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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闖出絕地


       全權指揮空名譽,險境難有万全計;
       跋山涉水闖生路,兵敗垂成志不移。

  話說中英聯軍放棄曼德勒,撤過伊洛瓦底江之后,英國人已無心作戰,他們甩下請來的中國軍隊,徑自向印度境內西逃;杜聿明則率領第5軍第96師、新22師和66軍新38師,沿著鐵路和公路匆忙向北退卻。史迪威清楚地意識到:“分裂和崩潰的危險已經迫近。”

  5月1日,杜聿明已經跑到了孜公,羅卓英那天早晨也悄悄离開他,乘火車追赶杜聿明去了,史迪威仍留在孜公以南40多公里的瑞波。他的身邊除了几十名美國軍人以外,只有16名中國衛兵。許多美國軍官對英國人的背信棄義和中國軍隊的作戰不力气憤已极,他們不知道繼續留在緬甸還能做些什么。

  在第5軍擔任戰術顧問和聯絡官的賽伯特准將對史迪威說:“喬,英國人跑了,羅卓英和杜聿明也走了,我們要飛机回國吧!”賽伯特的這一建議,并不能理解為怯懦。當戰局處于無法挽回的危險情況下,首先應考慮保存高級指揮官,這在世界各國的戰爭史上已成為一种慣例。當新加坡即將陷落時,韋威爾從那里撤到了爪哇;當爪哇再次出現危机時,他又飛到了印度;當菲律賓敗局已定時,麥克阿瑟從那里飛到了澳大利亞。戰爭需要軍隊,但更需要統帥。一個士兵或下級軍官從火線脫逃,那是可恥的;一個統帥或高級指揮官從危机情況下擺脫出來,卻是允許的。戰爭就是如此。

  史迪威現在并不想這樣做,他覺得有責任挽救中國遠征軍的失敗。他對賽伯特說:“盡管我對中國軍隊的指揮權是徒有虛名,但我還必須對他們負責。如果我現在就走,他們可能會遭受更加慘重的損失,說不定會出現又一次投降。那樣,我就再也不能回來指揮中國軍隊了。”

  那天上午,有27架日軍轟炸机飛到瑞波上空,人們四處隱蔽,以躲過空襲。日本飛机投下了几顆炸彈飛走了。當躲避空襲的人們回來時惊异地發現,史迪威仍坐在屋里的桌旁,獨自一人饒有興味地玩著紙牌。他的鎮定与沉著,影響和感染了有些慌亂的美國軍官們。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史迪威仍在那里端坐著。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渡過伊洛瓦底江,正在追擊前進。瑞波已經可以听到隆隆的炮聲。參謀人員不由得為史迪威捏著一把汗,日本人慣于穿插奔襲,他們那短短的羅圈腿,跑起路來卻像飛一樣快。

  近中午時分,一架美國飛机在瑞波上空盤旋了几圈后,降落在臨時充作机場的一片空地上。机艙門打開,走下了兩名美國空軍上校。他們是美軍空運司令部司令官凱萊布·海恩斯和執行官羅伯特·斯科特。這個司令部設在印度的阿薩姆邦,負責從印度經緬甸到中國昆明的空中運輸,10天前才剛剛開始工作。在昆明他們接到美國空軍司令哈普·阿諾德將軍的命令,要他們立即飛往瑞波,把史迪威和他的參謀人員接出來。

  兩位空軍上校對史迪威說:“先生,阿諾德將軍派我們來搭救你出去。”“搭救”這個詞刺痛了史迪威,他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了他們一下,嚴厲的目光表示了他的不滿和拒絕。海恩斯焦慮地告訴他,他們在空中盤旋時發現,日軍距瑞波只有20多公里了,情況非常危險。史迪威不想對兩位空軍人員作更多的解釋,他決定讓司令部的大多數軍官乘飛机前往印度,并要他們轉告已在印度的羅伯茨上校,与英方商量安排一個訓練中國軍隊的基地,并做好接應的准備。

  道格拉斯C-47型美軍運輸机向西飛去,史迪威帶領留下來的十几名美國軍官和其他隨行人員离開瑞波,開始北撤。

  從曼德勒到密支那只有一條單線的窄軌鐵路,車廂很小,運輸能力十分有限。羅卓英率領他的長官部人員昨天晚上乘火車出發,走出不到30公里就与另一列火車相撞,造成了鐵路運輸的中斷。中國軍隊沿著塵土飛揚的公路,或乘車,或步行,倉皇向北撤退。大批逃難的英國人、印度人和緬甸人,夾雜在潰退的軍隊中間,顯得一片混亂。

  史迪威在北撤的路上經過耶烏,他去了設在那里的英軍司令部。司令部已人去屋空,只有几名下級軍官在那里手忙腳亂地清理物品、焚燒文件。史迪威找到一名軍銜最高的上尉,向他詢問英軍的去向。“我想,我們的人都已經走了。”那個上尉失神的眼里顯露出內心的惊慌失措。史迪威用電台叫通了亞歷山大,向他通報說,中國軍隊正在向密支那撤退,但根据目前形勢的發展,很可能將不得不退到印度。亞歷山大回電說,同意為接應中國軍隊撤往印度進行准備。史迪威為遠征軍安排了一條在万不得已情況下的最后退路。

  但是,他知道要說服中國人接受這一安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天以前,他曾和英國佬商量過這件事。亞歷山大和史密斯總督雖然表示可以接受中國軍隊入印,卻堅持要按照所謂“國際慣例”,以“難民”的身份接待中國人,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做的實在太絕、大損。中國人最講“面子”,恐怕很難接受英國人的苛刻條件。

  史迪威离開耶烏繼續北行,當天晚上赶到了孜公。

  第二天一早,杜聿明來見他,一會儿羅卓英也赶到了這里。他們一起研究了目前的形勢和遠征軍的下一步行動。

  要遠征軍的主力撤到密支那,是蔣介石親自來電做出的部署。他的意圖是讓遠征軍固守緬北三角地帶,确保印度至昆明的空中走廊和由英帕爾經密支那到云南騰沖的中印公路。如果万一緬北不守,便由密支那撤回國內,那里有一條公路通往云南的騰沖。

  但是,情況正在發生變化,在中國遠征軍的撤退路線以東,占領腊戍的日軍第56師團主力正沿著一條平行的路線,向八莫和密支那疾進。那里已經沒有任何阻擊部隊,日本人如入無人之境。如果日軍赶在遠征軍之前占領密支那,那么緬北就會變成一個可怕的死胡同。北面是號稱“世界屋脊”的喜馬拉雅山脈和橫斷山脈,西面是人跡罕至的野人山,東面則是高黎貢山,那里是一塊插翅難飛的絕地。

  史迪威并沒有想立即改變占領密支那的決心,但他宁愿作最坏的打算。他談了在万不得已時將遠征軍撤往印度的想法和与英方交涉的情況。羅卓英表示贊同,他要求向密支那派一架飛机,及時查明那里的情況。但杜聿明卻嚴辭拒絕,他慷慨激昂地說:“我們必須執行委員長的命令,把部隊帶回國內。我相信日本人擋不住我的路,如果万一不行,我宁肯棄車上山打游擊,絕不去印度當他媽的什么難民。”說完,他戴上軍帽拂袖而去。

  杜聿明并非不知道緬北形勢的險惡。一年以前中國政府應英國之邀派出了一個由14人組成的軍事考察團,對緬甸、印度、馬來亞進行了三個月的考察。承蒙“老校長”的厚愛,杜聿明成為這個考察團的重要成員。除了參謀團的林蔚、侯騰以外,遠征軍里就他一人參加了這次考察。但是,他追隨蔣介石多年,深深地了解委員長的用人之道:他可以容忍敗軍之將,但絕不能容忍部下對他有絲毫的不忠。杜聿明要不顧一切地表現出他對委員長的絕對忠誠。

  杜幸明走了,把他的羅長官晾在了那里。羅卓英對史迪威尷尬地擠出一點生硬的笑意,以掩飾他的無可奈何。史迪威看得出來:“他內心對自己感到羞愧。”

  下午,史迪威再次出發。他來到路邊,看著正在后撤的部隊,一輛輛軍車擠滿了士兵,爬不上汽車的人在公路兩側散亂地走著。一支英國部隊從孜公向西拐,朝著加里瓦前進。在烈日之下,史迪威的臉上布滿了汗水,公路上揚起的塵土和汗水攪在一起,使那些表明他年齡的褶皺更加清晰可見。

  一位名叫海萍的中國隨軍記者看到了這一場面,他被深深地感動了,以致久久不能忘怀。回國之后,他在當年8月10日的《云南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戰場隨筆,文中寫道:“5月2日,正當我們同英國友軍在路邊道別的時候,史迪威將軍剛好帶了他的小隊隨員從這里經過。我們原本听說,他早已飛回重慶,又說他到了印度,孰料他卻在尾隨我們大軍一道進退。以他那樣高年,還是那樣風塵仆仆地在戰場上轉進,真讓人不胜敬佩……”

  第二天,史迪威赶到了溫佐。在那里,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日本人已經占領了八莫。史迪威与隨從找到羅卓英乘坐的火車,向他通報了這一情況,約好晚上8點會面,再商定下一步的行動。當天晚上,當他們按約定時間回到火車站時,那里已是一片漆黑,連個人影也看不見了。

  史迪威意識到:“現在情況已經很明顯,我們不可能再發揮多大作用了。杜聿明在隨心所欲地行動,羅卓英根本控制不了他。……為什么要讓美國人陷于困境呢?”他讓報務員打開電台,給在重慶的美國駐華軍事代表團團長馬格魯德將軍發出了一封轉交馬歇爾的電報。電波越過高山和密林向遠方飛去:“中國軍隊已控制不了局勢。我相信局勢不久就會徹底崩潰。羅卓英与其軍事幕僚已离開我們,去自尋辦法。我決定作最后的努力,如果可能的話,就乘火車去密支那;如果不行,就向西去達木,轉入印度。”

  5月4日,史迪威率領一行人繼續出發。負責安排交通的運輸官鮑爾·瓊斯上校報告說,緬甸人破坏了道釘,造成了一列火車出軌,鐵路已被阻斷。“真見鬼,第五縱隊猖撅。”這又是由于討厭的英國人而造成的。他們只好驅車沿公路前進。公路兩邊的大樹遮天蔽日,汽車在密林中曲折穿行。不一會儿,向導帶錯了路,他們不得不又折回去。那天晚上,他們只在一座林間小屋里休息了兩個多小時,然后繼續上路,終于在第二天上午赶到了英多。

  英多是通往印度的最后一個轉彎處,這里有一條公路經班毛、霍馬林通向印度的英帕爾。史迪威必須在這里作出最后的決定,要么轉向印度,要么就鑽進緬北的死胡同,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余地了。

  從英多到密支那還有200多公里,而從八莫到密支那只有大約135公里,況且日本人早在兩天前就已到達八莫。現在的唯一希望就是鐵路,如果能乘上火車,或許能赶在日本人的前面。史迪威帶上副官多恩和運輸官瓊斯赶到火車站,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几列火車,但是,無論向北還是向南的鐵路都被堵塞了。

  一种徹底的絕望向史迪威襲來,他不能再猶豫了,為了他手下美國軍官的安全,為了中國遠征軍的生存,他必須立即作出最后的決斷,到印度去,那是唯一的出路。

  實際上,史迪威早在4月16日就派人給蔣介石送去了一份准備在印度裝備和訓練中國軍隊的計划。他建議一旦緬北的陸空交通線被日軍切斷,應向印度空運10万中國部隊,以便取得美國裝備,編成2個軍6個師及炮兵、坦克、工兵、通訊等配屬部隊。蔣介石在4月29日回電,原則上同意了他的計划。現在,他決心把中國遠征軍帶到印度去,應當說這是一個最有力的理由。他認為:“只要能使這10万名中國人到印度去,我們肯定將干出一番事業來。”

  羅卓英又一次神奇地出現在英多。史迪威把他的決定告訴了羅卓英,羅卓英同意向遠征軍各部隊下達命令,要他們放棄向密支那前進的計划,分頭經溫佐或英多,向霍馬林轉進,退往印度。他表情沮喪地對史迪威說:“這下我們將不得不成為難民了。”史迪威覺得他能夠說服英國人作出更好的安排,他將先行一步赶往印度,為接應遠征軍入印做好准備。羅卓英將留在后面,收容散兵和傷兵,并督促各部隊轉向印度。

  离開英多以后,史迪威的軍隊向西疾馳而去。現在他決心已定,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小分隊帶出險境,并赶到印度做好接應中國遠征軍的各項准備。走不多遠,他們赶上了一支逃難的隊伍,熙熙攘攘的雜色人流充塞了整條道路。白皮膚的英國人、棕皮膚的印度人、黃皮膚的緬甸人和中國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家家三五成群,喝斥聲、叫罵聲、哭喊聲,亂成一片。在汽車喇叭的催促下,人群不情愿地向路邊散去,軍隊在人流的夾縫中緩慢地曲折穿行。

  美國人的汽車大多數是從各處臨時征用的,形形色色,新新舊舊,有卡車,有吉普車,還有兩輛轎車。酷熱的天气,長時間的行駛,一輛輛汽車喘著粗气。一會儿,一輛車陷進了泥潭;一會儿,又一輛趴在了路邊……。他們不能停留,人員向尚能行駛的車上集中,繼續前進。第一天的行軍,他們就損失了4輛卡車和1輛轎車。

  太陽落山了,夜幕降臨,路邊的高山密林黑黝黝的一片。他們還不能休息,還要繼續赶路,終于超過了第一支逃難的人流。直到深夜11點,他們在班毛以西14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一片宿營地。

  史迪威清點了一下他的隊伍,現在還有18名美國軍官,6名美國士兵,16名中國警衛戰士,這是他僅有的作戰人員,他們必須隨時做好与日軍穿插部隊遭遇的戰斗准備。此外,還有志愿參加戰地服務的西格雷夫醫生和他的19名緬甸護士,以及一直為美軍人員服務的新聞記者、廚師、勤雜工和一些英國難民,一共99人。

  下一步的行動路線,成了一個重要問題。沿著現在的道路前進,可以直接到達霍馬林,從那里渡過親敦江,再走大約40公里就到了印度境內。但是,潮水一般的難民,擠滿了這條山間公路,而且日軍的穿插部隊隨時可能在公路上出現。最便捷的道路,也許會變成最危險的陷阱。兩名英國准將帶了12名士兵,曾竭力勸說史迪威和他們一起走這條較直的路線,史迪威拒絕了。到印度以后他听說,那支小分隊遭到了日軍伏擊,只有几個人僥幸逃生。

  經過和一些人商量,史迫威決定,再繼續向前走一段,從曼西离開公路向北轉。如果車輛不能通行,就徒步走小路,插向親敦江上游的一條支流——烏尤江,而后乘木筏沿烏龍江漂流而下,在霍馬林渡過親敦江,向印度的英帕爾前進。這樣走,才能避開日軍可能出現的地方,同時也不至于和潮水般的難民攪在一起。

  5月6日,凌晨3點剛過,沉沉的夜幕還籠罩著緬北的崇山峻岭,史迪威便命令才睡下不到4個小時的人們立即起床准備行裝。3點30分,這支隊伍又踏上了西去的征程。他們必須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除了日軍的威脅之外,亞熱帶的雨季就要來臨,一旦進入雨季,每一條山谷都會傾瀉出滾滾的洪水,行軍將更加艱難。

  清晨,太陽剛剛從山邊探出頭來,他們赶到了曼西,這里有一條向北的岔道,通往烏尤江的上游。瓊斯上校找來了一位向導,他們從那里离開了去霍馬林的公路,朝著北方前進。

  車隊只行駛了不到5公里,使遇到一條河流。河夾在山谷之中,兩岸十分陡峭,河上只有一座竹橋,車輛無法通行。他們只好丟下汽車,徒步走完以后的路程。

  史迪威命令所有人員下車吃早飯,并做好徒步行軍的准備。隨后,他找來報務員,發出了他的最后兩封電報。

  一封發給了駐印度的美軍第10航空隊司令布里爾頓少將,電報中說:“我們將沿著運鹽小道前往霍馬林,再從那里去英帕爾。我們的糧食越來越少,附近也找不到糧食。請馬上派人攜帶食物和藥品,前往霍馬林等候。”他沒有忘記已處于危險狀態的大批難民,電報接著說:“請立即報告印度政府,成千上万的難民和中國軍隊,正沿著胡康谷地的各條小路逃往印度,情況极度混亂,隨時有可能發生一場大災難。必須馬上在沿途准備糧食,并派出警察和醫務人員,否則將會有大批的人餓死。”

  正如史迪威所預料的那樣,沿著通向霍馬林道路逃往印度的難民大約有3万多人,最后到達印度的,据統計只有2.1万人。近1/3的逃亡者在那條恐怖的路上,被饑餓和瘟疫奪去了生命。

  另一份電報發給了重慶的馬格魯德將軍,并經過他轉發美國陸軍部。這份電報沒有提到他們的艱難處境,因為他知道重慶和華盛頓現在都愛莫能助。電報只是簡單地說:“我們現在英多以西50公里處,開始步行,帶有武器、食品和地圖。請勿擔心。中國軍隊也將沿這條路線撤往印度,現部隊已化整為零,由各部統率,已不需用命令指揮。這是短期內我的最后一份電報,再見。”

  因為馬上要轉入徒步行軍,電台將是一個沉重的負擔。電報發出后,報務員砸毀了發報机,并燒毀了密碼本和通訊記錄。

  這里,史迪威确實遺漏了一件事情。或許是由于處境艱危,情況緊急,造成了他的疏忽;或許是由于某种無法克服的困難,例如電池沒電,電台故障;或許是由于气憤之极,怒不可遏,故意不那么做;或許是由于他生性傲慢,并不把“花生米”放在眼里……總之,他沒有直接報告作為中國戰區最高統帥的蔣介石。這給他和蔣介石的關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當天,蔣介石從馬格魯德將軍那里得知了史迪威撤退入印的決定,頓時火冒三丈。他拿起筆來,在馬格魯德呈交的文件上批道:“史迪威脫离我軍,擅赴印度,只來此電作為通報,不知軍紀何在?”

  同一天,杜聿明倒向蔣介石發去了一封電報。他不僅像告狀似的報告了史迪威、羅卓英命令遠征軍西撤入印的情況,并稱:“我軍戰敗入印,將為英人所不齒,擬仍向密支那轉移,与日軍作一力戰,胜則收复北緬,敗則由騰沖回國。”

  蔣介石對他的“好學生”非常滿意,更增添了几分信任和賞識。他立即電令杜聿明:“速向密支那、片馬轉移,勿再猶豫停頓。”隨后,杜聿明以他對“校長”的絕對忠誠,繼續率軍向英多以北開進,把遠征軍帶進了緬北的死胡同。

  史迪威為做好行軍准備忙得不可開交,數量不多的食品必須統一管理,由多恩去負責這件事;除了食品和武器、彈藥之外,其他不必要的東西全部丟掉;必須規定嚴格的行軍紀律,不能讓一個人掉隊;應當到前面的村子里去找一些挑夫來幫助運送行李……西格雷夫醫生來找他,請求不要丟下醫院里那些緬甸姑娘。“怎么回事?”史迪威莫名其妙,眉心擰成一個問號。西格雷夫告訴他,剛剛听到几個軍官議論說:“給那些緬甸護士們發點儿錢,打發她們走吧,免得拖累大家。”西格雷夫博士是美國浸禮會派到緬甸的醫學傳教士。他在緬中邊境的撣邦高原開辦了一所醫院,并培訓了一批緬甸護士,為山區那些貧困的老百姓治病。他善良、熱情、富于獻身精神,當听到日本人入侵的消息后,他主動找到史迪威,要求在美國將軍領導下為中國遠征軍提供醫療服務。史迪威非常尊重和喜歡他。

  等一切准備工作完畢,史迪威命令集合隊伍,他站在一輛廢棄的卡車上,向他的雜色隊伍發表了行軍前的講話:“大家听好,我要你們振作起精神來,跟著我一直往前走。只要我們咬緊牙關,努把力,就一定能克服眼下的困難,平安到達目的地。”他想起了西格雷夫告訴他的話,接著說:“有人想要拋棄婦女,說這种話的人真不知羞恥。現在不管是什么人,你們都是我的士兵,誰也不許說長道短,不許違抗命令,不許掉隊。如果有誰不愿遵守紀律,現在就可以領一個星期的食物自己滾蛋!如果要跟我走,就必須服從我的命令。”接下來,他交待了行軍路線和行程安排,最后說道:“今天,你們中間一定有不少人怨恨我的粗暴無禮,坦白地說,我的确不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好老頭。不過,我一定把每一個人都帶出緬甸,等胜利地到達印度時,你們或許會理解我的苦心。”

  隊伍剛要出發,不遠處赶來了一小隊英國軍人。帶隊的是戴維森·豪斯頓上校,他手下有14名英國突擊隊員。史迪威問道:“你們從哪里來?有干糧嗎?”英國人疲憊地搖搖頭。史迪威露出不悅的神情,但還是同意讓他們留下來一同上路。這是一群在緬甸駐防多年,熟悉叢林作戰的軍人,一旦發現敵情,他們可能會有用處。現在,這支隊伍擴大到了114人。

  部隊沿著崎嶇的小路踏上了北去的征程。除了几名在前方偵察的尖兵以外,史迪威走在隊伍最前面。他按照正規陸軍的行軍要求,准确地把步速控制在每分鐘105步。在天津第15步兵團時,卡斯特納將軍帶領他們進行的行軍訓練,使他練就了這套本領。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他已是年近60歲的老人,但仍能非常熟練地做到這一點。

  那天下午,他們發現了一支販運私貨的馬幫,史迪威立即派几名士兵追上去,把他們雇了下來,讓他們為這支隊伍馱運行李。卸下了行李,部隊可以輕裝前進了。傍晚,他們來到了一個山村部落。

  緬西北深山里的土著居民,主要有親族、克欽族和珊族。由于交通不便,几乎每個部落都有著不同的方言和生活習俗。他們長期与世隔絕,保持著善良、淳朴的性格,對來自遠方的客人,總是給予熱情豪爽的歡迎。他們不像緬甸中央平原及其以南地區的緬族人那樣,對英國人和中國人充滿了敵意。一位部落的頭人送給了他們一些番木瓜,雖然這种食品并不可口,但對极為缺糧的美國人來說,總是一种可以充饑的東西。史迪威在日記中寫道:“這儿的人,真不錯。”

  第二天一早,他們又開始了艱難的行軍。道路越來越難走,一條條流速很快的山澗小溪橫在他們前進的路上。隊伍出現了混亂,“霍爾庫姆掉隊了,梅里爾掉隊了,又熱又累。李掉隊了,斯利尼精疲力竭·諾瓦考斯基也是一樣,天哪,我們是一群可怜的人。”史迪威和大家一樣背著10磅的行囊,他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第三天的行軍,史迪威不得不稍稍放慢了步伐,并把每小時的休息時間,以5分鐘延長到10分鐘。但是,掉隊的人仍然不斷出現。蚊虫和螞蝗的叮咬,原始森林中腐敗物發出的瘴气,饑餓、瘧疾和痢疾的襲扰,使許多人變得极為虛弱。史迪威也在咬緊牙關堅持著。梅里爾在過一條小河時昏倒了,只好讓挑夫用擔架抬著走。

  軍醫官威廉斯上校找到史迪威,他擔心連續的行軍會把更多的人身体拖垮,請求再多休息几次。史迪威表情嚴肅地答道:“隊伍不能再停了。日本轟炸机還在頭頂上盤旋,我們還沒有脫离險境。多延誤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他看著已50開外的威廉斯說:“真見鬼,我們倆的年紀比他們任何人都大,我們能堅持,為什么他們不能?這些人的身体狀況真是糟透了。”

  中午休息時,“營地暑熱襲人。到處都是虫子。”糧食越來越少了。史迪威命令負責分配食品的多恩上校,把每個人的定量減少一半。開飯時,他堅持站在隊伍的末尾,最后領到一份少得可怜的食物。他要為大家樹立一個完美無缺的榜樣,以鼓勵大家緊密團結,互相幫助,共同闖過難關。

  原計划兩天完成的行程,他們走了將近4天。5月9日下午,他們終于到達了烏尤江邊的邁凱。瓊斯上校帶領一隊很能吃苦的中國士兵提前赶到這里,已經為他們扎好了5只大木筏子,明天他們就可以乘木筏子沿烏尤江漂流而下了。

  第二天上午,史迪威看到了一支中國小部隊。派人去詢問得知他們是孫立人率領的第66軍新38師一部。

  杜聿明接到蔣介石要他率部繼續向密支那前進的電報后,隨即召集各師師長和參謀長在英多召開會議,宣布了委員長的電令。他計划以第96師余韶部為先頭,以新22師廖耀湘部居中,以新38師孫立人部斷后,急速向緬北前進。据杜聿明后來的回憶錄說:“當時各將領均無异議。”其實未必如此,孫立人就另有打算。

  孫立人在國民党將領中有著比較奇特的經歷,他既不是黃埔精英,也不是占地為王的地方勢力,而是一個前后讀了9年大學的洋務派軍人。1919年,他考入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1923年畢業后,又以官費到美國印第安納州普渡大學進修一年,獲理學士學位。接著又考入史迪威的母校——西點軍校,學習了4年軍事。1928年离開西點,他曾游歷了歐亞兩洲,在英、法、德、日諸國考察軍事。回國后又從下士做起,逐漸升至少將師長。

  他率領的新38師也不屬于第5軍建制。這支部隊原為稅警總團,歸宋子文、孔祥熙先后執掌的財政部統轄。入緬之前,剛剛改成野戰部隊,列入第66軍編制。宋子文和孔祥熙以職務之便,為這支部隊購買了先進的美式裝備,部隊的主要軍官也多為留美學生。孫立人以他淵博的軍事知識訓練和指揮部隊,使該部一轉入野戰就顯示了很強的戰斗力。仁安羌一仗,打出了新38師的威風,英國人伸出大拇指,史迪威也對他非常賞識。

  5月9日,第96師主力抵達孟拱,距密支那還有不到30公里。這時,杜聿明從廣播里得知,日軍已于5月8日占領密支那。當時,密支那的日軍只有一個聯隊,且長途奔襲立足未穩。如果遠征軍全力猛攻,或許還能闖出一條生路。但是,杜聿明已沒有了進攻的信心和勇气,卻命令各部隊“棄車上山,進入山地与敵進行游擊戰,伺机進入國境”。

  可那是什么山哪!茂密的原始森林,縱橫的河流山谷,野象。猛獸出沒,蚊子大的像蜻蜒,水中、樹上、草叢里,到處是吸血的螞蝗,沒有道路,沒有人煙,沒有食物……。杜聿明以后終于体驗到了在這樣的大山里“游擊”的滋味。

  杜聿明沒有了進攻的勇气,孫立人卻鼓起了抗命的勇气。他決心按照史迪威、羅卓英的命令,率部向印度轉進。半個月以后,新38師到達印度,成為中國遠征軍中唯—一支全師完整突圍的部隊。

  英國人獎給他一枚“帝國司令勳章”,美國人授予他一枚“國會勳章”,蔣介石給了他什么?損兵折將的杜聿明回國后,官升第5集團軍總司令兼昆明防守總司令,年長杜聿明4歲的孫立人,仍然當他的師長。委員長記下了他的“不忠”,這或許還給他最后的悲慘命運埋下了一個伏筆。這里暫且不表。

  5月10日,史迪威在日記里簡單記下了一句:“孫立人把隊伍拉了出來。”

  上午10點30分,史迪威一行乘坐的木筏离岸出發,沿烏龍江順流而下。西格雷夫手下的那些緬甸姑娘們,用亞熱帶特有的寬大樹葉,在木筏上搭起了頂篷,以遮擋酷熱的驕陽。這些姑娘大概是對美國將軍的收留和保護表示感激,“她們干活總是很主動”。坐在涼篷下的木筏上,或閉目養神,或欣賞一下兩岸的自然風光,4天行軍的疲勞多少得到一些緩解。為了爭取時間,“整夜都在駕著筏子向前赶路”。

  第二天,下了一場陣雨。史迪威敏銳地感到,“這是不祥之兆”,雨季就要到了。旱季的酷暑固然難耐,但進入雨季將給他們的行程帶來更大的麻煩。傍晚又刮起一陣大風,江面上掀起了一層層的浪頭,木筏已無法繼續前進,他們只好靠岸停了下來。

  入夜,風停了。他們重新登上木筏,“奮力赶了一夜的路。暗礁很多,筏子開始散架。整個晚上我累了個半死”。次日清晨,他們來到了親敦江邊。從這里,他們要溯流而上,木筏已經沒用了。史迪威命令所有人員上岸,步行前往霍馬林。他們滿怀希望地認為,布里爾頓或是英國人會在霍馬林做好接應他們的准備。這天下午,當他們到達霍馬林的時候,不禁呆了。這個靠近緬印邊界的重鎮,已經成了一座空城。郵電局的大門緊閉著,所有的民宅都已人去屋空,英緬當局的官員一個也找不到。史迪威气憤地說:“我敢打賭,他們肯定是逃跑了。”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必須找到渡口,盡快渡過親敦江。

  5月13日上午,他們在霍馬林以北大約8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几條渡船和獨木舟,終于渡過了640米寬的親敦江。隨后又踏上了西進的行程。

  現在他們已經脫离了日軍的威脅,但是新的威脅又在向他們壓來。霍馬林的失望,深深地挫傷了一些人的情緒。食品已經所剩不多,几近斷絕。雨季果然來了,狂風卷著暴雨傾盆而下,抽打在他們的頭上、身上。一些人像發怒的野牛,毫無顧忌地發泄著不滿和責難。煩躁、悲觀、心理崩潰籠罩著這支隊伍。

  幸好第二天下午,當他們爬上一座1000多米的高山時,遇到了從英帕爾赶來接應的英國人。一位名叫夏普的英國地方官員,帶著400個印度民工和一支馬隊,運來了大批的食品和藥品,甚至還有香煙、威士忌。英國人來的還算及時,史迪威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以后6天的行程,雖然大雨連綿不斷,每天都要徒步翻越3000多米高的大山,但畢竟沒有了敵情的壓力,沒有了饑餓的威脅。每到一處,印度的山地居民都給他們以熱情的歡迎。隊伍里開始有了輕松愉快的气氛,開始有了歡悅爽朗的說笑聲。

  一天下午,隊伍在馬田休息。這是群山夾峙中的一條峽谷,碧藍的天,雪白的云,山上怪石磷峋,清澈的溪水在山下流過。中國士兵,緬甸姑娘,美國人,英國人在溪水中洗浴、修面、嬉鬧。史迪威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多美的景色,要是我們有一架攝影机就好了。”

  5月20日,史迪威和他率領的隊伍,經過16天的艱難跋涉,終于到達了印度的英帕爾。事后人們才知道,在當時所有撤出緬甸的部隊中,只有這支114人的隊伍,無論是軍人還是貧民,沒有發生一個減員。人們曾怨恨他的嚴厲和粗暴,然而,正是這位嚴厲而粗暴的老將軍,帶領他們平安地闖出了絕地。史迪威為此感到興奮和自豪,他在寫給夫人的信中說:“能把我的那幫人帶出叢林,我簡直高興极了。”

  到達英帕爾的第二天,史迪威便病倒了。他躺在床上,“感覺就好像是進了地獄”。在那段艱難的行程中,他比別人耗費了更多的精力。一位踉隨他走出緬甸的記者,對他作了這樣的描繪:“將軍無疑是一位天才的‘暴君’,他不僅靠權威,而且更靠意志驅動隊伍行軍……他看上去恰似憤怒的上帝,罵起人來猶如墮落的天使。他体重至少減輕了20磅,本來就十分瘦削的身体只剩下皮包骨頭。他雙手不停地顫抖,蜡黃的皮膚好像害了黃疸病,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窩里。”

  病中的史迪威焦急地詢問中國軍隊的情況,但是沒有一點儿消息,英國人一無所知。史迪威叫來副官多恩:“快,通知布里爾頓,派飛机偵察,一定要找到中國軍隊。”

  中國遠征軍主力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陷入了絕境。

  杜幸明率第5軍直屬隊和新22師,在號稱“死亡之谷”的胡康谷地中艱苦地掙扎。直到5月31日,蔣介石才不得不電令該部退往印度利多。但是,由于雨季已到,山洪暴發,部隊進退不得。美軍派出飛机,不斷空投糧食,才使這支隊伍免遭全軍覆沒。至8月上旬,杜聿明和廖耀湘率部到達印度利多,2万多人的部隊僅剩3000病弱。

  第96師先入胡康谷地,后經孫布拉蚌退往緬北葡萄脫离險境,靠空投糧食勉強維持。7月初,蔣介石電令該師回國。師長余韶率部經一個月的艱苦行軍,翻越高黎貢山,于8月初抵達滇西劍川。

  第200師原定就近向景棟第6軍靠攏,但杜聿明卻另電該部北進歸建,致使該師陷入崇山密林之中。5月18日,第200師在轉移途中与日軍遭遇,師長戴安瀾胸腹各中一彈,后不治身亡。副師長高吉人、步兵指揮鄭庭笈率部突出重圍,于6月下旬返回滇西云龍。

  第6軍在整個入緬作戰期間,几乎未發揮任何作用。暫編55師全師被擊潰,師長陳勉吾回國后被軍法處置。第49、93師由景棟撤回國內。

  第66軍除新38師孫立人部入印外,新28、29師棄守腊戍之后,經騰沖轉回怒江一線,后退往滇西碧江。

  中國遠征軍10万大軍浩浩蕩蕩開入緬甸,作戰不足兩個月,逃亡几近三個月,死亡總數達6.1万人。其中作戰傷亡僅為1万余人,有近5万人死在深山密林的撤退途中,生還者僅約4万人。有詩為證:“十万大軍下緬甸,四万殘兵僥幸還。一万忠烈死疆場,五万冤魂葬深山。”

  5月22日,史迪威乘卡車离開英帕爾,赶到迪馬普爾。第二天,從那里坐火車抵達美軍第10航空隊和空運指揮部所在地——廷蘇吉亞。布里爾頓和斯科特等人赶來迎接了他。史迪威再次要求布里爾頓派飛机尋找中國軍隊,并准備向他們空投食品和藥品。十几天以后,美國飛机發現了遠征軍的蹤跡,開始源源不斷地空投救援物資。日本人滿心以為遠征軍在滂論大雨中退入“死亡之谷”,注定要“束手待斃”。后來他們才發現:“美國空軍及時解救了這些窮途末路的中國人。他們向胡康谷地和孟拱谷地空投了大量糧食和物品,才使奄奄一息的中國人免遭覆滅。……据估計,至少有132吨糧食和物品被空投在中國軍隊的行軍路線上。”

  韋威爾和亞歷山大赶來看望史迪威。他從內心里對這兩個人感到厭煩,他們應當對緬甸的失敗承擔最大的責任。如果不是他們橫加阻撓,中國軍隊或許能早一點入緬布防;如果不是他們硬要控制指揮權,蔣介石也許不至于那么謹慎小心,縮手縮腳;如果不是他們把交通運輸搞得一團糟,中國軍隊的行動或許不至于那么遲緩;如果不是他們倉皇向印度西撒,或許還能在曼德勒一線擋住日軍……

  史迪威早就察覺到,英國人根本就沒有保衛緬甸的決心和熱情。4月15日,他就曾致電馬歇爾,指出:“英國在印度的駐軍足以拯救緬甸,韋威爾竟不向緬甸增派一兵一卒;亞歷山大也一定得到了倫敦的命令,要他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撤出緬甸。”事實正像史迪威所推斷的那樣,丘吉爾在他的回憶錄中坦白地寫道:“在亞洲一片黑暗的那段日子里,羅斯福卻要我為中國人看守緬甸,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建議比美國人的這种胡思亂想更令人沮喪。……對英國人來說,放棄100個緬甸也不會比丟掉一個印度更重要。”

  由于缺乏共同的目標,史迪威和韋威爾、亞歷山大沒有更多的話好談。韋威爾考慮的只是保衛印度,他籌划的卻是如何奪回緬甸。韋威爾在史迪威灼人的目光逼迫下,只好含糊地表示將為他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

  5月25日,史迪威從廷蘇吉亞飛到新德里。他一走進下榻的帝國飯店,就被蜂擁而至的新聞記者團團圍住。面對著耀眼的閃光燈,史迪威表情嚴肅地回答了記者們就緬甸戰役情況提出的問題。近一個小時之后,他用一段簡短而有力的談話結束了他的記者招待會。他說:“我聲明,我遭到一次沉重的打擊,我們不得不撤出了緬甸,這是一個奇恥大辱。我認為,我們必須找出失敗的原因,重整旗鼓,胜利地奪回緬甸。”

  第二天,美國各大報紙几乎都登了美聯社記者發回的現場報道:“5月25日,印度新德里:在緬甸遭到沉重打擊之后,在穿越緬甸荒無人煙的叢林,疲憊地跋涉了140英里之后,約瑟夫·W·史迪威中將依然充滿著戰斗精神。他在今天宣布說,緬甸能夠而且必須從日本人手里重新奪回來。”

  那天晚上,他坐在飯店的寫字台前,起草了一份給陸軍總部的電報。在英帕爾他就接到了馬歇爾的一封來電,他代表總統、陸軍部長和陸軍部全体成員轉達了對史迪威的贊譽和鼓勵。史迪威并不是一個愛虛榮的人,他并不需要這些美好言詞的安慰,他要的是物資、飛机和美軍的武裝部隊。如果他能有一個軍的美國部隊,緬甸戰役決不會是這樣的結局;如果第10航空隊能有多一點的飛机,而不是只有8架沒有机槍射手的轟炸机,日本空軍就不可能在緬甸上空如此猖撅;如果不是參謀部讓布里爾頓轉向印度洋,接受韋威爾的指揮,他或許能在中國人面前能更理直气壯一些。

  他在給陸軍部的電報中說:“我相信,中國在戰略上具有決定性的重要地位,我對此深信不疑。因此不向中國戰區派遣美國部隊,無疑是個重大錯誤。”

  現在,需要對英國說的話,他告訴了韋威爾和亞歷山大;需。要對美國說的話,他告訴了史汀生和馬歇爾;下面就是要對中國說的話了,他必須赶回重慶,把這些話告訴蔣介石。5月28日,他乘坐一架B-25轟炸机离開新德里,開始了重返中國的航程。這正是:奇恥大辱銘心刻,重整旗鼓斬日魔;只緣盟國各有圖,此去山城費磋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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