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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垂帘爭訟


  
  安得海逃出熱河,給恭親王送去密旨。
  那拉氏抄起案上的茶杯向肅順擲去。
  劉二壽向崔總管詢問道:“皇上的傳國玉寶丟失了沒有?”
  肅順心一橫說道:“圍攻兩宮太后,把持淳淳,號令天下。”

  恭親王府
  奕鱏接到從熱河快馬傳來的諭旨如雷擊頂,他也曾估計到皇上不久將會辭世,但沒有想到竟會如此之快,怎么不吃惊呢?
  哀號之后捧讀諭旨,只是上面寫道:
  著派睿親王仁壽、豫親王義道、恭親王奕鱏、醇親王奕渙、大學士周祖培、協辦大學士、尚書肅順、尚書全慶、陳孚恩、綿森、侍郎杜翰恭理喪儀。陳孚恩接奉此旨,即星速前來行宮。豫親王義道、恭親王奕鱏、周祖培、全慶著在京辦理一切事宜,無庸前赴行宮。欽此。
  奕鱏看罷諭旨是怒從心起,他知道這是肅順等人自作主張故意這樣安排的。從諭旨上看也把奕鱏列為咸丰皇上治喪委員會名單之中,但只讓他留在京中辦理治喪事宜,不准許他赴熱河行宮。從大道理上講,令奕鱏留在京城守京似乎是特看重他,才把此重任交給他,而實際是不顧奕鱏与皇上的手足之情,將奕鱏排擠在熱河之外,免于參加兩宮太后和八大臣的權力之爭。這是一箭雙雕,既可切割太后与奕鱏等人的合作,又可斷去奕鱏接近內廷大權的可能,為將來進一步奪取奕鱏的大權作下布署。相反,肅順等人卻把他們的同党、京中的內線陳孚恩調往熱河,了解奕鱏這一段時間在京城的所作所為。
  奕鱏又气又恨,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急于了解熱河的形勢卻又不敢擅自离京前往。他摸不清熱河的具体情況,害怕自己輕身前去是自投羅网。
  現在可不同上次去熱河,不僅引起了肅順等人的密切關注,何況肅順等人早有害他之心。也許這份諭旨就是肅順故意設的一個圈套,逾旨上不准他赴熱河拜謁梓宮,而他倘若像上次一樣仍然抗旨前往,肅順就可冠冕堂皇地將他拘捕查辦。因為皇上已死,幼皇即位無法獨立執政,肅順等人把持朝政怎會放過他呢?
  奕鱏又耐著性子等了几天,希望奕鱏或懿貴妃等人能夠送來送來消息,了解到局勢的大致情況再作進一步決定。
  但奕鱏知道,即使熱河沒有消息也不能等待,坐著等待肅順等人回京抓住自己的過錯將已治罪,必須聯合京中同僚和王公大臣們組成自己的京中實力,以便發生不臆之變時也好有個幫手。
  奕鱏以京師治喪為名,把留守京師的王公大臣們全都請來。奕鱏把熱河所發的諭旨給眾人看,故意傳出肅順等人阻撓留京人員赴熱河拜謁梓宮的消息,激起眾人對熱河權臣的不滿。
  果不出所料,桂良、文祥、周祖培、賈幀、趙光、沈兆霖等人一听肅順等人不准許他們赴熱河行宮,都极為不滿,紛紛聚在一起抨擊八個顧命大臣,并且為奕鱏鳴不平。
  這樣,就在奕鱏周圍形成一個強有力的北京派官僚。
  奕鱏在把留守的北京派大臣拉攏到自己身邊的同時,又把目光投向几位帶兵的大員,提前寫信或去函与胜保將軍,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兩江總督曾國藩等人聯絡友好。
  与此同時,奕鱏又利用自己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的職務与西洋各國互通友好,暗中取得洋人的支持,這也是一個強有力的后盾。
  奕鱏做完這些工作之后,仍不見從熱河傳遞來的消息,決定再派一名親信去熱探訪消息。就在奕鱏准備命他的特使出發之際,一位密使怀揣兩宮皇太后懿旨從熱河赶來,這人就是懿貴妃那拉氏的貼身太監安德海。
  安德海怎樣從防守嚴密的熱河逃出來?又給恭親王送來了什么密旨?這事還得先從熱河說起。
  肅順雖然在第一著棋上,輸給了兩宮皇太后,但肅順也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不僅讓載垣、端華听自己指揮,還煽動了八大臣中的其他五人也与自己一起和兩宮大后明爭暗奪。兩宮太后在名義上的權限爭取到了,但具体的實權卻沒有撈動。只要是太后下達的命令則無人支持,諭旨下了也等于白下,而八大臣所擬定的奏折下發卻如圣旨一般奏效。這可把兩宮太后給急坏了,如此下去,有權不也等于無權嗎?
  這個時候,那拉氏知道單靠她們孤儿寡母几人不行,必須聯絡几位實權派人物站在自己一邊。誰呢?醇親王奕鱏當然傾向于自己,又身在熱河,但他卻沒有實權,被八大臣看管得老老實實。只有遠在京師的奕鱏最合适,也一定會成為她們的政治同盟。可是,肅順等人已經下諭旨把奕鱏阻止在京城,連拜謁梓宮的机會都不給他,目的也就是切斷她們姐妹与奕鱏的聯系。
  那拉氏決定仍然像上次一樣,派人逃出熱河去京城送信,把奕鱏調到熱河行宮共商大事。
  就這樣,那拉氏說動了鈕祜祿氏,兩人寫了一份密旨,針上“御賞”与“同道堂”兩枚印章,准備派人送往京城。
  誰去京師送信呢?這可是一件膽大心細而又有生命危險的事。張德順因上次去京城送信和營救奕鱏引起了肅順等人的注意不能再去了。醇王爺不合适,他是親王,樹大招風,肅順對他看管得很死。想來想去終無合适的人員。
  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和安德海商量,定下一個苦肉計。
  那天,安德海故意向肅順的親信劉二壽泄露一個秘密,說先皇從北京逃出時因一時匆忙把傳國御璽忘在后宮了,只帶了隨身使用的兩枚小印章“御賞”和“同道堂”,因此在臨終前把“御賞”印章傳給了鈕祜祿氏太后,把“同道堂”印章傳給新皇上。究竟御璽在哪里誰也不知道,可能忘在乾清宮,也可能忘在暢音閣与圓明園,或許丟在逃難的路上。
  這事本是兩位太后和安德海三人合謀的苦肉計,根本就是故意放出去的謠言,引肅順等人上鉤的。
  可是,劉二壽把安德海的話偷偷告訴肅順時,肅順也是一怔,仔細想想也有道理,自從咸丰离開圓明園就沒有再見到皇上使用過御璽。肅順又惊又喜,決定以御璽丟失為由要挾兩宮太后放棄自己參政的大權。
  肅順果然中計。他到兩宮太后那里,以頒詔天下為名請求太后使用御璽。貞皇后當時就喝斥了他,說遵從先皇遺愿,以“御賞”和“同道堂”兩個印章為一切疏章諭旨的印記,傳國御璽不得隨便使用。
  肅順只是冷笑,他心中有了數,知道傳國御璽果然不在太后那里,決定冒險行事圖謀大計。
  肅順剛走,兩宮太后就把安德海找來,命人痛打一頓,然后下令派醇親王奕鱏押解安德海回京交內廷處理。
  起初,肅順等人不同意讓奕鱏押解安德海進京候審,甚至不同意讓安德海押回京城。雙方爭執許久,最后是彼此各退讓一步,由肅順派人押解安德海回京。
  就這樣,安德海才回到京師,等到肅順的兩名親信把安德海交到留京的內務府總管大臣寶鋆總管太監崔長禮后,安德海才取出兩宮太后的懿旨,說有要事拜見恭親王。
  寶鋆哪敢怠慢,立即把安德海送到恭王府。
  奕鱏接過安德海送來的兩宮太后懿旨,放在桌上拜了拜才正式展讀,只見上面寫道:
  著恭親王安頓守京事宜后,准奉熱河行宮拜謁梓宮。欽此。
  奕鱏看罷懿旨,心中大喜,又詳細詢問了熱河的情況,知道熱河的形勢較先前更為急迫,知道此行的責任重大,更不同于上次赴熱河,事事必須考慮周全。
  奕鱏出發前又把老王爺綿森叫到府上,請求指點迷津。綿森分析了當下情況,認為奕鱏必須先了解一下兩宮太后的意圖再作下一步行動。
  奕鱏說道:“從安德海傳來的口信看,兩宮太后為了与八大臣分廷抗爭,有听政的意思,王爺以為如何?”
  綿森仔細地考慮許久才答:“我朝母后听政一事尚無前例,就是德高望重的孝庄皇太后也沒有做到這一點,必須慎重行事,只有想出万全之策方可付諸實施。否則,會引起眾忿的,不但八大臣反對,只怕其他官吏也不會贊成。”
  奕鱏為難了,“我和奕鱏均被大行皇帝排除在顧命大臣之外,無權參与皇上的內延之事,如果兩宮太后不能听政,只怕大權旁落,幼皇受制于八大臣,后來想挽回恐怕就更難了。”
  綿森也認為奕鱏分析得在理,進一步說道:
  “如果一定需要兩宮太后听政的話,你率先提出或兩宮太后率先提出都不合适,最好是從下邊各省找一得力人選上疏陳述兩宮太后听政之事則較合适。”
  奕鱏點點頭,“我把其中利害說与大學士周祖培,請求他出面做這件事。”
  “這樣更好。不過,這上疏陳述太后听政之事最好是你离開熱河后再進行,那樣對你的安全十分有利。”
  奕鱏點頭會意。
  最后,綿森又再三告誡說:“到熱河后務必小心從事,不可操之過急,告訴兩宮太后早早回鑾京師,只有到京城才有可能真正達到听政的目的,因為我們的實力都在京師一帶,熱河行宮已經處于八大臣的掌握之中,在那里久留必無好的結果,勸說兩宮太后要求八大臣扶梓宮回京,越早越好。”
  綿森又講了許多應事的經驗和措施,奕鱏都—一記在心里。姜是老的辣,綿森是自己的叔輩,見多識廣,更得到宮廷爭斗的策略,有他作后盾,奕鱏的心又踏實了許多。
  奕鱏星夜赶到熱河。
  肅順等八大臣听說奕鱏來了都十分吃惊,奕鱏無旨擅离京師重地這是需要治罪的,他竟敢目無王法,正好給八大臣一個借口。肅順大笑道:
  “我本不准備將奕鱏治罪,只要他老老實實在京師呆著,放聰明一些,就网開一面,繼往不究,誰知他自以為是直系親王我等奈何不了他,便擅离職守,自投羅网,我等也不必客气。”
  肅順等人在煙波致爽殿外迎住奕鱏,不待奕鱏開口,肅順就喝斥說:
  “奕鱏大膽,無旨擅自出京,該當何罪,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慢!”
  奕鱏喝斥了前來拿他的人,“誰說本王是擅自出京,本王是奉旨行事,前來拜謁先皇梓宮,誰敢抗旨不讓本王拜謁先皇梓宮。”
  八大臣都是一愣,他們是顧命大臣贊襄政務,沒有他們的擬定何來諭旨。恰親王載垣不相信地問:
  “請恭親王拿出諭旨給我等看一看?”
  奕鱏取出兩宮太后的懿旨,這可把八大臣气坏了,兩宮太后竟敢瞞著他們八人私自准許奕鱏拜謁梓宮,真是豈有此理!
  但他們也毫無辦法,只得准許奕鱏人殿拜見梓宮。
  人們常說:不見棺材不掉淚。
  奕鱏走進大殿,一見大行皇帝的梓宮號啕大哭,一腔复雜的感情化成淚水傾瀉而出。
  多年以來,兄弟二人由從小同讀南書房一起騎馬練箭,到后來為了爭奪皇太子之位兩反目成仇,后來雖然和好了,也是面和心不和,其間又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兄弟之間相互猜疑,以致大行皇帝殯天之際連讓他見上一面也沒有,難道兄弟之間仇到了這种地步?
  八名顧命沒有他奕鱏也就算了,為何連奕鱏也不讓進入呢?奕鱏實在不明白大行皇帝生前复雜的心理。
  皇兄啊,想奪你皇位的并不是親兄弟而是你最信賴的贊襄大臣!
  奕鱏想到傷心處又抑止不住失聲痛哭起來,聲振殿堂內外,眾人為之哭泣。
  待奕鱏拜謁梓宮之后,載垣十分不安地問道:
  “奕鱏奉旨來此,我們應該如何對待?”
  肅順一听載垣提起奕鱏就有一种無形的恐懼感很是不滿:
  “恰親王,你為何怯奕鱏?他是親王你也是親王,他不是先皇認命的贊襄大臣,而你卻是,你有什么值得惊慌失措呢?他有太后懿者,而我等有先皇遺詔,他奕鱏不過一個娃娃奈我何?”
  “我覺得奇怪,我等守衛如此嚴緊,那懿旨是誰送到京城的呢?”
  肅順看看載垣,“我也奇怪,這事呢?莫非兩宮太后痛打安德海是苦肉計,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以押解京師為名而暗自傳遞懿旨。”
  杜翰也是一惊,“如果真是這樣,我等須小心從事呢?以防他們密謀陷害我等。”
  “就是不是那樣送出去的懿旨也要小心,決不能在陰溝里翻了大船,要密切注意奕鱏的一言一行。”
  几人正說著,奕鱏擦干眼淚走了出來,眼睛已紅腫。
  奕鱏還想再痛哭一會儿,把他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去,但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眼淚是毫無价值的。這才止住哭泣走了出來。
  他要求去拜見兩宮皇太后和新皇上。
  八大臣當然不答應,這是他們最忌諱的。
  杜翰极力阻攔說:“大行皇帝剛剛崩駕,兩宮大后如此年輕,你身為親王應該明白叔嫂當避嫌疑的道理,何況太后居喪甚哀,不見外人。”
  肅順也輕輕拍掌說道:“杜侍郎言之有理,請恭親王去外延休息吧,一路奔走也辛苦了。”
  奕鱏本想出言頂撞几句,但他想起綿森的諄諄告誡,万事要謹慎從事,以忍為上,刀柄在心上不喊疼才真正叫忍呢?
  奕鱏用十分卑微的話請求說:“請八位大人高抬貴手,看在先皇的份上令在下拜見一下皇上吧,這是為人臣應該做,求求你們了。”
  奕鱏說著,急忙頻頻舉手作揖。
  肅順看著奕鱏如此卑微的神態心中十分高興,有一种說不出的快感。
  當初自己在奕鱏門下受他設使,自己整日向他卑躬屈膝,想不到今天是大名鼎鼎的恭親王向自己點頭哈腰的時候,真是十年河東轉河西,肅順怎能不高興呢?
  盡管奕鱏几乎是有點侮辱性地向八大臣告求拜見皇上和兩宮太后,仍不被同意。奕鱏有點惱火了,還想發作,那邊有太監傳出話來:
  “准恭親王奕鱏入殿拜見皇上皇太后!”
  奕鱏冷眼包視一下肅順,載垣等人,聳聳肩問道:
  “請几位大人陪同在下上殿拜見皇上和皇太后?”
  端華和載垣看看肅順,肅順好笑一聲:
  “老六,你与兩宮叔嫂相會,我等同去恐怕不合适吧?還是恭王自己去吧。”
  奕鱏哼了一聲,昂然走進大殿。
  禮畢,奕鱏站了起來,見兩宮太后比先前消瘦了許多,人也憔悴了,兩人的眼睛都是紅腫的,一身縞素。就連皇上也瘦了。
  兩宮大后給奕鱏看座后,那拉氏就委屈地哭了起來,邊抹眼淚邊說道:
  “六爺,肅順等八大臣弄權朝政,欺我等孤儿寡母,從不把皇上看在眼里,狼子野心日漸明顯,特請恭王來此對策。”
  奕鱏也不停地擦眼淚,“請兩宮太后忍受一時屈辱,從長計議。”
  “我們姐妹受點委屈倒也沒有什么,只怕大清的江山被奸人所誤,如何對起賓天而去的大行皇上和列祖列宗呢?”鈕祜祿氏也滿含淚水地說道。
  “以兩位太后之見如何處理眼前的局勢呢?”
  那拉氏輕輕舉手作出一個“殺”的姿勢。
  奕鱏沉思片刻說道:“只怕在熱河無法行事,必須回到京師方可動手,這是關系到我朝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須小心謹慎,各方面考慮周全,稍一不慎,一著失算全盤皆輸,請兩位太后先忍耐一段時間。”
  那拉氏有點著急了,“老爺,忍,忍,忍到何時才是盡頭,只怕別人可不會怜惜我們的忍字,他們還以為我們姐妹好欺負呢?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說不定哪一天他們會突然變故誅殺我們孤儿寡母取而代之呢?”
  鈕祜祿氏也說道:“六爺不必猶豫,從肅順等人的動机看,我等不殺奸人,奸人必然害我們。肅順對六爺与七爺一向有隙,一旦讓肅順獨攬大權,那還有六爺的活命,請六爺早下決心。”
  這話也是事實,只要肅順掌了權奕鱏必定不會有出頭之日,恐怕要比咸丰皇上對他還要殘酷無情呢?
  奕鱏見兩宮太后要除八大臣的決心很強烈,心中有了底,直言說道:
  “熱河的勢力已經被肅順控制,我等在此人單勢孤不可輕舉妄動,請大后要求八大臣扶大行皇帝梓宮回京,臣在京師接應,將肅順等人一舉拿下,不知兩位太后意下如何?”
  鈕祜祿氏點點頭,“這樣更好,此事有勞六爺費心布署了,有什么為難之處盡管告知我們姐妹,盡量為六爺掃清奸賊提供方便。”
  那拉氏忽然問道:“倘若拘捕人大臣洋人是否有什么不滿?會不會興師問罪呢?”
  奕鱏十分自信地說道:“請兩位太后放心,洋人那里,我早已做好工作,不但不會發難于我們,還會從輿論上与武力上支持呢?”
  那拉氏放下心來。
  鈕祜祿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沉思一下問道:
  “安徽一帶的捻子鬧得很凶,听說又打到了山東,會不會威脅到京師的安全呢?”
  “太后不必多慮,僧王已經帶兵前去抄剿,捻子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尚不足為慮,何況胜寶將軍也多方布置兵力准備前去山東接應,捻子就是比太平軍還厲害也會落得同林鳳祥、李開芳一樣的命運。”
  “這些帶兵的大員在關鍵時刻會站在哪一邊?”鈕祜祿氏又問道。
  “我在离京前已經同几位親王和大員取得聯系,留守京師的王爺和帶兵的大員都會听從我等調遣,在前線作戰的僧王与胜保將軍基本傾向太后,對肅順等人長期把皇上留在熱河极為不滿,只是兩位漢臣大員尚無明确的態度,似乎是在觀望,有坐在高山觀虎斗之意?”
  “誰?”那拉氏有點气憤地問道。
  “兩江總督曾國藩,鴻臚壽卿左宗棠。”
  “哼!這些漢臣就是刁鑽奸滑,見風使舵。”
  “太后不必動怒,這兩人都在江淮一帶督剿太平妖匪,他們沒有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也不會有所妄動的,對他們只能撫慰拉攏,不可有所損傷。”
  “待到太平之日也須想法解除漢臣權相的兵權,橫豎他們手中有兵都是對朝廷的威脅。”那拉氏忿忿不平地說道。
  “太后說得在理,但眼下還需要他們剿平洪匪呢?那天下太平之日再說吧。”
  奕鱏嘴里這么說心中卻在歎息:何時才會有太平之日,只怕大清江山的气數已盡。
  奕鱏又同兩位太后詳談一些情況,才站起來說道:
  “皇上、皇太后請休息吧,臣要告退了,耽擱時間太久會引起肅順等人疑心的。”
  臨走前奕鱏又再三告誡,万万不可泄露秘密。新皇上雖然年幼卻十分懂事的點頭說道:
  “六叔放心,朕懂得執政艱難,一定效法康熙爺和六叔配合好,鏟除肅順等奸臣。”
  奕鱏想不到皇上如此年幼就有這樣的心胸,十分欣慰。
  奕鱏決定再同熱河的几位親王商定一下,同時,也從他們的口中了解一下熱河其他情況。
  奕鱏來到醇親王奕鱏的住處,這次到來奕鱏并不感覺惊奇,他知道是安德海攜兩宮懿旨將奕鱏詔來。
  一見面,奕鱏徑直問道:“可否拜見兩宮太后?”
  奕鱏點點頭,“兩宮太后的處境七弟是否明白?為何不見你有所行動,難道就任憑皇權旁落不成?”
  奕鱏歎息一聲,“造成這尷尬局勢都是大行皇帝失察偏信所致,對你的成見到死也不能改變,對我雖然沒有大的成見,但也是疑神疑鬼,賓天之際任命贊襄大臣,我就在先皇御榻旁邊卻視若無睹……”
  奕鱏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一腔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奕鱏又何嘗不是与他同樣的命運,又一次流出傷感的淚來。但他很快止住悲痛。
  “事到如今,傷心還有屁用,必須想辦法換回才是。大行皇帝已經錯了,難道我們兄弟也要同他一樣錯嗎?任憑先父皇的基業流到他人之手?”
  奕鱏抹干眼淚,“六哥准備咋辦?”
  奕鱏作出一個殺的手勢。
  “兩宮大后的意思還是六哥的意思?”
  “沒有兩宮大后懿旨我怎敢如此莽撞行事。七弟不能一味呆在家里,早早做准備以應不測之事。”
  “就在熱河行宮舉事嗎?”
  奕鱏搖搖頭,“北京或回京的途中。”
  奕鱏這才放下心來,“沿途接應之事只有六哥費心了,我毫無兵權。”
  “我已經同兩宮太后商定好了,准備在扶梓宮回京時用計奪取端華步軍統領職務由你擔當,負責保護皇上及太后安危,我再沿途派重兵接應。不過,在事未發之前万万不可泄露一絲一毫机密,更不可輕舉妄動。”
  奕鱏明白奕鱏的意思,也提醒說:
  “奕□多日來与肅順等人時常私混,也要備他一手。”
  奕鱏想了想說:“奕□胸無城府,一定是肅順等人利用他,從中套出一些秘密罷了。”
  “七哥何時返京?”
  “你以為呢?”
  奕鱏思忖道:“宜早不宜遲。肅順等人本來就忌諱你來此,而如今你以兩宮太后懿旨之命來此,又与太后長談過。行宮內肅順耳目比比皆是,恐怕你我相會的事已經報与肅順。如果肅順疑心頓起,立即作難,只怕要拘捕你我,不如早早回京,你在北京作應,對肅順尚是一個威脅,不到一定的時候,諒他們不敢妄動。”
  奕鱏認為奕鱏分析得在理,便說道:
  “你在熱河時刻關注這里的局勢,与兩宮太后常保持聯系,有什么非常的情況盡一切可能通知我,我今晚就乘黑返京,對外只說我明晨起程。”
  奕鱏點頭稱是。兄弟二人彼此注視一下,心照不宣地把兩支粗大有力的手握在一起。
  奕鱏知道熱河不可久居。天一人黑,便借故簡行离開熱河,隨同几名貼身侍衛急馳回京。一路上都是兼程而行,不曾住在州縣的衙門府,唯恐途中發生意外。
  奕鱏剛一到京就催問大學士周祖培所辦之事進行如何,周祖培說已經委派李慈銘整理好太后臨朝听政的《臨朝備考錄》,隨時備恭王查找使用,他也已經讓自己的門生——山東道監察御史董元醇遞上一份折子,估計折子已經到了熱河行宮。
  奕鱏對周祖培的安排十分滿意。
  事實正如奕鱏預計的那樣,董元醇的一份折給本來就劍拔駕張的熱河行宮又掀起了新的波瀾。
  就在奕鱏离開熱河的第二天,董元醇的折子送到。肅順一看折子上面寫著:“奏請皇太后權理朝政并另簡親王輔政折”,气就不打一處來,他拍著折子罵道:
  “祖奶奶王八羔子,董元醇一個小小的御史也配上書教訓老子,哼,他小子与我作對,是官做膩了,待回到北京一定好好收拾他。”
  怡親王接過折子一看,也气得查蹦,一把抓起折子就要撕,端華攔住了。
  “此事不能莽撞,如果再被兩宮太后抓住把柄,恐怕對我們更加不利。”端華說著又轉向肅順,“老六,我覺得這折子是事先串通好的。昨天奕鱏剛走,今天折子就到了,這里面有沒有什么陰謀?”
  肅順點點頭,“董元醇一個小小的御史是決不會閒著無事趟這樁渾水的,后面一定有人指使。”
  匡源走了進來,“董元醇是周祖培的門生,這事是明擺著的,奕鱏受兩宮太后之命支持她們臨朝听政,而奕鱏又不好直接出面提出此事,一是避嫌,二是為自己推脫責任,他便讓周祖培去做。周祖培老好巨滑,又把責任推給他的這位門生,董元醇便成為他們的一條狗。”
  肅順走到匡源身邊,“以匡大人之見如何處理這份折子呢?”
  匡源冷笑道:“董元醇一個小小的御史能有什么高深之見,他提出什么我們就批駁什么,逐條逐條地將他的這份折子批得一無是處,不僅讓兩宮太后知道听政無望,也狠狠教訓一下那些為太后推波助瀾的人,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那樣,就不會有人再叫嚷著太后听政了,肅大人以為如何?”
  肅順翹起大拇指,“匡大人高見,這批駁之事就由匡大人來做吧?”
  恰在這時,焦佑瀛也赶來了,說道:
  “駁斥董元醇的事就由我和匡大人來做吧!”
  “這樣更好,這樣更好!”肅順拍手說道:“那我們就把兩折同時遞上去,讓兩宮太后在欣喜之余也當頭澆上一盆冷水。”
  第二天,兩折同時擺在兩宮皇太后面前,一個是董元醇的《奏請皇太后權理朝政并另簡親王輔政折》,另一個是匡源与焦佑瀛聯手起草的《駁董元醇奏請皇太后權理朝政并另簡親王輔折》。
  那拉氏光看董元醇的折子,邊看邊心平气和地含首贊許,許多話都說到她心里去了。那拉氏讀完折子,十分滿意地說道:
  “姐姐,你看看這份折子寫得不錯,有見解,也有理有据值得推廣。”
  鈕祜祿氏接過董元醇的折子認真看了起來。
  那拉氏又開始看匡源和焦佑瀛兩人合寫的折子。剛才溫和的臉變得通紅,繼而又慘白,最后是鐵青,看完之后往案上一甩:
  “真是豈有此理!”
  鈕祜祿氏看完兩份折子臉色也十分凝重,半晌不語,她知道董元醇的折子是奕鱏授命,也很合她們姐妹的心意,但反對的人也一定不少,八大臣首當其中,匡源与焦佑瀛已經向自己發出挑戰。
  “以妹妹之見如何對付這兩份折子呢?”
  “咱姐妹將董元醇的折子扣而不發,只把匡源与焦佑瀛的折于退回就可以了,我們不給,肅順估計我們姐妹有听政之心,一定前來找我們,那時再与八大臣理會。”
  鈕祜祿氏也認為可行,點頭稱是。
  果然不出所料,八大臣見折子扣留在兩宮太后那里沒有下發,知道太后已有听政之心,便上殿与兩宮太后駁辯。
  肅順徑直問道:“請兩宮太后將董元醇的折子駁回,此折純是一紙胡言亂語,不可理喻,望太后以大局為重,万万不可輕信讒言做出有傷國体的事來。”
  鈕祜祿氏太后惱了,“董元醇的折子言之有理,說之有据,怎能說是一派胡言,本宮以為匡源与焦佑瀛的折子才是一派胡言呢?”
  不待肅順反駁,匡源率先說道:
  “太后此言差矣!我朝自太祖以來已歷十代尚無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就是受万民敬仰的孝庄皇太后也只是在深宮之中教誨順治爺与康熙爺兩代皇上。兩位太后与考庄皇太后相比怎樣?如果臨朝听政豈不是不自量力,恐怕遭天下人所譏笑,請太后收斂此心,以后宮貽養天年為怀。”
  西太后那拉氏一見,匡源出語狂傲,也大為不敬,十分生气,尖酸地說道:
  “匡源,你身為軍机大臣、吏部左侍郎,自稱早年飽讀經書,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經史、子集無所不通,諸子百家無所不曉,有安邦定國之才,經天緯地之識,怎么如此鼠目寸光,只懂眼前不解遠古。我朝沒有太后听政,難道,歷史上就沒有嗎?本宮雖是一婦人,也沒有什么遠大見識,更是少讀經書,但也知道歷史上太后听政之事是比比皆是。漢代有和常之后,順帝之后听過政,晉朝康帝后也听過政,遼國的景宗皇后,興宗皇后也垂過帘。宋朝的几位皇后就更不用說了,宋真宗之后、仁宗之后、宋英宗之后不都臨朝協助幼皇處理國政嗎?即使歷史沒有先例,難道后人就不能推陳出新嗎?如果沒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只怕匡侍郎尚不知螃蟹怎么吃呢?本官認為董元醇主張的太后垂帘听政是減少与避免個別權臣獨攬朝政蒙蔽皇上的可行辦法。”
  西太后的這番話說得匡源面紅耳赤,自己身為七尺男子漢,又滿腹經綸卻沒有論過一個女流之輩,深感窩囊。那拉氏雖是太后,但是靠大行皇帝的寵幸獲得的殊榮,她有何能奈居于此位?匡源看輕了西太后,卻自找屈辱敗了下來。
  焦佑瀛一見匡源竟沒有論辯過一個弱女子,十分不服气,站起來說道:
  “董元醇提出的太后垂帘听政是對大行皇帝不恭不敬。先皇尸骨未寒,遺命就廢人所廢,妄圖篡改先皇遺詔而擅權江山社稷,欲行呂雉后塵、步武則天老路,實在是愚笨之舉措,猶如螳臂攔車、蜉蟻撼樹,不自量力,缺少自知之明!董元醇是受留京的二心之人所使,才如此胡言亂語,提出什么垂帘听政,另簡親王輔政的謬論,實在是為二心之人攫取權柄提供口舌,太后怎能偏听讒言不明事理呢?”
  焦佑瀛聰明得多,他先拿出先帝遺詔壓服兩宮太后,又用歷史上兩位女野心家呂后与武則天作比,暗示兩人不要搞纂權奪國的陰謀,同時,他又以攻擊奕鱏來轉移話題,以此迫使兩宮大后無言以對。
  誰知焦佑瀛話音剛落,東太后鈕祜祿氏就厲聲喝斥道:
  “焦少卿,你還有臉在本宮面前提起先皇遺詔,先皇賓天之際委命你等為顧命大臣,意在寄希望于你等盡心盡責地輔助幼皇,協助我們處理朝政。誰知大行皇帝梓宮尚在野外你等就愧對先皇,違背先皇遺愿,陰謀奪權誤國置我等孤儿寡母為你等的傀儡。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是如此,遠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小小御史都看出你們的野心,才大膽地提出垂帘听政,另簡親王輔政的主張,實在是興國的大計,完全為了大清王朝的長治久安著想,有何不妥?”
  杜翰見匡源、焦佑瀛兩人仍不能論辯胜兩宮太后,也站了出來:
  “太后听政不可,另簡親王輔政就更不可!這是奕鱏怀有二心的一個擋門炮,他妄想通過親王輔政的要求成為皇上身邊的權臣,這才暗中指使董元醇遞上此折,望太后明察秋毫,不可輕信讒言誤國誤民。太后請想:這里的所謂親王顯然指奕鱏、奕鱏兩人,倘若二人能夠輔政,先皇為何不在遺詔中任命他們為贊襄政務的顧命大臣呢?奕鱏在京留守,先皇對他的种种做法都將信將疑,認為奕鱏怀有二心,而事實也确實這樣。先皇在臨終前再三告誡我等務必防范,奕鱏听到大行皇帝崩駕的消息后有所行動,因此,沒有讓他到熱河行在拜謁梓宮,唯恐他以拜謁梓宮為名做出不義之舉。假若兩宮太后重新起用奕鱏,這不僅違背了先皇遺愿,也是為野心人提供方便之門,只怕將來悔之晚矣!請兩位太后三思而后行。”
  杜翰吸取匡源与焦佑瀛兩人的教訓,語言稍稍緩和一些,以攻擊奕鱏,离散兩宮太后對奕鱏的信任,從而瓦解對六陣營,達到駁斥折子的目的。
  那拉氏可不理杜翰這一套,她冷笑道:
  “杜侍郎,大行皇帝為何沒有任命奕鱏与奕鱏為顧命大臣,直到臨終仍然對兩人有成見?這里面你應該清楚。你身為軍机大臣,卻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屢屢進讒言、挑撥大行皇帝的手足情,從而蒙蔽先皇,以讒言取得先皇的信任而擠入顧命大臣之列,不知悔過。如今又花言巧語來欺騙愚弄我們姐妹,离散我等与眾親王的關系,居心何在?”
  杜翰見自己來軟的不行,有點火了,大聲叫嚷說: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倘若听信他人讒言,我等決難奉命!”
  肅順也猛地折斷手中的折扇,厲聲說道:
  “西太后不必如此囂張,先皇當初就看你有纂權奪位之心准備將你賜死,你僥幸活到今天實屬先皇一時發夫人之仁。你如今慫恿東太后垂帘听政根本不是為皇上著想,更不是為大清國的二百年基業著想,純粹為了個人一己私心,今日沒有掌握大權就如此狂妄貪權,只怕日后比武則天還心毒手辣呢?”
  那拉氏不待肅順說下去,隨手抄起案上的茶杯向肅順擲去,罵道:
  “肅六賊子,你敢辱罵本宮欺凌我孤儿寡母罪當殊殺!”
  那拉氏說著,把茶杯砸向肅順頭一偏躲過那扔來的茶杯,啪地一聲砸碎在地。
  幼皇載淳哪見過這場面,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額娘,皇額娘,我怕,我怕!”鈕祜祿氏急忙把嚇哭的皇上抱在怀里,用手輕輕一摸:
  “呀!皇上嚇尿褲子了。”
  恰親王知道這事暫且解決不了,向其他几人使個眼色,
  說道:“走!”
  八大臣气哼哼地退了出去。
  鈕祜祿氏命人給載淳換上一套新衣服回來,見那拉氏淚流滿面地坐在空蕩蕩的大殿里一動不動,拍拍載淳,示意他去叫走額娘。
  小皇帝怯怯地走到額娘跟前,拉拉額娘衣襟說道:
  “額娘,回房休息吧,別傷心了。你哭皇儿也想哭。”
  那拉氏抬眼看看臉上挂滿淚水的載淳,一腔委屈哇地哭了出來,一把抱住載淳大聲地抽泣著。
  載淳一邊為額娘抹眼淚,一邊流著淚安慰說:
  “額娘不哭,額娘乖,不哭!”
  鈕祜祿氏也過來安慰說:“妹妹回房歇息吧,听政一事也不是一時能夠解決的,如果我們姐妹爭取不到就算了吧。唉,誰叫咱們是女人的。”
  那拉氏止住哭泣。邊擦淚邊說道:
  “姐姐万万不能說這些喪气話,如果我們讓步了,他們便以為我們姐妹也不過如此,更不會把我們放在眼里,那今后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事事總得努力爭取,哪有一帆風順的事呢?堅持下去也許就會胜利的。”
  “唉!妹妹說得也是,不是姐姐沒有信心,做事也不必一定要頂尺頂寸的,也要講個策略。奕鱏不是讓我們再苦再難也要委屈一下嗎?等到了京師再与他們几人作較量,爭個高低胜負,現在不是爭胜的時候,這垂帘听政的事就暫且退讓一步,也讓他們放松警惕,麻痹他們,到了收网的時候再讓他們知道咱們姐妹的手腕。誰笑到最后誰笑得最好,先流几滴眼淚算什么,妹妹你說是嗎?”
  那拉氏點點頭,“妹妹听姐姐的安排就是。”
  鈕祜祿氏說服了那拉氏,暫時向八大臣退讓一步,同意取消垂帘听政的提議,將董元醇的折子駁回。這樣,八大臣才恢复正常的工作。
  肅順等人見兩宮太后終于屈服,老老實實地按照他們的心意做事,十分得意,言談舉止更加驕橫,也更不把兩宮太后放在眼里。
  与此同時,肅順為了達到他總攬朝政的最大目的,悄悄進行了另一個行動計划。
  又是中秋。
  一輪皎洁的明月高挂南天,朦朧的月光給紫禁城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雖然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今年的這一節日宮中异常冷清,絲毫也沒有節日的气氛,既沒張燈也沒挂彩,只在几個主要宮殿外挂起几縷白帳和黑紗。
  大行皇帝的梓宮仍在熱河,舉國致哀,万民同悲,留守宮廷的一些太監宮女們仿佛無頭的蒼蠅,誰敢大吃大喝猜拳行令度佳節呢?
  太監總管崔長孔听到咸丰皇帝殯天的噩耗痛苦一頓,在恭親王的指使下在宮中象征性地搭起靈幡,偶爾也進去坐坐擺個樣子,大部分時間就是睡覺抽煙喝悶酒。
  借酒澆愁愁更愁,這話一點不假。崔長孔怎能不發愁呢?大行皇帝殯天,他唯一的靠山失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兩宮皇太后各有自己的心腹,回京后他這個太監總管還能不能當上實在兩可之說。隨便抓他一個錯將他宰了或赶出宮崎簡直是舉手之勞。几十年的宮廷生活,崔長孔對這些早已司空見慣,僅從他手中掩埋掉的宮女太監尸首也不下百人,也許是自己遭的罪太深了,要報應到自己頭上了,崔長孔總預感著自己要倒霉。
  今天晚上,他又多灌了兩杯二鍋頭,迷迷糊糊地剛躺下,就听到有人砸門:
  “崔總管,崔總管,開門,開門。”
  “誰呀?深更半夜鬼嗥個啥?”
  “崔總管,是我劉二壽。”
  崔長孔一惊,酒醒了大半,急忙爬了起來。他知道劉二壽隨咸丰皇上皇后去了熱河,如今突然回京深夜來見必有大事。
  崔長孔打開門讓劉二壽進來。
  崔長禮一見劉二壽一身夜行者打扮,惊問道:
  “劉二壽,你不在熱河行宮,深夜來此有何要事?”
  “回總管大人,小的是奉肅順肅大人之命攜到此肯求崔總管來的。”
  “到底何事?”
  “傳國御璽丟失一事不知崔總管是否有所耳聞?”
  崔長孔又是一惊,安德海因為泄露御璽丟失一事被杖責押回宮中議審,這實際上是兩宮太后与安德海合定的苦肉計,那傳國御璽保存在鈕祜祿氏皇太后那里怎么會丟呢?
  崔長孔不動聲色地問:“我從安德海口中得知一二,詳情并不知曉。”
  劉二壽點點頭,“崔總管,如今熱河行宮的局勢你可能有所不知,自從先皇崩駕之后形勢大變,八大臣總攬朝政,皇上無知,兩宮太后無權,大小臣公唯八大臣唯命是從。順其者昌,逆其者亡,不久先皇梓宮就要運送京師,滿朝文武也將回京,崔總管應該給自己找條后路呀?”
  崔長孔歎息一聲,“我一個太監還有什么后路,這太監總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讓當就當,不讓干就算。”
  “崔總管,話可不能這么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升官發財呢?何況崔總管有這個地位也有這個机會,何不識時務者為俊杰,抓住時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二壽,啥机會?你說說看。”
  “肅大人對傳國御璽一事特別感興趣!小的就向肅大人保舉了崔總管,肅大人便令小的徹夜赶回京師找崔總管查尋一下御璽的下落,据估計,御璽可能在暢音閣或養心殿,是咸丰皇上傖促离宮時忘在宮中了。如果崔總管能幫助肅大人找到傳國御璽這是奇功一件,何愁將來不能升官發財?”
  劉二壽說著,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包裹,一堆澄黃的金子展露出來。
  “崔總管,這是肅大人讓小的帶來的一點意思,務必請崔總管收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賞。”
  崔長孔對熱河的局勢确實摸不透,他從留京官員的談論和安德海的口信中知道熱河形勢十分嚴峻,鹿死誰手一時尚難分辯出。
  “兩宮太后知道這事嗎?”
  “嘿!崔總管,形勢到了這地步你怎么還不明智,別說兩宮太后無權過問這事,她們能否穩坐太后之位還很難說呢?熱河的大小官員誰不見風轉舵,淳五爺都倒向了八大臣,一般官員就更不用說了,我們這幫下層人員早就成為肅大人的人了。你再不當即立斷,待肅大人回京后還有你的活命嗎?”
  崔長孔真的有點心動了,但他走過的橋也比劉二壽走過的路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時候是不可能攤牌的,万一形勢判斷不准或有什么突然的變故,投錯了主子,因為這樣死的人還少嗎?
  “這金子我暫且收下,肅大人所托之事我也盡力去做,能否找到就很難說了,也許被皇上丟在圓明園里化為灰燼了呢?”
  “倘若那樣豈不太可惜了?”
  “你回去轉告肅大人,讓他再詳細了解一下,也許御璽沒有丟呢?我先在宮中四處尋找尋找。”
  崔長孔這几句話是為自己留條后路,他原准備實話相告劉二壽,那御璽根本沒有丟,是兩宮大后的苦肉計,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肚里。
  “就你一人來京嗎?”崔長孔又問道。
  “不瞞崔總管,与小的一同回京的還有兩人,王閻運和曹毓英,他們都是肅大人的門客,也是心腹之人。”
  “他倆來京有何貴干?”
  “曹毓英負責聯絡僧王爺和胜保將軍,王閻運准備去江南聯絡兩江總督曾國藩,只要這三人站在肅大人一邊,肅大人就可以大權在握總攬朝政了,兩宮太后与當今幼皇就只是一個擺設了。”
  崔長孔見劉二壽說話之間眉飛色舞,仿佛不是肅順掌權,而是劉二壽掌權一樣。心道:肅順任用這种胸無城府之人如何能成大事。
  送走劉二壽,崔長孔睡意全無,他思考再三決定明哲保身,腳踏兩只船,根据形勢進一步演變再決定個人傾向,反正自己在深宮之中,遠离政權斗爭的核心,待眾人回京之后再講下一步行定,當務之急將劉二壽泄露的机密報告給恭王爺。
  中秋佳節之夜,恭王府也是一片冷清,沒有絲毫的節日气氛。但恭王的書房里卻气氛熱烈,眾人正在籌划一件扭轉乾坤的大事。
  奕鱏對眾人說道:“根据曹毓英從熱河帶來的消息,董元醇的折子達到了預期的目的,起到投石問路的作用,八大臣果然暴露了專權篡上的野心。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先散播出輿論,說京師官員也反對董元醇的提議,讓肅順等人對京師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准備擒拿奸人的工作。”
  “据說兵部侍郎胜保和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等人都收到肅順等人發出的諭旨,允許他們去熱河拜謁梓宮,這是肅順在拉攏几位有兵權的大員,恭王可想到如何對策?干大事沒有武力作后盾是不能成功的,請恭王盡快想出辦法离散他們的聯盟,盡可能將几位帶兵大員爭到我們陣營來。”
  奕鱏向睿親王仁壽點點頭,“王爺說得极是,但也請王爺放心,僧王爺已經与我取得聯系,他堅決站在太后一方,胜保將軍也同在下商談過,与我們留守的官員保持一致,共同對抗八大臣。”
  “曹毓英已經同胜保長談過,曹毓英把肅順种种驕橫專權的表現全部告訴了胜保將軍,胜將軍十分气憤,准備親自去熱河一趟,以拜謁梓宮之名了解詳情,為下一步行動作好武力准備。”奕鱏又進一步說道。
  “那兩江總督曾國藩呢?”周祖培問道。
  奕鱏略顯不安地搖搖頭,“至今不見他的明确答复,听說肅順派心腹王閣運親自去游說曾國藩。”
  桂良見奕鱏略有愁苦之心,安慰說:
  “恭王不必多慮,王閣運游說的成与敗對擒拿肅老六均無大礙。曾國藩一向以明哲保身而聞名,對目前局勢沒有太多的偏斜之前,他是不會輕意作出反應的,諒王閣運一個晚輩之人,如何說動起大名鼎鼎的曾國藩。就是曾國藩有偏向肅順等人之心也無心回兵北上,南方洪賊正亂,死死困住長江一帶的勢力,曾國藩自救不暇,何來精力回師兵戈?”
  奕鱏一听桂良分析的在理,心頭的一塊病掉了,但仍謹慎地說:
  “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如果曾國藩与肅順等人聯盟,他擁兵在外,放過洪匪北上那可后患無窮啊。”
  “恭王小心謹慎是正确的,諒曾國藩不會走此下策的,他与肅順等人交往甚少,對肅順做法一向頗有微詞,怎會在關鍵的時候置身家性命与一生富貴不要而走向亂臣賊子之路吧?恭王對太平妖匪的顧慮也不必放在心上,從江南傳來的消息,洪匪最高層領導之間內訌,楊秀清被殺、韋昌輝被誅,石達開帶兵出走金陵,洪秀全這個逆賊自顧不暇,恐怕再無北上西征之心,只求江南自保呢?”
  奕鱏歎息一聲,“反賊內訌,我朝不也是為權而斗嗎?謹望早早除去弄權朝政的奸人,集中兵力南下剿滅洪匪,收复洪匪掠去的疆土,重振大清的國威。”
  奕鱏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內心也十分矛盾痛苦,對大清國的命運充滿憂慮之情。
  眾人又就迎駕回鑾和護送梓宮一事認真分析一下,斟酌捕拿八大臣的最佳方案。
  眾人正在討論著,侍從人員來報說大內總管太監崔長禮來見恭王。奕鱏知道崔長禮突然到此一定有什么大事來報,難道熱河有人送來什么重要的信息,奕鱏立即到另一偏房等候崔長禮。
  崔長禮把劉二壽所說的情況講一遍,奕鱏已從曹毓英那里了解一二,經崔長禮這么一說,情況完全證實了。
  崔長禮詢問奕鱏如何應付肅順尋找傳國御璽的事,奕鱏思考一會儿說道:
  “先告訴肅順,就說正在盡力尋找御璽,待到回鑾之日再通知肅順,就說御璽已經找到,為了防止兩宮大后先行人宮拿走,請他速派人取走。”
  奕鱏又告誡崔長禮需要注意的几件事,并再三叮囑一番才讓他回宮。
  奕鱏回到書房,又把崔長禮奏報的事同几人講一遍,眾人對曹毓英的疑慮打消了,對胜保赴熱河一事也完全放下心。
  奕鱏詳細听取了几人的建議,對下步拘拿八大臣的計划重新作了布置。万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熱河回鑾的人馬開赴京師,一張嚴密結實的天羅地网就可收网了。
  熱河芳園居
  肅順、端華、載垣等大臣正在討論幼皇載淳登极大殿和回鑾京師的事,他們八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
  杜翰反對說:“如今京師情況不明,匆匆回鑾實在是下策,倘若京師有變,后悔都來不及了,只會束手就擒,請你們三思。”
  肅順自信地說:“杜大人就放心地回去吧,陳孚恩從京中送來信,京中有許多王公大臣反對兩宮太后垂帘听政,要求將董元醇解職治罪呢?据報,曾國藩、左宗棠等人也堅決反對太后听政。胜保就不用說,拜謁梓宮私下同我商量阻止太后掌權一事。有這几位擁兵的一品大員傾向我們,杜大人還怕什么?”
  杜翰仍然在搖頭,“不知為何,我一直感覺胜保這老家伙不可靠,他曾是大行皇帝的紅人,也曾和西太后那拉氏交往過密,如今又倒向我們,這里面可否有什么陰謀?先查清再回鑾也不急,何必盲目回京呢?京師都是奕鱏的勢力呀!”
  載垣說道:“胜保是個見風使舵的人,這一點也是人人共知的,他見兩宮太后大勢已去,轉而投靠我等也可以理解,他要尋找我等的勢力作靠山,我等正好利用他手中的兵權做后盾,護送回鑾的兵馬正准備調用他的呢?”
  杜翰一听,大惊失色,“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對北京的情況沒有完全了解前,万万不能使用來自北京一帶的軍隊護駕,如果胜保早已与奕鱏等人串通好,故意引誘我等上鉤的。上胜保護駕不就是引狼入室嗎?路中兵變我等必然束手就擒。”
  端華點點頭,“杜寺郎言之有理,我看就不用胜保的軍隊,另調新的兵了護駕。”
  肅順不高興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況我等已經与胜保講定,調他的軍隊前來護駕,胜保也爽快地答應了。如果現在拒絕使用胜保的人馬而另調他人,胜保見我等出爾反爾對他信疑參半,一怒之下再与奕鱏合作對我等發難,豈不把好事做成坏事?”
  “那該如何?”端華問道。
  “那就令他護送大清皇帝梓宮,我等另派人護駕皇上和太后,只要把他們扣在手中,諒奕鱏也不敢輕舉妄動!”穆蔭建議說。
  肅順也認為穆蔭的建議可行。
  杜翰沉默了許久又問道:“能否將回鑾日期改動;再后推一段時間,或先將大行皇帝梓宮扶送回京,太后与皇上暫不回鑾呢?”
  景壽急忙說道:“這樣恐怕不合适吧,要回鑾都回、要不走都不走,不能先運走梓宮后仍將兩宮太后与皇上留在熱河行宮,那樣做會招致天下人非議,認為我等有“挾天子而令諸侯”之心。假如有人打著“擁君清側”的旗號興兵問罪我等作何解釋,千古罵名何人獨擔?”
  肅順也認為杜翰的想法不可取,安慰說:
  “杜翰請放心,京中的實情我已了如指掌,派出几批密探打听動向,反應几乎一致,奕鱏孤掌難鳴,無法与我等抗爭,其余人事不關已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安穩,一些見風使舵之人都投靠了我們,包括大內總管崔長禮都是我在宮中的內線,那日傳來話,給我完成一件大事呢?”
  肅順沒有把崔長禮幫他找到傳國御璽的事說出來,他准備獨自占有它,為將來的那樁事暗暗作准備。
  肅順見杜翰對回鑾一事仍心存顧忌,進一步解釋道:
  “兩宮太后及留京大臣已經多次請求回鑾之事,這回鑾日期已經确定并諭旨通告天下,怎好再隨便更動呢?那樣做不又給兩宮太后留下非議的把柄,私下咒罵我等專權呢?”
  “正是由于兩宮太后回鑾之心如此急切才令我猜疑呢?”
  肅順笑了,“杜兄不必多慮了,自去年离京至今一年有余,別說兩宮太后,就是你我何嘗不想回京呢?這里地處塞外,地气寒冷,度夏避暑尚可,過冬實在不宜,眼看又近冬日,兩宮太后回鑾心切一是感到此地天涼与身体不适的原因,另一點就是痛失先皇,不忍再讓大行皇帝梓宮漂泊塞外,希望早日扶送京師罷了。”
  杜翰不再作聲。
  八大臣各自散去不久,淳親王奕□走了進來,老遠就沖著肅順喊道:
  “肅六,請我喝酒吧,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肅順笑了,“王爺,想喝酒還不是一句話嗎?什么酒盡管說,是二鍋頭,茅台、杏花村、女儿紅,還是狀元紅、杜康?先把秘密告訴我,讓我听一听可是秘密才給酒喝呢?”
  “當然是秘密了,肅六,有人要殺你呢?讓我陪你喝杯酒吧,現在不喝,待你被人殺后只怕想喝還喝不上呢?”
  肅順以為奕□同他說笑,也不放在心上,把頭一伸,笑著說:
  “誰想殺我來殺吧?只要他有能耐把這頭殺掉,只怕還沒有人有這個膽。”
  “好好,既然你肅順不怕死,我也不說了,今天的酒也不喝了,待到你殺頭之日我再陪你喝吧。”
  奕□說著東倒西歪地走出門來,肅順見他整日都喝成這個樣子,對外邊的事都是不聞不問,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唉,人到這個地步与豬狗無异,何不早早离開人間呢?于己于他人都不錯!”
  吏部侍郎黃漢見。淳王爺搖搖晃晃地走遠了,也向肅順建議道:
  “肅大人,淳王爺的話也許有道理,不能不防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小心為上,万万不能讓兩宮太后打個措手不及。”
  肅順笑了,拍拍自己的腦瓜說:
  “這個玩藝還沒有老化,一切都布署停當,不會有何閃失的,万万不要听老王爺胡言亂語扰我軍心。”
  “肅大人,也許老王爺是故意這么說的,通過這种方式提醒肅大人注意事件動態。也許老王爺是‘眾人皆醉唯我醒’吧,有備無患!”
  “既然黃侍郎再三提醒我注意有人為難我等,那就多調几支人馬來熱河護駕,分三路來往照應護駕,以備不測。”
  肅順經几人這么一提醒,心中也有几分的顧慮,頗有點后悔同意兩宮太后、小皇上回鑾了。
  肅順找到載垣和端華,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兩人也害怕起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怎么辦?必須想法尋找解救措施!”端華催促說。
  肅順心一橫說道:“如今的解救措施只有一個,就是圍攻兩宮太后把持載淳,從而號令天下,引誘留京的王公大臣到熱河為幼皇舉行登基大典,然后對他們全部抓起來,与我等同心同力者放出來加官晉爵使用,逆我等者全部殺掉!”
  “不可,万万不可!這是逆天下之大不諱,要留下千古罵名的。”載垣阻止說。
  “有什么不可,無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之人哪個不是心狠手毒?哪一位登上九王之尊的帝王不是兩手沾滿鮮血,父子兄弟都可相殺,更何況是他人?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弒兄即位,宋太祖趙匡胤的江山也是從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奪得的,明成祖朱棣逼死侄儿朱允文才得以擁政北京。這些且不說,就是我朝的江山得來又是光彩的嗎?太祖起家之時并吞蒙滿各部殺過多少人、流過多少血,雍正爺為了自己的皇位安穩置親骨肉于不顧,兄弟殘殺累及几代。如果他們都講仁義道德、厚良善恭,逞一時婦人之仁,何能有自己的几百年霸業?”
  肅順一口气講了許多,但載垣与端華兩人堅決反對,以下犯上天地不容,會遭報應的。
  肅順哈哈一笑,“報應?上天如果真能夠報應,只怕這個時代不會有貧困、凶殺、偷盜、奸淫了,那不過是一些無法改變個人命運懲惡揚善之人發出的無奈呼喚。世上哪有什么報應?哪有什么王法?誰當權誰的話就是王法,誰無能誰就遭到報應!”
  肅順口吐白沫說了許多,可載垣、端華兩人只是搖頭,肅順万般無奈一跺腳說道:
  “既然你們不愿承擔這千古罵名,想當忠臣良相,做正人君子,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听天由命了,假如回京被捉只怪我們祖墳沒有葬到風水寶地,個人命短。”
  端華發話了,“老六,不是我們不敢,也不是我們沒有這個心,這事做不得,時机不成熟,倉促行事,只會害人又害己。”
  “時机怎不成熟?如今是新舊更迭,先皇崩駕,新皇年幼,孤儿寡母完全控制在我們手中,我們大權獨攬,百官俯伏是命,如今不行事,將來新皇年長羽翼丰滿,想成大事恐怕沒有机會了,說不定我等的命像鰲拜一樣悲慘呢?”
  “老六,一向認為你足智多謀,善于把握事理,我認為你也平常,在這事上就鑽進了牛角尖。先回京再說,等到把几位王公大臣的兵權完全把握在我等手里再行事也不遲。”
  “如若回京有變呢?”
  “只要我等對新皇和兩宮皇太后并不過分,諒他們還不至于給我等反臉動武,正如我們現在對待兩宮太后一樣,矛盾激化并沒有發展到不是魚死就是网破的地步。特別是這接近回鑾几天,對太后皇上的態度盡量平和一些,我們也要适當忍一些嗎?小不忍則亂大謀,待回京后從長計議那事。”
  肅順听了端華的話,歎口气:
  “就按照你說的做吧,我听從你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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