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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蟄伏中的苦斗


競選与道義

  1920年全國面臨著戰后第一次大選,民主党則處境維艱。這种頹勢實際上從1918年的國會選舉中就出現了。戰后民主党遇到了許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戰爭本身所造成的困難。人民對于威爾遜執政期間的种种緊張、紊亂和不和——"戰爭、征兵、沒肉吃的日子和實行戰時節約的斯巴達式生活、國際聯盟之爭、'赤色恐慌',等等"——早已感到厭倦,共和党人便充分利用了戰后人們通常發生的政治感情逆轉或覺醒的心情。民主党人曾因操持戰時經濟歷經种种困難而受到了損害,致使他們的聯合体分离為許多互相爭斗的利益集團;他們對于從戰時過渡到平時也同樣處理得不好,結果造成了經濟失調;失業、饑荒和种族騷動;勞工們對埃斯——卡明斯法案、戰后收入銳減和罷工遭到強制性約束感到忿恨,總檢察長米切爾·帕爾默濫捕工人不僅毀坏了威爾遜政府一度作為工人的進步朋友的形象,而且還被自由派譴責為"政府保守傾向在日益增強";農場主針對農產評价格下降了13而B農業用評价格維持不變的現象,向政府提出了嚴重抗議;西部小麥帶農民早就對1917年的利弗法案表示了不滿;中產階級被戰后通貨膨脹和經濟蕭條所累及。此外,由于威爾遜堅持以戰爭賠款來懲罰德國和把戰爭罪條款列入《凡爾賽和約》,從而疏遠了自由派,而他不帶任何一個共和党人去參加巴黎和會并且在那里一再妥協,也招來了人們的指責。重病纏身的威爾遜作為民主党的領袖和象征,其影響力正在日益消退和減弱。一位威爾遜政府內閣的成員說:“威爾遜現在之不得人心就像他一度深得人心一樣。"但是他已經把民主党同他的國際聯盟的命運緊緊地拴在了一起。威爾遜及其追隨者們強烈要求在民主党競選政綱中提出國際聯盟問題,以借此實現威爾遜的宏愿,從而使這次大選成為一次"偉大而庄嚴的公民复決"。面對這些現實,羅斯福同許多民主党人一樣憂心忡忡,他擔心他的党難以取胜,但也沒有完全失去信心。1920年6月底民主党全國代表大會破例在舊金山舉行。一開始似乎是威爾遜的女婿、羅斯福的好友、前任財政部長威廉·G·麥卡杜有望被提名的局面,但因分歧嚴重而形成僵局。大會直到在芝加哥的第44輪投其中才選定了以報紙出版商七家、兩度擔任俄亥俄州州長的詹姆斯·M·考克斯為總統候選人。考克斯在隨后考慮副總統候選人屬誰時選擇了他并不認識的紐約州代表富蘭克林·羅斯福。他在向全國代表大會提名之前,特意征求了墨菲的意見。墨菲清楚地意識到民主党人此次得胜的可能性不大,并且羅斯福這几年間已沒有像從前那樣刻意同自己過不去,于是對考克斯的代理人說:“我不喜歡羅斯福,他在全國并不出名。不過,民主党總統候選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對我這樣尊重,所以,只要考克斯愿意,我准備連魔鬼都支持。請告訴考克斯,我們將集合起來,在第一輪投平時就提名羅斯福。”
  考克斯作為一個妥協性的候選人,在州長任內致力于長期性的改革且政績尚可,他同威爾遜長期保持著若即若离的關系。考克斯之所以選擇羅斯福作為競選搭檔主要是基于以下考慮:羅斯福以其在海軍部卓著的政績正成為一顆上升的政治明星,而他的籍貫、派性和政治傾向都恰好可以在競選過程中發揮一种平衡效果,他同舉足輕重的坦慕尼協會的關系已有所改善,這將可能使民主党在紐約這個全國人口最多的州的嚴峻競選局勢有所改善。此外,羅斯福的姓氏可能會從共和党那邊爭取過來一些進步分子,因為西奧多去世的時間還不算久。羅斯福本人在被提名之前并沒有進行過什么活動,他只是對代表大會前夕流傳的有關自己可能會被提名為副總統候選人的"謠言"表示了贊賞而已。
  考克斯和羅斯福專程拜會了威爾遜總統,中風后的總統神色憔悴,言語不便,內心的理想之火卻仍在燃燒。也許是出于一种偉大的忠義之情,這對搭檔不顧支持者的勸阻,毅然決定把國際聯盟作為他們競選爭論的主要問題,但這個過于側重于對外政策的競選綱領顯然不會為民主党帶來好的效應。他們的競選活動從一開始就預示著將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結局,因為考克斯——羅斯福的"前途被威爾遜長長的身影遮擋著"。實際上,考克斯在競選期間所作的許多冗長而措辭模糊的聲明,已經表明他的政綱對國聯問題作出了某些修改甚至重大保留。但為時已晚,人心的向背已成定勢。
  而他們的共和党對手、俄亥俄州馬里恩縣的"活動木偶"、國會參議員沃倫·G·哈定則几乎完全迎合了1920年選民的心意。他舉止瀟洒、相貌堂堂、嗓音渾厚深沉、和藹可親、极富心机。他以貌似超越對手的高姿態表明自己討厭唇槍舌劍的辯論,并且常常無關痛痒而又無關大局地指出考克斯——羅斯福這對搭檔的一些長處,而同時,又瞅准那种可以在民眾中間產生最佳心理效果的時机,對競選對手犯下的哪怕是极輕微的疏忽或錯誤也要惊叫一聲,故作大惑不解、大惊小怪乃至小題大作狀。爾后再鄭重地對其歸謬、指正。此舉竟然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在整個競選期間,同考克斯馬不停蹄地跑了22000英里、作了400次演說相映成趣的是,哈定几乎足不出戶,只在馬里恩老家的前廊發表過一些文告和演說。哈定的絕妙本領就是能將爭端問題攪得模棱兩可、不明不白,他在參議院本來是堅定地反對國際聯盟的,但他的競選文告和演說竟能使擁護和反對國聯的雙方都認為哈定站在自己一邊。正如后來他的傳記作者安德魯·辛克萊所說:"哈定一生都在盡力爭取別人對他的贊許。他最討厭被迫作出招人怨恨的決定。在他事業中的每一特定時刻,總愿意借風使舵,博取歡心。"他反复強調美國必須"恢复正常",他宣稱美國极須恢复的"不是英雄主義,而是調養創傷,不是各种濟世妙策,而是正常狀態……不是進行實驗,而是保持平衡,不是沉湎于國際理想,而是維持优胜的國家地位。"他還預言,美國若參加國際聯盟則無异于從此承擔了處理永遠不會完結的戰爭的義務,他大聲反對美利堅居然還有17%的文盲,這塊富饒的土地上還居然存在著貧窮。1962年美國歷史學家投票排列歷任總統的名次,哈定在31位總統中名列最后,是最失敗的兩個總統之一。
  一般而言,副總統的競選通常是稍遜一籌的。它作為一种陪襯,一种重外在形式而輕內容的例行公事,很少搞得場面壯觀或轟轟烈烈。几乎歷來的當事人都明白它在很大程度上不過是尾隨著總統候選人四處走上一遭而已。但是羅斯福打破了這一傳統。
  自1914年競選聯邦參議員受挫,羅斯福踏踏實實地干了6年,方熬到今天的出頭之日,所以他分外珍視這次被提名的机會,并且本能地將其同自己的政治夙愿聯系起來。盡管他已經大体上預見到它的結局,但性格使然,他決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偃旗息鼓或順其自然。很多似乎無望的事情正是經過苦斗反而出現了轉机。況且,那條竭力向前延伸并將貫穿著他的事業的平行線依舊橫臥在他的意識深處——向特德叔叔看齊——特德叔叔被提名為副總統候選人時是42歲,而他現在才38歲。
  羅斯福迅速交代了海軍部的事務,隨即便与同事們揮手道別。海軍部的工作人員獻給退役的羅斯福一只銀杯作為留念。羅斯福在臨行前對丹尼爾斯表達了動情的感謝,他尤其感激這7年多來丹尼爾斯對他的体諒和容忍,以及丹尼爾斯"在他竭力要飛上天去的時候,巧妙地教會了他在地上走的本領"。
  8月9日,競選運動的帷幕正式在海德公園村拉開。在此后的80多天里,他絕大多數晚上在競選專車上度過。他毫不停歇地在全國各州旅行,每天通常是發表7次有時甚至是13次演說,總計演說次數近千次。這次遠征的陣容中有埃莉諾、宣傳人員斯蒂芬·厄爾利、總管馬文·麥金太爾、專職采訪記者斯坦利·普倫諾西等。路易斯·豪后來也從華盛頓赶來助陣,他把羅斯福結識的上千個新朋友記了下來,盡力通過這次競選讓全國都熟悉羅斯福,他的眼光早已越過當下而投向了未來。
  羅斯福在演說中不知疲倦地為國際聯盟問題吁請公眾支持。在反复闡明這個主題時,他說:“對于我們面臨的世界性問題,我們要么閉起雙眼,像東方人那樣夢想著過去,過著与世隔絕的國家生活;要么睜開雙眼,認識到當代文明世界已經變得如此錯綜复雜,而各個國家的人民生活也日益如此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以至于建立种种体面而親密的外交關系日益變得不可避免,但是這种勢在必然的正常關系竟然被魔鬼令人心惊地誣稱為'國際的糾紛'。"他進一步地宣稱,國際聯盟"是一個對現實形勢的一种現實解決的方法。它雖不如我們最初提出的憲章那么完善,但它不反對國家而反對戰爭。通過它,我們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個正式加入這個組織的政府在和平的局面下互相貢獻我們的精力和潛在力量。而把這一目標同美國政策對立起來,實在是不可思議的。”
  在國內事務方面,他主張要組織進步的和有效率的政府,不斷地研究美國的工業、財政稅率和社會問題,不斷地采取行動以改善公民生活狀況。合理保護和使用自然資源,實行較高的勞工標准,而不要"墮入某一個集團的心血來潮或机會主義之中"。
  這些主張無一不預示、暗含或標明了羅斯福的那些正處于反复探索和變動之中的政治哲學和治國方略的特征与結构。人們只是在過了整整10年之后才在無助的絕望中驀然發現它們的意義。11月初,羅斯福在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的結束性演說中表達了自己的信念:“正是我心中的信念使我确信,美國將選擇進步的大道,把絕望的論調、卑怯的囁嚅、倒退的小路統統拋到一邊!”
  羅斯福全身心地投入這次競選,其積极進取的主動姿態格外引人注目,但并沒有因過分“突出自己而使主角考克斯州長黯然失色"。在11月6日的大選中,像這樣的錯誤并沒有對結局產生多大影響。共和党人哈定——柯立芝獲得壓倒性的胜利,他們的多數党地位也得以恢复,并將此局面保持了10年之久。
  羅斯福以達觀的態度對待這一切,他在一封信中說:“富蘭克林·羅斯福,這位前副總統,已被解除職務了。"他并非一無所獲,他獲得全國性的知名度,結交了許多重要人物、了解了民眾的情緒和要求、尤其是獲得了彌足珍貴的教訓——政治是實現可能實現的事物之藝術。而任何試圖繞開或抵制政治現實的努力都是難以奏效的。——所有這些都對伺机東山再起大有裨益。

在野的商人政客

  38歲的羅斯福10年來第一次成了普通公民。在与日漸長大的儿女們和老朋友們度過了一段自由自在的休整齊后,他要開始工作了。整個柯立芝年代被實業家們稱為"新時期",電力的普遍使用和F·W·泰勒的科學管理理論的推廣,促進了全國工業的惊人增長,經濟一派繁榮,商業投机、金融業活動既有利可圖,又充滿著風險。
  波士頓富豪范·L·布萊克是羅斯福在游艇俱樂部的伙伴,他經營的實力雄厚的馬里蘭信托儲蓄公司正好要在紐約開設一個分公司。該公司主要從事證券發行的擔保和海外投資等業務。羅斯福便擔任了這家座落在百老匯120號的分公司經理,年薪丰厚,是他當助理海軍部長收入的5倍。同時,他又重操律師舊業,在華爾街52號開設了埃米特——馬文——羅斯福法律事務所。他給朋友寫信說:“這兩項工作顯然可以很好地相輔相成。”
  在此后的8年中,他從事著各种各樣的商業冒險活動,但絕大部分都以失敗告終。許多年后,他的政敵仍以幸災樂禍的口吻談到20年代經濟繁榮時期的羅斯福在商務活動方面的失敗。他參与其中的各類公司都具有很強的投机性,在1929年到來的大蕭條中,除一家之外全倒閉了。
  羅斯福并未因接二連三的失敗而遭到巨大損失,因為他很少在一筆買賣上大量投資。對此詹姆斯·M·伯恩斯認為它反映了羅斯福作為一位不肯對一次選舉進行孤注一擲的政治家的謹慎作風和保守性的一面。似乎只有一次投机給他帶來了收益:他幫助一家加拿大公司買進貶值的德國馬克,用于購買各种德國公司的股票,爾后在出手股平時賺了一筆。羅斯福還加入過一些金融聯合公司——"康普·邦德公司、聯合銀行公司"等,他大膽的闖入姿態引起了金融界的某些不安。1923年夏,羅斯福与一家行為可疑的企業發生聯系時,金融情報協會秘書長F·安德烈寫信給他說:“我非常痛心地發現,有人正在利用您的名字發售新股票,這盡管是出于良好動机,但從商業觀點來看,終究是非常冒險的……十分令人惋惜的是,您的光榮而令人尊敬的名字正在被此類商業交易所利用。"羅斯福答复說:“您應當了解,對于一個從事社會活動的人來說,避免讓他的名字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為各种企業所利用,有多么困難,不過我一定盡量設法注意這些問題。"羅斯福總是熱衷于不停頓地提出新計划并參与試驗,他喜歡新鮮事物。
  1922年,羅斯福擔任了美國建筑委員會的主席。該委員會作為建筑工業的一個行業組織,是按照商務部長胡佛的企業自動調節理論建立起來的。胡佛親自主持了挑選羅斯福出任主席的會議。該委員會下轄全國250個建筑行業組織,成員有建筑商、建筑師、工程師和建筑行業工人。當時的建筑業因到處充斥著牟取暴利、工程舞弊、質量低劣、价格昂貴而招致公眾的指責,新聞界和各种論壇紛紛要求對其內幕進行調查。羅斯福認為這是一种很好且健康的做法,但他反對由政府對工商業進行干預。他在該委員會的發言表明了這一點:“政府干預不是可行的做法,因為這种做法是笨拙的,而且需要很多資金。這意味著要雇用一些人來從事這一工作,這意味著要增加稅收。公眾不需要這种做法,工業界也不需要。"有一种習慣于歷史地看待問題的觀點認為,羅斯福在1任總統之前的很多年里就已經基本形成了"新政"的關于政府調控私營經濟的思想。其實這是沒有依据的臆斷。作為一個曾長期是威爾遜主義的溫和派代表,他只是反對政府對于工商業的絕對放任自由政策。甚至到了1929年7月4日,州長羅斯福在坦慕尼廳的演說中,仍堅持重复著上述觀點。羅斯福在擔任美國建筑委員會主席期間,成功地依据反壟斷法對一些建筑行業協會進行了起訴。他還幫助收集資料作出長遠規划,以消除建筑行業中明顯的季節性波動。他提倡在建筑業中提供平等的就業机會,主張提高建筑工人的社會地位,恢复行會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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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美)理查德·霍夫施特塔:《美國政治傳統》,商務印書館,1994年版,第3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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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斯福還積极參与其他一些社會組織的活動并擔任著一定的職務,他是哈佛大學監理會成員,海軍教會學校名譽校長,海洋俱樂部主任,大紐約童子軍俱樂,主席、美國地理學會會員,援助近東國家委員會會員,伍德羅·威爾遜基金會的創始人之一,他還積极參与了美國退伍軍人協會和主教派會圣約翰大教堂的一些社會活動。另外,他于1924年退出了埃米特——馬文——羅斯福法律事務所,重新建立了羅斯福——奧康納法律事務所,從事几乎什么都干的業務經營。

命運之約

  1921年8月初,紐約市熱浪逼人。范·L·布萊克建議羅斯福全家乘他的豪華游艇去坎波貝洛度假。羅斯福在航程中駕駛著游艇,十分疲憊。次日,他又在捕魚時掉進了冰冷的水中,凍得渾身發抖,好半天才恢复過來。布萊克及其隨行人員在坎波貝洛小住几日后就走了。8月10日晨,當羅斯福夫婦和孩子們乘著自己的單桅小帆船"維里奧號"在芬迪灣一帶游弋,14歲的大儿子詹姆斯發現附近小島的樹林里起火,于是他們就一起赶去扑火。兩個小時后,站在灰燼中的他們個個汗流浹背、渾身煙灰且筋疲力竭,羅斯福便建議大家到附近的一個湖里去游泳。隨即他就先跳進了刺骨的湖水中,寒气逼得他赶緊上岸,而后就穿著透濕的游泳衣同大家一起回家了。家中剛好來了一批郵件,羅斯福也沒換衣服,看了半小時的信件。他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就早早喝了點熱湯上床了。
  第2天病情惡化。他的背部和雙腿劇疼,且高燒不止。埃莉諾請來的貝內特大夫診斷是重感冒,并讓他臥床休息。第3天,羅斯福的腿已不能動彈,甚至連筆也拿不起來。路易斯·豪赶來了,他和埃莉諾請來了正在附近度假的費城名醫W·W·基恩博士;這位老大夫診斷為下肢血栓形成或是脊髓受傷,并提出了強力按摩的處置意見。8月25日,世界一流的專家羅伯特·S·洛維特終于做出了正确的診斷:脊髓灰質炎。
  脊髓灰質炎又叫小儿麻痹症,是一种多發生于夏秋季節由脊髓灰質炎病毒引起的急性腸道傳染病。患者在多汗發熱、周身疼痛數日后常常會手足軟綿無力、不會動彈,稱為"馳緩性癱瘓",這是因為病毒侵入了相應部位的神經組織所致。嚴重患者病毒可侵入其腦神經,出現面癱、吞咽和呼吸困難,乃至危及生命。該病患者絕大多數是7歲小儿,僅有极少數成年人因未獲此病毒的免疫力而招致不幸。病勢較輕者可以在一兩年內恢复到一定程度,不幸的羅斯福万幸屬于后者。他的兩腿完全癱瘓,并伴有向上蔓延的症狀,膀胱和直腸括約肌也一度癱瘓,必須插導管。有時劇疼放射到全身,体溫變化不定。
  埃莉諾日夜守護著他,給予了他"最堅定的、最微妙的和最溫柔的照顧"。薩拉立即從歐洲回國赶往坎波貝洛。路易斯·豪依舊外表輕松地代表羅斯福同外界保持著社會的和政治性的聯系,他壓倒一切的考慮是,既要讓羅斯福充滿信心地挺過這次災難,又不能讓外界知悉內情。9月14日,在豪的周密安排下,羅斯福乘火車回到了紐約,記者和看熱鬧的人們都親眼看到羅斯福斜躺在臨窗的臥舖上,面帶微笑地叼著一根帶煙嘴的香煙。豪對新聞界說,這次患病只是使羅斯福膝蓋以下的小腿暫時失去了活動能力,但絕對不會留下永久性的后遺症。
  但是,紐約長老會醫院的兩位大夫卻不這樣看,他們作出了最后的診斷——癱瘓已完全形成,兩腿的肌肉和神經已被破坏,且背部肌肉也可能萎縮。其中一位是羅斯福在格羅頓和哈佛的校友喬治·德雷珀大夫,他在報告中寫道:“在他的治療中,心理因素居首位。他堅毅勇敢、抱負遠大,但感情器官卻是少有的敏感。因此,要做到使他既能正視自己的現實,又不至于使他在精神上垮掉,這需要我們拿出我們的全部本領。"由于埃莉諾和醫生們的精心照料,更由于羅斯福自身蘊藏的巨大勇气和堅定的自信,因此,在經歷了最初的沮喪和失望之后,羅斯福開始變得愉快起來。
  薩拉怀著強烈的母性本能要求儿子從此跟她回海德公園安度余生。對此,埃莉諾和路易斯·豪早已在羅斯福的前途問題上達到了共識,他們模糊地相信,工作和事業是醫治病痛的良方。他們聯合起來挫敗了薩拉的計划。這個過程中,埃莉諾再次認識了豪的品格并改變了以前對他的冷漠和厭煩。路易斯·豪的活動則始終圍繞著如何讓羅斯福當上總統這一既定目標。作為對羅斯福政治活動能力暫時不能發揮的一种補償,他竭力鼓勵埃莉諾走上社會前台,以便使羅斯福的名字不要從此在政治地平線上消失。埃莉諾克服了羞怯,走出了家庭圈子,學會了速記、打字、開車和演說。她加入了紐約州民主党委員會的婦女工作部,在那里結識了許多重要人物和新朋友,并當上了財務委員會主席。她還參加了婦女工會聯盟,不久她就在支持民主党的婦女選民中贏得了好感。她忠實地向他反映民情,几乎成了羅斯福的助手、耳目。她后來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在實質問題上具有影響力的第一夫人。
  羅斯福沒有顧影自怜,他不甘于隱退到海德公園舒适的住宅里過幽靜的紳士生活。他隱忍著肉体和精神上的极大痛苦,几乎每天都在接受一個又一個的治療措施,他學會了操縱輪椅,掌握了一些移動身子的新方法,經常連續几小時鍛煉身体。几個月后,他的腰部以上看起來像一個肌肉發達的運動員。1922年春,德雷珀大夫為他的雙腿配了支架,每副支架用鋼管和橡膠制成,綁在大腿和小腿上,支架在膝蓋處有一個特殊設置,可以在他坐下時彎過來。當他被攙扶起來時得有人插上銷子,使支架保持固定和筆直。這樣,他就能撐著丁字形拐杖,從腰部下面甩動雙腿,一步一步地移動。如果扭轉身子,他還可以走上小小的斜坡,但因雙腿被固定得像制圖員的圓規腳一樣,他一個人再也無法登上超過3英寸高的台階。
  當羅斯福能夠得心應手地使用丁字形拐杖并研究了這种走動方式的利弊之后,他斷定現在可以出去公開露面了。他情緒樂觀、精神飽滿、思維依舊敏捷,朋友們都不把他當成病人。路易斯·豪這時告誡他:“在公開場合千万別讓別人抬著你走,需要上台階的地方干脆別去。"羅斯福頓時領悟到了這條金玉良言的高明之處。從此之后,就像魔鬼不能越過圣水一樣,台階成了他不可逾越的障礙。路易斯·豪甚至規定在公共場合他最好坐輪椅,而盡量不要攙扶他,他的侍從人員很快就在應付這种場面時變得十分內行了。他在多年之后才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健康人那樣走路了。但在以前的歲月里,他一直充滿著希望,他多次寫信告訴朋友們,他將很快就可以撐著支架獨立行走,最后單靠手杖就可以走路了。在1920年競選運動中給他擔任過助手的瑪格麗特·利漢德小姐這時成了他得力的私人秘書,她在很多方面給他以無微不至的幫助和体貼。他辭去了一部分職務,保留了大紐約童子軍俱樂部主席和哈佛大學校務監委會委員等職。他向馬里蘭信托儲蓄公司提出辭呈,被好友布萊克拒絕了。于是他動用自己的社會關系,為公司拉了很多大客戶。
  1924年秋,喬治·F·皮博迪寫信告訴羅斯福,說他在佐治亞州有個荒廢的溫泉療養所,在那靠近長滿松樹的山坡邊有一個游泳池,溫泉的水富含礦物鹽,能輕易地把人体浮起來。羅斯福來到了這個荒涼的地方。這里只有一家破舊的旅館,几間小屋,周圍連醫生也沒有。他按自己選定的方法每天在這里進行游泳和日光浴。1個多月里,他雙腿獲得的力气竟比此前三年的還要多,他的足趾從患病以來第一次有了感覺,這使他恢复健康的信心陡增。有兩名記者在訪問溫泉后以《游泳恢复健康》為題報道了這個消息。于是,在1925年春暖季節,成群結隊的小儿麻痹症患者怀著希望來到溫泉。羅斯福積极幫助他們安排生活和治療工作,熱心地把自己編的游泳動作教給病人們。到了晚上,病友們圍在篝火前聯歡,寂靜的溫泉頓時一平生机。當一個醫學專家小組應羅斯福之邀,對能否把溫泉作為脊髓灰質炎療養所的問題作了詳細研究并作了肯定結論之后,一場改造溫泉的緊張工作展開了。他用近20万美元買下了包括那個破舊旅館和其他設施在內的大篇土地,為此他几乎耗盡了個人的財產。1927年初,"佐治亞溫泉基金會"正式成立,他要迅速使這個地方改觀。他在改建房屋、修筑道路、植樹造林和旅館現代化等方面向設計師和建筑師們提供建議,還親自參与研制新的供水系統、捕魚場地設施,計划籌建一個包括有舞廳、茶室、野餐和高爾夫球場的俱樂部。他遴選了療養所醫務人員,到年底療養所已經對150名患者進行了治療。
  羅斯福此舉意義重大。他不僅樹立了一個与疾病作斗爭的榜樣,而且,使溫泉療養所"成為一切需要与疾病作斗爭的人的希望之象征"。任何事他只要覺得有奔頭,他就一往無前,其他的自信、智謀和運迫使之變為現實。事實上,從事改造溫泉的費用很大,而其中絕大部分來自捐助。他當選為總統后,每逢他的生辰,就有無數的小額捐款單雪花似飛到溫泉,溫泉成了羅斯福的第二個家。1932年他在這里建了新居,人稱"小白宮"。在此后的歲月里,他經常在這里度過大量光陰,在這里他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整和內心的平衡。他最后就是在這里去世的。1938年,羅斯福建立了小儿麻痹症全國基金會,通過遍及全美國的近3000個地方分會提供住院治療、護理和應急費用,并為立志于研究此病的科學家們提供研究基金。
  隨著佐治亞溫泉在全國知名度的日益提高,羅斯福的名聲又一次響了起來,人們也愈益感覺到它与羅斯福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特征的一致性。羅斯福對脊髓灰質炎進行的戰斗具備了現代英雄傳奇的一切戲劇性情節。伯恩斯冷靜而准确地指出:“他那殘廢的雙腿實際上已成為他的一种政治財產了。它們為他贏得了同情,否則,他就可能得不到這种同情。在以后的歲月里,千百万美國人為羅斯福在公眾場合露面而深受震動——為他那緊張、痛苦而笨拙地移向舞台中心的樣子,為他周圍的助手和政客們的忙亂,尤其是為羅斯福容光煥發的微笑和剛勁有力的手勢所深深震動。”
  正如發達結實的雙臂在某种程度上補償了兩腿的殘廢一樣,身体不便也給羅斯福帶來了某种有利之處。歐內斯特·K·林德利在1931年出版了《富蘭克林·D·羅斯福:追求進步民主的一生》一書,由于該傳記成書較早,并未從總統的角度去看待羅斯福,故具有其他傳記無法比擬的优點。他認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有利的方面顯得越發珍貴。過去他難得安安靜靜地工作——他坐不住,耐心不夠,總是東奔西走,因為他精力過剩……如今他不能活動,就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他所從事的工作上了,他擺脫了一部分無謂的應酬和奔忙,完全避免了城市生活中最折磨人的那种神經緊張和許多微不足道的刺激因素。他有充分借口不去作他不想作的事,同時也能采取普通人常常采取的辦法——逃避難題。"他大部分時間呆在室內,這使他在相當程度上彌補了因從前很少讀書所可能造成的某些空白或缺限。埃莉諾負起了選書的重任,并設法請作者到家中來同羅斯福交流思想,羅斯福從談話中受益不淺。但是他終究未能沉溺于純學理性的政治哲學中,也沒有能夠因長期嚴謹認真地研究社會科學而成為第二個威爾遜。他讀了一些傳記和歷史學,但更多的是游記和探險故事。
  此外,生理疾病确實使羅斯福的性格發生了一些心理學意義上的變化。譬如待人接物方面的傲慢和居高臨下已得到明顯克服,且顯得具有人情味;對事物的專注程度也提高了,而不像以前那樣漫無邊際地沒有一個著重點。但并未產生根本上的轉變或結构上的重組。他患病之后的情況表明,他在諸如人生信條、生活態度、政治傾向、社會理念、乃至自信心和耐心、喜歡試驗等方面都与以前差別不大,沒有出現什么質的變化。人們往往習慣于用陳舊的思維定勢或先入為主的觀念來推測、評价羅斯福患病的意義。過分地把這次疾病渲染成為是對羅斯福一次脫胎換骨式的再洗禮,更有甚者,還認為這次疾病充當了一次具有多种功能的改造工具,即把"一個有點目空一切的年輕的社會名流和業務政客轉變為一個具有雄心壯志、權力和民主信念的政治領袖。"美國歷史學家R·霍夫斯特德也曾指出,那种關于羅斯福因疾病一躍成為同情弱者和体恤民間疾苦的哲學家——的傳說,無疑是一种現代神話。如果說他在患病之后确實表現出了上述值得肯定和稱道的特征的話,那么一定可以在多年之前的羅斯福身上找到其基因組織萌芽或潛在的發展趨勢。其實,正是這种歷經巨大創痛和打擊而不改本色并依然故我的現象已經反映了本質:羅斯福具有一般普通人所不具備的稟賦和意志。羅斯福的大儿子詹姆斯在60年代出版的著述中也确信,并非小儿麻痹症造就了羅斯福的性格,而是他的性格使他從苦難中解脫出來。
  詹姆斯·M·伯恩斯認為羅斯福患病的政治意義不外乎表現在時間方面,即疾病使他的廣泛政治接触和通訊中斷了一段時間,使他參加競選職位的日期順延了几年。幸好在柯立芝的"新時期",民主党人普遍地不吉利。
  實際情況也正如伯恩斯所言,在從疾病襲擊到1928年的7年間,除了最初的几個星期外,羅斯福一直沒有停止使他的政治前程得到發展的努力。就在他患病后的一個多月后,他接受了紐約州民主党執行委員會的委員職務。深秋時節,他開始給紐約州和其他各州的民主党領導人寫信以恢复聯絡。1922年,他在艾爾弗雷德·E·史密斯重新當選紐約州州長的競選中起了重要作用,并擔任美國民主党提名的參議員候選人洛伊·S·科普蘭競選運動的名譽主席。与此同時,他密切地關注著20年代美國的社會和政治生活正在發生著的深刻變化。
  1920年的大選標志著一個政治性十分強烈的時代的結束,同時也頓挫了要求改革的各种進步力量,民主党的內部團結已不复存在。農民在20年代境況始終困難,共和党政府對此几乎不加理睬。在每次勞資沖突中,政府都是對資方予以支持。1920年的國情起查表明,城市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這對美國人的內心產生了极大的震撼。不同國籍的移民間的沖突日趨激烈,移民加入了城市中的民主党,而民主党中的農村平民主義派基本上仍舊沿襲著布萊恩的思想特色,其改革目標開始超越經濟和政治范疇而致力于謀求拯救或保全昔日農業美國的社會准則和傳統美德,并使這些准則不受与城市化結伴而生的城市腐敗——城市政治机构、沙龍、羅馬天主教、猶太人的信條、沒落的劇院和用外語演唱的歌劇、坦慕尼協會的黑手、販賣違禁酒類、不健康書刊、宗教的現代主義、街頭色情——的污染。羅斯福的故友威廉·G·麥卡杜成了該派的領袖,他作為一個堅定的禁酒主義者,一方面聲討著紐約這個華爾街的巢穴的种种罪惡,另一方面又与新近崛起的三大党組織及其無孔不入的勢力達成了某种默契,以圖在1924年民主党全國代表大會上取得總統候選人的提名。而民主党的另一翼——主要代表原城市民主党人和城市新移民的紐約州州長艾爾弗雷德·E·史密斯,則是個致力于長期目標的著名改革家,他除了具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管理本領外,因其改革側重于注意實際的工時、工資、醫療衛生、貨幣情況以及城市日常問題,故儼然成為城市平民的代表。羅斯福早在1910年的希恩事件中,就對這個坦慕尼協會中少有的正直坦蕩的人印象深刻,自1920年的民主党全國代表大會上,他們先后彼此支持對方的提名片,兩人就建立了良好的"本質上是一种政治上的友誼"。在史密斯1922年再度當選紐約州州長后,羅斯福已經開始應邀幫助他籌划競選總統的有關事宜。
  但史密斯作為一個愛爾蘭和意大利移民的儿子,自幼在紐約市曼哈頓南區長大,是羅馬天主教徒,主張廢止禁酒的一切法案。早期在奧爾巴尼州議會,他把實用主義的改革与為党的指導机關服務結合起來,從而贏得了普遍的尊重,1918年初任州長則證實了支持他的城市移民的力量的日益強大,也表明了他在范圍甚至更廣的公眾中具有威望。他現在已成為民主党競選1924年總統的主要候選人。羅斯福擔心的是,史密斯的宗教信仰和反禁酒主張將是他成功路上的最大的兩個不利因素。他建議史密斯在大選年以較為委婉和變通的方式對待這兩個問題,但坦率誠實的州長不愿意這樣做。1924年4月,史密斯宣布羅斯福出任紐約州的史密斯競選總統委員會主席,在此之前,查爾斯·F·墨菲死了。
  羅斯福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工作。“通過大量的通信和复雜的情報网絡,他取得了關于各州代表團中的個人和政治方面的情報。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全國規模上詳細地看到了全國代表大會上推推拉拉的表面活動后面隱藏著的潮流和逆流、互相敵對的個人和派系、選舉法和選舉机器。他為史密斯爭取到的代表雖然為數不多,卻為自己的政治教育補充了一課。"弗蘭克·弗雷德爾也認為,羅斯福加入這次競選運動并非作無謂的自我犧牲,"而是1922年的故技重演。那時他支持史密斯是出于個人目的——使自己成為紐約政治家的領袖。1924年史密斯又使他有机會在全國范圍內達到這一目的。”
  1924年6月24日在紐約州麥迪遜廣場花園召開的民主党全國代表大會,富蘭克林·D·羅斯福在17歲的大儿子詹姆斯的攙扶下撐著丁字形拐杖,緩緩地順著后面的斜坡走上了講台,吵鬧的大廳里頓時一片寂靜,他把拐杖遞給儿子后,用雙手緊緊地抓住放講稿的小台架,然后開始了他自1920年以來第一次重要的演說:“我真誠地請求大家克服分歧、加強團結,我們要牢記亞伯拉罕·林肯的話,'對任何人都不怀惡意,對任何人都充滿友善。'"他響亮有力的聲音傳遍了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他贊揚史密斯"因其深切的同情心和對人民的杰出貢獻,他的名字業已成為忠實的象征。……他具有英勇善戰的領袖气質……他是馳騁于政治疆場的'快樂勇士'。他受大家的愛戴、信任和尊敬,大家也承認他能在今年為我們贏得巨大胜利,這個應運而生的人,我們州驕傲地把他奉獻給我們國家,我們自己的艾爾弗雷德·F·——"……姓名的最后一部分湮沒在經久不熄的雷鳴般的歡呼聲中。复出后的羅斯福的表現無懈可擊,其精彩動人的演說本身獲得了空前成功,并因其恰如其分地引用英國詩人華滋華斯的名句而被傳頌為"快樂勇士演說"。
  大會陷入了預料之中的僵局,史密斯從投票一開始就控制著足夠阻止麥卡杜當選的城市地區選票。雙方都不肯放棄提名,投票直到第100輪仍未見分曉,到了第103輪,民主党終于同意了一個折衷的候選人——華爾街的著名律師約翰·W·戴維斯,并讓"偉大的平民"的弟弟查爾斯·W·布賴恩作為他的伙伴。戴維斯后來追述道:“他們陷入了一場南北搏斗,戰斗結束時,提名已成為不屑一顧的事情,他們不得不在候選人名單上寫上個名字。“由于電台首次報道了大會實況,這就使得候選人之間的互相扯皮及其屬下的愚蠢行為家喻戶曉。在場的羅斯福明白,給民主党候選人名單宣判死刑的是代表大會本身和以其為象征并被迫所擴大了的党內分裂。一位明尼蘇達州的代表給羅斯福寫信說:“六月份在紐約我們把自己打敗了。"果然柯立芝連任成功,戴維斯得票的比例之低創造了現代民主党的史上新紀錄。
  1924年的大選重新确立了羅斯福作為一名活躍政治家的地位。戴維斯創造的記錄促使他試圖探索民主党慘敗的原因。他認為,整個20年代的繁榮是戰后經濟環境等机會造成的,并非共和党人努力的結果;只有恢复杰斐遜的原則,才能從根本上改善美國人民的生活。他清醒地認識到在這种虛假的繁榮結束之前,民主党人將很難取胜。但民主党人不應坐等經濟危机的到來,而應行動起來做好准備,并且要作自我調整和改組。因為沒有一定的政治組織形式,民主党這個全國唯一的進步政党就不能取得多大成就。主張對党的改組要循序漸進,不能走极端,指出:“如果不是每一步都走在堅實牢靠的土地上,我們就不能發展。沿著我們某些急進的朋友們稱作偉大的烏托邦道路盲目亂闖,則意味著我們將毫無希望地陷入愚昧的政治理論和不切實際的管理學說的流沙之中。"這里"急進的朋友"顯然指的是羅伯特·拉福萊特及其激進運動的支持者。
  在路易斯·豪的直接協助下,羅斯福向參加過1924年代表大會的代表們發出了三千封公開信,以謀求"東、南、西、北各地民主党人都能接受的共同點"。他在信中請他們提出如何改進党的建議,并附有詳細的啟發式的提議:全國党應在兩次選舉之間的時間里發揮指導机關的作用,要同州的党組織更加密切協作;党必須建立一個健全的財政基礎;應當改進党的宣傳工作;党的領袖們應該經常地會面,商討如何采取聯合行動。各地党員對羅斯福公開信的答复反映出了普遍的不滿和悲觀。多數复信承認了党存在著社會的和地區的對抗狀態,并支持羅斯福關于党內改革的提議。
  羅斯福收到几百封代表的复信后,便計划藉此在華盛頓召開一次會議,以討論怎樣使全國委員會成為一個經常發揮作用的工作机构問題。許多重要的民主党人都響應了這一號召,但全國委員會主席克萊姆·謝弗拒絕合作,有人甚至怀疑羅斯福此舉動机不純,是羅斯福為了使自己取得党的領導地位而采取的關鍵步驟。于是,羅斯福試圖改革民主党的努力終告失敗,但他在全党的感召力無形中得到了提高。
  從1926年至1927年,民主党的辦事机构几乎不复存在,它的家俱和檔案都放進了儲藏室。但民主党在選舉州長、議員,市長及其他職位時,其結果比在選舉總統時好得多。"這是一個各個部分比它們的整体要強有力得多的党。"羅斯福1在這時仍積极從事政治活動,他又寫了几千封信向這些新當選的民主党人表示祝賀,向落選者表示同情。一遇有机會,他從不放棄与新朋故友會唔,其中包括勞聯的領導和布賴恩。他依舊密切關注著國內外重大時事及敏感的爭端問題,并不失時机地發表一些溫和而得体的評論。這期間,他還謝絕了紐約州民主党組織要求他競選聯邦參議員的方案,主要原因是避免卷入眾目睽睽的國會山的党派爭端。路易斯·豪也認為他此時出山時机嫌早,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擔心這樣將不利于他那似乎漸入佳境的療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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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美)小阿瑟·施萊辛格:《美國民主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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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了1928年的大選,4次當選為紐約州州長的史密斯一枝獨秀,他那些積极進步的改革,卓有成效,且影響早已超出紐約州的邊界。在6月26日的全國代表大會上,他在首輪投票上,就以絕對优勢獲得提名。羅斯福再次作了提名史密斯的演說,与上次不同的是,現在他僅是一手扶著儿子的手臂,一手拄著手杖,走得輕松多了。代表大會之后,他去了溫泉,党魁們則開始准備提名他競選紐約州州長。
  羅斯福一開始并不愿意接受提名,他的心思一度几乎全扑在經營溫泉和恢复健康上,再則他已經敏銳地預感到1928年局勢仍對民主党不吉利,他不愿陪著史密斯去失敗。何況他已經上升為一名舉足輕重的沒有陷入派系斗爭的全國性人物了,紐約州州長則畢竟是一位地方人士。他向往著放長線釣大魚,以便時机成熟時從容地入主白宮。但史密斯和紐約州民主党首領卻不這么看,他們現在亟需一位強有力的人物來填補史密斯离任后的空白,以免紐約州為共和党所乘。雪片般的電報飛向溫泉,電話鈴整天響個不停,勸駕的各种聲音不絕于耳。羅斯福提出的理由和難處被一一迎刃而解,甚至包括經營溫泉的資金缺口也由杜邦財團業務總經理、“通用汽車公司"的老板約翰·J·拉斯科布給自動填補上了。現在,羅斯福面臨著他無法控制的眾望所歸的局面。他欲罷不能,只得"服從党的需要"。恰巧同1914年競選聯邦參議員時的情形一樣,路易斯·豪這時又不在羅斯福身邊。
  羅斯福接受提名的消息迅速在各地傳開。共和党的報紙立即指出:被權勢欲蒙住了雙眼的史密斯硬是把最后的預備隊員——不幸的殘疾人羅斯福推進了政治斗爭的火炕。報紙號召凡是具有良知并愛護羅斯福的選民,最好的表達方法就是投票反對他。史密斯奮起反擊,他說:“州長不需要一個運動員來當。我們選擇他,不是因為他會向后連翻兩個筋斗或能倒立行走。"羅斯福本人也站出來表白自己并非為人所迫而行不得已的事。他宣稱:“我自己也感到,史密斯州長建立的州政府的整個宏偉結构以及他樹立的為人民服務的一切崇高理想正處于危難之中,所以我才接受了提名……這事關重大,我決不能絲毫考慮個人的得失。”
  10月17日,他正式接受了提名。塵埃已經落定,他決定同共和党對手、州司法部長猶太人阿爾伯特·奧延格展開強力對攻戰。光景似乎回到了1910年,羅斯福乘汽車到全州各地作巡回演說,平均每天行程180英里,演說7至12次。只是他的競選工作班子比那時更加出色了,這其中有薩繆爾·I·羅森曼——紐約州議會前屆議員,曾在州立法法案委員會里供職3年,現為律師;詹姆斯·A·法利——大個子愛爾蘭人,承包商,州民主党委員會秘書;愛德華·J·弗林——布朗克斯區民主党党魁;當然還有路易斯·豪和瑪格麗特·利漢德小姐。這個工作班子還得到了學術界的援手,路易斯·豪請來了哥倫比亞大學雷德蒙·莫利教授。這些人后來都跟隨他進入白宮,成為助手、智囊團成員或出任公職。
  在3周的競選運動中,羅斯福就种族和宗教偏見、每周48小時工作制、衛生計划、圣勞倫斯河發電站非私有化、養老退休金法、普及教育、勞工問題、農場救濟計划、衛生計划等問題作了廣泛的演說,但都帶有因地制宜、見机行事和浮光掠影的味道,并且前任州長成績太好,以致于羅斯福無法宣布更為理想的新計划,但羅森曼准備的資料十分丰富,而羅斯福又善于深入淺出地將其表達得精采、生動。故演說大受歡迎,但听眾事后印象并不深刻。羅斯福在競選中還利用無線電廣播對听眾發表演說。
  11月6日大選之日,史密斯和羅斯福在紐約一家飯店里等待公眾的裁決。到了午夜,投票進程的通報表明,史密斯大勢已失,他這次又敗于宗教和禁酒兩大難題,又一次成了偏見和他高度忠于自己特有教養的犧牲品,共和党人赫伯特·胡佛則在"柯立芝繁榮"的背景下大獲全胜。而次日凌晨的結果表明,羅斯福在總共420多万選民中,僅以比對手多25564票的微弱优勢險胜,他完全有理由稱其為個人的胜利。所以在兩年后,他常以"0.5%的州長"自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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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香門第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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