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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奇病怪論


  
  慈禧一邊訓斥,一邊把同治帝的耳朵擰多長。
  擒住捻軍首領,將舉行一次午門獻俘儀式。
  載淳騎在李蓮英身上,興奮地吆喝著:“駕,駕!”
  慈禧忍痛從胳膊上割下一塊血肉。

  安徽毫州僧格林沁大營。
  僧格林沁本是蒙古王室后裔,因在祺祥政變中站在奕鱏与兩宮太后一邊,后來歸還了一度被朝廷掠去的王位,加封科爾沁親王。
  僧格林沁正在對著他的兩名副將劉松林和王正起大發雷霆:
  “本帥命你們二人去淝河集堵截捻匪,你們竟然連個人影也沒見到,真他奶奶的無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吃著國家皇糧,拿著朝廷俸祿,卻無功于國家社稷,玩忽職守,讓捻匪輕意溜了,該當何罪!”
  劉松林苦喪著臉,“請王爺明察,并非我等瀆職貪杯,實在是捻匪神出鬼沒,刁鑽投机,難以摸清他們的行蹤。我們派人偵探捻匪蹤跡,匯報捻匪到了高公廟,可當我們赶到高公廟時听說他們望風西逃了。”
  “哼,一派胡言!听說捻匪在高公廟,他們是一堆石頭嗎?死在那里不動彈?你們赶到時他們當然溜了,只要你們沿著他們逃竄的方向追赶,怎會追赶不上呢?捻匪在雉河集一役中雖然有幸逃出我大軍的包圍圈,也是損失慘重,如今大隊人馬西逃,就是逃得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定是你們貪杯拖延軍務,如今又在這里狡辯,每人降職一級,戴罪立功,以功補過!”
  “謝王爺!”
  兩人剛要离去,一名探馬匆匆忙忙進帳報告說,捻匪有大隊人馬圍攻我駐扎在項城的几處帳寨,由于匪眾攻勢凶猛,項城人馬遭到慘敗。
  僧格林沁一听,气得拍案罵道:
  “這些亡命之徒,死到臨頭還敢太歲頭上動士,真是活膩了,待本帥發大軍將他們斬殺一個不留!”
  僧格林沁說著,又指著劉松林与王正起罵道:
  “都是你們給本帥造的孽,如果你等在淝河集一帶給那幫匪徒一個迎頭痛擊,只怕他們逃命還來不及呢,怎敢折回來殺我項城的人馬?”
  僧格林沁冷笑一聲,“張樂行,你敢回來就好,本王就在這里送你上西天!起初听捻匪西逃還真有點顧慮,万一他們躥到陝南,与那里的太平妖匪和回匪糾結在一起勢力大增,想剿滅他們實在太難。而如今這幫捻匪折回來了,真是天助我為朝廷立功!”
  僧格林沁又把劉松林和王正起訓斥几句,這才重新讓他們帶兵去項城救援:
  “你兩人只要赶到項城西北周口一帶,堵住捻匪西逃,我立即發大軍前去剿平那幫匪徒!”
  “遵命!”劉松林接過僧格林沁遞來的令箭。
  王正起眨巴一下眼睛,“我們是否先去救援項城呢?不然,項城的人馬就全完了,捻匪多于項城人馬十几倍。”
  “少廢話,讓你們去堵截誰讓你們去救援了。要想剿滅捻匪不犧牲些人馬能行嗎?這叫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
  “万一捻匪不向周口一帶躥逃呢?”王正起又顧慮重重地問道。
  僧格林沁翻了一下白眼珠,瞪了一下王正起:
  “你小子害怕堵不著捻匪本王治你的罪?我只命你們去那里堵截,什么時候告訴你們捻匪一定從那里逃竄了?万一捻匪從那里經過務必攔住!其他要道本王會另派人把守的,你小子就放心去吧。”
  僧格林沁先后派出了六支人馬分別前住項城周圍地區,把項城一帶嚴密封鎖起來,他自以為捻軍縱有三頭六臂也難逃出他的包圍圈。正准備親率大軍前往項城圍擊;再來一個類似雉河集大捷的項城大集,讓兩宮太大后好賞一個黃馬褂穿一穿。
  這時,几路派出去的人馬均有探馬回來報告,說項城一帶連一個捻匪的影子也沒見到。駐扎在項城的兵馬也派來探馬,說捻軍襲擊之后就向西逃竄了,至今仍不見任何蹤影。
  僧格林沁气得直蹦,只好停發大軍靜候消息。
  僧格林沁一肚气正無處發泄,忽然听到屬下李兆元進來報告說,有一名捻軍的信使要見親王,有要事相告。
  僧格林沁將信將疑,見是不見,正在猶豫不決,李兆元悄悄說道:
  “王爺,這人我已見過,他是我的一位舊友的親信,是來向王爺投誠的,据說能夠幫助王爺活捉匪首張樂行呢?”
  僧格林沁一听李兆元這么說,馬上來了精神,立即同意接見這位信使。
  來人進了大帳,不待李兆元指點,緊走几步上前就拜,柔聲細語說道:
  “小的潘貴山拜見王爺!”
  僧格林沁揮手讓他站起來講話:“你來見本王有何事快快講來,不得有半句假話,否則定斬不饒!”
  “回王爺話,小的奉大哥之命前來拜會王爺,這里有大哥寫給王爺的信,請王爺過目。”
  潘貴山從怀中掏出信,李兆元接了過來,捏一捏呈了上去。僧格林沁接過信,拆開一看,只看上面寫道:科爾沁親王殿下:
  氓夫潘貴新敬慕親王神武,早有投誠之心。因錯投他人,成為捻匪旗主任化邦帳下一偏將,頗為后悔,每想及此事,痛恨万分。想投歸親王足下效犬馬之力,無奈沒有合适晉見之禮,恐親王殿下認為愚夫心無誠心,今有一個表達心跡的机會,但需親王費心合作。
  捻匪紅黃旗人馬雉河集一役被親王神所敗,僥幸突圍也死傷慘重,退居西陽集和任化邦人馬合為一處。近日,捻匪部分人馬分出,西進陝南与太平妖匪合作,望親王布下神兵剿滅西進捻匪,擒獲匪首張宗禹、張禹爵、邱遠才等人。大股捻匪仍在西陽集休整,尚未有离去跡象,只要親王大軍一到,潘某愿作內應,效犬馬之勞,內外夾攻,定能擒住賊首張樂行、陳大喜、任化邦等人。如果親王洞察不才一片赤誠之心,請与送信之人商定舉事措施。
  潘貴新頓首!
  僧格林沁放下手中的信十分惊喜,他掃了一眼潘貴山,將信將疑地問:
  “潘貴新是你什么人,他果真有歸服朝廷之心?”
  潘貴山急忙施禮說道:“回親王,信中所言句句是實,如果親王相信,就早早發兵与我家大哥里迎外合一舉殲滅捻匪主力。如果親王認為我家大哥無誠心就算了,只當在下白跑一趟,請王爺三思!”
  僧格林沁看著潘貴山,又把目光投向李兆元。李兆元會意,上前說道:
  “王爺放心好了,小的愿拿全家老少性命擔保,絕對沒有什么弄虛作假欺騙王爺的份儿。那前來投誠的潘貴新和我是舊相知,我們都曾是江湖上的朋友,潘貴新因為偷盜為官府捉拿在兩郎山占山為王當上了頭領,后來因官府派兵剿殺才到捻匪任化邦那里暫且安身。他早有投降王爺的心思,暗中找我多次,我便讓他尋找投誠的獻禮,如今有了這大好机會才先派人同我商量,我讓他捉住匪首張樂行獻為王爺作晉見之禮,他擔心自己人手不夠起事不成反被張樂行与任化邦所害,這才寫信請求王爺協助他完成晉見之禮。”
  僧格林沁听罷,沉思片刻,又問道:
  “以你所見,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兆元急忙說道:“依卑職所見,應該馬到成功,一舉殲滅這股捻匪的主力,并且能夠活捉匪首張樂行。根据潘貴山的報告,張樂行与任化邦的人馬合在一起也只有二十万人,又有潘貴新七八万人作內反,這樣一算,与我們作對的匪徒也只有十二三万人。我們大軍悄悄開往西陽集,雙方共同協作,戰果將比雉河集大捷還要輝煌。只要捉住張樂行,王爺可為朝廷立下大功,一定會受到兩宮太后的嘉獎,望王爺不要錯過這机會。”
  僧格林沁琢磨琢磨李兆元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心花怒放地說:
  “本王見潘將軍有一片赤誠之心,愿意投降本王,并為朝廷出力,本王答應他的要求,你速回去同潘將軍商量好周密計划,力爭一舉殲滅捻匪,活捉張樂行,如果潘將軍能夠捉住張樂行就是頭功一件。本王將上報朝廷免以前所有罪過,并加官晉爵,具体事和与李兆元聯絡。”
  僧格林沁打發走信使潘貴山,又對李兆元說;
  “具体事宜由李將軍負責,待事机成熟上報本王,如果真的能夠捉住匪首張樂行,你也是大功一件。如果是捻匪派來誘騙我大軍的,后果怎樣你應該清楚?”
  “小的明白,請王爺放心吧!”李兆元恭恭敬敬地說道。
  這李兆元如此自信,他當然明白潘貴新是什么樣的人,和他自己一樣都是捻軍叛徒,參加捻軍的目的根本不是為貧民百姓做事,只是想找個安身的地方。如今見捻軍大勢已去,只好出賣朋友,做叛徒換取官府對自己的信任。
  三月的西陽集,雖然露出春的笑臉,但依然春寒料峭。特別是夜晚,峻峭的寒風仍然有些刺臉。
  張樂行檢閱一遍營房正要回營休息,迎面見陳大喜走來,上前問道:
  “大喜,你還沒有休息?”
  “是沃王在檢閱營房呀?”陳大喜邊走過來邊說,“我睡了一會儿卻總睡不著,心里煩悶得很,總感覺好像有人要來偷營似的,就出來四下看看,再多加几班崗哨。”
  張樂行笑了,“大喜,自從西捻軍走后你總是疑神疑鬼的,小心中了邪,得了精神分裂症。這西陽集是任旗主的老營,周圍防守嚴密,只怕一個蒼蠅也飛不進來,怎會有人來偷襲呢?快回去好好睡覺吧,明天還要操練呢?”
  陳大喜點點頭,“沃王你也早一點休息吧。”
  陳大喜目送沃王進入營房后自己也回去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陳大喜突然被一陣吵鬧聲惊醒,他猛地坐了起來,側耳一听,果然是殺喊聲。不好,真的有人偷襲營房,他心中邊這么思考著邊匆匆披挂整齊。
  這時,兩名將校沖進帳篷哭喊道:
  “陳將軍大事不好,不知何時,我們的營房被清兵包圍了,已經殺向這里來了。”
  “沃王那里情況怎樣?”
  “不知道。”
  陳大喜急了,接過自己的戰馬沖出營房。
  夜還是黑沉沉的,但四周都是舖天蓋地的火把,人頭攢動著,叫喊著,几乎分不清敵我。
  陳大喜下令士兵向沃王營房那里沖去,他自己則一馬當先沖在士兵前面。
  哪里還有沃王的營房,到處是一片火海。哪里還有沃王的影子,士兵死傷過半。
  陳大喜又急又惊,他不明白清兵是從哪里來的,又為何對他們的宿營地摸得如此准确。他攔住一個士兵問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沃王呢?”
  那士兵哭著說道:“任化邦當了叛徒投降了清兵,夜半突然偷襲營房,把沃王抓走了。”
  陳大喜破口大罵,一邊組織士兵整頓隊伍,一邊沖進殺來的清兵。突然,圍攻的清兵好像背后遭到攻擊,紛紛撤退,陳大喜指揮將士隨后沖殺。
  清兵完全敗退了,天也亮了。陳大喜這才發現從清兵背后襲擊敵人救援自己的正是任化邦所率的大軍。
  陳大喜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破口罵道:
  “任化邦,你好卑鄙,作了叛徒還在此假裝好人,快交出沃王!不然,我陳大喜一刀劈死你。”
  任化邦急忙抱拳解釋說:“陳將軍息怒,你誤會了,我任化邦就是變成豬狗也不會做出投敵叛變的不仁不義的事來,是我有眼無珠用錯了人,收留了潘貴新這個奸賊。万万沒有想到,他早已投降了清廷,暗中將我們出賣了,昨晚上引清兵來偷襲我西陽集。不是几位將士救護及時,我的腦袋早已被他割下了。”
  “他人現在在哪里?”
  “据士兵親眼所見,他帶他的那幫匪徒投靠清兵去了,隨僧格林沁的兵馬撤走了。”
  “沃王呢?”
  任化邦欲言又止,歎息一聲說道:
  “沃王也被清兵掠走了,恐怕凶多吉少。我對不起沃王,對不住各位捻軍兄弟,請陳將軍把我殺了向各位捻軍兄弟謝罪吧?”
  任化邦說著,淚流滿面。
  陳大喜欲哭無淚,仰大大叫一聲:
  “沃——王——,我對不住你!”
  說著,就要拔刀自刎,几個士兵急忙上前抱住了他,一齊勸阻說:
  “陳將軍冷靜些,陳將軍冷靜些!”
  “我們先想想辦法救回沃王才行!”
  陳大喜搖搖頭,痛哭流涕地說:
  “一切都晚了!我對不住沃王,也對不住禹爵,我曾答應禹爵,代他保護沃王,可是……”
  一聲催春的婉囀鳥鳴把慈禧太后從深深春夢中惊醒,她伸了個懶腰向室外輕喚一聲:
  “小安子,快服侍本宮更衣。”“來一啦一”
  安德海哼喝一聲小跑進屋給慈禧穿衣,邊穿衣邊聊天。
  “太后這么早就起床去哪儿?莫不是去郊野會情人吧?”
  慈禧在安德海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你這個千刀殺的龜孫羔子,就會拿老娘開心,會你奶奶的頭。”
  “那太后起這么早干什么?”
  “老娘要去上書房檢查一下皇上的學習情況,不知為何,皇上這一段時間學習成績下降,許多應該會背誦的卻不會背,應該做的文章也沒有做,我要看看皇上在讀書時間內都做些什么。”
  “太后對皇上要求有點太嚴格了,皇上必定才十几歲,少年貪玩貪睡也是人之常情,怎能用一個成人的標准要求皇上呢?奴才有時見皇上讀書實在辛苦,想逗皇上玩耍一下,又怕太后怪罪。”
  慈禧在銅境面前轉悠一下,歎口气說:
  “我又何嘗不知道皇上辛苦呢?他還是個孩子,每天要讀許多的書,也夠難為他的,母子連心,皇上是我的一塊心頭肉呀。話又說回來,不這樣對待皇上能行嗎?將來這大清的全部家當都要由他支撐呢,不熟讀圣賢書怎么行呢?唉,要做人上人先吃苦中苦呀!”
  吃罷早點,在安德海的陪同下,慈禧來到了弘德殿上書房。
  慈禧走進上書房,里面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讀書聲,气便不打一處來。四處看一看不見皇上的影儿,連几位師傅也一個不在,慈禧更气了。
  慈禧進了內室。呵,皇上正趴在書上呼呼大睡呢?嘴張著,口水流到御案上。
  慈禧緊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同治的耳朵狠狠一擰,罵道:
  “睡死鬼變出來的,太陽一丈高了,還呼呼大睡。我叫你困,叫你困!”
  慈禧邊訓斥邊把同治的耳朵擰多長。
  同治疼得直叫喊:“額娘饒過皇儿,皇儿今后一定用心讀書,再也不敢偷懶了。”
  慈禧瞪了一眼同治,又喝斥道:
  “站起來,額娘考考你最近的學業如何?”
  她拿出同治手中的書本,從中選几篇讓同治背誦,同治一篇不會背誦。慈禧气得把手中的書向地上一摔,喝斥道:
  “給額娘跪下,老實交待這一段時間做什么來,為何學業毫無進展?如此下去將來怎能夠胜皇上之職呢?”
  “皇儿心煩,不想學那些枯燥無味的文章,皇儿也不想當上皇儿,干脆讓給他人好啦!”
  同治頂撞了几句,慈禧气得手顫抖,面色發白,她猛地甩開胳膊向同治的臉上打去。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同治白淨的臉上,那白淨的臉馬上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上面留下五個紅紅的手指頭印記。一絲血跡也從同治的嘴角緩緩滴下。
  同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太后息怒!”
  一聲顫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慈禧轉過身,見李鴻藻正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李鴻藻緊走几步,上前扑通跪倒,略帶恐慌的語气說道:
  “臣李鴻藻問圣母皇太后圣安!”
  慈禧也不讓他站起來,冷哼一聲問道:
  “現在什么時辰了,李大人該不會不知道吧?是否需要本宮每天派人抬轎去李大人府中請?”
  李鴻藻連叩几個響頭,“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卑職今日來遲實在是賤內昨晚得了急病,折騰一夜,天明十分才得以合眼,不想竟多睡了一會儿,求太后發落!”
  “哼,本宮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誤了時辰,宮中的規矩是任何人也破不得的。來人——”
  “喳——”安德海急忙從旁邊躥了出來。
  “摘去李尚書三眼花翎,罰半年薪俸。”
  安德海走到跪在地上的李鴻藻跟前,二下五除二摘去帽上頂戴。
  李鴻藻心中的委屈只能憋在心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也不敢讓它流出來。這處罰也有點太重了,俗話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慈禧這是既打又罰,按現在的話說就是罰款与降職處分同時并用。
  其實,李鴻藻也并沒有來晚,只是比平時稍稍來遲半個時辰,他平時總是提前來半個時辰。也是該著有事,他夫人昨晚又偏偏得了急病,攪得他一夜几乎沒睡著,只在天明時分小睡一會儿。而慈禧今天偏偏起得較往日早一些。如果同治起來后在那里大聲讀書也不會發生這件事,恰恰同治默讀一會儿,又不知不覺睡著了,正好被慈禧撞個正著。
  這時,惠親王綿愉和他的兩個伴讀的儿子奕洋、奕洵也來了。其他几位先生祁寓藻、倭仁、翁同新也都陸續來了,一看眼前的架式,雖然沒有听說緣由也都明白几分,一個個乖乖地跪在地上。
  慈禧翻眼瞧瞧綿愉,不冷不熱地說道:
  “惠親王督責皇上讀書可不能有絲毫偏心,誰主誰次要分個清清楚楚。”
  按輩份,綿愉是慈禧的叔輩,讓侄媳婦這么一搶白心中老大不快,但這是太后訓斥,他也不敢說半句怨言。
  實在太巧,奕鱏來宮中奏報軍情,順便從弘德殿走一趟,正赶上慈禧訓斥惠親王綿愉。心中道:你雖然貴為皇太后,但惠親王畢竟是叔輩,也不能像訓斥一般廷臣那樣沒有輕重。
  奕鱏心中老大不快,話一出口自然帶有一絲不滿:
  “請圣母皇太后息怒,一個人的錯也不能累及眾人受罰吧?就是皇上偶有一次兩次沒有完成學業也是正常的,何必發這么大的火呢?”
  慈禧一听奕鱏當著眾人的面向自己說這几句不軟不硬不疼不痒的話,心中很不是滋味,剛剛消下去的火苗又從心底躥了上來,她也毫不留情地說道:
  “六爺身為弘德殿行走,負責督察皇上課程,皇上學業荒廢到這种地步為何從來也沒有听過六爺的奉報呢?是六爺知而不報,還是六爺身兼多職事務繁忙,來不及督察皇上的課程?倘若是這后一种,六爺還是少兼一些職吧。不然,六爺忙里忙外會累坏了身子骨的。”
  慈禧這几句話看似輕巧,實在是話中有話,責怪奕鱏犯了几大罪狀。一是對皇上督察課程不盡力是嚴重失職;二是責怪他知而不報是欺瞞太后。暗含其中的意思還有:如果你覺得自己大權在握,對太后不恭不敬,我可以革你的職。
  奕鱏當然明白慈禧話中的意思,他更了解慈禧是怎樣一种人,只好把滿腹委屈咽下肚中,恭恭敬敬地說道:
  “卑職知罪,請圣母皇太后發落?”
  慈禧剛要講話,門外響起一陣輕微的環佩聲,慈安太后走了進來。慈禧急忙上前施禮說道:
  “姐姐安好!姐姐不來我正要去找呢?督學不督促,伴學不伴讀,師傅不用心教,皇上學業下降,請姐姐懲處?”
  慈安看看眾人,微微一笑說道:
  “妹妹何必發這么大的脾气呢?皇上不認真讀書,我們姐妹多多督促就是,學習非一日之功,豈是一巴掌就能打會的?妹妹望子成龍心切,姐姐何嘗不是?但這种嚴打重罰的教子之方實在不足取。”
  慈安說著,走到同治跟前,給他擦一把淚水,又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揉一揉同治紅腫的臉說:
  “瞧你把皇上打成這個樣子,長這么大我還沒打個皇上一次呢?是你的孩儿就不是我的皇儿啦,今后再也不須這樣對待皇上,皇上如今漸已長大,再已不是几歲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尊心,應該尊重他,講一些道理給他听。”
  慈安說著,又眼淚吧吧地把同治摟在怀里。同治也仿佛一個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了親人,委屈得嗚嗚哭了起來。
  慈安一邊給同治擦眼淚,一邊向眾人招招手:
  “都快起來吧。”
  眾人這才一一站了起來。
  李鴻藻跪得時間最長,兩個膝蓋早已跪麻木了,起了几次也沒有站起來,最后還是奕鱏上前把他拉起來。
  慈安怎么這時突然起到呢?
  正當慈禧訓斥李鴻藻的時候,同治皇上的貼身太監李蓮英恰好赶到,但他沒敢進人書房就轉身跑了,去鐘粹宮通報慈安太后,他知道慈安太后對皇上寬容一些,也只有慈安太后才能制止住慈禧太后。
  慈禧見親生儿子和自己一天天疏遠,和慈安卻一天天親密起來,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的主張是嚴師出高徒,棍棒出孝子,鐵不打不成器,石不雕不成玉。可是,這几年來,她的訓斥不但沒把儿子訓服,卻一天天訓崩了,投入了別人的怀抱。
  此時此刻,看著皇上白淨的臉上留下的那几個紅紅的手指印,慈禧也十分后悔自己剛才太沖動,不該去打儿子。他必定是大清國的第十代皇帝,一國之主,應該有皇上的尊嚴。自己不是時常教訓屬下人皇權不可蔑視,祖宗留下的規矩不得廢除,而自己卻蔑視了皇帝的尊嚴。慈禧暗暗告戒自己,打儿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也要向慈安那樣多給儿子一點關怀和慈愛,少一點威嚴与訓斥。
  變沂待兩宮皇太后的面色都稍稍緩和下來,才上前恭敬地呈上折子:
  “卑職給兩宮太后報喜來了。”
  慈安接過折子問道:“喜從何來,六爺先說說吧,也讓大家高興高興。”
  “回兩宮太后話,僧格林沁親王在安徽毫州活捉了捻匪的匪首張樂行,奏請皇上皇太后如何發落呢?”
  “嘿,果然是大喜,這么說捻匪已經剿滅了?”慈禧問道。
  “目前尚沒有完全剿滅,据報,捻匪主力已被消滅,只有少數几股匪眾逃出了僧格林沁的包圍,一路逃往河南進入陝南,一路北逃在山東南部。”
  听完奕鱏解釋,慈禧又說道:
  “應該諭告僧格林沁盡快將几股殘匪剿平,待平定叛亂后一同嘉獎。對于那匪首留著也無用,就地正法吧。”
  慈安補充說:“這些前線的爺儿們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喜歡听好話,也都講實惠,還是先賞他一套黃馬褂和几百兩金子鼓鼓士气吧,以免傷了前線將士的心,不為朝廷賣命。”
  “這倒也是,就按姐姐所吩咐的執行吧,也不知江浙戰場上怎樣,何時才能收复金陵,剿滅太平長毛?”
  奕鱏又急忙奏道:“請兩宮太后放心,江浙戰場也是捷報頻傳,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漢人都十分賣力,金陵周圍的大小城池全部克复,我大軍已經包圍了金陵,估計不久就會攻破金陵擒住偽皇帝洪秀全。到那時也舉行一個午門獻俘儀式,請皇上和皇太后在午門上,接受滿朝王公大臣和各路人馬朝拜,然后再用匪首祭天告慰列祖列宗。”
  奕鱏說到這里,顯得十分激動,略帶感傷地說:
  “自從皇考宣宗成皇帝平定張格爾叛亂在午門舉行一次受俘儀式,那以后再也沒有經歷過那樣令人驕傲的事了。在康熙爺与乾隆爺年代這樣受俘的儀式是時常舉行的,自鴉片戰爭以來,我朝是每況愈下,簽訂了一個又一個喪權辱國條約,實在令我們這樣不孝子孫汗顏。如今,在兩位皇太后主持朝政當而,能夠剿平中原叛亂的匪眾,這是上天賜預我朝的鴻福,更是兩宮太后治國有方,用人有術。等到廓清中原叛亂,擒住匪首時,兩宮太后舉行午門獻俘儀式,將文治武功告慰祖宗,保佑我朝早日中興,祝佑大清江山社稷万代昌盛。”
  慈安听罷,微笑著連連點頭說:
  “外敵和好,內匪剿平,中興之勢指日可待,這也是六爺的功勞呀,是議政王輔國盡心盡職的結果,說起功勞當推六爺第一,若只靠我們姐妹倆兩個女人家怎能將一個支离破碎的國家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慈禧一听這句心中就不高興,心里道:你不懂治國用人術略就不要胡亂吹捧他人,大權讓我掌握,巾幗不讓須眉,昔有武則天,今朝也要出個那拉氏。她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不敢這么說,只好說道:
  “叛亂的匪徒還沒有最終掃清就說起論功行賞的事為時還早,至于午門獻俘的事到時再定吧。現在當務之急是把皇上教導成才,不能荒廢了學業。”
  “妹妹放心,教育皇上的責任不能全部由你一人擔當,做姐姐的也有責任,等李師傅受完課我把皇上帶回宮仔細詢問一下,最近一段時間學業有所荒廢到底是什么原因,問清后再考慮如何給皇上改進授課內容的事。”
  慈禧也覺得這事不可操之過急,只好同意慈安太后的建議。
  慈安太后把同治帶到鐘粹宮,先拿出可口的點心給他吃,邊吃邊聊。
  “皇上,你懂得讀書的重要嗎?”
  同治點點頭,“古人說: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圣賢典籍中有許多經世致用的策略,只有苦讀書,學會古人治國方略,把前人治世的經驗熟誦于心,才能有助于儿臣將來處理國家大事,振興咱大清基業。”
  慈安不住地稱贊。
  “皇上如此年幼就懂得讀書的重大用途,實在難為你了,那么皇上為何不用心讀書呢?据說皇上這一段時間功課特別不好,師傅布置的任務不能完成,這是什么原因呢?”
  同治看看慈安太后,剛一塊糕點放進嘴里又拿了出來,很為難地說:
  “儿臣也想用心讀書,不知為何,這一段日子,只要一拿起書本心里就發問發惜,一點也不想讀書。儿臣也明白將來要成為大清國的皇上沒有知識怎么行,就強迫自己多學一會。唉,只要一強迫自己讀書頭就疼,有時還疼得厲害,今天早晨就是這樣。儿臣起來后,按往常慣例早點后就在上書房讀書,儿臣讀了一會儿就感覺頭有點疼,就默看昨天李師傅所教授的課,頭還是疼,儿臣就在御案上趴了一會儿,誰知竟睡著了,恰巧被額娘抓住了。額娘知道儿臣近日功課不長進,故意找几篇難一些的課文提問儿臣,儿臣一句也回答不上來,額娘一气之下打了儿臣。”
  同治說著,又委屈得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
  慈安太后安慰說:“皇上不必難過,額娘打你也是為你好呀,她是望子成龍心切,做法有點過急,傷了皇上的心,皇上也不必放在心上。俗話說,母打子不休,也不算什么過分,你額娘也頗有點后悔,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愿承認罷了。你額娘是個敢做敢為也十分爭強好胜的女人,如果她是個男人,也一定是位出色的皇帝,她這么心高气做的人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個窩囊廢,讓你多讀書將來做一代明君,像康熙爺那樣世代受人敬仰。”
  “儿臣也明白額娘的一片苦心,儿臣也想好好讀書,將來能夠振興咱大清朝的基業。先父皇在位十几年政績平平,儿臣將來獨掌大權不能再無所作為吧,只是,只是儿臣近日來頭疼得厲害,一點也學不下去。”
  慈安見同治顯出十分苦惱的樣子,知道他不是在撒謊,關心地問道:
  “皇上既然頭痛,龍体不适,為何不早早告訴皇額娘或者額娘,我与你額娘也讓御醫給你治一治。皇上如此年輕,正是長身体的時候,有什么病應該早早救治,怎能拖呢?這就是皇上的不對了,你不說我和你額娘怎會知道呢?否則,你額娘決不會責怪你,更不至于動手打你。皇上如今一天天長大了,也要學會關心自己才行,御体有哪些不适早早請御醫探視。‘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啊!你皇阿瑪的病就是發現太晚…·”
  慈安說到傷心處,不住地擦眼淚。
  慈安忽然臉一本,指著站在旁邊的李蓮英喝問道:
  “李蓮英,你這個狗奴才,身為皇上貼身太監,為何知道皇上龍体不适,犯有頭疼病,卻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李蓮英嚇得扑通跪倒在地,苦喪著臉哀求說:
  “請太后明察,奴才确實不知,奴才若知道皇上龍体不适哪有不報之理?皇上也從來沒有說過呀,太后可不能冤枉了奴才。”
  “大膽,你敢說本宮冤枉了你!我且問你,你身為皇上貼身太監,皇上的一言一行你都應該知道。皇上頭痛多日,就是皇上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先詢問一下皇上龍体狀況,可見你不關心皇上生活,是嚴重的失職。崔總管,給我掌嘴!”
  崔長禮走到李蓮英跟前,挽起衣袖,伸開胳膊,啪啪几下,在李蓮英臉上左右狠狠煽了四下。崔長禮這几巴掌著實不輕,李蓮英的臉馬上腫了起來,嘴角也打出了血,但他一句怨言也不敢說,被打之后,仍恭恭敬敬地叩個響頭,說聲謝太后。
  李蓮英心中卻恨透了慈安与崔長禮。
  打嘴巴是對宮中犯規宮女太監最輕的處罰。同樣是打嘴巴,學問也大了,有人打得很響卻一點也不疼,有人打得不響,卻特別重特別疼。剛才崔長禮給李蓮英打嘴巴就是這不響卻又疼又重的一种。
  崔長禮為何對李蓮英這么狠心呢?這是由同治皇上的愛好引起的。
  若大的一個紫禁城只有同治皇上一個孩,可謂真正的獨生子女,是大清國的獨生子女,更是皇宮大內里面的寶貝儿子。人們常說獨生子女因缺少同伴容易形成孤僻怪异的性格,那么同治皇上的處境可以想象出他的性格了。現在的獨生子女還可以送進幼儿園中同眾多的小朋友一同做游戲,而同治呢?只能跟在一群女人或不男不女的人一起玩耍。就是在上書房,雖然有惠親王綿愉的兩位王子奕詳与奕洵作伴讀,用今天的話就是同學,嚴格的等級秩序在那里,他們當然不會像今天學校中的小朋友,平等地坐在一張桌子前听老師講課。同治有專門的老師,兩位王子有自己的老師,他們也不在同一間房子里面,說是伴讀,其實只是個名,偶爾說上一句話也必須征得師傅与督查人員允許。
  可見,同治在宮中的生活是單調乏味的,除了拜見兩位皇太后,隨皇太后上朝听政之外就是讀書、睡覺、吃飯。同治有時無聊之极,就想讓李蓮英帶他到宮外玩耍一下,李蓮英哪有這個膽量,整日想辦法拴住皇上的心,盡量陪著皇上做一些能使同治開心的游戲。
  一次偶然的机會,李蓮英不小心絆倒了,小皇上高興得直拍手。恰好那時候正在教同治學騎馬,他便騎在李蓮英身上,兩手抓住李蓮英的耳朵,嘴里吆喝著:
  “駕,駕,得得駕。”
  李蓮英為了取悅皇上,便真的裝起馬來,馱著皇上在地上爬來爬去。
  自那以后,同治沒有事的時候就讓李蓮英當馬供他騎,同治也覺得這樣做十分開心。
  一天,李蓮英又被同治當馬騎,恰好被總管太監崔長禮看見,崔長禮故意戲虐說:
  “皇上,馬一般都是喜好奔跑的,皇上騎的這匹馬卻不會跑,這不叫騎馬,只能叫騎牛,皇上應該叫李蓮英跑一跑才過癮呢?”
  崔長禮這么一提醒,同治果真來了勁,一定要求騎著李蓮英跑一跑。李蓮英無奈,真的在地爬得很快,同治仍不滿意,一邊吆喝著,一邊用一根小鞭子抽李蓮英的屁股,讓他快跑。
  李蓮英爬在地上,四肢著地,身上馱著一個八九十斤重的人,屁股還挨著揍,這個味已夠慘的,皇上還讓他爬著跑,崔長禮在旁邊辛災樂禍地說著風涼話。
  几圈下來,李蓮英渾身汗流浹背不說,手也扎破了,膝蓋也磨爛了。心中的气就不用說,他恨透了崔長禮,暗暗下決心要報負一下崔大總管。
  机會終于來了。
  一天,崔長禮去乾清宮,恰逢李蓮英陪同治在玩耍,李蓮英悄悄對同治說:
  “皇上不是喜歡騎馬嗎?今天騎不騎?”
  同治一听李蓮英主動要求自己騎馬當然高興,滿口答應了。李蓮英便說道:
  “皇上騎馬總是騎奴才一人多沒有勁,皇帝的妃嬪都有許多,胯下的戰馬就更多了,什么逍遙馬、赤兔馬、的盧馬、麒麟馬,樣樣都有,皇上今天何不換一個人騎?”
  同治來了勁,急忙問道:
  “騎誰呀?”
  李蓮英向正在走來的崔長禮指了指:
  “騎崔總管,先皇在世上最喜歡做的游戲就是把崔總管當馬騎。”
  李蓮英說完就躲了起來。
  同治就上前攔住崔長禮,要求騎馬,崔長禮不同意,想溜走,同治就是不讓他走。崔長禮見四下沒人,心想也沒有看見,就讓皇上騎一回吧,皇上畢竟還是個孩子。
  同治剛騎在崔長禮的背上,李蓮英就溜了出來,也學著他的口气說:
  “皇上的這匹馬跑得快不快,皇上何不試一試?”
  李蓮英說著遞上一條鞭子。
  同治接過鞭子,一邊吆喝著崔長禮快跑,一邊揍他的屁股。崔長禮今年已經五十挂零了,爬都爬不動還跑呢?被皇上強迫著爬了几圈早已气喘吁吁,那沾有灰塵的手擦臉上的汗,把臉上胡子上弄得一道一道的,活像京劇中的大花臉。
  李蓮英在旁邊哼著小曲,不時地為皇上加油。
  崔長禮累得實在爬不動,哀求說:
  “皇上,饒過奴才吧,奴才老了跑不動了,皇上還是騎李蓮英吧,他年輕能跑動,一定比奴才好玩得多。”
  “皇上,別上崔總管的當,越老跑得越快,皇上不是讀過曹操的一首詩嗎?‘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崔總管就是志在千里的老驥,皇上應讓他再跑快一些。”
  同治真的又要崔長禮馱他再跑一會儿。恰在這時,慈安太后經過這里,一見這個場面,馬上訓斥說:
  “皇上快下來,以后不許這樣,皇上身為一國之主,應有天子之德,帝王之尊,這樣做成何体統,倘若傳揚出去豈不辱沒皇室聲譽,也毀坏了皇上的名譽和尊嚴,誰還會把你當成万乘之尊的皇上呢?皇上是否記住了皇額娘的話?”
  同治一向十分敬重慈安太后,盡管慈安從來也沒打罵過他,但慈安的話對他是說一不二的,慈安對待同治是嚴中有慈,慈中生嚴,不同于慈禧的威嚴并用方針。
  同治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把所有的責任一古腦儿推給了李蓮英。
  “皇額娘的話儿臣一定牢記在心,今后決不再玩這樣的騎馬游戲了。儿臣也不喜歡這种把人當馬騎的游戲,是小李子教儿臣這樣做的,并慫恿儿臣騎崔總管。”
  李蓮英心中連連叫苦卻也不敢与皇上辯駁,任憑皇上信口開河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在自己頭上。
  崔長禮也從旁邊加油添醋地說:“皇上如此純真幼稚,怎會想出這种有失皇室尊嚴的游戲來,一定是李蓮英慫恿皇上做的。昨天,奴才還听几名宮女說,李蓮英指使皇上把宮女當馬騎呢?”
  慈安對待李蓮英就不那么客气了,她厲聲喝斥道:
  “李蓮英,你身為皇上侍從太監,不幫助皇上克服缺點修德養性,竟敢慫恿皇上玩這种有傷宮廷聲譽的游戲,該當何罪?給我拉出去重責四十大板!”
  這四十板若真是打下去,李蓮英不死也要殘廢,他哭喊著哀求道:
  “太后饒命,太后饒命!”
  李蓮英邊叫喊著邊四下里張望,看看有沒有可以說情的人,也是這小子有福,他一眼看見慈禧走來,便大聲喊道:
  “圣母皇太后救救奴才,圣母皇太后救救奴才!”
  慈禧走過來,問明緣由,也不好直接說情不讓慈安責罰李蓮英,先訓斥說:
  “李蓮英,你這個狗奴才怎么能夠慫恿皇上做這樣的事,打你四十大板都少了,依我之見應該重打八十大板,只因今日是戊寅日,按照風俗規定不适宜動刑,否則一定重重責罰,還不快向太后磕頭求饒?”
  李蓮英知道這是慈禧救他,急忙扑通跪下,向慈安太后連磕三個響頭,邊磕邊說:
  “太后大恩大德饒過奴才這一次吧,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侍奉皇上,讓皇上早日成為賢明君主。”
  慈安也曾听說過同治經常讓李蓮英當馬騎,但她一次也沒有碰見,今天碰見了,卻是騎在崔長禮身上。對于同治剛才說這是游戲是李蓮英慫恿的,慈安也似信非信,李蓮英還不至于這么傻,自己甘愿當馬供皇上騎。如果說今天皇上騎崔長禮是李蓮英慫恿的還可信。慈禧又先把今日不能動刑的話說了出來,刻意為李蓮英講情,慈安也就順水推舟地說:
  “不是圣母皇太后提醒今日不能動刑,決不輕饒你!既然如此,就暫且饒過你,今后一定要小心侍候皇上,不允許再讓皇上玩這樣的游戲。”
  “謝太后不打之恩,謝兩宮皇太后,奴才一定用心服侍皇上!”李蓮英又連連叩頭致謝。
  慈禧也瞪了一眼同治,“皇上也要當心不許把任何一人當馬騎,若再發現皇上做這樣的游戲也要責罰皇上。”
  御醫沈寶田來到鐘粹宮,問過皇上頭疼的症狀,便開始為皇上把脈。許久,他才抬起頭對慈安太后說道:
  “太后,皇上這病是由于讀書太多,積勞成疾所得,只要減輕一些學習負擔,多玩耍一會儿,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奴才先開几付藥讓皇上吃著,保養一下身体,也看看效果再作進一步診斷,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就按你說的做吧,診斷要准,藥要好藥,若是誤診定當嚴懲!”
  “是,太后!”
  沈寶田回去后不久就差人送來所要煎服的藥以及服飲方法,慈安太后便差派宮女悉心煎熬,服侍皇上飲用。中午,又留皇上在宮中吃飯。
  午飯后,慈安正陪著皇上閒談,宮女來報,慈禧太后來見,慈安与同治走出去,把慈禧迎進來。慈禧一見慈安与皇上出門相迎,急忙告罪說:
  “真是折殺妹妹了,怎敢有勞姐姐的大駕出門相迎呢?妹妹是常來常往的人,姐姐就不用客气了,今后妹妹來這里,姐姐万万不能相迎。”
  三人坐定,慈安就問道:
  “妹妹一定是為了皇上的事放心不下吧,也是你我姐妹整日事務太多對皇上關心不夠,我們只知道埋怨皇上功課退步讀書不專,卻不去了解皇上讀書荒疏的原因。今日一問才知道,皇上這些日子身体不适,得了一种厭學症,只要讀書就心煩頭疼。剛才請御醫診斷一下,并開了几付藥,剛剛讓皇上服下。”
  慈禧一听,心中吃惊不小,急忙問道:
  “是哪位御醫給皇上診斷的?診斷皇上患的什么病症?”
  “是沈寶田診斷的,也沒說皇上患什么病,只說皇上是讀書太累,積勞成疾引起的頭疼心問,開了几付藥,剛剛命人煎熬后給皇上服下。”
  慈禧一听是沈寶田給皇上診斷的,著實吃惊不小,一听沈寶田并沒說什么,心里踏實了許多,她看看坐在旁邊一聲不響的皇上,對慈安說道:
  “姐姐,皇上雖然龍体有所不适,也不是什么大病,書還是要讀的,可以一邊讀書一邊吃藥嗎?不能荒廢了學業。皇上漸漸長大,所學的知識實在太少,只怕將來不能胜任一國之君的所需呀,趁年輕多學一點還是應該的,無論干什么事不吃點苦怎么行呢?”
  “妹妹說得也是,皇上的書還是要讀下去的,但要通知奕鱏,在皇上服藥這一段時間內功課減半,待到皇上病愈后再恢复正常。不然,功課仍像原來一樣重不利于皇上治病,皇上這病就是由讀書引起的。”
  慈禧想了想也認為有道理,她也擔心皇上的病加重起來。因為几年前沈寶田就已經告訴她皇上身体內潛伏著病症,當時將信將疑,以為沈寶田是故弄玄虛取悅自己,現在看來倒是真的。
  “皇上功課的安排就按姐姐所說的這樣執行。功課放松,其他方面的約束是万万放松不得的,否則,嬌慣成性,養成懶墮的品德后才想管教都不可能了。”
  慈禧講到這里,話鋒一轉,“姐姐是否覺得恭親王作為弘德殿行走對皇上功課的督察不嚴,有時甚重失職?”
  慈安解釋說:“奕鱏身兼多職每天有好多的國家大事處理,忙前忙后,忙里忙外,怎能事事俱到呢?偶爾有個別地方做得不夠令人滿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嗎?”
  慈禧頻頻點頭,“姐姐言之有理,恭親王身兼多職實在太忙,一個人的精力必定有限,這已經夠難為他啦。”
  “妹妹能夠理解恭親王的難處就好,他為咱姐妹能夠得以垂帘听政立下汗馬功勞,咱姐妹可不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對恭親王也客气一些,不能像訓斥其他朝臣一樣沒有輕重,何況他又是皇上的叔叔呀?”
  “姐姐說得极是,恭王為朝廷立過大功,咱姐妹也沒有虧待他呀,讓他當議政王,食雙王俸祿。既是宗人府宗令,又是總管內務府大臣,還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身為首輔軍机大事,世襲親王罔替,政權、財權、族權、軍權与外交大權于一身,這個地位也夠顯赫的。這還不說,就是對于奕沂的公主与王子我們姐妹也是厚愛倍加。那年,我破例從榮榮為女儿,加封她為榮壽固倫公主還不是讓恭沂地位顯貴,能夠理解咱姐妹的心多為朝廷辦點事。”
  慈安點點頭,“妹妹厚愛恭王,姐姐也是對他厚愛有加,三位王子授予國公銜,賞三眼花翎頂戴,對奕鱏本人還破例准許在紫禁城內乘做四人肩輿。咱姐妹這樣做都為一個目的,就是籠住恭王的心。”
  “做到這种地步只怕都不能籠住奕鱏的心呢?”
  “妹妹何出此言?恭王做事一向謹慎認真,對我們姐妹也十分敬重,事無大小一律奏報上來,從不敢獨斷專行,這几年來也幫助咱姐妹做了許多于國于民的大事。特別是提出了任用漢臣自辦團練對付長毛的主張,更是加快了對太平妖匪与捻匪的剿抄。沒有充分的證据,妹妹万万不可說出這令奕鱏失望的話,不然,傳出宮外滿朝文武會說咱姐妹是雞蛋里挑骨頭。”
  慈禧歎口气,“男人的心可是海底的石頭,看不見,更摸不透啊!也許妹妹不該說,樹大風也大,多爾袞當年的例子不能不引以為戒,姐姐是否覺得奕鱏的職務多了一些?能不能給他削減几職,這樣做于國家于恭王自己都有利呀?恭王兼職太多,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十分圓滿,自己也十分勞累。減去几職,恭王專司几樣,就會有更充分的精力做好應該做的事了,也不致于整日操勞太多太辛苦。如果恭王積勞成疾,對國家社稷是一大損傷啊,待到恭王累成病了可能就晚了。据榮榮講,恭王每晚到深夜才能入睡,最近一段時間身体也時常有病。”
  慈安听后,一時摸不清慈禧講這話的意思,是真的關心奕鱏的身体健康,還是想削減奕鱏的兵權呢?她也很感慨地說:
  “妹妹言之有理,只是現在就立馬削減奕鱏的職務,朝中大臣還以為奕鱏犯了什么過錯呢?奕鱏本人也會有情緒的,何況現在正面臨著消滅長毛的最后關頭,待平定叛亂后再說吧。也許到了那時,我們不提出,奕鱏感到勞累會主動提出辭去几職呢?”
  慈禧遲疑片刻又說道:“當然,恭王能夠知難而退,見好就收那實在太好。可是男人的權力欲望總是很大,只怕讓恭王主動提出辭去几職不可能?”
  慈禧剛說到這里,就听到門外太監高聲叫道:
  “恭親王求見太后,見是不見?”
  慈安看看慈禧,慈禧點點頭,慈安便令太監傳奕鱏進殿講話。
  奕鱏進殿后,看見慈禧和皇上都坐在旁邊,急忙施禮說:
  “微臣奕鱏問皇上、皇太后安!”
  “六爺快起吧,六爺匆匆來此一定有什么要事吧?”慈安一面令人給奕鱏看坐,一面問道。
  “回皇上皇太后,從陝西來的快馬奏報,近日又有一支捻匪躥入陝南,和活動在漢中的太平妖匪匯合一處,聯系陝甘一帶的回民作亂,气勢凶猛,几次大規模圍攻西安,臨潼一役官兵死傷慘重,主帥多隆阿已身負重傷。河南巡撫李鶴年与陝西巡撫劉蓉連連告急,請求朝廷再發大軍入陝剿匪。臣特來奏報皇上和兩宮皇太后。”
  奕鱏說完,呈上奏折。
  慈安接過奏折看后又遞給慈禧,慈禧看后問道:
  “六爺以為可調哪一路大軍前往陝西助剿?”
  “京師已無大軍可調,只有從各省調兵了。京師雖有几十万大軍,還有神机營、火器營,但京津地區也是多事之地,特別是皖北的捻軍還沒有最后廓清,他們對京津虎視眈眈,几次北上均為我大軍所敗,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以防突發變故發生。山東巡撫丁寶楨的兵力本來薄弱,如果捻軍突出山東地界,就會威脅到京師,因此,不能動用京師大軍。”
  “六爺認為調哪省的兵馬呢?”慈安問道,“黑龍江与吉林兵馬充足,目前也正清閒可否調往陝西?”
  奕鱏搖搖頭,“這兩省兵馬雖閒,但距离陝西太遠,長途跋涉入陝勞民傷財。何況沙俄一直在窺視我東北邊疆地帶,一旦抽調大批人馬必然給沙俄有机可乘。如果東北邊境遭侵,大軍再往返折騰實在是得不償失。以卑職所見不如調湖北左宗棠兵馬入陝,令左宗棠為欽差大臣接替多隆阿的職務全盤負責督辦陝甘軍務,兩位太后以為如何?”
  “左宗棠為漢人,授予如此重任,是否有什么不妥?”慈禧略有顧慮地說。
  “請太后放心,左宗棠雖為漢臣,對朝廷像曾國藩、胡林翼等人一樣忠心耿耿。此人在剿滅太平長毛的几次重大戰場都表現出卓越的軍事天才,在任浙江巡撫時几次以少數兵馬打敗洪秀全的几位反王,殲滅了黃文金、楊輔清的大軍。何況左宗棠正在湖北督師,距陝西較近,調兵迅速,能夠給陝西匪眾背后一擊,打匪眾一個措手不及。”
  慈安連連點頭,“就以六爺所奏,著左宗棠為欽差大臣入陝代替多隆阿督辦陝甘軍務。”
  接下來几人又談及了皇上的學業,奕鱏也十分明智,主動向兩宮太后認個錯,懇請太后懲處。慈安對奕鱏勉勵几句,把她与慈禧議定的削減皇上讀書內容的事告訴奕鱏,兩宮太后作出的決定他還能再說什么,答應后便叩拜告辭了。
  慈禧回到儲秀宮,立即命安德海把御醫沈寶田叫來。
  沈寶田拜見慈禧后,不待詢問率先說道:
  “奴才從鐘粹宮出來就想來告訴太后有關皇上的病情,因慈安太后急著給皇上拿藥,奴才沒來及奏報太后,請太后恕罪?”
  “事出有因本宮不怪,沈御醫對本宮的一片忠心可嘉,本宮定有重賞,沈御醫還是先說說皇上的病情吧?”
  沈寶田又一鞠躬,說道:
  “皇上如今所患的厭學症也是由皇上龍体內所潛伏的那兩种藥力所致。几年前奴才曾告訴太后,皇上可能誤食過什么迷性的藥物,后來雖然中和了這种藥力,但由于兩种藥力相生相克時劑量配置差异,兩种藥力沒有完全中和,体內仍留存一定劑量,隨血液浸入心脾,并在血液內運行。兩种藥力順行則無礙,若逆行則引起身体不适如頭疼、發熱等症狀。奴才診斷皇上的病狀正是那兩种潛伏藥力逆行所致。”
  “事隔多年,如今病發,對皇上龍体有無大礙?請沈御醫直言不諱。”
  “回大后話,對皇上龍体并無大礙,這也是皇上潛心讀書積勞日久而誘發的,太后若不想讓這病發作,就要限制皇上的學習,最好是不讀書或少讀書。如果用心太專,這兩种藥力發作的速度必將加快,病情也將加重。不過,請太后放心,奴才受太后之命對皇上龍体內這兩种藥力細心鑽研多年,也查閱大量典籍,《傷寒雜病論》、《千金方》、《本草綱目》中均無記載,但奴才在一本西域藥志《藥物寶典》中找到有關這方面的記載,若按書中所說方法配制藥方也許能夠治愈皇上龍体內的病,徹底消除那兩种藥力。”
  慈禧相點點頭,又問道:
  “沈御醫能否按藥方配制出藥來?”
  “奴才已配制出一付藥來,今天給皇上煎服的就是,至于效果如何只能待飲服后觀察一段時間再作定論,然后進行适當調整,也許會根除皇上的病,請大后放心好了。”
  “皇上龍体豈是你試驗藥方的所在,倘若皇上服后万一有什么不測,小心你全家老少性命!”安德海從旁邊說道。
  “請安總管放心,為皇上治病這等大事我怎會不小心慎重呢?就是安總管不提醒,我也決不會拿全家老小的性命開玩笑。我所配治藥方使用的草藥都是對人体有益而無害的,決不會讓皇上服下有什么不适,否則,我這多年豈不白白辜負了太后對奴才的關怀照顧之情。”
  “沈御醫明白本宮對你的信任就好,皇上的這病就完全拜托給你了,務必盡快治好,要什么給什么,需要什么銀兩都不在乎?明白嗎?”
  “奴才明白!”
  “好,你下去吧,有什么事要常來報告,不必再煩本宮著人去請了。”
  “是,太后,奴才謹記太后的訓導。”
  沈寶田叩個響頭躬身退下,剛到門口又听慈禧喊道:
  “沈寶田,你回來。”
  沈寶田又走上來叩頭問道:“請問太后還有什么吩咐?”
  “關于本宮私下讓你給皇上治病的事你不許對外透露一個字,更不能讓慈安太后知道,這還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嗎?”
  “不必了,不必啦,奴才請太后放心,這事僅太后和安總管還有奴才知道,決不會第四個人知道的。”
  “嗯。”慈禧點點頭,又問道,“沈御醫能否配制一种藥物,讓人服下整日身体不适卻又沒有生命危險,并且還要有解藥,一旦想把那服藥人的病症治愈,三兩付藥下去便能夠藥到病除。沈御醫能做到這些嗎?”
  沈寶田遲疑片刻,一時想不出慈禧問這些干什么,他想了想,問道:
  “奴才敢問太后要這藥——”
  不待他問下去,慈禧就臉一本,十分不高興地訓斥說:
  “沈御醫問得不免多了一些吧,要知道宮中的規矩是該說的才說,不該說的打死也不能說;該問的才問,不該問的万万不能問。有時,看見的也只能看不見,看不見的有時必須說看見;知道的也說不知道,不知道的有時也要說知道。沈御醫在宮中做事多年該不會不懂宮中的這些規矩吧?”
  沈寶田見慈禧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馬上謝罪說:
  “請太后恕罪,奴才決無他意,奴才只是一時好奇才多問一問。回太后話,太后所說的這种藥奴才能夠配制,但不知太后何時使用?”
  “越快越好,不過,這藥最好是無色無味,量小而勁大,沈御醫能做到嗎?”
  “請太后放心,奴才一定做到。”
  慈禧的臉色這才變過來,和顏悅色地說:
  “沈御醫,本宮從來也沒有把你當成外人,剛才不告訴你配制這藥的用處是覺得現在告訴你為時尚早,待你把藥配好拿來你自然知道,這事也要秘密進行,不可讓其他人知道。沈御醫可以回去了,所需費用本官明日派小安子送去。”
  沈寶田這才懸著一顆心告退,因為他知道慈禧是一位什么樣的女人,如果稍有不慎說錯一句話得罪她你就死定了。
  第二天,安德海來到沈寶田家中,奉上五百兩黃金和一對白玉雕制的獅子。沈寶田受寵若惊地說:
  “安總管給在下帶來這么貴重的禮物,沈某怎敢收下,請安總管收回吧,轉告圣母皇太后,她吩咐的事奴才照辦,這禮物就不必了,這几年來,太后對小的關心已經夠多的,小的就是變牛變馬也償還不了太后的大恩大德。”
  安德海環視一下沈寶田的家室,嘿嘿奸笑一聲說道:
  “瞧你這擺設,馬上就能赶上京城五品知府的府邸了,不過,請沈御醫放心,只要死心塌地給慈禧太后做事,太后決不會白用的,定會讓沈御醫的府舍賽過三品大員府邸。這只是小意思,太后的賞錢足夠你几代人花不完的,如果沈御醫的子孫后代想做官,也只是太后的一句話,至少也是五品。今天給你帶來的這點小意思算什么,只是太后的九牛一毛,你若嫌少下次讓太后多賜一些就是。”
  “安總管万万不要這么說,奴才實在不想讓太后破費,太后賞賜在下的錢財已經足夠小的享用几代啦。”
  安德海話鋒一轉,“沈御醫明白就好,太后是賞罰分明的。咱明白人不說暗話,太后只想讓沈御醫把這兩件事做得滴水不漏,皇上的病一定要治好,至于太后讓你配制的另一味藥用在何處,沈御醫到時自然明白,那時還要請你親自去治療呢?不知沈御醫是否將那藥制成?”
  沈寶田捧出一個小匣,輕輕打開放在安德海面前:
  “安總管,這就是太后所要的那种藥。”
  安德海一看,呵!就那么兩粒小丸藥,最多只有黃豆粒大小,他不相信地問:
  “沈御醫,就是這藥,你不是在同太后開玩笑吧?”
  “這等大事奴才怎敢同太后開玩笑,安總管不要小瞧這藥劑少,勁可大啦,安總管不相信就服下一粒試一試?太后不是說了嗎,量要小,勁要大,只有這樣才便于——”
  沈御醫沒有直說下去。安德海會意地點點頭,合起小匣揣在怀里,一拱手說道:
  “我告辭了,請沈御醫在府上潛心鑽究醫術早日為皇上治好病,如果宮中有什么事隨時來宣。”
  “小的遵命!安總管走好。”沈寶田把安德海送出府外。
  只要少讓皇上讀書,同治的頭就不疼了。
  皇上的病愈啦,太后卻又生病了。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慈安太后就感覺到身体不适,也許是操勞過度吧,她并沒有在意,覺得稍稍休息一下就會完全恢复的。誰知這一躺下不但沒有恢复過來,整個身心更加難受。
  慈安太后病倒了。
  慈安太后這一生病,可把整個皇宮大內忙坏了。几名御醫輪換診視卻查不出名因,几付藥用后,太后的病不但好無轉机,反而一天天加重,慈安太后躺下還不到一個月,整個人就瘦干了。
  皇上自從病愈仍不愿意恢复往目的課程,只同意按照病中減半的要求上課。現在慈安太后生病,同治便以服侍皇額娘為由,天天呆在鐘粹宮不進上書房。慈安太后勸說他回去讀書,他總是要求等到皇額娘身体恢复后再讀書。
  別的人不說,就是慈禧太后也忙坏了,几乎每天去一次鐘粹宮。
  外臣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紛紛獻計獻策為太后治病,恭親王最忙,三天兩天便入宮問安。
  這天一大早,慈安太后還沒有醒來,慈禧就來到榻前,她看著慈安面色發黃,眼睛凹陷、嘴唇干裂的樣子,心里有一种快意,更有一种內疚感和負罪心。
  慈禧輕輕給慈安掖好被,靜靜地坐在旁邊。
  許久,慈安太后終于睜開眼,她看見慈禧坐在旁邊,努力掙扎著要坐起來,慈禧急忙扶住她:
  “姐姐,你還是躺著吧,妹妹覺得這几個御醫都不是太高明,想再給姐姐另換一名御醫,讓上次給皇上治病的沈御醫沈寶田來給姐姐重新診視一下如何?”
  慈安哺哺說道:“沈寶田的醫術也許好一些吧,皇上的頭已經不疼了。唉,活馬當死馬醫吧,一切听妹妹安排吧。”
  “姐姐万万不要灰心,姐姐如此年輕,身体也十分強健,由于疲勞過度偶感疾病也沒有什么大不的,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理。只要姐姐丟棄精神負擔安心養病,姐姐這病也一定能夠治好。”
  “大行皇帝在世時,一次同我開玩笑說:“咱們倆人沒有同時生,但要同時死,一旦朕賓天也要皇后陪葬,如果皇后不同意死,朕化成神鬼也會回來把皇后找走的。也許真的是大行皇帝來找我同赴黃泉了。”
  “姐姐不必相信這些,大行皇帝只是開了一句玩笑就應驗了,這個世上的惡人也許就不存在了。”
  “皇上是真龍天子,金口玉言呀!”
  “乾隆爺在世時就反對大臣吹捧皇上是真龍天子,曾和大臣和砷、劉塘等人閒談時承認自己是娘胎生的,也和一般老百姓一樣死老病生,他說吹捧皇上是真龍天子、金口玉言是古代帝王將相的愚民之術。乾隆爺都敢于承認這一點,我們姐妹也不必相信那些欺騙人的言論。”
  這時,宮女秀珍捧著一碗湯藥上來,慈禧接過來說道:“讓我服侍慈安太后吃藥吧。”秀珍遲疑一下說道:“還是讓奴婢給慈安太后喂藥吧?”慈禧揮揮手,“你下去吧。”
  “妹妹,這點小事怎能勞累你的大駕呢?還是讓秀珍姑娘喂藥吧?”
  “姐姐不必客气,妹妹服侍姐姐吃藥也是應該的。”
  慈禧邊說邊把藥碗端上來,一匙一匙地喂到慈安嘴里。
  慈安拉住慈禧的手,十分動情地說:
  “妹妹對我真好,這多日來妹妹事務如此繁忙仍抽出時間來看我,讓姐姐怎么感激呢?”
  “姐姐若說感激就見外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大行皇帝殯天后,咱姐妹倆人共同扶持皇上,可謂孤儿寡母。無論外界怎么對待咱姐妹,咱姐妹之間一定要抱成一股勁儿。當然,偶爾之間有些磕磕絆絆也是正常的,共同目的都是為皇上早日長大,為了咱大清的江山長治久安。”
  慈禧說著,眼圈一紅,几乎掉下淚來,她用巾帕拭了拭眼角又繼續說道:
  “這几年來,姐姐為了皇上,為了朝中宮中大小事務几乎操碎了心,才積勞成疾。妹妹雖然不說,但心中還是有數的,對姐姐感激不盡。唉,也是妹妹太懶或者是對內外事務處理不夠好,許多事沒能幫上姐姐的忙,讓姐姐一個人操勞太多,待姐姐病愈就少過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把大事抓住問好就行,也多抽些時間把身子養好。”
  “妹妹,姐姐有了這一場病把什么都看透了,如果真的能夠治好病,對于朝中大權再也不看得那么重了,什么功名利祿得失榮辱,都是一場空,身体最最重要,命都沒有了,其他還要什么。唉,只怕姐姐闖不了這一關,要隨大行皇帝而去。”
  “姐姐怎么又說這喪气話呢?姐姐應該鼓起勁來,相信自己能夠戰胜病魔,堅持活下去,宮內宮外的許多大事等著姐姐去做呢?像皇上的大婚典禮需要姐姐主持,皇上的親政典禮需要姐姐操辦,還有午門獻俘儀式也需要姐姐登場。如今南方長毛未滅,北方捻匪未除,陝甘回子又鬧得凶,姐姐如果撒手人去把這一切扔給妹妹,我才不同意呢?不去找閻王爺的算帳才怪呢?”
  慈禧的几句話把慈安給說笑了。
  “好,就沖著妹妹的這几句話姐姐也掙扎著活下去,与閻王爺手中牛頭馬面爭個高低。”
  正在姐妹兩人說笑之間,傳事太監來報,御醫沈寶田來了。慈禧立即命他進來。
  沈寶田進到內房,叩拜完畢,慈禧便說道:
  “沈御醫,慈安太后的病經宮中几名御醫診視過了,吃了一陣子亂七八糟的藥也不見好轉,我認為是他們醫術不高明看不透症。上回你為皇上開的藥方很有效,皇上吃了几付就好轉了,如今頭已不疼了,能夠正常上課讀書了。我曾派人去請你再為慈安太后看病,可一打听說你外出了?”
  “回大后話,奴才去東北長白山采藥草去了,剛剛回來,剛听到家人說太后曾几次派人去找奴才,奴才就匆忙赶來啦。奴才耽擱了給太后治病實在是奴才不知,請大后恕罪!”
  “宮中什么草藥沒有,還需要親自外出采藥?倘若再遲來一些日子,慈安太后有個三長兩短,這個責任你擔當得起嗎?”
  “回大后,宮中的草藥盡管十分丰富,但有些藥時間太久,因保管不好蛀了虫,也有些藥因采集的人不懂醫術,對采集的時令掌握不准,有的偏早藥力達不到,有的太晚藥力太旺。還有一些草藥需要用當年的,陳年的藥力就風化了。因此,奴才每年都要外出采草藥一段時間。”
  “快給太后看病吧,看得認真仔細一些,爭取藥到病除。如果你能夠給慈安太后治好病就是我朝最大功臣,朝廷定會加倍賞賜你的。”
  “奴才只想把太后的病醫好,怎敢有什么非份之想。何況,給太后看病也是奴才的份內之事。”
  沈寶田來到榻前,先躬身施一個禮,然后開始診視慈安太后的病症。首先是望,看看慈安的臉色,眼瞼,檢視一下舌苔,又看看手掌与手心。其次是聞,聞一聞慈安喘气的气味,和周圍身邊環境的气味有沒有异樣。接下來是問,詢問發病的時間天數,發病的感覺症狀,吃過哪些藥,何時吃,用什么樣的方式煎服等等。最后是切,就是把脈。
  沈寶田將慈安左右手上的脈搏細細的把了一遍,足足有半個時辰,這才輕輕放下略帶為難地說:
  “回兩宮太后,慈安太后的病若是早治几天只需三付藥使藥到病除。時間耽擱久了,病進一步惡化不說,由于用錯了藥,不但不能治病,而且加速病的惡化。”
  “請問沈御醫,慈安太后到底得的什么病?是否能夠治愈?”慈禧問道。
  “回太后話,慈安太后所患的病是陰虛,由于長期缺乏男女房事,陰陽失調,再加上長年累月操勞過度,累積日久所造成的。奴才剛才看了几位御醫所開的藥方,他們也都判斷出太后的病是陰虛所造成的,但治療的方法卻不對症。他們認為陰虛是由陰陽失調造成的,就應該滋陰補陽,所開的藥中含烈性陽性藥為多。孰不知,陰虛在初期補陽能夠治病,而到了中晚期,越是補陽越會使病情惡化。”
  “這是什么道理呢?”慈禧又問道。
  “陰陽失調造成的陰虛是因為陰多陽少,陰多到一定程度時,每增加一种陽性的藥物或至剛至烈至陽的藥都會与陰產生一种強烈的對抗的藥力反作用,重重傷害整個肌体,越補陽對肌体的傷害越大,病情也就越重。慈安太后的玉体病到這种程度就是補陽太多所造成的。”
  慈禧點點頭,又問道:“依沈御醫所見,應該如何治療呢?”
  “陰虛病到這种程度只能以陰補陰,用陰來補陽。”沈寶田解釋說。
  “請沈御醫解釋明白一些,本宮只知道陰能補陽,卻不明白陰如何補陽?”慈安太后也禁不住問道。
  “對于陰補陰這是常人都能理解的,而對于陰補陽可能就是一般人所不能夠理解的,不是潛心鑽研過中醫的人是不可能領悟其中的奧妙的。《內經》云,陰中有陽,陽中含陰,陰到极至則生陽,陽到极至化為陰。當陰虛到一定程度時只有用陰來調和陽,也就是讓陰中自己產生陽,隨著內陽的增加,最終達到陰陽互補,從而治好病。”
  “听沈御醫這么說,慈安太后的病就可以藥到病除了,那就請沈御醫快開藥方吧?”
  “話也不能這么說,奴才只有盡平生之所學給慈安太后治病了,有一線希望奴才都盡力把太后的病治好。”
  沈寶田說到這里,稍稍猶豫一下又說道:
  “奴才盤算著,在所開的藥方中可能需要一味至關重要的藥,而目前這一味藥卻不容易找到。”
  “什么藥?你說出來我可以令全國各省的巡撫共同協助尋找。只要能治好慈安太后的病,無論花多大的代价都值得。什么藥,你盡管說來!”
  “奴才回來把開出的藥方交給太后,太后就明白是什么藥了。”
  “那你什么時候開藥方呀,慈安太后的病可耽誤不得,一定要盡快開出來,如果宮中藥庫也沒有還要四處尋找更拖延時間。”
  “奴才明白,奴才回去后再細細斟酌一番再開出藥方,藥方一旦開好立即送給太后過目。”
  “那你立即回去開藥方吧。”
  慈禧打發走沈寶田,又安慰說:
  “請姐姐放心好啦,听沈寶田這么說,姐姐的病他一定能夠治好,至于缺少什么藥草妹妹一定想辦法給姐姐找到。就是所需要的藥在域外,我也派人立即取來。”
  “人的命上天安排的,如果真的缺少什么難以尋覓的奇藥怪草,妹妹也不必太費苦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勞民傷財也不值得。”
  “姐姐這是說哪里話,姐姐的命都不值得,這大清國內誰的命還值得?姐姐只管養病,這抓藥的事就交給妹妹了。”
  慈安點點頭,“多謝妹妹了。”
  正在這時,同治走了進來,扑通跪下說道:
  “儿臣問皇額娘圣安!”
  “皇上快清起來吧,難得你一切孝心,每天前來探視皇額娘的病。”慈安說道。
  同治站了起來,一見額娘坐在旁邊,愣了一下又急忙跪下說道:
  “儿臣拜見額娘!”
  慈禧是滿心不高興,卻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心里道:真是儿大不由娘,連親生母親都不知道拜了,心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額娘。但她卻不能這么說,只招了招手:
  “快起來吧。”
  同治坐下,先看了一眼慈禧,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對慈安太后說道:
  “皇額娘今日是否按時服藥了?儿臣本想早一點來服侍皇額娘服藥,不想昨晚上讀書久了一些,今早起晚了,請皇額娘見諒!”
  “皇上每天都來陪伴皇額娘,令皇額娘十分感動,以后不必每天都來這里陪伴我,皇上還是把心思都用在功課上吧,千万不能因為皇額娘的病而耽誤了功課,如果是那樣,列祖列宗地下有靈也會責怪皇額娘的,請皇上以學業為上!”
  “皇額娘正在病中,儿臣就是進了上書房又怎么能夠讀得下去書呢?以几臣之見還是等皇額娘的病全愈了再去讀書也不遲,何況儿臣一讀書頭就疼。”
  同治說著,偷偷看一看一臉嚴肅的額娘。
  “皇上的病不是好了嗎?怎么又頭疼了?”慈安十分關心地問道。
  “儿臣的病是好,頭也不疼了,只是一讀書就頭疼,不讀書頭就不痛。以儿臣之見,儿臣還是不讀那乏味無聊而又沒有多大用途的書,古代的許多帝王將相不是沒有讀過書也照樣成為一代名君一代名相嗎?三黃五帝那讀過什么書,漢高祖也沒有什么學問,明太祖也不識什么字——”
  同治還要說下去,猛听慈禧青著臉喝斥一聲:
  “住嘴!你每天能來這里向皇額娘問安叩拜服侍喂藥我支持你,這体現你的孝心,你要以來陪伴皇額娘為借口偷懶不讀書我是決不允許的。你如今功課已經減半,仍然不想讀書,說什么一讀書就頭痛,分明借口托辭。從明天起正式恢复功課,仍按前一段時間的規定功課減半,每天先上兩個時辰的課,其余時間再到這里陪伴皇額娘。”
  同治低下頭,一聲也不敢吭。
  慈安也說道:“皇上,听從你額娘的安排,你額娘的安排是正确的。皇上如此年幼,不多讀些書將來如何執掌朝政批閱奏折公文呢?何況皇額娘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痊愈的,如果皇額娘命中注定要死,就是皇上整日陪在左右也一定會死的,皇上的孝心皇額娘領了,皇上明天還是回上書房讀書吧?”
  同治這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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