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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駐法全權公使


★  一人做三人之事

  駐法國的美國使團的三使節在共事中,都發現了這种合作代表美國從事外交活動的不便和困難。阿瑟·李已給大陸會議去信,暗示自己是受命負責駐巴黎使團的合适人選;亞當斯則明白陳說這一工作由一個人干比讓三個人干更好;7月22日,富蘭克林在給大陸會議的信中這樣陳說自己的看法:
  “無論在形成和調整條約的文件階段,三個人的合作使者可能會有多么大的优點,那么在管理使團的普通事務方面,這种合作使者就毫無优點可言了。”
  由于三位駐法使者全都認為應由一個人擔任駐法使節,大陸會議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這時,法國駐美使臣杰拉爾德出面,竭力使大陸會議了解,對法國來說,富蘭克林比阿瑟·李更可接受。由于杰拉爾德的意見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法國政府的意見,大陸會議不得不考慮。9月14日,大陸會議投票否決了合作使團,選舉富蘭克林為唯一的駐法特命全權大使。
  大陸會議的任命和指示是由請假回巴黎的拉法耶特帶去的。才20歲出頭的拉法耶特為了追求榮譽和為父親复仇而去美國,而從華盛頓那里告假返回巴黎時已對美國人民的獨立事業滿怀熱忱,同時也成為富蘭克林的忠實友人。
  任命下達到駐巴黎的美國使團,并不計較個人任職的亞當斯誠心誠意地贊同大陸會議的決議,阿瑟·李卻激怒了。對此,富蘭克林評論說:“那些先生對我怀有极大的惡感,盡管我從未給過他們絲毫的傷害,也沒有哪怕是輕微地得罪他們。但是我的太大的名聲和這里人們對我的廣泛的好意和對我的尊敬,甚至他們對我的恭維,全都使這些不快的先生們怨憤;的确,這种不快在于他們的性格,在于他們那嫉妒、憤怒、猜疑、妒忌和惡意的陰暗而不安的強烈情感。善良的心靈往往足以被他人的不幸所触動,而他們,卻由于每個人的好運而怨憤,是永遠不能幸福的。除了任他們留在他們邪惡天性使他們陷入的可悲境地,我沒有對這些敵作者進行什么別的報复。”
  盡管做起來有一些麻煩,大陸會議在這一年總算把阿瑟·李、威廉·李和拉爾夫·伊扎德召回了美國。在他們离開巴黎以后,富蘭克林寫道:“沒有人對他們的离去感到遺憾,他們分頭來向我辭行,十分尊敬地表示愿意為我捎信回國等等。我們心平气和地分了手,因為我從沒有讓他們知道,對他們寫信給大陸會議寫信反對我的事我都了解。但我沒有麻煩他們捎什么信。”
  由于痛風病發作,直到1779年3月23日,他才參加了就職典禮。他以新的身份謁見了法王,呈遞了特命全權大使的任命書,受到了极大的禮遇,他又和各國的使臣相見,然后拜訪王室家族。盡管這一切,加上病痛,使富蘭克林疲乏不堪,他卻為自己能留在法國任職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拉法耶特從華盛頓帶來的一封推荐信,直到一年后才交給富蘭克林,這是因為拉法耶特太謙虛、不好意思將充滿對自己的溢美之辭的信拿給人看的緣故。富蘭克林看了信,想起華盛頓在任上也不得不忍受對手們所找的麻煩,他深有感触之下,于1780年3月5日寫了一封回信:
  “假如和平能在一兩場戰役之后來臨,給我們以少許閒暇,只要我的年齡和体力許可,我愿在歐洲見到閣下,陪伴你游覽它古老的、最著名的一些王國。在大洋的此岸,你將享受你獲得的巨大的聲譽,完全擺脫那些本國人和同時代人因妒嫉和忌恨而力圖向還在世的人的功績投去的陰影。在這里,你會知道并享受到后世之人對華盛頓的評說。……那些卑劣之徒的微弱的嗓音無論在時間上和空間上都到不了這么遠。目前,我已為你享受了那份快樂,因為我常听說這個軍事大國的老將軍們(他們研究美國地圖,在上面標出你的每一行動)用真誠的稱贊和极大的贊同談及你的表現,并一同給予你當代最偉大的領袖的盛譽。
  “我即將從這個世界逝去,而你卻可以活下去目睹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因為戰爭一旦結束,它會惊人地迅速地繁榮起來。正如一塊印第安人的玉米地,長期的好气候和光照一時間會惡化失色,在這种不利情況下,一場暴風驟雨、冰雹、雨水构成了徹底毀滅的威脅;然而暴風雨過去了,它恢复如初,加倍地茁壯成長,不僅使它的主人高興,也使過路人賞心悅目。”
  就任駐法大使帶來的不快和喜悅都過去了,大量的日常工作接踵而來。這時的整個歐洲國際形勢對美國极其有利:1778年2月美法締結同盟條約后,法國艦隊開往西印度群島和美國海岸,支援美國的獨立戰爭;1779年法國、西班牙結成聯盟,西班牙以法國同盟者的身份,在海上參加對英戰爭。為了對抗法西聯盟,英國采取海上封鎖政策,攔截中立國海上的船只,于是北歐的丹麥、瑞典和俄國于1780年發動了“武裝中立”,歐洲其他國家普魯士、奧地利、葡萄牙和兩西西里也先后加入。同時,荷蘭海上貿易的迅速發展,引起英國的不安。1780年,英國又對荷蘭宣戰。所有這些,使英國在對美國作戰的同時,還得派遣艦隊和兵力到北海、地中海、加勒比海、印度洋去抵御法國、荷蘭、西班牙的襲擊。一時間,以美國獨立戰爭為契机,歐洲各國展開了一場維護或爭奪商業利益的戰爭,目標都指向英國。富蘭克林在這种有利的國際形勢下展開了多方面的外交活動。
  1779年,富蘭克林代表大陸會議,和法國海軍部共同策划了對英國沿海的聯合進攻,在這一進攻計划中,海軍由約翰·保羅·瓊斯率領,陸軍則由拉法耶特指揮。計划就是拉法耶特提出的。后來,拉法耶特在計划中承擔的任務被取消了,瓊斯便帶著富蘭克林4月28日擬定的指示,獨自率領“和藹的理查”號及其艦隊于8月份出發了。9月,瓊斯大獲全胜,擊毀了英軍艦隊的旗艦“塞拉皮斯”號。這是美國海軍的首次重大胜利。
  富蘭克林還負責派遣美國的私掠船,利用法國港口為基地劫取英國商船貨物。當私掠船滿載而歸時,他則對戰利品進行處理,發付出售。這是令他頭痛的一項任務,因為他不贊成這种做法。
  富蘭克林早期的公務之一是于1779年3月10日,以特命全權大使的身份向航海家庫克船長發放通行證。富蘭克林還在倫敦時就認識了庫克其人。實際上,庫克在一個月以前就在夏威夷群島遇害身死,但消息尚未傳到歐洲,他還被期待著不久就會從他的第三趟航行返回。于是他就向他能聯系上的美國武裝商船發出指示,命令它們在和庫克的船相遇時不得進行攻擊和搶掠,而應“像對一般人類的朋友一樣”給予幫助和關照,使其得以返回歐洲。
  富蘭克林在擔任了近乎美國海軍的海外官員的角色的同時,他還實際上是美國的海外財政官員。
  從革命爆發的初期起,大陸會議便承擔起浩大的財政開支,一直需要大量的金錢,去向國外購買軍火,去支付國內官兵的薪餉,而它又還不具有向各州人民課征賦稅的權力,而各州內部的征稅也很困難。當時,各州內部在獨立的問題上都有分歧,人們因此而分成不同的政治派別。可以說,美國的獨立戰爭既是反對宗主國英國的戰爭,又是一場內戰。在這樣的情況下,廣泛而大量地征稅极易將一些搖擺、動搖分子轉入反對獨立的陣營中去。大陸會議除了于1775年決定兩次發行紙幣6百万鎊外,只能依賴巨額的戰時貸款。
  1776年,法國和西班牙向布馬奇貸款200万法郎援助美國;1777年,法國再度給予美國200万法郎貸款;1778年美法結盟后,法國又將到1782年為止的總額達1800万法郎的貸款中的第一批300万撥付美國。所有這些款項都得由富蘭克林向法國內閣申請,這個內閣當時還承擔著本國向英國開戰的財政壓力。而且,申請貸款的時机也不能由富蘭克林自己決定,他得听從大陸會議的指示行事。往往是大陸會議的匯票到了,法國政府的貸款還沒有從國庫撥到大陸會議在巴黎銀行的帳號上來。
  對此,富蘭克林認為大陸會議應該多多地開發國內的財源以便少乞求他人借貸。他給在荷蘭的約翰·亞當斯寫信說,“長久以來我對一趟又一趟地跑到宮廷去乞求貸款和友誼感到屈辱,而這些東西是越著急越要不到,而你不去要求,人家反而會送上門來的。想象中的需要是我們唯一的借口。諺語說:上帝幫助自助者。而也是這樣看問題的俗世才是正當的。”
  富蘭克林的确很難辦。一方面他不能違背大陸會議的指示,另一方面法國政府有預定的年度預算,他們不喜歡富蘭克林突如其來地提出貸款要求。這种上門請求貸款常使富蘭克林感到難堪,更難堪的是上了門,提了要求,還是借不到大陸會議提出的數字。但無論如何,富蘭克林總是費盡心力借到了所要求的貸款數額。
  在這時前后,富蘭克林還抵制了西班牙對密西西比河的要求。西班牙政府以獲得對密西西比河的控制為條件,愿意和美國結盟。富蘭克林1780年10月2日憤怒地寫信告訴約翰·杰伊,“我們是很窮,但我知道我們會富的。我宁愿花上一大筆錢去買他們對密西西比河的全部權利,也不愿出賣一滴密西西比河的水。那還不如我向我鄰居出賣我的大門。”
  也在這時,富蘭克林和亞當斯之間發生了誤會,事情是由亞當斯引起的。
  1779年,亞當斯返回美國后,弗爾仁尼通過杰拉爾德建議大陸會議派一個和平使團到法國來,并且特別指名希望派亞當斯擔當此任。然而,亞當斯次年2月赴法任職時,弗爾仁尼又被他的行事方式和態度所激怒,不愿意再和他打交道。對此,亞當斯卻歸罪于富蘭克林,并且更加相信法國有其自私的目的,想要延長戰爭以從中獲利,而不考慮美國的利益。
  亞當斯認為富蘭克林對法國是卑躬屈膝。
  亞當斯抱著這樣的想法离開法國去荷蘭了。富蘭克林于8月9日寫信給大陸會議就這件事情作出解釋,并捍衛自己的外交方式。
  “由于亞當斯先生在給德·弗爾仁尼伯爵的几封信中有一些觀點和看法得罪了這里的朝廷。……亞當斯先生在寄出這些信之前,沒有讓我看過。……他親口告訴我,他認為美國對法國的感激之辭用得過濫,因為比起我們需要他們,他們更需要我們,我們在提出請求時,應多一些強硬。我擔心他是判斷錯了,而對法國朝廷是應該待之以恭敬和体諒的。
  “弗爾仁尼外交大臣看上去很生气,昨天他告訴我,他將不和亞當斯先生作進一步討論,也將不再答复他的任何信件。亞當斯先生已經去了荷蘭,正如他告訴我的,去試圖干些不可能的事,以減少我們對法國的依賴。”
  實際上,富蘭克林一向主張在外交上應自主自立,不依賴于其他國家。但對于的确給予美國巨人幫助的法國,他始終是尊敬和怀有感情的。事實上,數以百万法朗計的巨額貸款能以強硬的態度取得,是不可想象的。至于法國的私利,富蘭克林清楚地知道法國有它自己的利益需要考慮,但只要這些利益在總体上和美國的相一致,那就沒有理由不和它以良好的關系來處理外交事務。
  1780年,美國的戰局令人憂慮:美法聯軍在南方從英軍手中奪取薩凡納的計划歸于失敗,而一支英國遠征軍卻攻下了查爾斯頓。康瓦利斯在內陸行軍,在卡姆登附近擊敗了蓋茨的軍隊。本尼迪克·阿諾爾德的背叛行將把哈德遜河的控制權交給英國人,他現在還占据著紐約。到了12月,由于英荷交戰,圣尤斯塔修斯被占,美軍在西印度群島的主要軍需來源被截斷。新年伊始,大陸會議便迎頭遭遇了財政危机。大陸會議曾于1780年3月被迫廢止了它發行的紙幣,而以40比1的比例恢复使用舊貨幣1。許多舊貨幣的持有人破產了。由于沒有錢支付軍費,一些憤怒而饑餓的士兵嘩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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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即40美元舊貨幣只值1美元。

  華盛頓從美國寫信告訴富蘭克林,要么同英國締和,要么從法國借錢來。羅尚布——率軍在羅德艾蘭度過冬天的法軍司令——向巴黎報告說,局勢已万分危急。
  1781年年初,通過背水一戰、絕境求生的奮戰,美法聯軍才打了几次胜仗。納薩內爾·格林在卡羅萊納境內的作戰明顯地扭轉了敗局,拉法耶特率軍襲扰康瓦利斯,移師北上,進入弗吉尼亞。5月,羅尚布在新港得知另一支法國艦隊由德·格拉賽伯爵率領途經西印度群島馳援美國,法王也已批准將600万法郎的補助金撥付美國用于戰爭。危局緩解了。
  雖然大陸會議派遣約翰·勞倫斯作為告借緊急貸款的特使來到巴黎,但是在3月份勞倫斯抵達之前,那600万法郎就已經獲得了允准。12日,富蘭克林向大陸會議報告說,他已經寫了一份備忘錄,將2月份寄到的美國的借款要求即刻就呈給了法國政府,弗爾仁尼認為所要求的2500万法郎的數字太大,而美國的貨幣貶值又影響了美國在歐洲國家中的信用,法王“也不喜歡我國在他治下向外國借款……。但陛下決定撥給他們600万,作為免費贈送,而不是貸款,作為他的友誼的表征”。這樣,美國就得到了緩解戰局所必須的600万法郎。
  在辦完此事之后,富蘭克林知道約翰·勞倫斯正作為特使從美國出發來此,而且約翰·亞當斯已被任命為議和專使,特別是李氏兄弟和伊扎德在國內必然四處貶損自己,于是他想到了辭職。
  他在辭職信里這樣寫道:“我已度過了我的第75個年頭,我發現長期的嚴重痛風,去年冬天發得特別厲害,直到現在我也還沒有恢复過去我所享有的体力。我不知道我的腦力是否有損,也許我將是最后一個得知這一點的。但我感到我的活動力已大大減退,而活動力是和這個朝廷打交道時特別需要的特點。……我從事了公共事務,并享受了公眾的信任,在50年的漫長歲月中,以這种或那种形式,我享受到公眾的信任和榮譽,足以使任何有理智的上進心感到滿足。我沒有什么留下來的,只有休息,為此,我希望大陸會議答應派人來接替我的位置”。他相信美國必胜,也沒有怨言,他只要求大陸會議能“愿意照顧我的孫子,威廉·譚波爾·富蘭克林”。譚波爾在巴黎邊打雜邊學習外務活動,盡管他還太年輕,不能擔任什么負責工作,但富蘭克林希望大陸會議能同意孫子在駐歐洲某國大使的屬下任秘書工作。
  富蘭克林想的是,如果辭職被接受,他將帶著孫子去意大利和德國旅行一趟,然后“在研究哲學中度過晚年”。
  信使到了。富蘭克林從一大堆信中揀出大陸會議的公函,剪開了封口,抽出信來看過,富蘭克林的臉上毫無表情,又把那信看了一遍,才輕輕噓了一口气,低聲自語道:“這倒沒有想到……”原來,大陸會議拒絕了富蘭克林的辭職請求。當然,他并不感到沮喪。畢竟他并不是因厭倦這職務才提出辭職的。
  9月,富蘭克林、亞當斯和杰伊被選派為同英國議和的使者。富蘭克林對這一任命既看重,又憂慮。看重它是因為這代表著榮譽,而憂慮是因為他看到在歷史上,所有的和約,即使是在最有利的條件下締結的和約,都會有人對其不滿意。他宁愿自己“不卷入設計這一和平”。
  10月,富蘭克林和在英國的朋友通了几封信,談到交換柏高英的事,愛德蒙·柏克則寫信來強調他現在是在和身為科學家、朋友的富蘭克林打交道,不是在和美國駐法大使談話。富蘭克林隨即答道:“由于人類中那部分愚蠢的人不時地在相互間挑起戰爭,想不出其他辦法來調解他們之間的分歧,那么當然也就有了更聰明的一些人,他們阻止不了戰爭,但可以盡可能地減少他們所面對的災難。”
  柏克把這封信拿到議會讀了后,諾思內閣大光其火,毫無議和的意思。
  11月19日夜里11點,在帕西富蘭克林的住處有信差叩門。富蘭克林被請出來時,發現是弗爾仁尼派來的。來人交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康瓦利斯在約克敦城下投降”。富蘭克林見了,大喜過望,打發走了信差,立即喚人將后屋自己辦的小型印刷間的印刷机准備好,他要連夜將這大好消息印出來,成為人們明天一覺醒來后听到的第一則喜訊。
  但富蘭克林對這一消息能很快使英國冥頑不化的托利党內閣積极議和并不抱很大希望,正如他在給拉法耶特的信中所寫的,“至少在目前的內閣仍在台上,或者不如說,當目前的這批瘋子還被選派為大臣的時候”,是如此。富蘭克林并不是盲目作出這一估計的。身在与英國相隔咫尺的巴黎,又与英國的朋友有著通信件往來,富蘭克林一直密切注視著英國政局的變化和內閣政策的傾向性。
  果然,在2月22日的議會會議上,曾動議廢除印花稅的康維將軍動議給國王發陳情書,請求停止把戰爭進行下去,戰爭的目的——用武力迫使那個國家的人民屈服——是不可能實現的。這一動議以一票之差遭到了否決。富蘭克林憤憤地想到:那一票一定就是諾思自己。
  3月4日,富蘭克林寫道:“那個內閣聲稱在美國的戰爭是為了未來,是防御性的。我希望我們得小心在意,對這一宣言不能有絲毫的信任。”
  第二天,3月5日,康維在下院動議,應作出決議,并使決議生效,即任何倡言或企圖再對美洲大陸打一場進攻性戰爭的人應被視作英王和國家的敵人。動議被通過了。
  到了7日,在諾思已經私下通知了英王,他不能繼續任職以后,富蘭克林仍對英國的有關戰与和的反應十分警覺。他告訴人們,“我們一定不要為這些表面現象所惑。那個國家是多變的。盡管目前多少有些不那么自大了,但一點微小的成功又會使他們像以前一樣傲慢無禮。”富蘭克林認為,如果不是被打得沒有招架之功,這個國家是不會認輸的。

★  生活在法國友人中

  除了繁忙的公務以外,富蘭克林的生活中總是有許多的朋友,有著廣闊的社會交誼,也有親密的私人朋友,還有他在帕西的家。
  富蘭克林在巴黎參加的俱樂部是共濟會的“九姐妹”寓所。1777年,這家俱樂部接收他作為會員。1778年11月28日,他參加了這家俱樂部舉行的一次典禮,主題是紀念5月間辭世的伏爾泰。在典禮完畢后的宴席上,200名來賓為美利堅合眾國和它偉大的使者干了第一杯酒。第二年,富蘭克林被推選為這個俱樂部的“大師”。在他健康許可的情況下,他總是主持那里的聚會。1783年3月6日,在巴黎的新共濟會大廳里舉行慶典,富蘭克林的胸像在音樂聲中隆重揭幕。
  法國的共濟會和美國的有所不同。在美國,共濟會只具有社會性和地方性的意義,對政治的影響微乎其微。在法國,它卻帶有自由思想、反對專制的鮮明特征。“九姐妹”俱樂部歡迎富蘭克林成為他們這個派別的兄弟,在他們眼中,富蘭克林已在他的國家里實現了它的改革目標。“九姐妹”俱樂部在富蘭克林心目中則猶如費城的共讀社,他在這里活動,如同他在青年時代貧窮、默默無聞時參加“皮圍裙”俱樂部一樣。法國最著名的共濟會所在為新的共和國服務方面,成了他的非正式的同道,會員們成了他在一個對他极為友好的國家里的一群寶貴的親密朋友。對于會員們极為關注的法國的事務,他自然不便去發議論,因為身為一個國家向法國國王派駐的官方大使,他不能不謹慎。然而,他是他們中的一員。由于他的建議,拉·羅其福考爾·丹維爾將美國的州級憲法譯成了法文。
  在“九姐妹”宅的共濟會員看來,美國的憲法成了他們學習實踐中的資產階級自由民主的啟蒙課本。這是些立憲主義者,他們想用憲法限制本國的君主。他們中有几個在法國資產階級革命進程中成為革命的溫和派——吉洛特派分子。在暴力革命發生前,他們和這位科學家、思想家談論憲法,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他用可敬的智慧制造了一場革命,這符合他們的口味。
  顯然,富蘭克林也覺察不出法國的革命會走一條同美國不同的道路。數年來,忙于外交事務的富蘭克林,足不出巴黎和巴黎近郊,出入于富豪和特權者的圈子,沒怎么注意到法國人民悲慘而絕望的處境。因而他同意法國立憲派關于法國所需要的不過是一紙憲法的主張。他所知道的羅伯斯比爾只是阿拉地區的一名年輕律師,在1783年10月往帕西寄了一份他在法庭上的答辯詞,反對一項禁止在圣奧馬爾教堂使用避雷針的法令。富蘭克林知道的馬拉也只是一位不著名的關于火的性質的研究者。馬拉在1779年請求富蘭克林幫助他將他的有關新思想在皇家科學院提出來。富蘭克林給了他幫助。他何曾想到,這兩個當時的小人物在后來的法國大革命的風暴中,成了叱吒風云的領袖。
  富蘭克林對探索大自然的興趣從來沒有減退,但自從來到巴黎以后到參加締結和約的几年中,他卻抽不出時間作研究。對此,他頗為沉痛地寫信告訴普利斯特里說,“假如我有閒暇和你一道探索大自然的產物我就太高興了。我指的是無生命物,而不是有生命物或道德方面的內容。對前者我發現得越多,我便越贊美它們;對后者我了解得越多,我便越厭惡它們。”
  就在他這樣寫的前一天,他在皇家科學院目睹了拉瓦澤1演示關于氧气的實驗。其后,他訪問了正在實驗室里的拉瓦澤。他還常常參加皇家科學院和皇家醫學學會的會議——1777年他當選該學會會員。他的老友勒·羅伊是國王在拉·米特的實驗室負責人,拉·米特是在帕西的一所皇家城堡。富蘭克林常去那里,也去勒·羅伊的家。正是和科學界人士的頻繁接触,才使他痛感自己荒疏了自己熱愛的自然科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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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拉瓦澤(1743—1794),法國化學家,近代化學的創始人。

  然而,他在一些領域仍作過觀察和思考,也有所發現。
  1777年4月26日,在給英根豪斯的信中,富蘭克林評論了萊頓瓶和伏特1的起電盤之間的明顯差异。到1778年12月,他完成了《論北极光》的論文,論文于第二年的复活節后在皇家科學院宣讀,并用英文和法文發表了。1780年富蘭克林痛風發作,他在養病期間于11月13日給倫敦的一位朋友寫信在談到對倫敦、費城和帕西空气悶的觀察的同時,談到濕度表。1781年5月1日,他對圖戈特提出的問題作了回答,即對10年前他發明的一种耗煙爐作了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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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伏特(1745—1827年),意大利物理學家。

  在同年的5月7日,富蘭克林在一封信中触及到了美國的語言問題:
  “由于印第安人沒有字母,他們就沒有拼字法。特拉華語言在弗吉尼亞人那里就有不同的拼法,這可能并不總是因語言的不同而引起的,因為學習某一印第安民族語言的外地人,發現其語言沒有拼字法,而是用他們認為能最好地表達那些單詞的發音的字母組合來自由地書寫該种語言。我觀察到,我們的學習同一种印第安語言的不同民族的歐洲人,按照賦予他自己的語言的字母的通常發音,形成了每一种他自己的拼字法。因之,同樣的莫霍克語言的單詞,被一個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翻譯寫出來,在拼法上就有很大的不同;而不了解字母在翻譯的語言中通常所具有的作用的人,不可能了解印第安語言的語音”。
  在忙過了和談的緊張階段——1782年夏季以后,9月22日,由于深受持續不斷的結石疼痛之苦,富蘭克林對地球的地質結构進行了思索。他注意到英格蘭的地質,因為在英國的怀特黑文、德比郡的奧伊斯特等山區富有煤礦,他相信在這個島的地表曾發生過巨大變化。“在我看來,假如地球一直到地心都是固体的,這個球体的表層部分的如此變化大概就不會發生。所以,我想象地球的深層部分可能是一种比我們熟悉的任何一种流質更為濃稠、有著更大的特別的比重的流質;因此可以在它里面游泳或浮在它的上面。因而,地球的表層是一層殼,可以被它复在下面的流質的劇烈運動所打破或攪亂。……你看,我放縱了我的想象力;但我對你的哲學性的研究方式要贊同得多,它進行實際觀察,從事了收集事實,結論离事實所保證的就不會遠了。”
  這些才是真實的富蘭克林的科學研究与觀察,而不是如有些人那樣把富蘭克林想象成了超自然的怪异。按1788年2月27日霍拉斯·瓦爾波爾的說法,連一些英國大臣也具有這類迷信心理。“一些掌權的自然哲學家相信,富蘭克林發明了一种机器——大小象牙簽盒那么大——和物質,可以使圣保羅大教堂化為一掬灰燼。”但富蘭克林作為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的名气增長得更快。他的《政治、哲學論文雜集》于1729年在倫敦出版,出版者本杰明·沃根在扉頁上稱富蘭克林是“美利堅合眾國駐巴黎王朝的特命全權大使”,盡管當時英國政府還沒有承認“美利堅合眾國”這樣一個國家的存在。1780年,杜勃格翻譯的法文版的資料和沃根版本的資料被譯為德文,作為三卷本的富蘭克林選集在德累斯頓出版。意大利文的譯本在帕杜亞先后于1782年和1783年出版了《哲學文集》和《政治文集》。
  在已經成為費城、倫敦、愛丁堡、格丁根、鹿特丹和巴黎的學術團体成員后,1781年,富蘭克林被接受為波士頓的美洲藝術和科學院成員;1782年,他成為帕杜亞的科學、文學和藝術科學院的外國會員;1783年,成為都靈的科學、文學和藝術科學院的外國會員,而他的《致富之路》在1777年以后繼在巴黎(1年內發行5次)、都柏林、倫敦、佩斯利、坎特伯雷、愛丁堡等地再版發行。
  1777年,富蘭克林在帕西設立了一個私人印刷所,他的初衷是用它印一些在法國的外交使命所需要的官方表格和文件。現存標有日期的最早的印刷品是一張邀請赴宴的請柬,日期是1779年7月5日。那是為了慶祝美國獨立宣言發表一周年,5日正好是星期日。就是在這個印刷所,他印刷了他寫的一些散文詩,印了《富蘭克林和痛風的對話》,印了他在帕西的主要作品:《波士頓獨立報增刊》、《移民美洲須知》、《評北美洲野蠻人》。還免費幫一位獲釋的划槳奴隸彼埃爾—安德烈·加爾加茲印了他的《關于建立永久和平的方案》。
  不應該忘掉的是,上述這些繁重工作以外的活動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所為。
  富蘭克林在抵達巴黎時就已經是一位老人了。從1777年小科欣為他畫的肖像看,這位哲學家看上去像個狡黠的農民,頭戴毛皮帽,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有著一雙敏銳的眼睛,一張嘲笑人而又果斷的嘴。畫得更像的是第二年杜普利西為富蘭克林的房東喬蒙特畫的一幅。在這幅畫上,富蘭克林薄薄的頭發從他高而寬的額頭朝后梳去,直直地一直垂落到他上衣的毛領上。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并無思慮,一張嘴是漠然的。有力的線條橫過他的前額,在雙眉之間,在鼻子旁邊,使他的臉現出老態,然而雖然老,卻健壯、紅潤。巴黎人愛把他想象得比他看上去更老,然后贊美他的不老的精神。但是事實上,富蘭克林自到巴黎以后,一直受著病痛的折磨,他原本強壯的身体開始衰弱了。
  在到巴黎后的第一年,富蘭克林就注意到自己強壯体格發生的變化。“……有時候在長時間坐著不動寫字而沒有鍛煉的時候,我感到突然的刺痛:在身体不同部位的肌肉里,人們告訴我說那是坏血病。一次旅行往往可以解除這种疼痛。”往返美洲的海上航程、在船上食用干糧和腌制的食物,以及在大陸會議的令人筋疲力盡的工作不僅使他在到達法國后身体衰弱,而且帶來了坏血病的症狀。為了減輕病痛,他一周洗兩次熱水澡,每次兩小時。他還盡力少吃牛肉、腌肉和奶酪,盡管這都是他最愛吃的。
  1780年10月—11月,他的痛風病發作,一連持續了6個月。在此期間,他一邊忍受著病痛,一邊幽默地寫了《富蘭克林和痛風的對話》。在這篇對話中,被擬人化的痛風病告訴富蘭克林,他的病是他咎由自取:
  痛風說:“讓我們檢查你的生活歷程,早上你有很長的時間出去散步,可你干了什么?不是起來以后鍛煉身体以便早餐有個好胃口,而是看書、看報、看小冊子自娛。其中多半都不值得一看。你還吃丰盛的早餐:不少于4杯加奶油的茶,一兩塊抹了奶油的烤面包,上面有好几條熏牛肉。……吃過飯你馬上就坐在桌前寫東西或者和因事找你的人談話,這樣一直到午后一個小時,沒有一點身体的鍛煉。……但你吃過午餐后干什么呢?不是在你吃飯的那個朋友家的美麗花園里散步,像一個有理智的人那樣,而是在棋盤旁坐下來,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為這种邪惡的游戲你窩在那里苦思冥想,你毀了你的身体。……你不要夸口說你坐馬車出去轉上半小時是鍛煉身体。上帝沒有給每個人一輛馬車,但他給了每個人一雙腿。……你知道B夫人的花園,知道它們是多么适合于散步,你知道跨上150步就可以從台階來到草坪上。你習慣于每一星期兩次在下午去拜訪這個和藹可親的家庭。你自己編出來的格言說,一個男人走樓梯上上下下一英里頂得上在平地上走10英里。這兩种方法是你多好的鍛煉机會啊!……可你干了什么呢?你坐在台階上,贊美那好的景色,看著台階下花園里的美人們,可你從不移步走下去到她們那儿去。相反,你是為喝茶、下棋而去的。……然后,你不是走回家去,……你坐上了你的馬車。
  “富蘭克林:啊!你真討厭……噢!噢!看在老天爺的份上,离開我!我衷心向你保證,從現在起,我不再下棋,而是每天鍛煉,生活有節制。
  “痛風:我太了解你了。你答應得好听;但有那么几個月的健康后,你又要回到你的老習慣上去了。你許的愿會像去年的云的形狀一樣被忘得干干淨淨。”
  1782年8月的最后一個星期,他的膀胱結石突然發作,以后就再也沒有离開過他。但正如他對待痛風病的幽默一樣,他在結石病發作期間,也沒有意气消沉。他只是因受不了馬車的顛簸而放棄了每星期二去朝廷并送孫子去他要去的地方。由于年事已高,他沒有做手術,也不服藥,只是默默地忍受。
  由于病痛,他有時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傷感。1784年5月23日,他想起了一首他在費城時常唱的歌,忽然感到人不可能按自己的愿望去生活,現實總是和人的愿望相乖离,“正如我家鄉的一位高傲的姑娘,她希望并決計不嫁給牧師、不嫁給長老會教徒,也不嫁給愛爾蘭人。但到頭來,她發現自己嫁了一位愛爾蘭籍的長老會牧師”。
  富蘭克林老了,這是他真正的病。當他生活在英國或費城時,他常有意識地出去旅行,來保持自己的精力充沛。然而在巴黎,他卻做不到。繁重的公務纏身,使他在法國度過的8年半的漫長時日中,他從沒有踏出巴黎及其近郊。疲勞和缺乏体力活動加速了他的衰老。
  他在帕西的住宅,位于一座小山的山脊上,門前有一條舖砌過的沿著山脊的道路,山坡下是塞納河,他站在門口的台階上便可眺望那條河及周圍的景色。其實,帕西算不上是個村子,只是一處集中了一些別墅的群落。瓦倫丁納旅館的地面伸展出去,成為一座正規的花園。1777至1782年,富蘭克林住在佩提特旅館,在旅館的后部。后來,他遷入大旅館主体建筑,它是分開的平行的兩翼,其間有一條柱廊和一條拱頂走道相連接。在它們之間,是一個共同的院落。富蘭克林住在走進院子時的左手。他的住處寬敞,可容納他的家人和客人,他的印刷所、他的實驗室和9名佣人(1783年1月以后)。富蘭克林每年從大陸會議領取薪水11428美元。他每年的實際用度,按阿瑟·李的發現,富蘭克林在15個月中從自己的銀行戶頭上取出了12214美元。他的一些同胞認為他在巴黎生活得太過奢侈。比較而言,他比當時的任何一國的駐法大使的生活都要朴素一些。可他自己也說,節儉“是我從未獲得的一种美德。”
  富蘭克林的這個“家”和當年在倫敦克雷文街的那個“家”頗有些相似。家中的永久性成員只有他自己、譚波爾·富蘭克林和一名法籍文書。本杰明·貝奇在這里住過一段,和約翰·奎恩西·亞當斯同住了一年左右,不時地也和其他美國男孩同住,他們在星期日同富蘭克林共進午餐。后來本杰明·貝奇被送到日內瓦的一所學校寄宿去了。
  富蘭克林一直喜歡孩子,從不因他們而厭煩。1784年夏季,他寫信勸波莉·休森帶孩子從倫敦到巴黎來看他。那一年,波莉果然帶著孩子們和一名女佣到帕西來過了一冬,到5月1日才离去。當她從多佛港來信感謝富蘭克林時,他卻答道:“你說到謝我,事實上,我才是該道謝的人。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但過得很好,它是我所經過的冬天中最短的一個。”
  富蘭克林也時常想到他在費城的家。在英軍占領期間,即1777—1778年,貝奇一家住到鄉下去了,約翰·安德列上尉住在富蘭克林的宅子里。由于戰爭,通信聯系變得不那么可靠了,富蘭克林曾經有過18個月沒有收到女儿的來信。盡管他虛張聲勢地寫信責罵她,但依然怀著愛意和她通信不斷,心中渴想著見到在他离開美國以后她生的4個小外孫。
  富蘭克林在法國期間過從最密切的朋友們就是他帕西住所周圍的鄰居們。
  他和住在瓦倫丁納旅館的喬蒙特一家几乎天天見面。富蘭克林戲稱喬蒙特的女儿素菲為自己的妻子,這常使她高興。
  路易·勒·納拉德也住在那里。他在1789年以后成為那座城鎮的第一任市長。納拉德夫婦和他們的女儿成為富蘭克林終生的朋友。
  在富蘭克林和鄰居們的交往中曾招來物議的是他同几位女鄰居的交往。約翰·亞當斯曾不以為然地說他,“都七十挂零的人了,喜歡美人和喜歡美人的趣味卻未曾稍減”。但實際上,沒有什么根据可以證實那些說他好色的傳說。
  1779年10月11日,他給他在波士頓的繼侄女寫信,信中說:“你提到法國女士們對我的好意,我必須對此作出解釋。這是一個世界上最友善的國家。你的第一批熟人竭力發現你喜歡什么,然后去告訴別人。如果你被理解為喜歡吃羊肉,那么在你被請去吃飯之處都會有羊肉。看來是有什么人說了我喜歡女人這樣的話,于是,人人都把他們的女眷介紹給我(或是女士們自己自我介紹)擁抱,這是說,讓我吻她們的脖子。因為親吻嘴唇和面頰不是那里的通常作法,前者會被認為是粗魯,后者會把脂粉擦去。然而,法國女子自有上千种其他方法來取悅于人:用她們變化多端的殷勤和友善,以及她們通情達理的交談。”
  在帕西的鄰居中,和富蘭克林交往較為密切的有布里倫夫人,這是一位財政部官員的妻子。那官員比她大很多,又缺乏想象力。她在富蘭克林搬到帕西后不久就見到了他,那時她是30多歲。從一開始她就喜歡上了老哲學家。他告訴她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布里倫夫人們富蘭克林看作自己的父親。當然,他們不是父女。在夏季里,他們一個星期兩次互訪,一般是星期三和星期六。富蘭克林帶著譚波爾在午飯后上她家里去,或在門廊的太陽下坐著喝茶、下棋,或在室內听她或她女儿彈琴。到了冬季,布里倫夫人到巴黎過冬去了,他們就保持書信來往。
  他們之間的友情的确很深,他們在書信里時常談到在天堂里他們將重逢,并且永不再分開。當他們在一起消磨一個下午時,他有時也會向她戲言能否讓他比父親的身份更進一步,但從不例外地總是遭到拒絕。富蘭克林從未想到讓她离開她的丈夫,那是個慷慨大度的好人。他們三人的關系也很友善。
  富蘭克林曾為譚波爾向夫人提親,希望她能答應讓譚波爾娶她的女儿。但布里倫夫婦委婉地回絕了。他們覺得譚波爾屬于美洲,不适合作他們女儿的丈夫。
  富蘭克林沮喪了。他想起當年為威廉和波莉撮合之事沒有成功,和今日之事何其相似。然而,譚波爾和他父親的命運還不止在第一次提親沒有結果這一點上一樣,譚波爾還和他父親,甚至和他祖父一樣,有了一個私生子。1785年,一個名叫布蘭謝特·卡洛特的女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儿子。但不同的是,這個孩子不久就夭亡了。
  這件事沒有影響富蘭克林和布里倫夫人的友誼。他們之間的通信一直繼續到富蘭克林离開這個世界。
  在鄰居中,富蘭克林与之交往密切的還有赫爾維修斯夫人。這是一位富裕的賦稅總承包人的遺孀。赫爾維修斯先生1771年去世后,這位夫人就帶著兩個女儿住在和帕西相鄰的奧提爾村。赫爾維修斯夫人年輕時美貌動人,到和富蘭克林相識時已經年屆花甲,卻仍留有几分風韻。在他們之間很快建立起來的友情,不像富蘭克林和布里倫夫人之間涉及感情、文學、政治等等,而是一种鄉下的鄰居之間的那种友誼,他們互相探訪,富蘭克林還為赫爾維修斯夫人寫過詩。
  后來,富蘭克林向赫爾維修斯夫人求婚,夫人卻答以她仍在忠實地思念自己的丈夫,不可能另嫁他人。富蘭克林失望之余,自我解嘲地寫了一篇短文《一位赫爾維修斯夫人》,文中假想自己到了天堂,遇見了赫爾維修斯先生,兩個男人一番交談,得知赫爾維修斯已經另外娶妻,富蘭克林便指責他不忠。突然間,富蘭克林夫人出現了,說:“我是你49年又4個月的好妻子,几乎是半個世紀。以此為滿足吧。我在這里已經有了新的伴侶,我們的結合將是永恒的。”听了這話感到气憤的富蘭克林,忽然想到“還是退出那些令人不快的陰影,回到這個好世界來,然后我重又看到了太陽和你。我在這儿。讓我們報复我們自己吧。”
  就這樣,富蘭克林讓自己斷絕了對赫爾維修斯的這段情感。然而他們的友情卻一直繼續下去,成了終生不渝的密友。
  和赫爾維修斯相識后,富蘭克林又結識了她那個圈子里的一些人,如阿比·莫萊列特、阿比·德·拉·羅吉、彼埃爾—金—喬治·卡班尼斯等等,時相往來。他們常在一起談話,在這种場合,富蘭克林談得最多的是美國。
  年輕的彼埃爾—金—喬治·卡班尼斯回憶當年的富蘭克林說,富蘭克林曾說他從不慌張,讓門開著,總是准備好和任何朋友呆上一小時;他解釋說,他和他的一小班人,只有他的孫子和一名文書,干的活比法國政府還多。在那些大辦公室里,不必要的助手相互干著不必要的事;他在法國從來都是開窗睡覺,并且在早上和晚上總是裸体在屋里坐上一陣;他講話從來不帶手勢,頭和身体也不動;有一次,談到好的品行時,用他那“不正确往往也帶有力量和优雅”的法語說:“如果惡棍知道了美德的优越性,他們也會變成不干坏事的誠實的人了”;他說,在對付政客時他拼命地說准确的事實,“這是我唯一的狡獪之處;政客們是那么腐敗無能,我總是用這种辦法愚弄他們”。
  卡班尼斯后來成了法國著名的生理學家。
  這就是生活在法國朋友中的富蘭克林,喜愛交朋友、也交得上朋友的富蘭克林從來不缺少友誼。
  同時,他還和國外的朋友們書信不斷,其中也包括几名女性,即凱瑟琳、波莉、喬治安娜。

★  英美締和的前前后后

  早在1779年,法國外交大臣通過法國駐美大使杰拉爾德就兩件事向美國大陸會議提出建議,一是敦促大陸會議派出議和使團到歐洲去,以便一遇有利時机便開始締和談判;另一是建議大陸會議接受西班牙提出的西班牙在美洲領地和美國之間的邊界問題的方案。這是美西外交中的一塊攔路石。西班牙迄今不与美國結盟,除了怕造成它在美洲殖民地的獨立——它在整個美洲的大片殖民地和法國只在西印度群島有少數几個島嶼,不能同日而語——以外,就是在邊界問題上它沒有如愿以償。西班牙提出,美西在北美的邊界,以密西西比河為美國的西界,以北緯31度為美國的南部疆界。弗爾仁尼通過杰拉爾德表明的立場,使大陸會議感到,法國在它的兩個盟國中,偏袒西班牙。
  大陸會議選派約翰·亞當斯任議和使者前往法國,并給以明确指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在獨立或邊界的問題上作出讓步。
  1780年的形勢對英國有利:在美國,英軍連連獲胜,美法軍隊几乎陷于絕境;在英西之間,一支英軍艦隊已暫時解了直布羅陀之圍。英西之間已進行秘密談判。在這种情況下,亞當斯卻不合時宜地向法國政府不僅提出法方已承諾的獨立問題,而且提出美法盟約中沒有規定的美國邊界問題。不僅如此,亞當斯還打算立即通知英國他被授予的議和權力,甚至打算到倫敦去,而這在當時戰局不利的情況下极容易被英國政府看作是求和的表示。亞當斯的如此作為,使弗爾仁尼深為不滿。身為駐法大使的富蘭克林對此感到不安。
  不久,大陸會議發來了新的指示,任命富林克林、約翰·杰伊、南卡羅來納的亨利·勞倫斯以及杰斐遜參加議和談判。當時,亞當斯在荷蘭;杰伊是駐西班牙大使,雖然未受到承認,但人在馬德里;勞倫斯在1780年前往荷蘭的途中在海上被英國海軍俘獲,被關在倫敦塔里;杰弗遜在3年內一直未到法國來。因此,在1781年年底康瓦利斯投降和英國的諾思內閣倒台后三個月中,和英國之間的預備性談判實際上是由富蘭克林一個人在進行。
  1782年3月22日,英國的科爾蒙德里勳爵從尼斯來到帕西訪問富蘭克林。在此之前,富蘭克林已從也在尼斯的布里倫夫人的信中得知,科爾蒙德里將在返回英國的途中順訪帕西,并“和我們一塊喝茶”。然而,科爾蒙德里比布里倫夫人早得多地來到了帕西,這就不大像是“順訪”了。當科爾蒙德里拿出了舍爾伯恩托他帶給富蘭克林的便條后,事情更清楚了,他是來帕西代舍爾伯恩向富蘭克林致意的。這位富蘭克林多年前在倫敦的朋友托人帶來了對老科學家、哲學家,現在又是外交官的老友的問候,也許除了朋友間的相互牽念,也是因為預感到在即將到來的和談中將成為談判對手。富蘭克林在回信中向舍爾伯恩祝賀了英國政局的新發展趨勢和即將到來的和平。
  不久,隨著英國諾思內閣倒台,富蘭克林在倫敦時的一位老友也是緊鄰的卡萊布·怀特福德出現在帕西的富蘭克林住所里。一番久別重逢的寒暄后,怀特福德向富蘭克林介紹了他帶來的一位陌生人奧斯瓦爾德先生,說他迫切地想見富蘭克林先生。當下,他們略作了交談,奧斯瓦爾德拿出了兩封信交給富蘭克林。這兩封信中,一封是舍爾伯恩寫來的。舍爾伯恩現在新內閣中任國務大臣,他向富蘭克林解釋說那位理查德·奧斯瓦爾德是個“愛好和平的人,也是談判中的對話者。……這使我選擇了他,而不是那些性好冒險和官秩更高的人。他完全和我思想一致。……對他,我很少或沒有秘密。”另一封信是勞倫斯寫來的,他提到在英國,人們認為富蘭克林十分狡猾,“我已向奧斯瓦爾德作了評价:‘富蘭克林博士深知如何駕馭一個狡猾的人;但當博士和一位坦誠的人談話或打交道時,沒有人比他自己更坦誠了。’”
  當時,在新上台的內閣中,舍爾伯恩任殖民地事務大臣,福克斯擔任外交大臣,這就意味著,在未來的和平談判中,在英國方面,英美間和談歸舍爾伯恩的部門管轄,而英法之間和英西之間的談判則由福克斯的部門領導。
  奧斯瓦爾德曾在美國生活,是一個年老的退休商人,也是個明哲通理的人。他愿意無條件地執行舍爾伯恩的指示。在后來的談判中,他和富蘭克林一直是真誠相待。
  在此前后,富蘭克林通過柏克向英國政府提出用柏高英交換勞倫斯。其后勞倫斯被用重金保釋,和奧斯瓦爾德一同來到奧斯坦德1,然后,勞倫斯往荷蘭見亞當斯去了,奧斯瓦爾德則前往帕西和富蘭克林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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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奧斯坦德,在比利時境內。

  4月15日,富蘭克林和奧斯瓦爾德首次會談,從奧斯瓦爾德那里得知新內閣真誠希望締和,并認為法國和美國已得到了他們所要的東西——美國的獨立,但如果法國向英國提出過分屈辱的條件,英國則要將戰爭繼續下去,他們還有這個力量。這實際上是向美國暗示,他們應以獲得獨立為滿足,不應支持法國的什么特別的要求而使戰爭持續下去。
  兩天后,富蘭克林帶奧斯瓦爾德見了弗爾仁尼。弗爾仁尼表示法國的愿望除了達成普遍和平,并無其他。當奧斯瓦爾德問起法國的特殊要求時,弗爾仁尼卻想听沒有盟國因而無需協商的英國先提出他們的條件。
  身為商人的奧斯瓦爾德從凡爾賽返回的途中,向富蘭克林討价還价式地說,如果法國的要求過分,英國將舉國一致繼續戰爭。和奧斯瓦爾德以及弗爾仁尼同樣是精明商人的富蘭克林,對此不作回答。他腦海里卻出現了一句格言:害怕的人才去威脅。
  第二天,奧斯瓦爾德回倫敦向舍爾伯恩報告去了,也帶去了富蘭克林給他的一封信,信中說,他和其他的美國和談代表都被授予了充分的有關權力,希望奧斯瓦爾德也具有同樣的全權。并在信中提到雙方應“預先解決我們之間的几個重要問題。”
  富蘭克林不是無所指的,他是希望英國內閣將加拿大和新斯科舍割讓給美國。他小心謹慎地提出了這一點。他指出,英國應對利用“剝人頭皮和焚燒村庄的”印第安人幫伙襲擊美國居民點作出補償;他還指出,只有這樣才能根本免除未來英美之間為此而發生的爭端。北方的威脅一天不解除,美國就一天“需要培養和加強同法國的聯盟”。奧斯瓦爾德被富蘭克林“當作知己”听完了這番話后,答應盡力向舍爾伯恩陳說這一要求。18日,奧斯瓦爾德和富蘭克林像最好的朋友那樣分了手。
  22日,富蘭克林寄給亞當斯一份《波士頓報帕西增刊》,增刊以虛构的一名新英格蘭國民自衛軍杰里什上尉的口吻,陳述了戰爭期間,塞內卡印第安人用8箱美國人的頭皮作為禮品贈送給加拿大的總督。在呈交頭皮的時候,塞內卡印第安人的酋長發表了正式講話,說:“我們希望你把這些頭皮獻給大洋那邊的國王,他會喜歡它們并因之精神振奮的;他會從我們毀滅他的敵人看到我們的忠心,他可以相信,收取了他的禮物的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民”。
  《增刊》上另一個標題下,說這些頭皮被送到了波士頓,“今天上午,數以千計的人一群一群地來看它們,人人都在咀咒。……有人提議將它們擺設好放在漂亮的小箱子里,封上口,標上:一箱給國王,內裝送給他的博物館的各种標本;一箱給王后,里面是婦女和幼童的頭皮。其余的分發給兩院的議員,……”
  富蘭克林將他所知道的英軍和效忠派利用他們的印第安人盟友在美國的邊疆地區犯下了許多野蠻的罪行,編成了這樣的短文,目的是用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去作宣傳,影響輿論反對前一屆英國內閣,并使現內閣難以否定美國方面的要求。
  許多份《增刊》被郵往荷蘭的杜馬,再從這個歐洲的新聞中心傳播開去。到10月1日,霍勒斯·瓦爾波爾在一家英國報紙上讀到了它,馬上就認定它是出自富蘭克林的手筆。
  在奧斯瓦爾德返回巴黎前,富蘭克林收到了亞當斯的信,說他和勞倫斯同意加拿大和新科斯舍對美國具有的重要意義。弗爾仁尼當然不同意美國單方面、私下里向英國提出自己的要求。但富蘭克林想的是為美國爭取一個永久性的和平。
  5月4日,奧斯瓦爾德回到巴黎,轉給富蘭克林一封舍爾伯恩的信,信上只說英國人渴望和平,此外還告訴說外交大臣福克斯派了另一名使者和法國政府談判。實際上,舍爾伯恩已明确指示奧斯瓦爾德:不給美國以賠償,美國應給效忠派以補償。只有在美國同意各种條件,只有在美國也獨立于法國的情況下,英國才同意美國獨立。
  另一位英國議和使者是托馬斯·格蘭維爾。和几年前在倫敦時不一樣,他對待富蘭克林十分謙恭有禮,他帶來的福克斯給富蘭克林的信中,對這位美國大使更是贊譽有加。富蘭克林平靜地會見了格蘭維爾。
  5月8日,第二天,在富蘭克林的安排下,弗爾仁尼、格蘭維爾和富蘭克林舉行了會談。進入實質性會談以后,英國使者格蘭維爾提出,法國應將在戰爭中奪取的英國的島嶼和英國在戰爭中占領的法國的島嶼交換,以換取美國的獨立。听到這里,弗爾仁尼微笑了,說:作過這樣的變換后,你們付出的所謂給予美國獨立几乎等于零。“美國不是在向你們請求獨立。富蘭克林先生在這里,對這一點,他將作出回答。”
  富蘭克林在一旁已經听出格蘭維爾是在把美國的獨立作為談判中的未定因素來換取更多的利益。這時,他說:“當然,我們不需要為已經屬于自己的東西再去討价還价。”
  格蘭維爾一時無言以對。弗爾仁尼答應把英國的要求通知西班牙和荷蘭,然后等待他們的答复。
  5月11日,富蘭克林請奧斯瓦爾德和格蘭維爾到帕西共餐以會見拉法耶特。兩位英國使者极其謹慎,不輕易談到議和問題上來。
  5月14日,奧斯瓦爾德突然返回倫敦。格蘭維爾則來到帕西,他又談起他對弗爾仁尼提出的建議,并說,既然法國不愿為美國的獨立付出一點代价,那么美國又何必在和談中支持法國呢?對此,富蘭克林一笑了之。他的确迫切希望和平,但他仍然堅持信守美國和盟友締結的盟約,在和談中保持一致。
  至此,富蘭克林已揣測出英國當局在和談中使用的策略,即對4個敵國分而議之。
  這時,遠离本國的富蘭克林近于孤軍奮戰。亞當斯正在荷蘭爭取一筆貸款,一時不能脫身;杰伊雖然盡快地离開了馬德里,但直到6月23日才到達巴黎;勞倫斯以身体狀況欠佳為由,一再推遲參与和談。一切預備階段的重要工作實際上是由富蘭克林一人承擔。
  5月26日,格蘭維爾來向富蘭克林報告說他已獲得了“和法國及其盟國議和的完全權力”。同時,他遞給富蘭克林一份倫敦的報紙,報紙上登載著英國海軍上將羅德尼于4月12日擊敗法國德·格拉賽將軍的艦隊的消息,還報道了英軍在東印度的几例胜利。富蘭克林看出了格蘭維爾是在暗示談判有利條件的天平,正在向英國方面傾斜,盡管格蘭維爾保證說,“這絕不影響英國政府的和談誠意”。
  在弗爾仁尼發現格蘭維爾的議和權限僅僅對法國有效時,他和富蘭克林交換了意見。弗爾仁尼向富蘭克林表示:“他們想和我們聯合插手你們的問題。但國王對此不會同意。他認為那与你們國家的尊嚴不相符。你們將自己談判自己的問題;同英國交戰的每一個國家將締結自己的條約。所有為了我們共同的安全而需要遵守的是讓議和肩并肩地進行下去,并且在同一天簽署。”
  6月1日,格蘭維爾在和富蘭克林談話中通知富蘭克林說,他已受命在締結條約前承認美國獨立。
  但富蘭克林并不因此而喜出望外。他冷靜地看到,在英國政府授予它的談判代表以對美國議和的充分權利以前,一切磋商、談判都無從談起。6月2日,富蘭克林在給亞當斯的信中說,英王不愿將美國作為法國的盟國提出來,因為這樣做,“本身就是對美國獨立的一种承認”。
  6月3日,奧斯瓦爾德帶來了舍爾伯恩的信,信中列出了英國對美和談的要求,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針對富蘭克林提出的要求英國對在美國的燒殺罪行作出賠償,舍爾伯恩提出美國應對效忠派在革命期間的財產損失進行補償。對此,富蘭克林回答說,效忠派的財產是被各州沒收了的,大陸會議無權授權議和代表考慮這樣的要求。況且,如果賦予這种賠償某种正當性的話,那么應作出賠償的應該是英國政府。
  6月15日,格蘭維爾向富蘭克林聲稱他已得到了新的文件,文件賦予他和法國或“和任何有關的任何其他王公或州”進行談判的權力。
  富蘭克林听完他的話,尖銳地指出,英國到這時為止總是把我們看作反叛的臣民”。
  格蘭維爾肯定他和美國談判和平的權力已經足夠了,以他現在的身份,他完全有權力提出:無條件承認美國獨立。
  但富蘭克林對此不能承認,他要等到英國政府明确授權同美國談判和平的代表,才能正式開始談判。
  6月23日,杰伊到了巴黎。富蘭克林向他介紹了和談目前所處的狀態,帶他去看了弗爾仁尼和西班牙大使。可是几天以后,杰伊染上了巴黎正在流行的流行性感冒,只得停止剛剛開始的共同工作。
  7月,英國內閣發生了變故:舍爾伯恩擔任了首席大臣,福克斯辭職了。格蘭維爾的職務被艾萊恩·菲茨杰伯特取代。
  對美國來說,和談的前景更樂觀了。
  在英美和談合法地正式開始以前,富蘭克林并沒有坐等。7月9日,在和奧斯瓦爾德舉行的非正式會談中,富蘭克林提出了一份備忘錄,上面列出了他考慮到的和談基本要點。他把它們分為必要的4點和補充的4點。
  必要的4點包括:
  1.美國充分、完全的獨立,從美國撤出一切英國軍隊;
  2.划定獨立各州和忠實于英王的殖民地;
  3.對加拿大邊界的規定應恢复1774年魁北克法案前的狀態,該法案將加拿大邊界擴展到了大湖以南直到俄亥俄河;
  4.美國人可以自由地在紐芬蘭海岸釣魚、包括鯨魚。
  在建議性的4點中,包括了割讓整個加拿大。
  除了關于“釣魚”一點外,這些要點勾畫出了最終達成的條約中的基本條款。在獨自處理議和工作的3個月中,富蘭克林既在堅決維護美國利益的前提下完成了和談的准備工作,建設性地提出了和談的基本要點,又維持了和盟國特別是法國的融洽的合作關系。從這個國家,美國已經得到了大量援助,美國還將求助于它。
  但在已對法國政府有成見的亞當斯和在對美國獨立態度冷淡的西班牙工作了兩年的杰伊看來,法國和西班牙是通同一气,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不替美國著想,因而決計拋開盟國,自行和英國締約。
  8月初,舍爾伯恩對富蘭克林備忘錄的答复到了,英國政府准備承認美國獨立,并同意以富蘭克林的4點必要要求為基礎進行和平談判。8月29日,英國內閣同意在締約前承認美國的絕對的、不可更改的獨立,以富蘭克林擬出的“必要的4點”為談判基點。
  8月10日,富蘭克林和杰伊同弗爾仁尼會談,在談到美國西部邊界時,弗爾仁尼的秘書瑞內瓦爾認為美國在堅持保有密西西比河的問題上走得太遠了。杰伊和富蘭克林對此提出了鮮明的立場:任何更靠東的西部邊界都不予以考慮。這次談話加深了杰伊對法國的不信任感。
  9月19日,英國內閣任命奧斯瓦爾德為對美和談代表。但這時,富蘭克林的膀胱結石發病,和談由杰伊繼續進行。
  英美使者互換授權書后,10月5日,杰伊正式提出美方的締和條件,包括富蘭克林7月9日提出的4點必要條件,加上了英國和美國可在密西西比河和境內其他地點按國家之間的規定自由貿易。這一點,意在阻止西班牙對這一地區的領土要求。
  這些條款擬出后,沒有經過和法國政府協商便直接送往英國。這時的英國,由于和西班牙爭奪直布羅陀的戰局發生變化,締結和約顯得已不那么急迫,因而提出了反建議:效忠派必須得到補償;英國商人的損失應該得到賠償;美國人只能在紐芬蘭的深水區釣魚;對加美邊界作了有利于英國的改動。并派亨利·斯特拉吉前往巴黎“協助”奧斯瓦爾德——
  實際上是怀疑奧斯瓦爾德有同情美國的傾向。
  10月26日,身為主要議和代表的亞當斯從荷蘭來到巴黎。他和杰伊長談以后,兩個人在談判問題上的觀點十分一致:法國不值得信任,美國將單方面同英國議和。29日,他們到帕西,向富蘭克林談了兩人的一致看法。富蘭克林同意了他們單方面議和的主張。但富蘭克林內心深處是不贊同的,他還記得當初弗爾仁尼向他表示不愿意由法國代替美國談判,應由美國自己聲明本國的獨立的情景,不覺感到某种內疚,何況自己日后還要和他們打交道。但他也知道,法國的那邊還有個盟友西班牙,在美國西部邊界的問題上,法國很可能支持西班牙,若為此爭執不休,必然貽誤和平的到來。何況在三個人的使團中,亞當斯和杰伊已是多數,自己只能同意。否則,內部摩擦必然影響談判的進行。
  這時,富蘭克林的結石病已經緩解。在下周的合作中,三人通力合作,提出了三項條件,其一是英國必須無條件承認美國獨立;其二,提出了美國邊界的四至;其三,英國可以自由通航于密西西比河。英方提出了債務問題,釣魚問題和效忠派問題。
  其后,在几個星期互不接触以后,雙方于11月25日會晤。對效忠派問題,美國代表同意由大陸會議“建議”各州賠償歸還其被沒收產業;最后一次討論在11月29日舉行,這一次,勞倫斯也參加了。對尚未達成一致的補償美國被燒殺的人民財產的問題,富蘭克林提出,由英王向國會“建議”賠償美國人被焚毀、搶劫的財物。英方代表同意了。
  第二天,1781年11月30日上午,美英兩國的和平使者簽訂了美英和平草約。簽約過后,到帕西富蘭克林的住所共進午餐。簽約時,富蘭克林身穿一套黑色禮服,据說是因為法國王廷正為德國某王子服喪的緣故。
  英美和約草簽過后,亞當斯、杰伊等人完成了使命,但在法國盟友面前如何交待?如何繼續從法國獲得巨額貸款?這些難題卻留給了富蘭克林去解答。
  早在11月8日,富蘭克林就把大陸會議關于向法國舉借的決議和來函呈遞弗爾仁尼。富蘭克林在信中暗示,如果戰爭延續,法國將和美國一樣耗費財力和人力。
  到了條約草簽以后,在違悖盟約、單獨和敵國締和的情況下,貸款就顯得更為棘手難辦。
  在11月29日和談條款已達成一致的當晚,富蘭克林寫了一張便條派人送給弗爾仁尼,告訴他說和約的預備性文件已准備就緒。第二天,和約草簽以后,富蘭克林又致函弗爾仁尼,通知他此事,并將草約副本送交弗爾仁尼。
  下一個星期二,富蘭克林照例前往凡爾賽宮。他外表平靜,心里卻怀著背信棄義的負疚感。但老練的外交家弗爾仁尼十分平靜,不僅沒有流露出受了欺騙的不滿,反而說英美和約的簽訂將有助于英法和約的締結。富蘭克林听了稍覺心安。
  對于大陸會議的催促,富蘭克林寫了一封信為法國辯解:“像所有其他國家一樣,由于每一种情況的限制,這個國家的能力也不是無窮盡的。你們有些人看來已習以為常地以為法國的錢足以應付它的各种情況的需求,然后再加上我們的需求;而如果它沒能向我們提供,則必將歸咎于它之缺乏誠意和我之不盡責任心。”
  而對弗爾仁尼,他則在12月15日寫信告訴他說,有一艘美國船已整裝待發,為大陸會議帶去急件公文,“我希望我能讓這艘安全的船帶去我們請求的援助的一部分。請求閣下至少通知我能在我的信里給予他們一些什么希望。我擔心如果大陸會議發現至今還一無所獲的話,他們會感到絕望的。”
  外交辭令的專家弗爾仁尼當然看出信中沒有明言的意思:不僅是施加壓力和請求貸款,而且在說;如果沒有這筆貸款,大陸會議今后也可能不再為法國做什么了。
  他利用這個机會,說出了他早就想說的話。他說他感到吃惊,听說富蘭克林和他的同事在無視于大陸會議的指示之后,現在卻“在談判過程中甚至不聞不問我們這一部分談判的情況,就要抓住美國和平的某种希望。先生,你聰明而不謹慎,你完全知道如何做才得体。你一生都在履行你的職責,我請你考慮你是如何提出要完成對國王負責的義務的。我不想夸大這些事實,只把它們訴諸你的良心。當你愿意來消除我心中的疑云時,我才能答复你們的要求以取悅于國王”。
  不論這位外交家寫的是心里話,還是代表盟約中受到傷害的一方在不得不仍然幫助另一方時不能不作出的姿態,兩天后,富蘭克林對它寫出了他的一封最著名的外交信函。他寫道,他曾認為,那艘持有英國通行證的美國船在某种意義上是對弗爾仁尼的一种便利。至于那一協議本身只是臨時性的,它的最后簽訂有待于英法和約的簽訂。至于匆匆完成預備性文件,弗爾仁尼的觀察是對的,“在它簽訂之前沒有征求你們的意見,我們有錯,錯在忽視了‘得体’的問題。但是,由于這一切并非由于對我們所熱愛并尊崇的國王缺乏敬意,我們希望它能得到諒解。而至今進行得如此愉快的偉大工程,已經接近完成,……不應為了我們的一處不慎而使之毀于一旦。當然,如果你們因之而拒絕繼續給我們以援助,那整座大廈將坍塌無遺”。他告訴弗爾仁尼,他和他的同胞如何愛戴和尊敬法王。然后他轉筆寫道,“我剛听說,英國人夸口說他們已經分裂了我們。誠然,他們這樣做了,但是,法國和美國仍然忠實地團結在一起反對英國,“所以,這一小小的誤會將成為秘密,而他們將發現他們自己大錯特錯了。”
  看到哲學家的這封信,外交大臣弗爾仁尼不禁微笑了。第二個星期,富蘭克林寫信告訴羅伯特·莫利斯說,“小小的誤會”在三天之內已煙消云散了。600万法郎中的第一個60万將立即匯去,余額將在1783年分4次發出。
  業已草簽的英美預備和約的內容在英國傳開,朝野一片噓聲。1782年1月20日,舍爾伯恩被迫辭職,讓位于福克斯和諾思的聯合內閣。
  在此之前,英法、英西之間的和平條約已經簽訂。簽約前后,當外交家們重新划定各國在美洲、歐洲、非洲和亞洲的邊界和特權時,弗爾仁尼特意請富蘭克林在場。
  9月3日,英國和法國的代表在凡爾賽,英國和美國的代表在英國代表大衛·哈特里在巴黎的住處簽訂了正式和平條約。
  美國人民終于奪得了獨立,也迎來了和平。在完成這一“永遠會招人挑剔、責難的使命”的過程中,富蘭克林沒有留下遺憾,而是鑄成了巨大的外交成功。

★  謙謙學者本色

  和約簽訂一星期后,富蘭克林觀看了巴黎的首次气球升空表演。
  那一天,巴黎城万人空巷,爭相目睹這一奇觀。下午5點,隨著一聲炮響,一只巨大的氫气球迅速升空。“一直進入云端”,富蘭克林后來寫道,“那時在我看來它就像一只桔子,不久以后它就變得看不見了”。后來有人問,“一只气球,能有什么用呢?”富蘭克林回答說:“一個初生的嬰儿,能有什么用呢?”這樣的一問一答不多久就傳遍了巴黎。
  11月20日,富蘭克林在帕西又親眼目睹了人乘上無人駕馭的气球升空。兩名科學家皮拉特爾·德·羅吉爾和達蘭德侯爵在一只挂在气球下面的藤條筐里,燒著稻草,被帶上了500英尺的空中,越過塞納河后,著陸了。
  那位侯爵在當天晚上帶著那只气球的發明者約瑟夫·蒙特戈菲爾訪問了富蘭克林。老科學家想到,气球升空目前僅僅是一种娛樂,如同磁和電的第一次實驗一樣。它將來會如何發展呢?
  他在12月1日又看了一場气球升空的表演后,于6日寫道,气球為什么不能成為一种普通的載人交通工具呢?它的用途之一恐怕是可以用來讓統治者信服,戰爭是何等愚蠢,因為它可以使得不管多有才干的統治者的領地變得防不胜防,因為它可以使一支軍隊從天而降。5000只汽球,每只可載2人,所需的費用也不會超過5只軍艦。
  他密切地關注著后來的實驗。
  當約翰·杰弗里——盡管他是效忠派分子——和金—彼埃爾·布蘭沙德于1785年1月共同制成了一架飛行器,飛過英吉利海峽時,他高興异常。杰弗里這位凡爾賽和巴黎的英雄人物,好几次同富蘭克林一同進餐。杰弗里還為他從英國帶過來一封信,它成為世界上第一封“航空信。”
  和約簽訂以后,富蘭克林終于有了一些閒暇。實際上,早在和約草簽之后,他就寫信告訴大陸會議,希望“能有一些可供我自己支配的時間”,但他的告假被一拖就是兩年多。可他畢竟已輕松多了。亞當斯到荷蘭爭取貸款去了,美洲大陸的烽煙已經消散。作為美國駐法大使,他非常高興地于1783年3月和瑞典簽署了友好通商條約。那個國家的大使不僅希望和獨立后的美國打交道,更愿意結識富蘭克林。
  新國家美利堅合眾國吸引了人們的注意,許許多多的人向他打听美國的情況,不少人想移民美國。于是,他寫了他的《移民美國須知》,并于1784年3月9日將它印了出來,有英文版,也有法文版。他用這本書來向全歐洲介紹美國的真實情況。
  他認為,許多對美國有錯誤印象的人,為了錯誤的理由想移居到美國去。他們以為美國人富有而無知,虛席以待歐洲去的學者們和藝術家們;期待著歐洲人去占据他們的辦公室——那里的工作不是當地人所擔當得了的;心甘情愿地無償用交通工具、土地、奴隸、工具和牲畜去報償移民。“那都是漫無邊際的想象。……真實的情況是,盡管那個國家的人民很少有像歐洲的窮人那么貧困潦倒,也有极少的在歐洲稱為富人的人。……美國是一塊勞動的土地,任何人在那里都不可能不勞而獲。
  目前,那里的勞動報酬丰厚。能工巧匠可以過好日子,供養儿女并防老;農工們可以積攢他們的工資,然后變成農場主;人們可以將小筆資本投資于土地,以待地价上漲;那里的人們用他們的雙手辛勤勞動而不必擔心會遭到恥笑,像在歐洲一樣,相反,勞動者在那里受到尊敬。
  最后,富蘭克林總結說,“我們的國家給予外國人的不是別的,是好的气候,肥沃的土壤,衛生的空气,自由的政府,開明的法律,自由,可以在其中生活的好人民和衷心的歡迎。在國內已經擁有這些或更优越的條件的最好是留在他們的原地。”
  人們打听美國的情況,很少不問到“紅种人”印第安人的。為了答复這方面問題,他寫了《評北美洲野蠻人》。
  “我們稱他們野蠻人,”他寫道,“因為他們的行為方式和我們不一樣,我們認為自己的是文明的,完美的;而他們認為自己的同樣如此。……印第安男人在年輕時是獵人,是戰士;當他們老了,是顧問;因為所有他們的政府都依靠圣者的意見;沒有暴力,沒有監獄,沒有官員去強迫服從或刑罰。因為他們一般都研究口頭表達,最好的演說者最有影響力。印第安婦女耕种土地、准備飲食、照顧和撫養孩子,保存并向后代傳授記憶下來的公共事務處理方法。這些男人和婦女所從事的活動都從自然出發,是榮譽的。很少有藝術的需求,他們有充裕的時間用談話去改進。和他們的相比,我們的勞累的生活方式,被他們視為卑賤和低下的;我們自己珍視的學識,他們看作是輕浮和無用的”。
  最后他說,“如果我們不偏不倚地審視不同民族的生活方式,我們將發現沒有一個民族是粗野得沒有任何禮貌規范,也沒有哪一個民族是彬彬有禮得沒有一點粗野的殘余”。
  富蘭克林的《評北美洲野蠻人》于1784年1月7日被譯為法文。而它和《移民美洲須知》在都柏林當年就連出三版,1785年出了兩個意大利文版。《須知》還被譯為法文和德文。
  1785年1月26日他在給女儿的一封信中借費城辛辛那提學會資格世襲傳給長子一事,談了自己對榮譽的看法。他認為一個人的榮譽可以用來榮耀培養、撫育了他的父母,而不可傳留給儿孫。這時的富蘭克林已不像當年編寫《窮理查歷書》時那樣看待貴族了,他駁斥了高貴血統純洁論。他認為把貴族榮譽傳給后代就像把封號傳給子孫一樣,只會貽害于后人。
  他的這一封信被阿比·莫勒列特譯為法語,但他同意莫勒列特的意見,沒有在等級森嚴、貴族特權成為社會生活常軌之一的法國公開發表。這一思想為其老友米拉波之子吸取,富蘭克林這一在美國反對新貴族的思想,成了米拉波在法國革命中摧毀舊貴族的思想動力之一。
  富蘭克林還譴責當時對盜竊“不義之財”罪的刑罰之殘酷。他對他在倫敦一份報紙上讀到的一名婦女因偷盜了一家商店的14先令3便士的棉紗而被處死的事例發表評論。他的這一思想寫在一封信中,這封信在第二年被塞繆爾·羅密里收入他的《觀察》一書中,那是他主張改革英國刑法的第一部著作。
  他在并不清閒的“閒暇”中,進入了在法國任大使生涯的最后一年。這一年里,他參与了美國和歐洲、北美大國間的締結條約工作。一直到歸國的前几天,美國和普魯士締結了友好通商條約。
  就在1784—1785年間,各种各樣的國際榮譽被授予富蘭克林,他當選為馬德里的皇家歷史科學院、奧爾良和里昂的科學藝術科學院、曼徹斯特文學和哲學學會的會員。英國海軍部通過豪勳爵贈給富蘭克林一冊庫克船長的《航向太平洋》,倫敦皇家學會的一枚紀念那位航海家的獎章。喬治三世,盡管有一點困難,仍批准了海軍部對反叛的富蘭克林的友好的姿態,因為富蘭克林命令美國巡洋艦在庫克從南海歸來時給他以幫助。
  富蘭克林在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大多數老友都已謝世,包括斯蒂文森夫人、福瑟吉爾、普林格爾、休姆、卡姆斯勳爵、勒·迪斯賓塞勳爵。富蘭克林同斯特拉漢這兩個曾因各為其國而反目的老友重修舊好。而他和希普利主教一家人的友誼一直持續到他离開人世。他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誠實的輝格党人”俱樂部。
  8月16日,富蘭克林給儿子威廉寫了一封回信,信中說:“很高興你希望恢复過去存在于我們之間的那种親切的交流。對我來說,這真是太好了。的确,對我傷害和影響得如此之深的,莫過于發現自己在年老時被自己唯一的儿子所拋棄,非但是拋棄,而且發現他拿起武器反對我的事業,在這個事業中,有我的良好名聲,財產和生命。你說,你感到你對國王的義務和對國家的關心要求你這樣做。我不該因為你的政治見解和我不同就責備你。我們是人,是可能犯錯誤的。我們的觀點是不由我們自己把握的,它是由環境形成并控制的,……”他說他打算當年就回美國去,因為再過一年“或許我就可能……太老太弱,經不起海上旅行了。在這里,我生活在愛我、尊敬我的人中間,……也許我會決定死在他們中間;因為我在美國的朋友正在一個接一個地死去,而我已在國外住了這么久,以致于我現在在自己的國家里倒成了外國人了。”這是一位80歲的老父向獨生儿子傾吐的心聲。富蘭克林在感情上的确是想回美國,卻又不愿离開巴黎。
  告別的時刻臨近了。
  法王政府贈給他一幀法王的畫像,像框上鑲有408粒鑽石。弗爾仁尼客气而親切地同他道了別。帕西的朋友們依依不舍地先是挽留,然后送別。當他來到多佛時,赫爾維修斯夫人寫給他的信已經先到了那里。
  富蘭克林和譚波爾、貝奇等一行渡過海峽,在桑普敦登陸,在那里和威廉·富蘭克林見了最后一面。他的朋友希普利主教夫婦及其女儿凱瑟琳則一直將他送上航往美國的海船。
  7月25日,船啟錨了,富蘭克林永遠地离開了雖然不是祖國,卻被他留戀至深的歐洲和那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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