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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襄陽城下


           武漢  三元里  1948年7月1日

  白崇禧坐在白藤涼椅上。婆娑綠蔭,玫瑰花壇,一陣小風吹過,好不自在。

  此刻豫東之戰正打得不可開交,想到蔣介石、何應欽如坐火山口的灼燥,白崇禧嘴角微翹,手把紫砂泥壺呷口涼茶。

  去年年底“圍剿”大別山,白崇禧曾在此客住,印象不錯。此時身為華中“剿總”總司令,整個華中成了他的一統天下,住在這里的滋味更是不同。6月28日离別南京登机時,夫人還頻眉冷目,不過才是三天,現在卻是眉舒目展、歡聲笑語了。是嘛,干什么非要呆在老蔣眼皮底下過窩囊日子?那個國防部長的交椅不過是個擺設,任何實權沒有,坐著有什么味道?讓他何應欽坐那個蜡吧!

  5月23日,蔣介石在他的官邸召見白崇禧。兩個人并肩坐在沙發上,蔣介石先是大談全國戰局,華中的戰略地位如何重要,而后大有忍痛割愛之慷慨地說:“健生兄,在中國,你是有數的軍事家,這是有目共睹、國內外公認的。我想請你出任華中剿匪總司令部的總司令,駐節武漢,指揮華中軍事,你意如何?”

  白崇禧愛听恭維話,卻也不得不防。“國大”期間為保駕李宗仁競選副總統,白崇禧和夫人馬佩漳不遺余力,惹惱了蔣介石。他擔心蔣介石報复。現在果然拿他開刀了。

  白崇禧沉吟片刻,有意讓蔣介石感覺到他白崇禧清明如鏡,深知這“器重”后面的真正用意,爾后緩緩道:“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我只有接受委員長的任命。但我以為:華中成立剿總,應以保衛南京這一政治中心為它的基本任務。而為達此目的,必須确立‘守江必先守淮’的戰略方針。總結九江指揮這几個月來的經驗教訓,中原大軍必須統一指揮,不能分割使用。建議剿總設在蚌埠,俾能緊靠南京,在徐蚌間江淮山岭地帶運用攻勢防擊,堅持長期作戰……”

  蔣介石擺手,打斷白崇禧:“我打算在華中設兩個戰區:華中剿總設漢口;徐州另設剿總,由劉經扶(劉峙)負責。這樣,兩戰區可并肩作戰,守望相助。”

  白崇禧壓著的火“騰”地竄起。本來從南京“外放”已是對他的凌屏,又把在鄭州“落馬”的劉峙弄出來同他相提并論、并肩齊驅,也太過分了吧!他呷口茶水,壓下一腔怒气,說:“中原大軍分割使用,將來必敗無疑。此一問題關系重大,容考慮一下再說。”

  不料,蔣介石不等白崇禧“考慮”,將人事調動方案公布于世。

  白崇禧气血沖頭,拍案大罵,攜同夫人不辭而別,跑到上海新買的公館里去了。

  蔣介石本想不理睬這個桂系頭目的“耍賴”,無奈時局緊張,正是用兵之時,且白崇禧立誓“漢賊不兩立”;言行一致,“剿匪”之堅決有目共睹。此外,美國也有反響,司徒雷登打報告給馬歇爾說:“白崇禧被解除了國防部長的職務,大概是因為他在國大副總統選舉中幫助了李宗仁。……蔣似乎怀疑‘桂系’陰謀反對他因此疏遠了那些久經考驗的忠實于他自己和國家利益的人。或者,至少是正在失去他們有效的合作。”因此,蔣介石面對白崇禧的“撂挑”不得不有所動,但他也不會因此而做更大的讓步,只是耐著心派吳忠信到上海,勸白崇禧回南京接受新任命。

  白崇禧不予理睬。

  張群給蔣介石獻策:“要搬白健生,有一個好說客——黃紹竑。”

  黃紹竑字季寬,与白崇禧是“同窗”知己。此人不僅在桂系舉足輕重,亦因足智多謀、交游廣、朋友多,是軍政名人。蔣介石曾下了不少功夫想要黃為己用,黃不即不离,超然自在。

  端陽節那天,蔣介石借“慶賀端陽”為名,把黃紹竑請到官邸共進午餐,并破例抿了一小口酒。

  餐畢,蔣介石說:“季寬先生,想請你到上海走一趟,勸勸健生兄以党國大計為重,快去武漢就職。”

  “派人去勸過沒有?”

  “去過。他仍堅持辭意,不去就職。眼下,戡亂正在進行,武漢地方最當重要。要他去,這全是党國的需要和將士的渴望,并無其它意思。你同健生交誼很深,他一定肯听你的話。”

  當日,黃紹竑便飛抵上海。

  見面,白崇禧依然有气:“是那個人派你來的吧,煞費心机!”

  黃紹竑并不做解釋,反問道:“你這几年在南京做官,過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有陳小鬼(指陳誠)從中搗蛋,我這個國防部長還能做出什么名堂來?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于外的,歷史教訓不難复按。”

  黃紹竑啞然失笑:“事到如今,你還對他們寄以希望嗎?你這個‘小諸葛’,實在太不‘亮’了……”

  白崇掉一愣,詫异地盯著黃紹竑、茫然不明所以。

  黃紹竑說:“這場和共產党打的仗,打不下去唆。蔣介石這樣指揮作戰,非把手上的本錢全部賠光不可!健生兄啊!你這几年在南京,官做得是不小,卻再大也不過是籠中鳥罷了。識時務者為俊杰。而今,蔣介石放你出去,你還不赶快遠走高飛?”

  白崇禧若有所思,黃紹竑繼續指點:“廣西有几個軍在華中,你趁早出去把它掌握起來。一旦時机成熟,你就可以在外面造成形勢,迫蔣介石下台,讓德鄰(李宗仁)出來主政,倡導和談,豈不一舉而數善?”

  世人只知白崇禧是“小諸葛”,殊不知黃紹討比小諸葛還“亮”。白崇禧的怨气頓時化為烏有。

  6月中旬,白崇禧回到南京,當月28日即走馬上任。

  在華中“剿總”成立的同時,蔣介石下命撤銷了武漢行轅,華中真真地成了白崇禧的一統天下。

  連日來,白崇禧心曠神怡,以為大可乘此崛起,獨霸江南。他的戰略布局是:用張軫部守點,張徐兵團做机動,陳明仁的第29軍和地方部隊做境內“清剿”。他得意地把此叫作“火力壓倒火力,速度壓倒速度,縱深突破縱深”。

  昨天,情報系統報告:共軍主力正在豫東大戰,華中地區沒有主要的部隊,不會有大的軍事行動。白崇禧又是一陣輕松,打算到他的轄境据點巡視一番,并和駐守襄樊的第15“綏靖區”司令康澤通了電話,告之7月2日乘飛机先到他那里。

  小風攜著啾啾鳥語,吹得白崇禧悠然如醉,飄飄浮浮半人夢中。

  康澤的電報攪碎了白崇禧的夢境:

    襄樊門戶老河口被攻,共軍來勢猛烈,有五、六万
  人之多。已組織力量反擊,事態正在發展中。

  白崇禧從涼椅上站起身:“胡扯!共軍都在豫東打亂仗呢,他那里哪儿來的共軍?五、六万,天上掉下來的?”

           湖北  襄樊  1948年7月1日

  康澤給白崇禧發去電報,自己對這突如其來的戰事也難以置信。

  他問情報處處長董益三:“攻打老河口的是什么部隊?”

  這几天,董益三天天接到的華中情報站的情報也是共軍主力全部在豫東會戰;轉瞬,情報就變了“臉”,他亦被弄得暈頭轉向:“劉伯承的主力全部東調,投入豫東戰場,不僅華中情報如此,就是國防部情報廳也是這么通報的。”

  康澤質問:“那么老河口的情況怎么解釋?”

  副司令郭勳祺仗打得多些,插話說:“不要急,也許是小股流寇佯攻。董處長,你快叫老河口的諜報組再查!”

  康澤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這天的好興致被徹底破坏了。

  1948年7月1日是康澤44歲生日。豫東打得不可開交,開封丟了,區壽年危在旦夕,他本不想大擺壽宴,唯恐傳出去,蔣介石拿他出气。但部下不肯放過這個捧場的机會,于是別出新裁,搞了個既風雅又遮人耳目的壽誕慶賀。

  這天一早,汽車、滑竿准備齊全,大小官員、衛士隊簇擁著康澤出城而去。在古亭山泉備下丰盛的宴席,舉行別具一格的生日野餐。還帶了行軍床,以備康澤酒后養神。

  山泉叮咚,風清草鮮,好不愜意。素喜附庸風雅的康澤站在虎頭山下,觀賞東晉《漢晉春秋》作者——習鑿齒祠堂,興致极好。野餐之后,醉臥古亭行軍床,康譯本想謅几句即興詩,不料触動了44年人生之弦,思緒如燼蝶紛飛。

  回眸人生,蔣介石可謂他的知遇恩師。當年黃埔畢業,蔣介石送他到莫斯科中山大學深造。回國后,他把莫斯科中山大學左派學生的活動及名單一并密報蔣介石。此种特務才干大受蔣介石嘉許,從此蔣就把他留在身邊,搞保衛,做侍從官,后又專事特務、党務,成了“复興社”核心人物,是著名的“十三太保”中的一員。

  复興社的使命即反共和為蔣介石排除异己。其組織成員遍及國民党党、政、軍及文教部門,軍隊中所有政訓人員都是复興社分子。康澤的權力之大,可以想見。抗戰開始,蔣介石為遮人耳目,將國民党內的秘密組織CC派、复興社等合并起來,成立了公開的組織——三青團。蔣介石自兼團長,康澤就任掌握實權的組織處處長,并達七年之久。這期間,蔣介石對康澤言听計從,康澤成了國民党內紅极一時的人物。直到1946年,蔣介石要提高蔣經國在國民党內的領導地位,命其取代了康澤的三青團組織處處長職務,以派康澤到美國“考察”青年工作為名將其閒置起來。

  康澤的心冷了些日子,不料回國不久又受重用。

  他确實想不到能當上這個15“綏靖區”司令官。蔣介石的許多得力干將,戎馬一生的黃埔1、2期生也才是兵團司令、“綏靖區”司令,更多的還是軍長、師長。而他康澤黃埔3期生,除了干特務、党務外,從未做過正規軍的師、團長。平步青云,委以司令官,蔣介石算對得起他了。

  上任前蔣介石召見康澤:“襄陽地處要沖,向來是兵家必爭之戰略要點,是保衛武漢、四川的重鎮,所以派你去。”

  “我知道此去責任重大。”

  “你同中共斗爭多年,反共有經驗。綏靖一方,軍事、政治斗爭一并進行,發揚你之長處。”

  康澤明白,這是要他加強特務統治:“校長放心,地方治安我會注意的。只是……那里靠近豫西,劉鄧、陳賡的部隊都在向那里靠,不知襄樊地區的兵力夠不夠?”

  “這個……這個,那里有三個川軍旅……我准備把65師、85師、203師,還可考慮20師,也交給你指揮。這些兵力足夠對付那一帶的共軍了。”

  四個整編師加三個川軍旅,相當于五個軍的兵力。康澤心里踏實了。

  蔣介石又道:“那個地方四省交界,不要弄成個几不管。”

  “現有的區域是湖北西北的三個專區,別的地方要管也管不了。”

  “你這個綏靖區,可以划大一點嘛。現在你管的是襄陽、隨棗、鄖陽三個專區。去了以后,先管起來。搞好了,把河南宛西一只角、四川城口、万源地區、陝西安康地區、漢中地區也划給你。條件成熟后,可以成立一個省嘛。這對綏靖西南門戶,是很有好處的。”

  蔣介石如此信任,康澤激動不已,眼里閃著淚,倏地起立:“校長,學生蒙知遇之恩,一定竭盡全力,報孝党國!”

  “坐下、坐下。”蔣介石很高興。

  康澤剛坐下,又站起:“校長,此去襄陽,我要把那里搞成一個三民主義的政治模范區,挺進豫西,解決劉鄧、、陳賡!”

  召見之后,康澤開始憂慮:蔣介石說的四個師尚是畫餅;他在軍統局經營半生,沒有帶過兵,沒有正規部隊做本錢;襄陽現有的川軍兩個旅也与他從無歷史關系,恐怕難以听調遣。前思后謀,遂保荐川軍出身的郭勳祺做他的副司令,以便通過郭來掌握川軍旅。到底是搞特務出身,他還點名要了軍統通訊處副處長董益三,做他的情報處長。

  年初,康澤到了武漢。

  凡事三思、再思的康澤要先了解清楚襄陽的情況才去就任。

  康澤發現情況不很妙:那三個旅一個駐樊城,一個駐老河口,有一個還在河南。共軍的野戰部隊和控制區的地方部隊經常在豫鄂交界處活動,襄樊一日數扰,极不安宁。

  康澤在武漢住了一個多月,蔣介石答應給他的几個師仍沒能調來。此時中原正醞釀著大戰。第65師在河南商丘作戰;第85師是武漢行營直接指揮的机動部隊,不能調;第20師在平漢南段作戰,打得正激烈。本來兵力就不夠應付,目前襄樊一帶又無戰事,當然不能調他們來這里“閒置”。國防部說得有道理,康澤只好做罷。但蔣介石還是出面,將第85師的第23旅調往襄陽,作為保駕康澤的“御林軍”。

  康澤雖不痛快,但蔣介石許諾:一旦襄陽出現戰事,會及時派兵去援。再不好說什么了。在國民党上層混了這許多年,他深知內情:無論嫡系、雜牌,要想當官,特別是當大官,都得自己拉隊伍。有了軍隊,蔣介石就會給你封官,沒了部隊就沒了一切。因此軍事集團之間為了吞并別人的軍隊,什么事都做得出。現在他康澤一下子要把几個整編師統到自己翼下,這無异于剜別人的肉,談何容易?還是客觀一些,先著手把已經到手的几個旅掌握起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再說。

  3月初,康澤登上一架運輸机,從武漢机場起飛,到襄陽就任。

  飛机向西北方向飛去。江漢大地清晰地展現在机翼下,康澤的心情漸漸開朗起來。當飛至襄樊上空的時候,康澤傳令飛机繞空一周。

  飛机降低了高度,康澤把目光投向舷窗下。很快,他就人神了。襄陽的地理位置在中國的版圖上實屬少見。它從東到北再到西北,緊緊被浩瀚的漢水包圍著,樊城在北岸与其隔江相望,成了理想的橋頭堡。它的南面和西南与城緊密相接的是羊祜山、鳳凰山、虎頭山等几乎成等邊三角形的几個高地,地形險要,可瞰制全城,控制城南和城西的道路。虎頭山沿城西向北梯次而下,又有琵琶山、真武山几個綿亙的山頭,像一只粗壯的胳膊從南到西把襄陽抱了個結結實實。襄陽城就坐落在這一條水帶和一只胳膊的當中。漢水自不易渡,几座山頭又彼此呼應,實在是天賜一處易守難攻的險地。

  康澤興奮起來。他是讀過几本書的。《史記》載:“襄陽,上流門戶,北通汝路,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關越。欲退守江左,則襄陽不如建鄴,欲圖進中原,則建鄴不如襄陽。如御流寇,則建鄴、襄陽乃左右臂也。”

  這座歷史名城乃古戰場久爭之地。戰國伍子胥點將練兵,東漢孫堅跨江擊劉表,三國關羽水淹七軍,皆在此處。那膾炙人口的“三顧茅蘆”故事就發生在城西臥龍崗下的隆中。宋朝忠良岳飛也在此大敗金兵。明末李闖王率軍起義出師湖廣,曾在此建都稱王……

  如今,這塊爭奪拼殺了三朝五代的襄樊成了他康澤的屬地。想到此,康澤濃眉舒展了。在南京當官儿到底是虛位,現在有兵有權有地有錢,据守襄陽,獨霸一方,雖不能稱王,又与古之王侯何异?多少天來,這位無兵司令第一次開怀暢笑。

  到了襄陽,康澤先察看城廓。那四周城牆高三丈余,牆上雉垛處處,城牆頂寬二丈余,城門厚重,鐵皮封包。北門漢水天然屏障,東、南、西均有寬兩支、深一丈的護城壕環繞。康澤連聲稱贊:“有山有水有堅城,共軍來五個縱隊也休想攻下這鐵打的襄陽。”

  隨即部署了全區的防務:以戰斗力較強的第163旅駐防襄陽西北的門戶老河口;以第164旅駐守樊城;以第104旅防守襄陽,以第23旅的教導隊、憲兵連、新成立的特務營等保護司令部。

  康澤即命令加緊构筑工事。羊祜山、虎頭山、十字架山等制高點都构筑了大量碉堡、地堡、交通溝,并在交通要道、火力死角及廣闊地帶密布地雷,构成能相互支援的堅固防御体系……

  44年的人生歷程雖然陰气森森,卻有獨特風光。44歲生日雖身處山城,但至尊至上,自有一番天馬行空之超然。直到下午3時許,康澤才打道而歸。

  襄陽不人,司令官的生日自然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消息不翼而飛。于是當地的文武官員、鄉紳富賈都來慶壽了。康澤顧不得“老頭子”龍顏如何,下令大擺酒筵,又邀來樊城的名角儿唱堂會。

  高潮之時,女优為司令官輕抒水袖,吟頌“万壽”。二處的一個參謀匆匆而人,耳語報告董益三:共軍正攻老河口,來勢很猛。

  董益三愣住,顧不得煞風景,硬著頭皮向康澤報告。為了穩定司令官的情緒,他謊說已通知做處理了。

  康澤先是未听明白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爾點點頭。面上雖還保持著鎮靜,內里卻已經慌了神儿。堅持了一會儿,讓堂會草草收場。

  康澤慌慌張張到了司令部,副司令郭勳祺和情報處、作戰處處長都已在等候。問明了情況,雖然難以置信,但還是對董益三說:“赶快,赶快報告給自總司令,請他暫時不要來!”

  康澤在等老河口諜報組的詳細報告,司令部內外悄無聲息,無人敢大聲說話和走動。

  傍晚,報告到來:

    (1)戰斗很劇烈,雙方的傷亡都很大,不是佯攻
  的性質。(2)共軍的口音多屬晉南豫北一帶。(3)服
  裝有黑色和灰色兩种。(4)武器裝備比較好。

  郭勳祺說:“依報告判斷,攻老河口的部隊必是一支野戰部隊。”

  董益三說:“真是奇怪了。說他不是野戰軍,仗不會打這么猛。說他是吧,也不可理解,突然之間,他是從哪儿冒出來的?”

  作戰處處長胡學照面色慘白:“這股共軍來歷不明,戰斗力又很強,我看還是謹慎為好!”

  康澤看看郭勳祺:“副司令,你看怎么辦?”

  郭勳祺說:“我看他們是沖襄陽來的,不如把163旅撤到襄陽來,一可減少傷亡,二則加強襄陽的防守。”

  康澤點點頭:“就這樣,下命163旅沿漢水南岸向襄陽撤退。”

  第163旅從老河口撤出,向襄陽急退。不料半路上突然殺出一支共軍,第163旅惊魂不定,倉促應付,部隊即被打得七零八落。

  康澤重令第163旅回到襄陽“固守”,但第163旅旅長怕孤從拼光了,番號被吊銷,收攏部隊后不惜冒抗命之罪,向沙市方向逃竄,一去不再复返。

           湖北  襄樊  1948年7月7日

  烈日炎炎。万山頂上怪石嶙峋,半人高的灌木遍山叢生。八、、九個身穿灰、黑兩种軍裝的人在這里站了兩個多小時。八里之外就是襄陽城。

  一個眼睛不大、身材不高、壯似小鋼炮的人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問左右:“襄陽城有些什么遠射程炮和重炮?”

  “除八二迫擊炮,威力最大的就是八門化學迫擊炮了。”

  “嗯,沒有遠程炮,這就好!”他甩了一把臉上的汗,又問:“敵人大山上的重机槍火力,能不能封鎖住我們東西進攻道路?”

  “几個主陣地上的火力都被下面的小山擋著,不能直接封鎖我們的進攻道路。對進攻道路威脅最大的是琵琶山、真武山、文壁峰。”

  他笑著猛擊掌:“哈哈……現在康澤算落到我們手里了!”

  他是王近山,38歲,劉鄧大軍第6縱隊司令員。這位遲遲出場的人物是個叱吒風云的戰將,豫北戰役時負了重傷,傷愈后才又重新回到他的指揮位子。站在他身旁的是第6縱隊第16旅旅長尤太忠、第17旅旅長李德生、第18旅旅長肖永銀,著黑色軍裝的是桐柏軍區司令員王宏坤、陝南軍區的第12旅旅長。

  豫東會戰正激烈,突然冒出一支攻襄陽的隊伍,這是劉伯承“棋局”中早就埋下的一枚棋子。

  6月初,宛東戰役剛結束三天,劉伯承召開縱隊領導會議。大家以為司令員要作宛東戰役總結,不料一開頭他卻道:“我們中原區的任務是將戰爭引向蔣管區,利用敵人的人力、物力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并把這個區域變成為向東、向南、向西進攻的基地。中原局勢形同一盤大棋,敵我雙方大軍云集,旗鼓相對。但是這盤棋也不是好走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一著走錯,全盤皆輸。中原有三山四水,我們依托三山逐鹿中原,把四河變成我們的內河。黃河、淮河已經變成內河。下一步,背靠武當山向東南發展。漢水流域是古戰場,我們要將漢水變成我們的內河。在劉峙、白崇禧、張治中集團聯合防線上,漢水區是其最大弱點。此地既可渡江,亦能入川,巳是敵人之接合部,無法彌補。下一個戰役即向襄樊、老河口行動,先偵察情況,看准后突然捕捉守敵圍殲之!”

  6月13日,中野下達老河口、襄陽戰役的作戰命令,計划以第2、4縱隊組成西兵團,以第6縱隊和桐柏軍區主力組成南兵團,由桐柏軍區司令員王宏坤統一指揮,于6月下旬向老河口、襄樊發起進攻。這時,華野粟兵團發起了豫東戰役。劉鄧從戰略全局出發,下命令暫緩老襄戰役,速率第1、2、3、4縱隊赴平漢路箝制敵人援軍。但是,獨獨把第6縱隊留在唐河地區待命。

  劉伯承及新到任的陳毅率部阻敵,第6縱隊司令員王近山心急如焚。大敵當前,為何單單將他們閒置一邊?他連電請戰,要求拉部隊上前線。

  劉伯承回電:“好好休息。”

  中野第6縱隊能征善戰,越黃河,打定陶,巧端大營集.苦戰羊山,激戰汝河,戰功赫赫。在國民党國防部的檔案里有如下記載:
     劉伯承匪部6縱隊,司令員王近山,政委杜義
   德。下轄三個旅:16旅旅長尤大忠。17旅旅長李德
   生,18旅旅長肖永銀。該縱,長于攻堅,指揮及紀律
   均佳。匪稱之為主力縱隊。
   這個情報相當准确,不但摸清了指揮官的名字,連部隊的特點也掌握了。不過,第6縱隊其實是一支年輕的部隊,1945年11月才組建。正由于新,劉鄧才抓得多、抓得緊,所以部隊的素質、戰斗作風提高得极快。晉冀魯豫解放區的《人民日報》曾發表《向六縱學習》的社論,這是全區部隊中唯一獲此榮譽的部隊。

  第6縱隊司令員王近山綽號“王瘋子”。他15歲參加紅軍,每次戰斗總是往前跑,直到當上了縱隊司令員,還改不了這脾气,以至每次打仗總有六、七個警衛員跟著他,一見他性子來了,就把他往后拖。他的“燒舖草”精神全軍聞名:一有硬骨頭就搶著“啃”,上來就是破釜沉舟的架勢,他日“燒舖草”,即全豁出去了。久而久之,連毛澤東也知道了他這個“王瘋子”,戲濾地稱贊:“這個‘王瘋子’,瘋得有水平呢。”

  劉鄧十分鐘愛這位戰將,他們把他和他的部隊留在后方“休整”,當然是要派用場的——6月底,睢杞打得最激烈的時候,漢水地區敵人無力顧及,劉鄧就把目光對准了襄樊。

  鄧小平說:“這局棋,我們要出奇制胜。華野主力在豫東激戰,中野主力在平漢線牽著南線敵人兵團,6縱正好出‘邊車’襲取襄陽。”

  劉伯承說:“是時候了,就出‘邊車’!”

  隨即中野指揮部命令王近山、王宏坤發起襄樊戰役。

  第6縱隊雖是中野的“拳頭”部隊,但剛從大別山出來不久,人員、武器損耗很大,各旅又留下一個團在大別山堅持斗爭,全縱只有六個團,連重武器也沒有。劉鄧提出他們的擔心。

  王近山表態:“今天立下軍令狀,我6縱堅決打!打得剩一個旅我當旅長,剩一個團我當團長,剩一個連我當連長!”

  王近山真要被劉伯承的“引而不發”憋“瘋”了。”

  “王瘋子”并不是草莽之輩。接受任務后,他和王宏坤詳盡地分析了敵我,精密地運籌之后,于7月2日拿下老河口;7月4日,桐柏3分區部隊包圍了漢水北岸樊城,其余各部沿漢水南岸逼進襄陽,戰役完成了第一階段。7月6日,第二階段開始。

  打襄陽,劉鄧均有指示。

  劉伯承說:“要多用點辯證法。在一定條件下,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重要。拿下這一點,全盤就得胜了。選擇何處下手,要靠自己用腦判斷了。”

  鄧小平說:“打襄陽要縱觀全局,通盤計划,像割肉一樣;先割哪塊,后割哪塊。割肥的,還是割瘦的,心中要有數。”

  從万山看地形回來,王近山就眼不离地圖了。一個將領假若要想在一幕偉大的戰爭戲劇中充任成功的演員,那么他的第一個要務就是審慎地研究体戰的場地,這樣他就可能看清敵我雙方在形勢上的优劣利害。

  兩天后,王近山請來了王宏坤和他的几個旅長。他說:“我要破破例,撇開大山,從山下走廊直搗西門,攻破襄陽!”

  王宏坤倒吸了口气,未語。歷史上打襄陽都是先奪山后攻城——襄陽的天然地形是穩當的攻城之道。

  李德生說:“會不會遇到敵人城內外部隊的夾擊?”

  王近山:“這几天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敵人固守依仗的是什么?山。他們正是想用這些山和我們拼消耗、拖時間。再攻山,正中他們下怀。而如果我們撇開山,直接攻城,正如猛虎掏心,敵人猝不及防,大山的火力又夠不著我攻城部隊。如果下山更不可怕,脫离了工事,不到兩個團的兵力,收拾他很容易。”

  王宏坤:“剛才我覺得有些冒險,王司令員這么一說,還是很有道理的。”

  旅長們對司令員的分析很感興趣。

  這几位旅長都是王近山自己選中的,個個既有膽量又有靈气。經司令員點撥,他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思路。

  肖永銀說:“劉司令員指示我們多用辯證法,說在一定的條件下,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最重要的。從襄陽城防看,主攻西門符合這個道理。”

  王近山笑了:“英雄所見略同,我計划正是主攻西門。”

  李德生說:“攻西門一定要破三關:琵琶山、真武山、西關外的鐵佛寺。”

  “好,刀劈三關!李德生,這個任務就交給你門旅了。”

  尤太忠見司令員考慮得相當成熟,連斬關的部隊都定了,忙道:“我們16旅的任務呢?”

  “有你打的。劈開三關后,分兵兩路,從東、西門直破襄陽,迫敵放棄大山。王(宏坤)司令員,請桐柏獨立團和陝南的12旅仍繼續攻擊鳳凰山、文壁峰,造成我繼續攻山的假象,牽制迷惑敵人,以收出敵不意、攻其不備之效果。”

  中野指揮部接到王近山“撇山打城,主攻西門”的作戰方案報告,很是贊賞。

  劉伯承滿臉是笑:“襄陽已在我掌中了!這個王近山,真机靈!”

  陳毅用扇子敲打著桌子,說:“這個‘王瘋子’,還是下險棋的高手嘛!”

  鄧小平對部屬要求嚴格,不輕易表揚人,特別是對縱隊一級的干部,但此時也道:“王近山有兩個難得:一是別人叫苦的硬仗,他能主動要求去打,這是勇;二是打硬仗有講究,這是謀,二者兼得。”

  中野當即回電王近山:“完全同意作戰方案,睢杞已告大捷,白崇禧主力被鉗制在周家口一線;對南陽王凌云,已派2縱隊前往監視和阻擊,10天內援軍保證到不了襄陽,后顧之憂可完全解除,望按計划加緊攻擊。”

  王近山接命即動,戰斗布置如下:  第門旅一部攻占琵琶山、真武山,集中主力于西門實施主要突破;第18旅待命插入東關,鉗擊敵人;第16旅為預備隊;陝南第12旅和桐柏3分區部隊繼續佯攻南高地,迷惑、牽制敵人。

  王近山命令部隊:襄樊戰役不獲全胜決不罷休,不完成三項任務不算全胜。這三項是:第一,抓万名俘虜;第二,繳獲化學炮;第三,活捉康澤。

          湖北  襄樊  1948年7月9日-14日

  太陽的余輝收盡,月亮還未升起,四門山炮開始攻琵琶山。

  琵琶山不太高,山上兩個高大的碉堡如同一對蟹鉗聳立山頭,凶惡地踞阻在西關走廊的通道上。濃烈的煙霧中,先鋒隊用鍘刀砍開了岩壁前的鐵絲网。

  李德生的陣地指揮所一再靠前,沖鋒的命令剛下達,王近山的電話就追來了:“快!快!進攻要猛,不顧一切!深思熟慮是戰斗前的事,現在要不顧一切沖上去!在敵人的火力下停止就是死亡,要叫部隊像瘋子一樣,突然壓服敵人!”

  3營的戰士真像瘋了一般,團長苟在合和部隊一起沖,如猛虎下山。燃起了一堆堆篝火,這是戰事進展的標志信號。王近山舉著望遠鏡——剛開始時桔紅的信號還在山腳下,25分鐘后到了山腰,不到一個小時“桔紅”上了山頂。

  琵琶山拿下來了,激烈的爭奪戰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第49團團長苟在合犧牲了。戰士的刺九上跳著仇恨,把山頭上的頑敵全挑死了。

  在第17旅攻琵琶山的同時,陝南2旅、桐柏3分區以攻擊和夜摸的戰術,先后控制了鳳凰山及鐵帽山陣地。

  康澤正顧著西,一看南面又失去兩處山頭,慌了。南山一丟,危及全城,于是又調兵加強南山。

  這正中王近山下怀。西面兵力一減輕,攻城部隊立即對准了真武山。

  康澤顧此失彼,亂了思維。他的本事本來就不在指揮打仗上,這時只覺得腦袋越來越大,越來越沉,忙集合了大大小小的頭目研究對策。

  副參謀長易謙主張出擊,老等著挨打怎么行?作戰處處長胡學熙堅持只能防守,出擊等于白白送命!兩個人各持己見,越吵越凶。

  郭勳祺倒是穩得住,反來复去一句話:“堅守据點,不准退!”

  吵嚷了半天,對策沒拿出來,徒增加了康澤的煩躁:“別吵了!還是向南京、武漢報告,請求速來援軍救襄陽。”

  于是又引來新的爭吵:

  董益三堅持說共軍攻城部隊一共有五個旅,万人左右。胡學熙說董益三的情報不可靠,攻城部隊至少有5、6万。

  董益三火了:“你這是謊報軍情!”

  胡學熙冷笑:“好,好。我謊報,我言過其實!你把敵情報得如此少,上面給你增派援兵嗎?報告為了什么?如果不撥援軍,情況這樣緊急,董處長,你拿出個良策來吧。”

  董益三是情報處處長,他當然要考慮自己的利益:“多報要有根据。不然,上面查下來,我這個情報處長可不負這個責任!”

  康澤自然希望多報,這樣可以一舉三得:一可以請求多派援軍解圍;二則既然敵眾我寡,如果僥幸打退敵軍,可居大功;三嘛,即便打了敗仗,城不能守,不屬無能亦屬無罪。

  康澤不動聲色,揮揮手:“好了。讓我考慮一下,報告由我來吧。”

  眾人离去后,康澤把胡學熙報的攻城部隊又提高了些數字,急電蔣介石、白崇禧。

  白崇禧一直為自己地盤內有康澤這么個特務頭子很不受用,接電后本不想理睬,但想到如果康澤被殲,共軍占了襄陽,恰如后院失火,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遂按不怨气,電令康澤:“當即放棄樊城,秘密集中,全力固守襄陽待援。已令7師等部取道來援,因調兵需要時間,務須固守到7月22日。”

  李德生率部劈開了第一關,又劈第二關。

  真武山高且陡,明碉暗堡一層又一層。山下有河環繞,名曰檀溪。當年劉備逃离襄陽,跨水而過,說的就是這檀溪。

  此山距城二里,攻城的隊伍一發起進攻,康澤即令化學炮向真武山轟擊。

  黃磷彈爆破后產生的二氧化磷滾滾沸沸。頃刻間,攻城的部隊窒息暈倒一片。后續部隊用濕毛巾勒住鼻、嘴,又往上攻。滿山的酸棗樹扎破了腳板。頭頂上敵机又來助戰,投彈掃射。但是,僅用了20多分鐘,部隊就攻上山頭,摧毀了30多個碉堡,占領了真武山。

  真武山號稱“襄陽城的一把鎖”。砸開了這把鎖,西門外擂鼓台的工事裸露無遺。据守在此据點的馬團長頂不住,逃進西門。

  康澤聞訊,摔了電話。

  丟掉擂鼓台,共軍很快就會兵臨城下。据守南關的部隊也在呼喊頂不住。如果部撤下來,還得了?  康澤不得不殺雞給猴看了。

  但是康澤自己不拿這把刀,沒有自己的嫡系部隊,他不敢。可是他擅長陰謀——
  胡學熙帶著馬團長來到司令部,說康澤要拿他是問。進了門,只有郭勳祺副司令一人在。

  郭一副憂慮万端的樣子,對馬說:“啊呀!你呀你呀,怎么把擂鼓台給丟了?康司令官發大脾气,要嚴辦!他剛出去,一定要把你押起來呢。怎么辦?”

  胡學熙幫腔道:“康司令官的脾气我們是清楚的,別看他平時話不多,脾气一發,令出必行!這事要請副司令官想個辦法才好。”

  躲在里屋的康澤焦急地等待馬的反響。

  馬團長連聲哀求:“副、副司令官,我全仰仗您啦!您無論如何得救救老部下啊……”

  郭勳祺著急地在屋里轉了几個圈子,看馬面色蒼白、冷汗四流,才住了腳,道:“辦法倒是有,不知馬團長能不能辦到。”

  “副司令官,您為我指活路,我咋能不走呢?您快說吧!”  “好。我問你,敢不敢回去,把擂鼓台奪回來?”

  “這……”

  胡學熙說:“康司令一回來,你可就……”

  “媽的!我把擂鼓台奪回來!反正怎么都是死!”

  郭勳祺拍拍馬的肩膀:“馬團長果然是條漢子!立功贖罪,有种!”

  這出戲演得很成功,但是擂鼓台不但沒奪回來,連馬團長也被共軍“收”走了。

  第門旅進攻的目標對准了鐵佛寺。

  這是第三關,也是最難劈的一關。李德生帶著參謀長到前沿觀察,但見西門上的敵人成犄角之勢,兩處火力形成密不透風的交叉火网。若要硬攻,傷亡無疑太大。當下決定暫緩攻打鐵佛寺,部隊從地面轉人地下隱蔽作業,晝伏夜出,挖交通溝接近城關。

  王近山又巧施一小計:令肖永銀率第18旅隱蔽北進,突然兵臨東關護城堤,建立攻城基地。這樣城西、城北、城西就都有了攻城的解放軍,給康澤一個“迷魂陣”,判斷不清解放軍攻城的主攻點在何處。

  白崇禧這小諸葛也被王近山迷惑了。他派出飛机偵察,又匯集各方情報,急電康澤:“根据……判斷,匪向我陣地西南面攻擊困難,損失重大,將轉用部隊向我東面攻擊。除飭空軍轟炸浮橋外,希注意加強城東南面之工事及守備。”

  康澤判定攻城部隊不會再從西面進攻,急把600O多人的預備隊調往南門,以防中斷了唯一可以与南山据點聯系的通路。

  李德生大喜,即率部從地面、地下雙路進攻,一舉拿下了鐵佛寺,掃清西關障礙,劈開了第三關,

  康澤再無法維持這發發可危的局面,又向“校長”告急。

  蔣介石正為豫東會戰的慘敗气惱,康澤的告急又增加了他的憂心。全國戰場無一處不成頹勢,他寢食不安,心急如焚,弄不明白共軍何以日益強大,發展如此迅猛。面對如潮如涌的態勢,他有三怕:一怕共軍進關;二怕共軍過江;三怕共軍人川。而襄陽要沖既可渡江,亦能人川,此戰略基地決不能再出意外。

  蔣介石一面調集南北大軍急援,一面給康澤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報安撫:

   康司令官:
     11日電悉。南北兩方援軍最遲于20日前赶到襄
   陽,中正負責督促,勿念。至于電中所述匪部裝備与戰
   況,以余判斷,認為危險期已將過。匪逼至襄陽外圍各
   据點,激戰惡斗已達數晝夜。匪部攻勢之損失,將比我
   軍傷之更大。而且對方作戰皆無后方,彈藥之接濟,照
   屢次戰役之經驗,匪部彈藥絕不能持續三日至五日時
   間。尤其各种炮彈之補充會更為缺乏。在過去數日之激
   戰,其槍炮攻勢雖甚凶猛,但其炮彈必因爭奪外圍山地
   消耗將盡。何況山炮之威力,并不能轟破我堅固城牆
   耶!故此次如我決心退守城內,集中全力防御匪部來之
   辦法,則必能擊退匪部,确保安全;有時且可乘机轉為
   攻勢,殲滅疲乏之殘匪;何況有我空軍晝夜前來助戰,
   非匪之所能及也。惟此全視主將之智勇与決心而定。歷
   來革命苦戰之役,當軍民惊慌失措之際,獨賴元帥指揮
   若定,則過一時期必轉危為安,一般軍民亦不知其所以
   然也。吾弟經過此番風浪,渡過此一難關,以后不惟膽
   識可以因之大為長進,而且立名成業亦起于此也。只要
   信賴余言,堅忍鎮定,匪雖凶橫,其如何乎。弟以為如
   何?
                 中正手啟13日

  蔣介石電中所指南北兩方援軍,其北路即張軫所率的第18軍、第28、10、85師。他們接到蔣介石側援襄陽的命令,行動倒是不慢。但劉伯承早已料到蔣會有此舉,而以主力部隊將張軫部阻于上蔡、商水地區,連平漢線都不能過,更不用想接近襄陽了。南路援軍即白崇禧派出的第7、20師。這兩個師駐扎确山.若遵蔣介石今“應取捷徑,晝夜兼程”,七天即可到達襄陽。但白崇禧不這么認為。劉伯承用兵“詭譎”,一路上定會設下無數關卡、陷阱。所以他決定不讓他的第7師冒此風險,而是“以迂為直”,繞道而行,取國軍控制區為行軍路線,以防劉伯承“圍點打援”。

  康澤讀了蔣介石那封長電,頓時思路清醒廣不少。他考慮,反正共軍已圍住了東關、西關,南山再守也沒什么大作用,即按蔣介石“集中全力退守城內”之電令,于7月14日下午將南山守軍全部撤進城內,緊閉四門,固守待援。

  他并不知他翹首以待的援軍一路被阻動彈不得,一路還在繞著遠道走。

  大勢已成。

  劉伯承高興地說:“戰役關鍵已過,下面該起网捉魚了!”

  中野指揮部命令:襄陽攻城部隊于7月15日20時30分對襄陽發起總攻。破城殲敵,一定要獲全胜!戰法上,攻城的指導思想是集中絕對优勢的兵力,鉗形突擊。重點在西了〕。

          湖北  襄陽  1948年7月15日-16日

  王近山部署:第6縱隊于西門實施主要突破;陝南第12旅、桐柏軍區第28旅分別從東北角和東南角攻城;各部匯合地點為楊家祠堂康澤司令部。

  王近山把縱隊的三個旅全集中于西門外縱深線上。全縱隊共有山炮、戰防炮、迫擊炮共22門,也全用于西門。22門炮加上27挺重机槍編為四個火隊,再配上三路縱隊的重兵,可謂無堅不摧了。

  刀劈“三關”的第17旅旅長李德生擔任破城指揮員。他帶著副旅長一直深入到最前沿,詳盡地觀察之后,將敵人城上的地堡、炮樓、火力點繪成平面圖,編上號碼,再根据攻擊目標及自己部隊的火器性能—一分工對號;一個周密、有條不紊的作戰方案出來了。

  王近山摸著沒有胡子的下巴,笑了:“哈!你這個李德生,挺科學的嘛!”

  生著闊闊臉膛的李德生此時三十剛出頭,他愣愣地回答:“劉鄧的兵嘛!”

  此話很中肯。無論是王近山,還是李德生,他們的部署、戰法都体現了勇、猛、准,是典型的劉鄧部隊戰斗作風。

  炎炎盛夏,城外嚴嚴密密圍著重兵,襄陽城內三個旅蝟集一團。

  坐鎮楊家詞堂指揮部的康澤晚飯喝了半斤老白干,大汗淋淋,卻令衛兵緊閉門窗。

  康澤在給“校長”的复電中表示:“職當仰作座訓,堅忍鎮定,團結軍民,嚴明賞罰,誓以不成功便成仁之決心,期達固守待援之使命。”他時時期盼援軍頃刻到來。越盼越心焦,只听“樓梯響,不見人下來”,難道真要等到“校長”來電中所說的“最遲”之日7月20日?据現在的情形看,襄陽城又怎能堅守到20日?

  門開了,胡學熙輕手輕腳走進來。

  “鈞座,城外靜得很。”

  康澤不語。

  胡學熙怕司令官熱出毛病,伸手欲推窗。

  康澤喝住:“不開!”

  他轉身又要去掌燈。

  康澤又是一聲:“不點!”

  胡學熙正不知所措,郭勳祺走進來。胖子怕熱,進門也要開窗,胡學熙指指康澤,連連擺手。

  郭勳祺走近康澤:“司令官,城外沒有動靜,不妙啊!”

  跟在郭勳祺后面進來的副參謀長易謙說:“會不會是共軍今晚要攻城?”

  話音剛落,屋里所有人只覺得頭懵地一下,似乎屋頂、四壁都向他們攏來。就是在此瞬間,大炮齊鳴,震天砸地。

  易謙惊恐地喊:“真的攻城了!”

  郭勳祺對著窗外沖天的火光,罵道:“媽的老子還沒見過這种陣勢,瘋了!”

  胡學熙說:“上當了!共匪攻的還是西門。”

  巨大的轟鳴吞沒了一切聲音。

  康澤指著胡學熙,嘴唇龕動。胡學熙走到他跟前,伏身下去。

  “快!快問問西門怎么樣!”

  胡學熙擺擺手,湊到他耳邊說:“啥也听不見,等炮火減點儿勢頭再問吧。”

  窗欞“咯咯”作響,地面“籟籟”震顫,幽暗的室內被炮火照得時爾雪亮,時爾桔紅。炮火一直持續了20多分鐘,接著是激烈的机槍聲。

  胡學熙終于要通了西城守軍的電話。城防仍在,只是形勢很緊。

  康澤看看郭勳祺,口气很婉轉:“郭副司令,你看我們兩個,哪個到西城看看去?”

  “當然,當然是我。”

  郭勳祺帶著胡學熙出了司令部,走到十字路口,听到不遠處有槍聲,一惊,忙同西城聯系,說是西城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口,進來一部分共軍,人不多,几十個。

  郭勳祺命令:“組織力量,拼死堵住!進城的共軍一個也不能讓跑掉,全部消滅!”

  胡學熙問:“郭副司令,還到前面去嗎?”

  “再往前走走吧。西門一攻破就全完了!”

  康澤在司令部等消息,見跌跌撞撞跑進一個人。此人一見康澤,渾身篩糠,嚎陶大哭:“報告司令官,我該死!該死!我把炮丟了,我的炮全丟了呀!他們的人不知從哪里來的……”

  化學炮連連長的報告如五雷擊頂,一下子把康澤擊蒙了。這可是康澤對付攻城共軍的一張王牌。沒有化學炮,這怎么得了?康澤立刻命令易謙:“赶快!赶快派人奪回來,一定要奪回來,快,赶快!”

  派什么人?只剩下一個特務營了。那也得去,化學炮是康澤的命根子。

  特務營奉命而去,此去非但化學炮沒有奪回來,連特務營也給“搭”進去了。

  郭勳祺、胡學熙倉倉皇皇回到司令部。

  “西門完了。”郭勳祺似乎用盡了平生的力气,癱坐在椅子上。

  胡學熙用電話聯系南城,開始說頂不住了;再聯系,電話已經中斷。

  除了司令部范圍,外面的一切情況都不明了。

  康澤讓衛士掌燈,用顫抖的手指擬了急電,分發蔣介石、顧祝同、白崇禧:

     襄陽已陷,我已盡最大努力,現仍集中最后力量固
   守核心工事,待援!

  康澤心灰意冷:援!援!援!都說來援,誰派的援兵都沒到,再求再催又有什么用?他冷笑一聲,把剛擬好的電文稿伸向燭苗。

  郭勳祺一把奪了過來,讓人赶快發出。

  听著一陣松一陣緊的槍聲,几個人都明白即將到來的結局。

  郭勳祺說:“我到碉樓去指揮!”

  他提著槍走了。碉樓自然是最安全的去處。他打仗到底比康澤有“經驗”,知道什么時候該到什么地方去。

  易謙水性好,能口噙一根長麥杆儿在水中潛游。襄陽大勢已去,為了保命,他准備趁亂溜出城。但出司令部時,卻很有一番臨危不懼的“大將”气度,對康澤說:“司令官,不要著急,我到外面去查一查。”

  不知康澤听到沒有,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風光了几十年,康澤沒想到要栽倒在這個偏僻的小城。就自己這一身血債,落入共軍手里,必死無疑。他打了個寒戰,猛地站起來,頭一沉,趔趄了几步。胡學熙連忙扶住,命令衛士:“快扶司令官回去休息。”

  “不!我去坑道。”

  司令部所在地是一所四周不接民房的舊式祠堂,四個角筑有十分堅固的兩層碉樓,大院中心筑有更堅固的三層主碉樓。司令官、副司令官的住室与中心碉樓有坑道相通。康澤認為這秘密坑道最安全,所以要進坑道。臨走,還吩咐衛士給他找一頂鋼盔。

  到了午夜,城東南方向連續升起紅色信號彈,彈頭閃著耀眼的光,弧線正指中心碉樓。胡學熙立即要通了郭勳祺的電話:“副座!共軍有信號指示。怕是要開始攻司令部了,您快來指揮防守吧!”

  “深更半夜指揮什么?等天亮再說吧。”

  胡學熙急了,知道找司令官也無用,又不能就這么束手待斃,跑來跑去,熱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弄了兩輛十輪大卡車,下令朝油箱射擊,汽油著火,兩輛十輪卡車噴起熊熊烈焰,照亮了幽幽的夜空。保衛司令部核心工事的部隊借著火光照明壯膽,拼命地組織反扑。

  襄陽城四門全部突破。第6縱隊接到劉鄧指示:“康澤只能活捉,不能抬來,要活的!”

  中央軍委得到突破襄陽的報告,專電告:“戰斗中注意搜集敵之密件,對二局工作甚有用。”

  王近山對旅長們說:“康澤是國民党的中央常委,大特務頭子。從他這里得到的情報、密電、密碼,格外有价值。要活捉康澤;康澤司令部內所有的資料,一張紙片也不能漏掉!”

  7月16日晨,主攻康澤司令部的第18旅第54團實施迫擊炮、火箭炮轟擊。碉樓上的守敵倚仗著堅固的防御設施,頑強抵;杭,使進攻的步兵几次未能沖上去。

  正面進攻不利,縱隊的山炮也拖不進城,無法摧毀堅固的圍牆工事。第54團參謀長張伯英帶著几個連長,圍著這個矩形的核心据點動腦筋……

  天剛亮,一夜未合眼的作戰處處長胡學熙就死叫活叫地把郭勳祺請出來。郭勳祺有早晨用涼水洗腳的習慣,此時也顧不上了。

  胡學熙說:‘哦剛才到碉樓頂層看了,城牆、城內几個据點都挂上了自被單,我們徹底完了,就剩下這巴掌大的一塊啦……”

  郭勳祺未接話茬,走到司令部正廳門前,對守衛司令部的部隊喊道:“兄弟們!我們的援兵馬上就到了,凡是拿起槍保衛司令部的,一律重賞關金券10万元。”

  抬來了一大箱新印的關金券。當眾開箱。開始還點數,發到后來索興讓大家隨便拿了。

  康澤戴著鋼盔從坑道走出來,很反感地蹙著眉頭,徑直走進正廳內。

  來了兩封電報。一封是蔣介石的:

      吾弟未經過大仗,這次在襄陽同优勢敵人作戰,可
   磨練膽識。

  康澤隨手燒了電報,望著灰燼苦笑。

  另一封電報是白崇禧的:

     兄等堅決忠貞,至深感佩。……正督促空軍日夜支
   援。陸軍7師、20師日夜兼程馳援,中巧(18)日可
   進至宜城以北地區,務盼督率堅守。只要最后有數個据
   點在我手中,即襄陽并未失陷,只等達成光榮任務矣。
   務飭在房頂院牆腳多開槍眼,加厚其上面之掩蓋,多設
   掩蔽部……以利堅守為要。

  “屁話!”

  康澤大罵,“嚓嚓”几下子把電報撕得粉碎。

  炮火已經躥到院子里了。

  康澤起身往門外走,与几個衛士撞了個滿怀。

  衛士報告:“司令官!共匪已經……”

  康澤一聲不吭,奪門朝坑道跑去。

  攻擊的炮火開始還不太激烈,一會儿就舖天蓋地了。

  炮聲間歇,四面八方都有共軍喊話。

  頑抗的士兵的精神被徹底瓦解。整個司令部都在動搖,軍心完全崩潰。第三處一科長摔下帽子,大喊:“我們要投降我們不能為他們送命!他媽的,他們發財,在南京享福,我們為的什么?”

  一呼百應,几百人隨著喊:“我們要投降!我們不打了!”

  有人喊:“董處長去見司令官!”

  眾人用四川話應:“要得!要得!”

  董益三和胡學熙一前一后走進坑道。康澤頭頂鋼盔,盤著雙腿,老僧般席地打坐。他看到董益三、胡學熙,動也不動。

  胡學熙后退一步。董益三也被司令官這种樣子弄得心里毛毛的,但還是硬著頭皮,俯下身,在康澤耳邊低聲道:“外邊的攻勢已經開始,我們的官兵從昨天到現在沒有吃飯、沒有睡覺,机槍子彈都打光了,几支步槍是抵不住的。大家要求放下武器投降,推我們作代表報告司令官,請您決定。司令官看怎么辦?”

  康澤未抬眼皮:“你們跟副司令官說去。”

  董、胡急忙奔至碉樓,還未開口,郭勳祺先道:“你們不要說,我知道。援軍馬上就到,要兄弟們堅持,堅持就有辦法。”

  話音剛落,院子里就有人喊:“共軍進院子啦!”“不打了!投降!投降!”

  三人拔腿即跑。剛鑽進司令部,郭勳祺、董益三就被蜂涌而人的解放軍活捉了。

  一批批放下武器的敵兵舉著手走出碉樓、坑道,就是沒有康澤。

  第54團團長急了:“必須抓到康澤,抓不到這個特務頭子,就不算完全胜利。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司令部各隱蔽處、坑道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還是沒有找到康澤。

  “再搜!沒有活的,也該有個尸首!”

  第6縱隊打掃戰場的部隊又開始尋找康澤。戰士們的口袋里都有一張康澤的油印畫像。

  副教導員覃秉仁想了個辦法:尋找認識康澤的俘虜。他問到一個長得很清秀的青年士兵:“你認識康澤吧?”

  “我……”

  “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康澤的衛士。”

  “你不要怕,帶我們抓康澤去。”

  這個衛士叫傅起戎,他戰戰兢兢地帶著搜索小分隊來到通向各碉堡的地道口,說:“可能就在這几條坑道里。”

  坑道陰濕、狹窄,小分隊用一支五節電池的大電筒照明,找了三個來回,還是沒有發現康澤。

  “翻尸体!”

  又搜。

  坑道里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具尸体。

  翻到一個通往碉樓的拐角處,發現有個暗洞。戰士們用刺刀挑開擋在洞口的尸体,正要往里挑,一支滿是血污的胳膊突然伸起來一一他的雙腿上橫壓著一具死尸,脊背下枕著一具死尸,這是一個藏在死尸堆里的活人。

  傅起戎走近,惊叫“哎呀”,拔腿就跑。

  覃秉仁抓住傅:“他是誰?”

  傅起戎渾身哆嗦:“我……我不敢見他……他就是……就是康澤!”

  戰士們把這具“活尸”抬出坑道。

  康澤上身穿著綠襯衫,下著短褲權,光著一只腳,渾身上下涂滿了尸体上的血污。他一動不動,推也不動。

  “再裝死狗,老子用刺刀捅你!”一戰士喊。

  康澤睜開眼,慢慢爬起來。

  看他那一身血污、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覃秉仁讓人端來一盆水,讓他洗。康澤一見水,端起盆子就喝。

  一代梟雄,如此收場。

  7月16日,襄陽戰役結束。

  鄧小平說:“襄樊戰役的胜利,其政治意義不亞于軍事价值。”

  中野對參戰部隊的表現甚為滿意。尤其是王近山和他指揮的第6縱隊積极求戰,勇擔重任,大智大勇,對戰役全胜起了重要的主導作用。

  劉伯承說:襄陽戰役“极似打籃球,雙方互相牽制,以一人乘机鑽隙投籃”。

  7月23日,中共中央發來賀電:

     慶祝你們在樊城戰役中殲敵兩万余人。解放襄陽、
   樊城、老河口等七座城市,并活捉蔣法西斯特務頭子康
   澤的偉大胜利。這一漢水中游的胜利,緊接著開封、睢
   杞兩大胜利之后,對于中原戰局的開展幫助甚大。尤其
   是活捉康澤更給全國青年受三青團特務迫害者以极大的
   興奮。尚望繼續努力,為徹底解放中原而戰。

  襄樊戰役之后,華野發起濟南戰役,使華東、華北、中原三大戰略區連成一片。中野、華野兩大主力完全控制了中原和華東戰場的主動權。國民党已經完全喪失了進攻能力,逐步以徐州、武漢為中心,收縮為劉峙、白崇禧兩個集團。

  至此,中原逐鹿,鹿死誰手已見分曉。

  緊張、激烈、輝煌的中原會戰影響之深遠,在某种意義上可以這樣說:它是即將開始的規模更大的戰略決戰一一淮海戰役的序幕和一次成功的實戰演練。

  毛澤東興奮地打著手勢,左手握拳,夾著煙卷的右手從左拳上划過去越過拳峰:“解放戰爭好比爬山,現在我們已經越過山坳,爬過山頂,最吃力的階段已經過去,戰爭形勢的新轉折已經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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