “你放心好了。”
  可是,周璇哪里知道,那位“門檻精”的“過房爺”,已經又在打她的主意了。璇子在家休息還未滿一個星期,L老板就派人上門了。
  那天午睡過后,嚴華為了不打扰璇子,抱了一疊曲譜,到北面養母的房間里去寫曲子。養母則坐在樓梯過道上打吨儿。忽然“國華”的一位工友徑直跑上樓來,養母揉揉睡眼,問明工友來意,只好讓他去見女儿。
  周璇見工友至此,不知何事。便問道:
  “你來這里做什么?”
  “周小姐,三老板派我來送拍戲通告。”
  周璇先是一愣,隨即展開細看。當她看到明天就要自己去大木橋路攝影棚,拍新戲《孟麗君》時,突然眼冒金花,兩行熱淚順頰而下。不知底細的工友,站在那里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養母見此情況,連忙把女婿從屋里叫出來。
  “璇子,怎么回事?”
  璇子并不作答,順手將拍戲通告遞給丈夫。
  嚴華看完通告,不禁怒道:
  “豈有此理,真是不把演員當人,退回去,咱不拍了。”
  L老板得知此事,臉色鐵青,他從來沒遇見過一個演員敢把通告退回來的,他想,不給周璇一點顏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兩。于是,他抓起電話撥通了周璇家:
  “怎么啦。為什么把通告退回來?!”
  “我身体不好,吃不消……”
  沒等周璇把話說完,“過房爺”再也按捺不住,霎時間露出凶惡的本相,對著電話嚷道:
  “什么東西,不拍砍斷你狗腿!”
  L老板說完,沒等周璇講話,“啪”的一聲,便把電話挂了。此時的周璇又气又怕,六神無了主。
  嚴華也知道L老板的厲害,他是說得出做得出的。想了半天,嚴華拿定了主意,決定要周璇帶著養母到外面暫時躲避一下,自己再去問他要人。
  那L老板雖怒气沖沖挂斷了電話,但又有些后悔,如今的周璇,畢竟与當年在金城大戲院后台認“干親”時的璇子大不相同了。“金嗓子”在“孤島”影壇的地位不可忽視。再說,以后還要靠她賺錢,自己難道還能跟錢生气,過不去。
  考慮再三,L老板想親自用“軟功”來收這個場。第二天,他仍舊坐在沙發上,拿听筒撥電話。這回,來接電話的是嚴華。
  嚴華拿起電話一听是L老板,心想:我正想打電話去向你要人,想不到你卻耐不住,先挂來了電話。于是,嚴華趁勢和他在電話里打起了“太极拳”:
  “L老板呀,你好啊,什么事呀!”
  “哦,璇子在家嗎?”L老板急于想听到周璇的聲音。
  “璇子?璇子不是被你叫去拍戲了嗎?”
  “拍戲了?她沒有來呀,大家都在公司等著她呢。”
  听了L老板的話,嚴華故意裝著緊張的口吻說:
  “什么!璇子沒去拍戲,那她到哪里去?”
  “我哪里知道呀?”
  “好呀,你還說不知道!璇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你逼的!”
  你一言,我一語,嚴華和L老板當場在電話里打起了“唾沫官司”。
  L老板哪知周璇躲了起來,在電話里,他雖然嘴巴硬,但心里已有几分緊張。他明白,如果惹出什么大事情,自己在經濟上受到損失不說,社會輿論對他不利,那嚴華也會找他拚命的。与嚴華通完電話后,便匆匆出門,開著小汽車四處去找周璇。
  從法租界到英租界,從虹口敵占區到南市城隍廟,從周璇的小姐妹家到一些相熟的電影公司,凡是璇子可能去的一些地方,L老板都一處不漏地去尋訪了一遍。人海茫茫,無异于大海撈針。結果,威風凜凜的L老板,只好垂頭喪气地回到攝影棚。
  周璇“失蹤”,惊動了整個國華影片公司。大家說法雖然不盡一致,但矛頭卻都是集中指向L老板。
  L老板雖然為周璇的失蹤而后悔不已,但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影片,因為他還要靠電影賺錢呢。在走投無路之時,L老板決定打另一張‘周牌”——請出周曼華,李代桃僵。
  嚴華至此的目的已完全達到,既“整”了一下L老板,又使璇子毫無干憂地得到了一次真正靜養的机會。這著棋可謂高明。
  一段時間后,周璇和養母回到家,嚴華特地為“失蹤”一段時間的母女倆接風洗塵。家宴散席后,嚴華給L老板打了電話,說璇子自己回來了。
  L老板哪里是等閒之輩,他心里知道這次“失蹤”事件是怎么回事了,他在電話里不冷不熱地說道:
  “事体我都曉得了,只要你們夫妻好嘛……”
  嚴華哪里知道L老板話里的含義,時隔不久,嚴、周之間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嚴華這才感受到L老板的老奸巨猾,才知道L老板這句話的厲害。
  L老板對周璇璇“失蹤”事件非常看重,他根据掌握的情況,作出了判斷:周璇雖然性格上有執拗的地方,但涉世不深,未必有這樣的膽量和“法道”。“失蹤”這出戲的導演必是嚴華無疑。
  L老板在想:要想拴住周璇這根台柱子為自己賺更多的錢,必須排除來自嚴華的’干扰”,只有如此,才能掌握控制權。
  于是,L老板對周璇改變了方針,采取了一番“疏導”的辦法,不僅在生活上多方關怀,而且進一步通過各种手段來吹捧“金嗓子”“超卓的藝術才華”。
  此招非常見效,這在一定程度上激發、迎合了周璇的虛榮心,使她感到飄然陶醉。她与L老板的接触比以前多了起來,逐漸成了升平街L家的一名常客。
  L老板并沒有因此而放松了對周璇的控制,他的另一招也開始實施了。這一招更陰險、狠毒、防不胜防。
  一天,周璇正在攝影棚里拍《梅妃》。她与飾演唐明皇的男主角配合默契,進入角色也快,整場戲演得卿卿我我,纏綿悱惻。一組鏡頭拍完,導演張石川感到非常滿意。
  周璇來到導演身邊,問道:
  “張先生,這場戲還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嗎?”
  張石川說:
  “璇子,你演得好极了,既演出了妃子爭寵的‘醋意’、‘妒意’,又演出了妃子失寵的痛苦……”
  這時,坐在一旁的L老板接過張石川的話頭說:
  “女人家一往情深,男人家喜新厭舊,結果倒霉的還是女人
  上海灘風月女明星家!璇子,你講講看,你們女人家為啥要對男人家痴情?”
  璇子莞爾一笑,并未作答。
  張石川卻調侃道:
  “這個問題,尊夫人最清楚了!”
  L老板解嘲地說:
  “我可是個老實丈夫啊!”
  拍戲散場后,L老板照舊邀璇子坐上自己的汽車,請“金嗓子”到新雅飯店吃館子。
  周璇与L老板肩并肩地走進了這家著名的廣東大菜館。他們上樓找了雅座,各人點了几樣自己最愛吃的名菜,要了一些飲料。他們一邊吃一邊談了起來。
  L老板逐漸把話題引到璇子丈夫的身上,他說道:
  “璇子,不知你听說沒有,最近外界在傳嚴華有‘外遇’的新聞。”
  “不會吧,那些只是傳聞而已,嚴華不會干出對不住我的事。”周璇并不相信傳言。
  “璇子,我可是對你關心才跟你說的呀。俗話說得好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女歌星你是認識的,她整天要嚴華教她唱歌并給她錄相,時間一長恐怕要生事。嚴華和那個女歌星形影不离,早已引起眾人的議論了,你還蒙在鼓里呢!”
  听到L老板的這些話,璇子的神色突變。L老板覺得目的已達到,便又自言自語道:
  “其實,你說得也對,這些畢竟都是傳聞,你也不必太相信那些閒言碎語。何況這類事情也是很容易被人夸大其詞的。”
  說也奇怪,這种傳說,你越是勸听的一方不要去相信,那听的一方就越是覺得有几分可信之處。此時,周璇對滿桌的佳肴已是熟視無睹,沒有一點胃口,只是怔怔地發愣,嘴唇也有些哆嗦。
  當夜,周璇回到家里悶悶不樂,和嚴華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鑽進被窩。
  周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樁樁往事無不勾起她的回憶。她想得很多,把嚴華婚后的表現精心地梳理了一遍。盡管她并沒有找出丈夫有“外遇”的跡像,但L老板一番有鼻子有眼的話,卻始終像陰影一樣,時刻籠罩在她的心頭。
  這對年輕的夫妻,感情一直是不錯的,他們的結合,曾引起過不少影劇界同行的羡慕,婚后兩年,他們夫婦之間雖也有過一些口角,但彼此并未心存芥蒂。
  但此后,周璇在L老板的“關怀”下,在不知不覺中,覺得原先心目中的丈夫,慢慢開始“變形”。她目己也漸漸地改變著形象。
  嚴華哪里知道,周璇此時已有報复之心:嗯,你做丈夫的能有“外遇”,我為什么不能有“外遇”,更何況我是影界鼎鼎有名的“金嗓子”呢。
  于是有一位年輕人,就這樣突然地闖進了周璇原先平靜的家庭。那個年輕人,我們權且稱他為何先生吧。
  何先生原先是個業余的話劇愛好者,常尋找机會客串演出以過“戲癮”。后來,他登上專業舞台.當了一名話劇演員。他因慕“金嗓子”之名而認識了周璇,后來成為嚴、周家的客人。
  此人生性詼諧机靈,很有鑒貌辨色的本領。當璇子愁眉不展時,他能想出种种辦法,逗得她哈哈發笑,就連丈夫嚴華和其養母對他也抱有相當的好感。
  但以后發生的事情,使嚴華再也忍耐不住了。
  1941年初,“金嗓子”在影壇的地位更加顯赫了。L老板為了搏取璇子的歡心,他特地用“國華”的名義聲明;下面一部新片《夜深沉》,由周璇自己挑選滿意的男主角作搭擋。此招非常見效,頓使“過房囡”對“過房爺”怀有一种不曾有的親切感。
  這次,周璇挑選男主角爆了個“大冷門”。她沒有邀請以往与自己搭擋過的影壇著名“小生”來“加強陣營”,再度合作,卻起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何先生作男主角。
  從此,璇子与何先生日漸密切,上班一同跨進攝影棚的大門;下班,雙雙背影又一同消失在街頭巷尾。
  一次,剛拍完夜戲,周璇叫了輛小車,請何先生一起到霞飛路一家法國人開的咖啡館吃夜點心。倆人找了個“火車座”,面對面地喝著熱騰騰的咖啡,喁喁私語,笑聲不斷。時近午夜,倆人肩并肩走出咖啡館,并未立即回家,而是手挽手地在街頭倘佯。
  這里是法租界,歐美式的“夜生活”依舊,縱目街頭,到處裝點著五光十色、怪里怪气的霓虹燈,讓人感到眼花繚亂。各式各樣的店舖“洋風”四溢,大有“東方巴黎”一角的景象。此時,周璇与何先生無心欣賞霞飛路的“升平世界”,全身心地投入到兩人的低語柔情中。
  午夜鐘聲敲響時,嚴華并未睡下,他在想;剛才打電話去攝影棚,工友說周璇和何先生是一起离開的,現在他們到哪里去了呢?
  近來,嚴華倒是听說過璇子与何先生交往“過線”的議論。還有人告訴他,何先生在辣斐大戲院演出話劇時,周璇几乎是每場必到,而且常在幕間跑到后台与何先生交頭接耳,又說又笑……
  想到這里,嚴華不但疑心重重,更感到憤憤不平,為什么自己正正派派,反被人加上有“外遇”的罪名?這是多么厲害的’倒打一耙”啊!
  嚴華正想著心事,忽然听到大門的響聲,他匆匆走出臥室張望。借助昏暗的路燈,他看見璇子与何先生手拉手地走進來。作為一個男子漢,沒有比見到此情此景更冒火的事了。
  嚴華臉色十分難看,沖著何先生說:
  “請你以后不要再送了!”
  周璇咚咚地進入臥室,大發脾气,指責道:
  “姓嚴的,你也太不通人情了,你不講禮貌,訓斥好心好意送你夫人回家的朋友。你要向人家道歉,明天就去!”
  周璇的這番話如同汽油桶遇著了火,嚴華爆炸了,指著周璇怒吼道:
  “你放屁!”
  從此,這個和美家庭開始出現縫隙,而且裂縫越來越大。
  卻說嚴華和周璇發生正面沖突之后,周璇和何先生的關系反而更加密切了。他們我行我素,對周圍的社會輿論置若罔聞,有時甚至在公開場合摟摟抱抱。
  L老板對周璇這些舉動不但不加以制止,有時反而慫恿她。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擺脫嚴華的控制;只有這樣,“國華”壟斷“金嗓子”的計划才能順利進行。他為能一報嚴華策動璇子“失蹤”的前仇而高興。
  此時,嚴、周家已從懋林新頓搬入國泰新村新居。這天早晨,周璇起個大早,忙著洗、掃,把房間收拾得干干淨淨。爾
  后,又到街上買來鮮花、糖果和西式干點。
  去唱針厂上班的嚴華,突然返回家取東西,看見桌上擺放
  的糕點,頗感异常。他問道:
  “今天有誰來作客?”
  “何先生。”
  “何先生?!”嚴華眉頭一皺,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是他!你怎么樣?”周璇的語气明顯具有挑戰性。
  嚴華豈能容忍,三兩步走到桌邊,伸手一櫓,几只刻花的玻璃碟子摔得粉碎。
  夫妻兩人大吵大鬧。
  嚴華厲聲警告妻子,不許再与何先生來往,不然,引起的后果不堪設想。說完,取了東西回工厂去上班。
  不多時,何先生穿了一套新制的西服,捧著鮮花,興沖沖地來到周家。只見室內滿地狼藉,璇子正在啼哭,他不禁大惊失色。養母發現何先生后,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他知道此事不好,倒提著花束掉頭离去。
  周璇感到丟了面子,午后,她跑到L老板家里哭訴了一通。這正中L老板下怀,他當即再三表示:“國華”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影星,往后嚴華若再欺負璇子,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過不几天,突出傳出了周璇“服毒自殺”的惊人消息。這一來,首先震動了國華影片公司,L老板手下人帶頭向嚴華發難,一時間社會輿論嘩然。
  有一家小報,曾作過這樣的報道:
  “惡丈夫有意施虐,‘金嗓子’無辜受害。”
  “大明星周璇因一時口角,不堪忍受其丈夫嚴華的侮辱,昨晚借寓于一家旅館,含憤服毒自殺,幸為茶房覺察,及早搶救,方免于難。”
  “周璇服毒自殺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其實情況是這樣的:
  那天,她与丈夫大鬧之后出走,時至深夜未歸。嚴華也著實擔心,弄了部車子四處尋找,仍不見妻子蹤影,嚴華只好呆坐在家里等候。將近午夜,房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嚴華和養母急忙迎了出去。原來是“過房爺”L老板扶著周璇回來了。
  未等嚴華開口,L老板先把嚴華拉到一邊,輕聲地說:
  “璇子在八仙橋一家旅館里服毒自殺,被茶房發覺,打電話給我,是我開車子去把她接回來的……”
  就這樣,“金嗓子”“服毒自殺”的消息馬上傳開,不脛而走。
  1941年的春天過去,“孤島”的气氛日益緊張起來,但“孤島”的一些制片商卻發了橫財。他們趁外國影片不能大量輸入的机會,拼命拍一些“軟性”影片,麻醉民族意識,渙散人民斗志。
  周璇進“國華”兩年多來拍的十几部戲,盡屬那些“軟性”影片。這些影片,在腐蝕大量觀眾的同時,也腐蝕了她自己的靈魂。原先單純質朴的小璇子,無論是思想、性格或作風方面,都起了不少的變化。毫無疑問,這也影響了她所走的藝術道路和生活道路。
  于是,后來發生的一件事,成為周璇和嚴華兩人終生的遺憾。
  一天晚上,周璇突然深夜未歸,嚴華回到家里,看到養母也不在家中,開始他并未介意,到了夜里2點鐘時,璇子和養母還是未回。嚴華著急了,越想越難消除胸中的疑云。
  他想:璇子也許在拍片,因為又一部“鴛鴦蝴蝶”片——《解語花》正在攝制中。于是,他抓起電話詢問妻子的下落。
  大木橋攝影棚值班回答:今朝夜里沒拍戲。金城大戲院經理回答:今朝夜里沒試戲。L老板家里佣人也回話是:根本沒來過。
  嚴華馬上產生一种預感:情況不妙!他急忙打開家里三門櫥查看。兩本銀行存折和一些金銀首飾都不見了,唯有抽屜一角,剩下兩只訂婚戒指,依然在那里閃閃發亮。
  這顯然是經過一番預謀策划的行動。嚴華認為,單單璇子本人是不可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嚴華想,要赶快想出一個對策來。于是,他找到了同學、好友一起商量,唱針厂經理和董事長吳發菜認為,這是一起“卷逃”事件,必須進行法律起訴。
  于是,他們請來了复旦大學的陳承蔭律師來幫忙。陳律師很快想出一套辦法:首先,由陳律師出面,找了《大公報》的熟人,用嚴華的名義登出一則“啟事”,內容為:周璇突然于×月×日“卷逃”。
  啟事登出后,一些不明就里的觀眾,還以為是電影公司拍戲做廣告。也有不少影迷特別起勁,他們將信將疑地打電話到“國華”詢問,一時間,鬧得上海灘滿城風雨。
  此時,許多“幫忙”“幫閒”的小報記者,更是覺得有文章可做,他們蜂擁而出,大搶“新聞”。還有少數小報記者神通廣大,竟然想方設法采訪到了“失蹤”的周璇。
  十里洋場的各种小報、刊物,最熱衷刊登這類涉及名人隱私的所謂新聞,几天內出現的大塊小塊文章多得嚇人。這些文章,大都是筆者捕風捉影、任意發揮的“杰作”。有的地方,竟被穿鑿附會地描述得“神乎其神”,离開事實可說是十万八千里。
  “卷逃啟事”登出不久,周璇就公開在“國華”露面了。她寄住在“過房爺”家里,受到公司的“保護”,繼續拍她未完成的影片。雖然她正式提出离婚,但內心也不無痛苦。往日的感情回憶,各种社會輿論的襲擊,都對她產生了一定的精神壓力。
  非常有趣的是,這次發生的“卷逃”事件,雙方主角還沒有打起官司來,一些小報記者卻分成了“支周”和“支嚴”兩派,各自利用手里的陣地,“短兵相接”地打起筆墨官司來了。一般說,小報記者中的“元老派”同情嚴華,他們指責周璇喜新厭舊,背著丈夫做出這种不道德的事情來。而“支周”的少壯派”,一致斥罵嚴華借故虐待嬌妻,限制美眷的自由,圖謀榨取大明星的錢財。
  在這次“卷逃”事件中,L老板以空前的熱情介入。他一反慳吝習性,花費自己的財力、人力去“包打官司”。為周璇,他先后請了十八個律師出面活動,并讓自己的心腹老文書,人稱“沈老夫子”的沈菊三,捉刀代筆寫狀子。
  嚴華請出陳承蔭律師告妻子“卷逃”,是想壓她交出細軟,而后回心轉意,重修舊好。他也看出L老板的居心所在,因此,他始終不提离婚二字。
  此事一拖數月,嚴華就是不輕易松口“离婚”二字,L老板很是著急。他見此路不通,就請出上海灘的大流氓韓正平插手干預。
  此人原來是個二流子,日本人攻占上海,韓正平投靠汪偽,扶搖直上,充當漢奸頭目。像這樣的流氓“大亨”,染指一個离婚事件,何消費其吹灰之力。
  于是,嚴華家的門窗玻璃被小流氓砸坏了,時常還接到恐嚇電話:“姓嚴的,識相點,赶快离婚吧,不然,你的小命就拴在你的褲帶上。”接著,陳承蔭律師也是同樣結果。兩人一商量:還是离吧,再不离也沒有什么意思了。
  僵持了半年多的离婚案就此了結,嚴華同意与周璇分手。周璇交還了屬于嚴華的存折,卷走的細軟也各自平攤。
  离婚后,周璇的生活毫無生气。一是寄住在L老板家里,有些寄人篱下。二是除了拍片,就沒有多少新鮮內容了。這樣的日子一長,周璇漸漸感到有些煩躁不安。
  隨著歲月的流逝,周璇好像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可究竟失去了什么,她也很難回答得清楚。起先,在鬧离婚時,恨不得立刻与嚴華一刀兩斷。當雙方解除婚約時,周璇也感到過從未有過的輕松。但現在,她又覺得有些悵然若失了。
  周璇為此苦惱不已,但L老板卻欣喜不已,因為他的目的達到了,他的“搖錢樹”再不會受外來干扰了。周璇雖盡心盡職為“國華”賣力,但L老板對她的經濟榨取是相當厲害的,她的拍片酬勞比与她并稱“國華二周”的周曼華都低。
  回想當年拍攝《馬路天使》時的情景,周璇是多么怀念袁牧之大哥、賀綠汀大哥啊。回顧与趙丹、魏鶴齡、趙慧琛等人一起合作拍戲的情景,那种關切的溫暖至今在怀不散。但這一切都如過眼云煙,一去不复返了。
  卻說1941年12月上旬,太平洋戰爭爆發,日寇的鐵蹄踏進租界,上海全部被日軍占領。從此,宣告了“孤島”時期的結束。上海處在殘酷野蠻的日偽統治下,變得更加暗無天日了。
  影壇歌場大受打擊,進步的影劇團体被迫解散。不多時,日寇占領者伙同漢奸,利用掐斷膠片來源、強化審查關卡和施行經濟利誘等手段,全面控制了上海的電影事業。
  第二年春天,L氏兄弟的“國華”便很快并入了由十二家影片公司組成的偽中華聯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即偽“中聯”)。偽“中聯”的總經理,由影界率先公開投敵的新華影片公司老板張善琨擔任。
  周璇面對家庭和社會的變化,既感到惶惑,也有不少苦悶。她想走,又不大情愿离開這個自己生活慣了的十里洋場。上海有她討厭的地方,也有她眷戀的東西;而后者比之前者,恐怕還要來得更強烈一些。
  一天,周璇來到“白玫瑰”做頭發,“白玫瑰”的美容師都是“金嗓子”的忠實听眾,見周璇來了個個笑臉相迎,熱情招呼。不多一會,周璇卷好頭發,戴上了“大吹風”,一面跟美容師說笑攀談。
  驀然間,彈簧門推開了,對面“男子部”來了一位瘦瘦長長的顧客。“啊,是嚴華!”周璇打住了話頭,心里扑扑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人的感情是十分复雜的。照理,她与嚴華鬧著离了婚,不說對他怀有什么憎恨,至少也是各不相干了。多少個月過去了,不應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牽連了。可是,此時的周璇卻不是這樣,她有些坐不住了,巴不得快點結束這一道道使人厭煩的燙發工序。
  嚴華正襟危坐,理發師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給他吹風。不知什么時候,他前面那面鏡子里出現了一張非常熟悉的面龐——周璇!起初他以為是幻覺,定晴再看,一點不錯,正是璇子站在自己的身后。這對离婚怨偶哪里料得到,竟會在“白玫瑰”的鏡子里重逢。
  如此僵持有頃,周璇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嚴華克制自己的感情,借吹風的机會轉移了視線。周璇再也忍受不住了,掉轉身匆匆向門外走去。
  周璇回到自己的臥室,鞋也顧不及脫,趴倒在床上痛哭起來。她覺得嚴華大不近情理了,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恰在此時,周璇的同事、嚴華的學生姚莉來到周璇的臥室,看到璇子有些哭紅腫的臉,關切地問道:
  “誰欺侮你了,你怎么哭成這樣?”
  周璇毫不掩飾地說:
  “我在‘白玫瑰’碰見嚴華,我去向他打招呼,可他竟然不姚莉听后哈哈大笑,戲謔地說:
  “璇子,我看你是想破鏡重圓吧!要不要我來撮合?”
  “你這個丫頭真坏,還拿人家痛苦開玩笑。”周璇裝作生气的樣子。
  姚莉連忙擺手說道:
  “不!不!我确實有這种感覺,你們也完全有這种可能。哎,你們原本是好好的一對,拆散了多可惜。”
  周璇听了姚莉的話沒有吭聲。
  姚莉繼續說道:
  “都怪那個L老板,要他起什么哄。我老師可是個好人哪!”
  “你盡向著你那位老師,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說罷,周璇抿嘴一笑。
  几天后,姚莉見到嚴華,她把此事講給他听,并勸老師摒棄前嫌,与璇子重修舊好。但嚴華听完姚莉滔滔不絕的敘述后,感歎万干地說:
  “太晚了,不可能了!”
  “為什么?”姚莉睜大了眼睛望著嚴華,不解地問道。
  嚴華告訴姚莉,現在周璇很出名,与她复婚又不知道會引起什么樣的輿論。再說,難保她不走老路,而那些老板們,也一定會不失時机地“導演”出從前“演”過的一些“老節目”。最后,嚴華還是感謝了學生的一番好意。
  “孤島”消失之后,周璇一度停止了拍片,過著無聊的寄寓生活,L老板仍以“過房爺”的身份“照顧”著“過房囡”,實則是想壟斷“金嗓子”影星,以便伺机而起,恢复他們L氏的大發其財的電影生意。
  在周璇的寄寓生活中,也有一段“愛情故事”穿插其中。
  一次,周璇不慎把腳摔傷了,連一般落地行走都困難。她住在樓上,每回去醫院治療都需要有人背上背下,扶上車攙下車。這個任務一般都是L老板的大侄子來擔當,不僅因為他年輕有力气,更多是他對這位孤寂的“過房阿姐”很有好感。
  日子稍長,周璇對他的感激和他對周璇的同情,漸漸轉化成相互的愛慕。他們接触頻繁,情深意篤,雙雙表示要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
  年輕善良的周璇,對這次戀愛是充滿了幻想的。她熱切地期盼著,能重新獲得過去曾經有過,而后來又失去了的那种溫暖和幸福。然而,冷酷的現實又一次打破了她的美夢。
  L老板得知他的大侄子与“過房囡”要好的消息,十分气惱。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背著周璇把大侄子找來訓斥一番。誰知那位大侄子不怎么買賬,跟這個嚴于生父的叔叔頂撞了起來。
  這當然不會有年輕人的好處,于是經濟和家族的种种壓力都施加下來。同時,L老板兄弟合謀,改變了策略,共同用軟的一手來勸誘。他們告訴年輕人,堂堂L家小開。無論如何也不能娶個再婚的“戲子”,如果那樣做,不說門第不相配,就是在社會輿論上也難免給人家落個笑柄。
  叔叔拍著胸脯對大侄子說:
  “你放心,憑L家的牌子,就是花再多的鋼鈿,也要幫你娶個標標致致的黃花閨女!”
  后來,這位大侄子既怕切斷財源,又怕被赶出“名門貴族”,終于屈服了。他開始与周璇疏遠,繼而回避,最后終于覓
  獲一位年方二八的美貌小姐,便与周璇分手了。
  周璇傷透了心,這几年來的親身經歷,使她再一次看清了這位“過房爺”的面目。
  与此同時,另一只罪惡的黑手已經悄悄地向她伸了過去。
  偽“中聯”的總經理張善琨看中了周璇,他要千方百計把這棵正當齡的“搖錢樹”挖過去。他利用影壇舊友作說客,搞感情籠絡,以高于“國華”的酬勞和支付金條為誘餌,硬拉“金嗓子”拍戲。
  處在當時的情況下,周璇很快被張善琨“釣”到了“中聯”。張首先為她覓到一處往所,讓她与L老板脫鉤。
  在“中聯”和后來的“華影”這個時期里,周璇拍攝的影片多屬那种“多情郎愛上多情妹”,“痴心女遇到負心漢”,或者三角戀愛式的悲劇和鬧劇。
  這類影片漫說題材雷同,內容陳腐,沒有多少積极的思想意義,就是藝術上也往往是粗陋淺簿,少有可取之處。當然,也有一兩部在觀眾中留下了比較好的印象,如《漁家女》与《鸞鳳和鳴》。
  由于“金嗓子”的名气很響,主演的影片很叫座,日偽都比較注意她,希望在她主演的影片中插入類似《支那之夜》、《賣糖歌》之類的漢奸歌曲,但由于周璇等人的堅決抵制,他們的陰謀才未能得逞。
  1943年夏天,敵偽統治下的華北地區遭受“人禍”与天災的雙重打擊,廣大農村呈現出赤地干里、哀鴻遍野的悲慘景象。這些情況,引起了各界正義人士的极大關注。
  此時,張善琨之流不得不順應一下民心,乘拍戲空檔搞點賑災義演。此時,周璇正在無錫拍戲。周璇的無錫之行,引起了很多市民的注目,大家都想親眼目睹這位只聞其聲,不見真人的“金嗓子”。
  周璇知道后,主動和導演卜万蒼商量,何不趁此机會搞一次賑災義演,捐款救濟華北的災民。無錫文化界知道這件事后為之興奮,四處張羅,選了市內最大的一家電影院作場子。消息傳出,票子一槍而空。
  汪偽無錫當局早有“法令”,不准市民有任何集會的自由,民間演劇活動都要經過嚴格審查。但迫于輿論和形勢,當局不得不同意此次賑災義演,但他們要走了前兩排座位的票子,并派偽宣傳部長親自審查節目內容。
  義演開始,周璇登台了。她身著淡青色的旗袍,薄施脂粉,裝飾素靜,似乎給熱浪滾滾的場子里帶來了一种“清涼”的感覺。
  按照偽宣傳部長的審查。周璇把規定的歌曲演唱完后,觀眾席中爆發出陣陣掌聲,欲罷不能。盡管報幕者再三聲明,下面還有其他影星的節目,周小姐休息片刻再唱,但台下人還是用掌聲留住了她。
  此時,周璇不顧自己早已汗流浹背,也忘了多少天來聚積的疲勞,完全被觀眾的熱情打動了。她不管“審查”規定,徑自唱起了自己最喜愛的兩支歌——《四季歌》和《天涯歌女》。
  這次賑災義演,實際上成了“金嗓子”在無錫舉行的一次“獨唱音樂會”。最后,許多觀眾涌到台前,有向災區同胞獻款的,也有來看周璇等影星謝幕的。
  觀眾离去之后,票房負責人告訴周璇和同仁,此次演出收獲非常大,一場義演差不多收到了平時三場演出的錢。他激動得連聲說:“這是周小姐的胜利!”
  周璇十分高興,准備第二天晚上再演一場,但卜万蒼告訴她,無錫當局已張老板通過電話了,為防止影響無錫當局“強化治安”,大家后天即返上海。
  第二天,有記者來采訪她,問她到目前為止有沒有自己最滿意的影片。周璇想了想,說道:
  “如果說有的話,那只能是《馬路天使》。”
  周璇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在日偽控制下的影片公司,是永笑,說她想得荒唐,喜歡西湖怎么就想到要死在西湖里。
  問:你常哭嗎?常生气嗎?用什么樣的方法來發泄?
  答:不常哭。不生气。不響。
  —
  —但是,有的時候她极易動感情,偶然為一句話會傷心地哭起來。有一次,她去万象照相館拍了一張生活照,不知什么原因,照片拍得很不理想,取回家后還拿在手里左看有看,悶悶不樂。正巧,黎錦光來送歌譜,從她身邊走過看了看,隨口說:“這張小照拍得介難看!”不料話音剛落,周漩竟像個小女孩那樣,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這一來,把黎錦光給弄借了,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情。后來,明白了原委,黎錦光拿這件事開周旋的玩笑,她自己听了也忍不住地笑了。
  問:每當你說了謊話以后,心里是感到痛快還是痛苦?
  答;對別人無害的謊話,我說過之后感到痛快;對別人有損坏的謊話,我說過之后感到痛苦。
  —
  —她心地善良,對人真誠;她不想用謊話去騙人,卻往往容易受到別人謊話的欺騙。這一點,在她日后的生活經歷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問:你自己覺得有什么生理上的缺陷?能夠彌補嗎?
  答:太矮小。沒有辦法。
  —
  —她始終認為這是一种遺憾,束縛了自己的藝術創造。她曾經在朋友面前講過這樣的話;“如果我能長高五公分多好,除了拍電影還能登台演演話劇。可是現在,身体大矮小,舞台表演就會受到一些影響。”
  問;你理想中的丈夫應該是怎樣的?
  答:第一,能夠自立;第二,人格高尚,第三,性情溫柔。
  —
  —關于再婚選婿的事,周旋曾多次對人談過這三點。后來,向她提出這類問題的小報和影劇雜志多了,她干脆用公開笑,說她想得荒唐,喜歡西湖怎么就想到要死在西湖里。
  問:你常哭嗎?常生气嗎?用什么樣的方法來發泄?
  答:不常哭。不生气。不響。
  ——但是,有的時候她极易動感情,偶然為一句話會傷心地哭起來。有一次,她去万象照相館拍了一張生活照,不知什么原因,照片拍得很不理想,取回家后還拿在手里左看有看,悶悶不樂。正巧,黎錦光來送歌譜,從她身邊走過看了看,隨口說:“這張小照拍得介難看!”不料話音剛落,周璇竟像個小女孩那樣,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這一來,把黎錦光給弄懵了,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情。后來,明白了原委,黎錦光拿這件事開周璇的玩笑,她自己听了也忍不住地笑了。
  問:每當你說了謊話以后,心里是感到痛快還是痛苦?
  答:對別人無害的謊話,我說過之后感到痛快;對別人有損坏的謊話,我說過之后感到痛苦。
  ——她心地善良,對人真誠;她不想用謊話去騙人,卻往往容易受到別人謊話的欺騙。這一點,在她日后的生活經歷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問:你自己覺得有什么生理上的缺陷?能夠彌補嗎?
  答:太矮小。沒有辦法。
  ——她始終認為這是一种遺憾,束縛了自己的藝術創造。她曾經在朋友面前講過這樣的話:“如果我能長高五公分多好,除了拍電影還能登台演演話劇。可是現在,身体大矮小,舞台表演就會受到一些影響。”
  問:你理想中的丈夫應該是怎樣的?
  答:第一,能夠自立;第二,人格高尚,第三,性情溫柔。
  ——關于再婚選婿的事,周璇曾多次對人談過這三點。后來,向她提出這類問題的小報和影劇雜志多了,她干脆用公開信的形式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說:“我覺得這個問題各人有不同的見解,在我的想象中性格溫和,個性相合,年齡相仿,能負起丈夫的責任,這數點乃我選擇對象的先決目標。當然一個女子總希望獲得一個快樂的家庭,至少精神上的享受倍胜于物質的。為自身前途著想,故對自己的婚姻問題還在選擇与考慮中。”可見,她經過一些挫折之后,更感到擇偶需要慎重了。
  問:如果你是男演員,你理想中合影的“女星”是誰?
  答:陳燕燕。
  ——當時的陳燕燕以扮演悲劇型的賢妻良母一類角色著稱,演技比較朴實細膩,周璇喜歡与她合作,也可說明其愛好所在。
  問:你最感到煩難的表演是什么?
  答:哭里帶笑,笑里帶哭。
  ——她常對朋友們說:“遇到傷心的事,我就要痛哭一場;遇到高興的事,我就要大笑一通。又哭又笑的樣儿我可做不來。”
  問:看報時你最注意的是哪類新聞?
  答:社會瑣事。
  ——其他一些被調查的明星,回答這個問題大都是“報道自己的新聞”,“關于自己的消息”或者“有關影壇的事情”。而她卻是注意“社會瑣事”,這种情趣与她從小所處的生活環境是不無聯系的。
  問:給你印象最深、幫助最大的導演是誰?
  答:導演過我戲的各位導演先生。
  ——從周璇性格來看,這并非圓滑,而是一种不肯得罪人的說法。其實,她心里是有一杆秤的,她常對人提起袁牧之先生對她的啟迪和幫助。作為《馬路天使》的女主角,她對袁牧之先生是怀有格外尊敬的感情的。
  問:中國歷史上的人物,你最喜歡和最欽佩哪一個?
  答:花木蘭。
  ——作為古代一位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凱旋而歸的婦女形象,歷來受到人們的稱贊。不知道周璇是從臉炙人口、流傳千古的《木蘭辭》里,還是從民間口頭傳說里認識了這樣一位女英雄。她曾經想在銀幕上扮演這個角色,可借《木蘭從軍》這部戲,早讓“華成”聘陳云裳拍過了。
  問:你以為在現時代,為觀眾拍什么樣的影片好?
  答:有教育意義的影片。
  ——當時,白光回答“歌舞片”,周曼華回答“喜劇片”,陳燕燕回答“悲劇片”,而周璇卻作了這樣一种回答。但是她并沒有認識到,在敵偽統治下的電影公司,是不可能走這條制片路線的。就周璇本人來說,這一點她也是做不到的。在金錢的束縛和權勢的支配下,也只能拋棄自己的想法。
  欲知周璇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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