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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9日這一天,天剛亮,杜公館附近的几條路上擠滿了人。七點敲過,嵩山路、華格臬路一帶,各种儀仗、彩旗、金牌齊集。當外灘的海關大鐘當當響了九下時,排在大門兩旁的二十四響“高升”豪地嗤嗤作響,升到半空,砰砰爆炸。“奉主入祠”的大隊人馬出發了。
  充當開路先鋒的是二十四名“紅頭阿三”,他們騎在高頭大馬上躍武揚威,這是英租界當局主動送給杜月笙做儀仗的。在兩旁擠得密密層層的看熱鬧的人牆中,馬隊蜿蜒而過。緊接著馬隊之后,由八個大漢撐一面兩長見方的國旗。國旗后邊,是像征著杜月笙歲數的四十四面杏黃旗(暗含杜月笙四十四歲之數),當中一杆大黃旗,上書一紅色“杜”字,足有五尺見方。杜字旗由四個人扶旗杆,四個人拉旗角。在六月的驕陽下,“杜”字非凡耀眼。在旗幟后邊,由法租界當局派出一百個全副武裝的安南巡捕步行,作為護旗隊。
  在護旗以后,跟著小學生、救火會、緝私營、華探的隊伍。
  默默走著的隊伍過完了,突然響起了呼啦呀呀的響聲,那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軍樂隊在奏樂,一個連的士兵踏著樂曲節奏,呼嘯地走過來,他們抬著蔣介石贈送的那塊大匾。大匾之后,是高官達人送的匾額与“万民傘”十頂。在這之后,才是神主轎亭。轎亭中繡錦低垂,彩帷密匝,香煙緣繞,細樂掙瓊。這轎亭是南市一個流氓紳士叫毛子堅送的,特地向老城隍廟借來城隍老爺乘坐的金頂大轎裝飾起來的。轎亭中借著栗木制成的“總神主”,由杜月笙帶著几個儿子扶著轎杠,緩步輕搖走過。
  杜月笙這一天穿著藍色長袍,外罩一件黑馬褂,頭戴禮帽,顯得神采奕奕,威風凜凜,并不時堆出笑容,与兩旁觀眾頻頻點頭。轎亭后隨著妻妾儿女。為轎亭開道的有八個大漢鳴鑼,四十個彩衣少女手捧花籃与香爐。另外還有几十個少年扭成金甲力上,手持戈矛劍朝,仿著宮廷鑾駕的模式。“總神主”的轎亭之后,跟著一大串送行人士,有西裝革履的,也有立褂藍施的,還有青衣小帽的,浩浩蕩蕩,總計不下三四千人。他們從華格臬路的杜公館出發,經過李梅路、悄自爾路、公館馬路,轉入華界的老北門、小東門,直到黃浦江邊的金利源碼頭。為了這個盛典,租界當局特地停駛兩個小時電車。
  十一點半,儀仗隊到達江邊,碼頭上一座五六丈高的彩牌樓下,早有几百個保衛團已在恭候著。飄著“杜”字旗號的船只一字排在江邊,上完人馬車輛后,依次開發。在滔滔的江水上,猶如一條巨龍,向高橋游去。
  明星影片公司的張石川,帶領了攝影組,將一路上車水馬龍盛況,拍成電影紀錄片。
  杜月笙倚在“月寶”號的欄杆上,陡然舊事浮上心頭。三十多年前,他賭博輸了,光屁股逃回外婆家,換了娘舅一頓狗血噴頭的毒罵后,爆栗子像雨點般地落在頭上……离開故鄉的那天,外婆送他到八字橋頭,將一只小包袱挂在他的肩頭,他跪下磕頭,而后走上跳板,心里默默地向天賭咒:不混出個一身光輝,一輩子不回浦東。
  “現在,我回來了!”杜月笙輕輕自語。
  “墨林,”杜月笙叫過跟在身后的万墨林,問:“娘舅請到了沒有?”
  “請到了,他老人家已在祠堂里等著。”
  “這就好!”
  自從那次挨打以后,几十年來,甥舅之間不相往來。及至前天,杜月笙突然想起.在祠堂落成之時,該去認一認這個娘舅。因為虧了他一頓打,自己才有今日。

  汽笛一聲長鳴,船到達高橋埠頭。大隊入馬棄舟登岸,向杜祠進發。
  杜祠的里里外外,已布置得花團錦簇。大門外石牌坊前,扛起了五層高聳的大牌樓,上面鑲入蔣介石手書“孝思不匾”匾額的复制品,兩旁懸著立法院長于右任撰的賀聯:
  春酒荐賠階,北地南天天唐丰曲;
  家門振旅節,經文緯武晉征西。
  杜月笙率子女挽著轎亭,步過石牌坊一大牌樓進入大門。進門前不時停步拱手招呼前來賀喜与看熱鬧的浦東鄉親們。
  下午三點,堂戲開鑼。
  在張燈結彩的大牌樓前,有一片廣場。廣場北端搭起富麗堂皇的大戲台,那是給高橋鄉千万百姓們看的。在祠堂里的那台精巧的戲台,是供貴賓們看的。
  這天開演的戲目是:
  天官賜福——全班合演;
  金榜題名——由徐碧云、芙蓉草、言菊朋、金仲仁合演。
  鴻駕接——由苟慧生、張春彥、姜妙香、馬富祿合演。
  百花亭——由雪艷琴演;
  汾河灣——張藻表、尚小云台演;
  打花鼓——肖長華、馬富祿、華慧俄合演;
  蘆花湖—一程硯秋、王少樓合演;
  落馬湖——一李吉瑞、小桂之合演;
  龍鳳呈祥——梅蘭芳、楊小樓、馬連良、高慶奎、譚小培、龔云甫、金少山、肖長華合演。
  戲演到入晚,暮露四分,大擺筵席。祠堂內酒席款待嘉賓,精工細作,出自名廚。祠堂外席棚酒席,招待當地親朋,鄰村故舊,肥魚大肉,全是浦東風味。
  此時祠堂內外,大有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之气概!
  6月10日清晨五點,在燈光輝煌中始奉主人安典禮。上海要塞司令部奉命鳴放二十一響禮炮,警備司令部、第五師以及公安局的三個軍樂隊依次演奏軍樂。在軍樂聲中,杜月笙捧著栗木雕成的神主,神色庄重地走上台階,邁進享堂,畢恭畢敬地將木主放入神龕里。后邊跟著孔祥熙、宋子文、何應欽的代表以及吳鐵城四人為執祭。
  主祭、執登行禮如儀以后,楊虎以國民党中將參軍身份,代表國民政府和主席蔣介石宣讀頌詞
  詩詠把事,典備蒸嘗,水源本本,禮意蔡祥。
  敬宗收族,德在無忘,激波批俗,秉茲彝常。
  元凱之家,清芬世宇,孝孫有慶,服先食舊。
  任俠好義,聲馳通道,濟眾博施,號為社母。
  肯堂肯构,實大其宗,愛建新詞,輪美有容。
  顯籃既飭,鉻濟攸從,式瞻枚實,介福彌隆。
  當楊虎讀到“任俠好義,聲馳遇這。濟眾博施,號為杜母”的時候,杜月笙禁不住流下淚來。他對蔣主席的贊賞有加,寵惠倍厚,感激零涕,激動不已!以致宣讀道賀人的名單,他一句也不曾听進去。道賀的有法國領事、日本領事、各省主席、市長、上海灘工商、金融巨頭和幫會頭目一万多人。
  奉安典禮結束后,又是開宴。
  十二點又開鑼演戲,劇目有:
  富貴長春——全班合演;
  八百八年——王曉籟、袁履登客串;
  空城計——郭繼云演;
  宇宙鋒——季小姐客串;
  群臣宴——孫化成演;
  慶頂珠——由小楊月樓、王庚嚴合演;
  狀元譜——張藻震、小挂元、金仲仁合演;
  玉堂春——高慶奎、張春彥、芒英、姜妙香合演;
  燭影記——程硯秋、貫大元合演;
  捉放曹——王少樓、金少山、張春彥合演;
  長板玻——楊小樓、雪艷琴、高慶奎合演;
  紅鬃烈馬——梅蘭芳、程硯秋、苟慧生、尚小云、馬連良、教云甫、雪艷琴、貫大元合演。
  各班人馬都上場后,戲就緊鑼密鼓地開演了。《富貴春長》中的眾演員表演得令台下觀眾十分著密,卻不料台下突然一陣大亂。
  人聲鼎沸中,一個粗喉嚨格外響亮,“赤佬!你這個丘八竟敢打到我頭上來了,真是瞎了狗眼。人們一听便知,此人正是張嘯林。
  張嘯林在這种時候竟然被人打了,真是天大的鬧劇。杜月笙吃惊之余,赶忙過去,只見張嘯林面紅耳赤,暴跳如雷。前排貴賓席中,几個小流氓正圍著一個身著軍裝的軍官,將他往外拖。
  “是誰吃了豹子膽,竟敢在此處打張老板?”
  杜月笙再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似一瓢冰水從頭澆下,搶步上前,分開眾人,向那位小軍官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誤會,誤會,請坐,請坐!”
  那位軍官見主人來到,也不好再發脾气,操著東北口音說:“看在杜先生的面子上,算了,算了。”
  說罷,大模大樣,一屁股坐下,仍舊看戲。
  手下人一看如此情景,也便作罷,只是張嘯林手捂熱辣辣的面孔,心有不甘。

  原來,這天擔任總招待的張嘯林,發現前排貴賓席中,有個不速之客,身著普通軍服,擠身其中。張一貫橫行霸道,便過去粗野地叫他讓開,卻不料此人睬都不睬。張出手便拖,這位丘八抬手就是一巴掌,張臉上頓時五根“雪茄煙”歷歷在目。
  張嘯林平時師長旅長的見得多了,今日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吃了小軍官的虧,怎肯罷休?但看到杜月笙如此,也只好走開去。”
  杜月笙走到專放牌匾的房間門口,對踉在后面的張嘯林說:“你知道他是誰?”
  張嘯林余怒未消,瞪著雙眼搖搖頭。杜月笙指著緊靠著蔣介石那塊匾的另一面紅漆大匾說:“他是這個人的代表!你自己看錯人啦,還能怎么樣?”
  那塊匾上寫著“好義家風”四個大字。是張學良所贈,那個丘八是張學良的代表。
  張嘯林傻了,凸著眼珠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杜月笙就去陪客人繼續看戲了。
  當演到第三個折子戲——空城計的時候,郭繼云扮老生諸葛亮端坐城頭,唱著“我正在城頭現山景,耳听得城外亂紛紛”几句,杜月笙右手的洒金白紙折扇,輕輕地在左手掌里拍著,眯著雙眼微搖腦袋,合著節奏跟著哼起來,哼著,哼著,突然一件往事涌上心頭。
  趁此杜祠落成典禮之際,舉辦的轟動全國的“堂會”,有正在旺年的全國京劇界“四大名旦”,成名不久的“四大坤旦”,老生名派的創始人馬連良、譚富英、言菊朋都被邀請來了,匯萃南北名角,陣容浩大,可稱空前絕后,盛況不再。三天中演的四十余出戲,几乎全是“珠聯壁合”、“人間難得几回聞”的精品。可是,余叔岩竟然擺架子不往。
  這余叔岩號稱“須生泰斗”,是號稱“伶王”的譚查堵的得意門生,他不僅得譚神髓,且又青出于藍而胜于藍,是北方四大項生的首座,堪稱譚想培后的一代宗匠。
  那時,金少山是黃金榮的天贈舞台的台柱子,住在上海大亨張嘯林家教張唱戲。杜月笙想家飼堂典禮上邀名角唱堂會,張嘯林便舉荐金少山去北京邀角。金少山也是當仁不讓,浩浩蕩蕩前去北京。
  憑著杜月笙的金錢和威勢,其名角都很快邀妥。這一日,金少山与杜府來人特意去余府邀請。金少山与余叔岩是把兄弟,認為請余南下十拿九穩,來之前,他就在杜月笙面前拍過胸脯。
  兩人見面,把拳為禮。
  金少山先說明來意,未等余叔岩表態就大夸杜月笙在上海的威風:“杜先生在上海可是一呼百應的人物,連市長也要讓他三分。”金少山越說越露出得意之色:“這次我來京,某先生某老板某戲班都已邀妥,一听說杜先生開祠堂,再加上兄弟我的面子,無不欣然同意。想來兄弟也不會不去吧?”
  金少山說罷,單腳蹺起,只等余叔岩同意,便可回滬交差。
  想不到余叔岩听后眉頭微皺,輕聲回答道:“少山老兄,不是三弟我拂你的面子,恐怕這次我不能去了。你不是不知道我身体有病,經不起長途跋涉。即使在北平,也不常演出,還是請你向杜先生多致歉吧。”
  金少山听了這番話,惊得雙眼外凸。這時,同去的杜府家人插言道:“杜先生久仰余老板大名,翹首以待,況且余老板還將經常光顧上海這碼頭,有杜先生捧場得還少得了您的好處嗎?如果余老板這次不去,將來去上海沒有杜先生保護,恐怕不好辦吧?”
  金少山也趁机拉長了嗓門:“咱們唱戲可不能放棄上海這個碼頭,這次不去,以后還能不去嗎?”
  這句話更似火上澆油。
  “我宁愿此生不到上海,也不去杜家演戲。”余叔岩騰地站起身說。“別人愿去是別人的事,讓他們去拍馬屁,我才不拍這個馬屁呢?”言罷轉身回到后院,把個金少山晾在一邊,气得几乎要“哇呀呀”喊起叫板來。
  余叔岩為何不去上海?一來确實有病(膀黃癌);二來作為一代名伶,在北平一出戲八百兩銀子,一晚上,一千六百穩拿,何必非得去上海?三來他修養深厚,看不慣以勢壓人,來者又出言不遜,更加惹了他。
  杜月笙听過金少山的匯報,卻也無可奈何,不來就算了,可他還硬拉住女老生孟小冬不敢,硬是叫她不要參加這次‘堂會’,你說气人不气人?”
  金少山依然不能平靜。
  “真的?”
  “千真万确。這是張伯駒親口對我說的。”
  原來是這樣。”
  一陣急急風風的鼓點,打斷了杜月笙的思緒,再看台上,司馬懿正率領四十万大軍,兵臨城下。諸葛亮手持鵝毛扇,招呼司馬懿進城來“談談心”。他又想起余叔岩是余派先生的創始人,請不動他,坍了自己的台。更可惡的是他還拉住了孟小冬。
  這孟小冬原是上海唱紅的女老生角色,前些年到北平公演,同人同居過,這段“顛倒鴛鴦”結束后,又投入余叔岩的怀抱。
  原來杜月笙一心想趁這次“堂會”好好欣賞一下這個風流須生的姿容演藝,听一听她唱“我正在城樓觀山景”的腔調,卻未能如愿。想到這,他心里竟有一股酸溜溜的醋意慢慢泛起,而后直往上冒。
  杜月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開戲場,拐出祠堂東便門,來到圖書樓上。當他站在二樓窗口時,暗暗發誓,不把你孟小冬拉到我的被窩里來,我就不姓杜!”
  想定當了,杜月笙心里也舒坦了些,好似孟小冬已終被緊緊摟在怀里了。打結的眉頭松開了,因為自己是“大亨”,大亨的意思就是路路亨道,要做的事,沒什么不成的。下了決心,事情等于成了一半。這時,他再往樓下看,只見祠堂門前牌坊下,擺著左右兩張桌子,左邊一桌,几個人正在向來賓分發印有“杜祠落成典禮紀念”字樣的紙扇、紀念章与信封信紙。那信封上還加著了紀念郵戳,在市內或國內,郵寄不再貼郵票。
  右邊那一桌子上,擺著虞洽卿女儿女婿書畫的綢子團扇和純絲織成的杜月笙肖像,那是贈給洋人和貴賓的。佣人們憑著條子領去,一份一份奉給祠堂內坐著听戲的人。
  “杜先生,讓我好找,可你卻躲在這儿享清閒呀?”
  “什么事,管北?”
  “你看看這個。”
  楊管北說著,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片,遞給杜月笙,說:“這是嘯林老板叫我帶給你的,你要是沒意見,便抄寫分送出去。”
  杜月笙接過紙折,打開來,原來是明天排定開演的劇目:
  6月11日上午十二時開演:
  滿堂全紅——金碧玉、楊聞依、彭春珊、馬佩云合演;
  岳家庄——小楊月樓、小奎官、蔣寶印合演;
  瓊林安——言勞朋主演;
  戰宛城——頗徽童、苟慧生、劉奎官、金仲六合演;
  取萊阻——馬連度、金少山主演;
  取帥印——高慶奎主演;
  花木蘭——徐碧云主演;
  馬蹄金——尚小云、龔云甫、貫大元合演;
  林沖夜奔——李万春、藍月春合演;
  二進宮——梅蘭芳、譚小培、金少山合演;
  臥虎溝——李吉瑞主演;
  弓硯緣——雪艷琴、姜妙香、雪艷芳合演;
  忠義帶——程硯秋、譚富英、王少樓台演;
  八大錘——楊小樓、馬連良、劉現亭台演;
  五花洞——梅蘭芳、苟慧琴、金少山、程硯秋、尚小云、高慶奎合演;
  慶賞黃馬褂——根城童、王英武、趙如泉、劉漢臣合演。
  “管北,這樣的京戲陣容,不是我吹牛皮,不要講全上海,就是全國也排不出來。你看這壓台戲,慶賞黃馬褂,多律!”杜月笙看完劇目躊躇滿志,心花怒放,隨手遞給楊管此。
  “走,到樓下去抽几筒。”
  杜月笙和楊管北下樓抽鴉片。
  樓下一間小教室,臨時隔作鴉片間。鴉片總管郁詠黎見主人來臨,立即取出杜月笙專用的煙槍煙燈。一會儿,他便打點停當,挑了煙泡伺候兩人吞云吐霧。
  一向油腔滑調嘻皮笑臉的郁詠省,見杜月笙的情緒很高,便一邊打泡,一邊講笑話逗人笑。他繪聲繪色地講了剛才看到的一出“雙打”好戲。這正月的“堂會”排場,便是北平的窟窩頭會,也不易湊足這班齊全腳色,當時,這杜家“堂會”的名气響得駭人。賀客們為了享受這耳目之福,顧不得天熱人擠,空气混濁。
  當時,有個什么省的代表,是個胖子,坐久了口干卻沒法子擠出人群到后面取瓶飲料,瞥見座旁有听開過口的啤酒,正在冒气,白泡沫溢出听口。他以為來得已好,隨手撈過,一仰脖子連灌几口,怎奈腥臭沖鼻,喉頭好生難受,陡時心惡難禁,哇地一口兜肚連腸地噴吐出來,吐得前座一個客人滿頭滿脖子。于是前后座揮拳對打起來,和台上正演著的《長坎波》會武行,隔池獻技。說也可怜,原來那位代表喝的不是啤酒,不知誰個捉狹鬼,因為身邊帶的孩子內急無法离座,借空听尿上一泡熱尿……
  “阿馥,你這個殺坯,專門造些笑話講講。”杜月笙听到這儿忍不住放下煙槍,哈哈大笑著說。
  “不,先生,千真万确的事,要是我造的,讓鴉片煙把我熏殺!”
  “真有這樣的事,那太失禮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阿馥,你跑一趟,告訴帳房,送根條子給他們兩位,代我打個招呼,表示實在對不起。”
  6月11日下午.慶典活動在壓軸戲——慶賞黃馬褂中結束。
  這是出彩頭戲,演的是清朝初年黃三太棄暗投明,立下廣大功勞,康熙皇帝給他一領黃馬褂的故事。花開婪尾,戲到圓場,十分符合杜月笙的身份,來了個吉征喜兆。
  据說,這是上海開埠百年來,上海人從未見過的一次“大出喪”。勉強可与之“媲美”的,是清朝末年大買辦、大官僚盛宣怀的出表,和外國冒險家哈同的大吊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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