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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對日二度妥協


  為什么到了11月20日,沒有成立政權?原來在這前兩天,也就是11月18日日本“袖珍內閣”的外、海、陸三相會議討論對華方案,決定華北自治緩行。本來7月份日本內閣首、外、藏、陸、海五相會議已經提出處理華北綱要,此時為什么,又在五相會議上突然減速,史學家對其總結有三點:
  1.南京軍事外交應付沉著;
  2.美英對日質詢關切;
  3.北平教育界士气鋒厲。
  此結論不無道理,但未必盡然。若干改變歷史的重大事件往往由黃豆小事引起,如第一次世界大戰是由兩個中學生刺殺奧匈帝國王儲而引發。中國戊戌變法的失敗是因袁世凱的告密,就華北當時形勢,日內閣決議也未必能控制住關東軍、天津駐屯軍的少壯軍人。哪個犄角旮旯摩擦生熱,也會引爆華北這個大藥庫。事情還是從頭說起。
  7月日本五相會議之后,吞并華北的勢頭風起云涌,尤其是關東軍、天津駐屯軍的少壯軍人時時都在摩拳擦掌尋找机會。主要的策划人即關東軍南次郎大將。“九·一八”事變以后,日本政治內輕外重,軍人對政府外交政策一向不滿,稱之為“水鳥外交”,而關東軍自行“老虎政策”。10月關東軍幕僚大連會議以后,尤對“廣田三原則”指駁。11月,關東軍出兵華北的方案即是“老虎政策”的產物。11月11日南次郎已經向關東軍下了第751號作戰命令,即如前所說,海、陸、空全面動員,相机出兵華北。另以762號密電電告參謀本部,電到時,參陸首長方集宮崎正檢閱大演習,這時候他的情緒特別好,認真地看了一下電文,大惊,五相會議決定華北自治綱要中并未提到包括武力,南次郎為何自主妄動。旋由今井參謀次長電告關東軍副參謀長板垣,謂其出兵須先有大義名分,照來電所稱政治經濟各理由,均不足作為統帥部發布命令的根据。
  關東軍得到此電,耿耿于怀。仍令偵察、轟炸,戰斗机兩中隊,及陸軍各部向山海關、古北口、綏中等地集中候命。并尋找理由,要求“現地保僑”。可是在華北的日僑沒有受到任何侵害,只好等待時机,或等待制造時机的机會。11月11日后,天津市內500多人手持棍棒槍械到天津保安司令部門前示威,呼喊要求自治,要宋哲元交出政權。顯然,這是借著形勢興風作浪,尋找缺口,沒有想到宋哲元態度出奇地強硬,宣布一切听從中央命令,在轄境內如有扰亂治安的舉動,不惜以武力解決。
  宋的命令一宣布,日本人大為高興,可是游行示威的人一哄而散,再也找不到蹤影。那時天津人喜歡熱鬧,要是有人出錢更巴不得跟著起哄,可是,天津人吃硬不吃軟,第一怕的是兵,第二才怕外國人。譬如說,某將軍領著一伙馬弁進了您的商號,進門就說:“把万國鐵橋賣給你了,出錢吧!”万國鐵橋?那是外國人修的,欠下的建橋錢說不定現在還沒還清呢!我能買得起?這事蹊蹺,您別見怪,用現在的話說叫“拉贊助”。當兵的走在你對面,不知道為什么。“啪啪”搧了你兩個大嘴巴,你只有捂著腮幫子,一邊叫著:“我回去叫我哥去,我哥是班長,回來跟你算帳!”溜了。那是奉軍。你哥何時到過東三省,當過奉軍?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可是那外國人,東洋人直眼睛,西洋人就知道打防預針,雖然也橫,好糊弄。當兵的是軟硬不吃的,惹得起嗎?所以怕也是正當的。話說回來,宋哲元一發布“不惜以武力解決”,這是什么意思?回家躲兩天吧,到哪儿等不到“飯局”,不跟他們瞎惹惹未必就“扛刀”,弄不好人頭落地,對不起祖宗。所以這些日本人一時忽悠不起來了。
  日本人一向蔑視中國人,這次有點不同。喜峰口抗戰的時候,二十九軍不軟,現在宋哲元擴軍備戰發展到10万。真的打起來,關東軍雖然有實力,但准備并不充分。日本人沒有法,也得愣神琢磨一下。
  這大概就是戰爭契机!
  此時——11月12日,國民党中央召開五全大會。親日派領袖汪精衛在11月1日被照相的記者孫鳳鳴刺殺(未死),以后,國民党內部空前地團結,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等各路諸侯都團結一致要求共御外辱,蔣介石在大會上作了重要政策性演講,下錄具有結論的几句,供讀者參考:苟國防演變,不斷絕我國家生存民族复興之路,吾人應從整個國家民族之利害為主要對象,一切枝節問題,當以最大之忍耐,在不侵犯主權限度之下,謀各友邦之政治協調,以互惠平等為原則,謀友邦之經濟合作……
  “質言之,和平未到完全絕望時期,決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后關頭,亦決不言犧牲!”
  第二天,蔣介石又接見了日本駐華大使有吉明,再錄几段對白以饗讀者:
  蔣介石:“尊意了悉。凡違反中國國家安全主權,妨害中國行政統一之自治制度,中國均難容忍。近得華北當局及各种團体報告,無人希望自治或獨立,決不至發生事故,縱或人心有所動搖,予信地方軍人,必能服從予之命令,施以鎮壓,亦無庸中央用兵。華北自治,乃內政問題,今与貴大使相見,宜談國交改善之事。”
  有吉大使:“華北自治,固屬內政,但其對策如至破坏地方治安,則將涉及外交,日本与華有特殊之關系,自不能不關心……須磨君(總領事)自華北回來,知華北政要,希望自治,實基民意。”
  張群(當時任湖北省主席,汪精衛遇刺后,准備接任外交部長):“如日本召還土肥原,阻止多田駿赴濟,則自治運動,可以立熄。昨日華北來人報告,土肥原曾提共同防赤自治委員會組織方案,其中以土肥原為總顧向,可見自治之事,系由日本所鼓動。”
  以前,國民政府外交部次長唐有壬,會見日本大使時曾許以華北問題可以与中國問題分開,無疑鼓勵了日本人在華北放肆活動。此次蔣介石又明确表示華北問題是中國內政,無疑給日方吃了閉門羹,事情棘手起來,而且南京五全代表會委員,反日派占70%以上,都支持蔣的觀點,當時,日本當局并沒有以武力占領河北的打算,固“塘沽協定”、“何梅協定”、“秦土協定”的虛瞞手段皆見效,所以,此時也樂于一試,現在恫嚇未能奏效,日方又怀疑是否中國得到英國、美國的諒解,同時,又得到蘇聯的外援,所以憂豫起來。
  同時英美各國得到情報,天津駐屯軍司令官有計划,准備強行接收平漢線黃河以此,隴海線徐州以東,津浦線徐州以北。華北鐵路關系到英國利益。關鹽稅收關系中國外債擔保。英美方面不斷向日本質詢,日本早与英美交惡,此事會惹起國際糾紛,以美國國務卿赫爾的話最為有代表性,赫爾這次簡短的演說,在他的回憶錄曾認為是自己50年外交生涯中最得意之作,不妨寫下欣賞:“關于近來華北方面之掙扎,其性質极為反常,其關涉甚重大,吾人所接報告內容雖有分歧,但一种改變華北之企圖,顯然在著力推動。華北之事,不僅關系中國一國,凡与中國有約之國家——美國,亦在注意此事發展,深望其不至妨及吾人條約上權利与義務。”
  聲明文字外柔內剛。文中無一字提及日本,而卻是美國在日本的“天羽聲明”,自1934年4月之后,對日本表示不滿的第一次文書,其与英國采取的平行進行方式使東京政府不能漠視。
  史學家曾評論說:
  “蓋三十年代之間,英美聯合對日,只須稍露風聲,日方卻步。……惜乎不常見也!”
  其實英國政府暗示過中國政府“至于武力戰爭,英國決不參加,万一中日交戰,英國立即遠避,中國不可空望幫助。”自然英國自有他的困難,當時納粹德國武力的日強,英國力不能敵,自顧不暇,所以畏懼戰事。可見當時英國在華北問題上也只能做到“質詢”,而不可能如日本方面估計的那樣“支持中國”。
  日本人今井武夫(曾任日駐華大使館北平武官助理,官至中國派遣軍總參謀副長)在后來評論華北局勢時曾用中國的一句俗語比喻:“麻杆打狼兩頭害怕。”
  可見華北局勢如何發展關鍵還在中國本身。用喜峰口抗戰形象塑造起來的二十九軍,天津人說:“那宋哲元的二十九軍,個個都是滄州武師教出來的好武藝,大刀刷刷地,鬼子的人頭落得遍地都是。”說得有點玄乎,可人們信服,用現在時興的話比喻,有了“凝聚力”。天津人不看大報,但也知道蔣委員長發表了抗戰聲明,有了這抗戰聲明就好,中國有四万万同胞,一個殺一個,可日本不過七千万人,殺光了他們,中國還剩下三万万多人哩!
  當然,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的教授們不會看得那么簡單,不會理解這是游俠爭高低,行幫奪地面。大學教授們,是民之代表,國家的精萃,用現在的話講,是智商最高的一層,況且,中國歷來有尊崇儒生的習慣,他們說話,向來是對的。11月19日,也就是土肥原最后通牒的前一天,宋哲元在險境下想起了大學的教授們。宋哲元、秦德純、肖振瀛在中南海居仁堂召集了50多名大學教授座談。与會者強烈反對自治,要求宋哲元支撐危局。11月23日,20余名大學教授又在銀行公會聚餐,以聯名方式發表否認華北民眾要求自治或自決的宣言。不妨將其文錄下:
  “因為近來外間有偽造民意破坏國家統一的舉動,我們北平教育界國人鄭重宣言:我們堅決反對一切脫离中央組織特殊机构和陰謀舉動,我們要求政府用全國力量維持國家領土及行政的完整。”
  有名的人有北大校長蔣夢麟,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燕京大學校長陸志韋,師范大學校長李蒸,北平大學校長徐誦明及教授胡适、張奚若、蔣廷黹、吳文藻、傅斯年等。
  此時,平津民气振蕩,青年學生紛紛組織團体,准備游行示威,隨之發生“一二·九”、“一二·一六”學生運動。
  土肥原、多田駿也承認華北排日反滿運動空前高漲。多田駿后來調回東京參謀本部,在盧溝橋事變前后,力主“不擴大”,成為“不擴大”(戰爭)派的重要角色,主要理由就是日本必陷廣大中國人的反日泥沼,恐怕与1935年的教訓關系最大。
  11月18日,日本袖珍內閣對華北自治緩行決定通知以后,第二天,蔣介石已經得到了消息,馬上電告肖振瀛,告訴肖“土肥原并無代表日本政府資格,只代表他個人,不必与之談判。”當時宋哲元興奮得差點背過气去,戎馬一生還沒得過如此令人振奮的消息!第二天,肖振瀛召開記者招待會,向外交界、報界宣布了此消息。會場雷動,各大小報紙都立即用通欄大字標題發出了號外。北平、天津街頭喧喧嚷嚷,爭購號外。土肥原自知無趣儿,土頭肥臉溜回天津。土肥原自做張作霖顧問以來,搞間諜特務活動屢屢得手,甚至可以說“無往不胜”,遭此慘敗尚屬首次,其豈能認輸?此事,雖然搬掉了壓在宋哲元心中的一塊巨石,可是与中央又生芥蒂。蔣又來電嚴厲訓斥宋哲元,“中了日本人誘陷之毒計,又超過地方官吏之地位。”其實,自治風潮,總的說,宋處理得還不錯,總比何應欽簽訂“何梅協定”好得多。宋也明白就里,毛病出在阻止白銀南運和要求“結束訓政”上,尤其是“結束訓政”,這是蔣介石最忌諱的。后來,宋哲元借秦德純去見蔣的机會向蔣解釋阻止白銀南運之事。蔣倒是很痛快地說,你們欠了錢,可以向中央報告嘛,你回去寫個報告,我給你批了就是。秦德純趁熱打鐵,沒有离南京,就做了一筆花帳,蔣也沒有細看就批了。秦又馬上到財政部了結,這事就過去了。
  可是“結束訓政”的通電一直是宋哲元的心病。
  土肥原并不是等閒之輩,回到天津又想出新的方案。土肥原讀過列宁的書,也懂得退一步進兩步的哲學。胃口大了,自然遇到阻力也大,全盤攻不破,可以打開缺口,一口一口地吃!土肥原暫時撇開宋哲元,找到了冀東專員殷汝耕。11月23日晚,殷汝耕在天津日租界一家飯店召集冀東22縣各保安隊總隊長開會,土肥原親自到會,秘密布置冀東自治大計。土肥原當場宣布自治方案,殷汝耕贊成不迭:“好事要快辦,明天就宣告新政權成立,今天晚上我立即返回通州。”
  土肥原喜不自胜:“太好了!那么我們就以香檳舉杯預祝成功吧!”
  真不巧,飯店的香檳酒當天賣完了。殷汝耕急忙說:“用日本酒慶祝更有意思!”于是拿來日本酒,以干魷魚當酒菜,干起杯來,散席時已值深夜。殷汝耕不顧月黑天寒,連夜驅車駛回通州。
  24日晨,殷汝耕風塵未洗,立即召開負責人會議,25日在通州成立“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當晚,殷以委員會委員長的名義發表措詞強硬的自治宣言,并宣布“自本日起,脫离中央宣布自治。”同時還向當時華北的實力人物宋哲元、閻錫山,韓复矩、傅作義、秦德純等發出通電,要求他們“當此存亡之秋,宜定大計……”同時,在通州薊密行政公署大門旁挂起了“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的招牌。
  同日,迅雷不及掩耳地調整組織机构開始辦公委任大小官吏,接管電報、電話、郵局及火車站并召開記者招待會,和派人去北平天津向日本人匯報。
  這一天,真做了不少的事!
  冀東22縣,包括哪些縣,列在下面您可到地圖上去找:
  盧龍、遷安、撫宁、昌黎、灤縣、樂亭、臨榆、丰潤、宁河、通縣、三河、寶坻、薊縣、香河、昌平、順義、密云、怀柔、平谷、遵化、興隆、玉田。
  這22縣就是在“塘沽協定”中規定的非武裝區,中國人叫非武裝區,大概是因為饒口,所以也叫非戰區,日本叫戰區,和中國人叫法相反,都是指這塊地方。歷史上這里叫幽燕或叫燕云。一千多年前,五代后唐的儿皇帝石敬塘——儿皇帝的專用詞就是由此開始——曾經簽訂協約割讓燕云十六州,就是這塊地方。歷史往往重复、相似、巧合。一千年后割讓燕云十六州的戲劇又在這儿重演,除了地理位置有共同點之外,其他方面難說哪方面相同,歷史的相似往往使人迷茫,當人們莫測自己命運的時候,又往往去請教術士、巫師,相信術數、占卜,相面扶乩,那是因為對自身對外界吃不准,一旦看准了一點,打准主意要做什么,那一切都可以不管了,不管你是做好事還是做坏事。
  殷汝耕,1919年從早稻田大學畢業回國,曾多次參与對日交往,与殷同、袁良(1935年前北平市長)程克(天津市長)并稱日本通四巨頭。殷“東洋化”的信念何時樹立,這很難說。無論在早稻田還是回國,他身著和服,口操日語,手挽日本妻子已經成他定型形象。是日本妻子參与對他的制造,還是為了塑造自己而娶了日本妻子,無法考證。用政治夫妻這句現代化的言語評述怕也不錯。
  殷早与土肥原等日本軍政要人打得火熱,也是早備進身之階。所以土肥原一提出冀東首先自治,便一拍即合。
  讀者要問為什么把一個親日分子放在与日人斗爭的最前沿?當時人們并不懂,后來才普通使用的階級斗爭理論和知道划分敵我友。東渡日本的人多著呢,孫中山、蔣介石、何應欽、黃郛、閻錫山、張群、熊斌……1935年的內閣曾被人稱之為日本留學生內閣,除宋子文一人留美以外,其他都是日本留學生。當然留日不等于是漢奸,其中大多數人是因日本明治維新以后,國家日漸強盛,而去日本學習救國道理。那是有志之士!當然也有起哄去鍍金的,也有殷汝耕之流,也有界乎二者之間面目不清的。殷汝耕可謂盜亦有道吧,漢奸做得知名度很高。
  缺口已經打開,土肥原還想爭取宋哲元響應,又以11月30日為限逼宋自治。在天津又以一日一元的价錢雇佣自治游行隊伍。不過這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蔣介石知道日方必不肯甘休,在南京又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對日對策。除已撤北平市長袁良由秦德純繼任以外,解散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設立北平行政長官。并設立冀察政務委員會,同時通緝殷汝耕。
  撤換北平市長和軍分會,都是因香河事件日方提出的要求,華北自治運動的退潮,華北日軍處境尷尬,必然還要滋事。給他們台階下,留面子,用留面子緩和沖突。留面子,這是東方人的心理特點,中國人甚之,所以考慮得周全,不僅自己要,還要留給對方。不蒸饅頭蒸口气,自己雖沒有吃上饅頭,但讓別人感覺是吃了,這是為自己爭面子。兩個人吵架,一方是對的,勸架的人說,就少說一句吧,那是暗示他也讓對方,感到有局部真理,有了面子,找到心理平衡,事就了了。這是東方處世哲學!撤北平市長,撤軍分會,就是給日本人留面子。其實,通緝殷汝耕也是這么回事,不過不是給對方留面子,而是給自己留面子,人家明目張膽當漢奸,早已令中國有体面的人都沒面子。我們國人中有這樣的敗類?——其實早就有。中國本來就出產這個。殷堂堂皇皇地在通州做委員長,能去抓嗎?抓得到嗎?抓到又能怎么樣?史學家說通緝殷汝耕是殺雞給猴看,暗示宋哲元的,怕也未必,如是宋哲元想自治,還在乎這一紙文書,它有那么大的威懾力量?不過,又派遣何應欽來北平任行政長官,倒是大有學問。
  “何梅協定”、“秦土協定”,何應欽吃了日本人的窩心腳,那個時候他還名符其實地統領30万大軍呢。現在今非昔比已是西北軍的天下,他能八面威風,領著宋哲元、秦德純、馮治安到交際花楊惜惜家里去商議軍政大事?當然這還次要,主要還是和日本人交往,他從來沒有得心應手過。再去簽訂什么條約?做蔣先生的傳話筒?去指揮西北軍?不過有一點他心里明白,而且是蔣介石接見他,令他北上,他就明白了,掣宋哲元之肘!他不愿意來,但他知道在委員長面前是不能反駁的。只好走著看,好在不是上刑場。
  當日晚上,何應欽率熊式輝、何競武离開南京北上。北上途中,何應欽神情沮喪一言不發。12月3日晚到達北平。當時,宋哲元正在武衣庫家中与秦德純、肖振瀛、馮治安密商事情,談話間,副官報告何應欽即到北平。宋哲元聞后勃然變色,說:“他又來干什么?”又對秦等表示:“我不去接他,你們誰愿去接誰去。”宋果真沒去。但當天晚上,宋在秦德純的勸說下還是偕秦、肖二人來到居仁堂謁見何應軟并匯報了情況。何應欽面帶微笑和靄可親地對宋哲元的守職苦撐大加贊許;對宋哲元做到了不屈服他人,絕對听命中央,對外毫無秘密協定,特別加以肯定。
  宋哲元明白何講話含意,是肯定也是要求,同時,也有弦外之音。宋哲元只是敷衍几句,便托病离開,留下秦德純、肖振瀛与何周旋。宋走后,肖拍著胸膛說:“中央如果真的信任我們,我們絕對可以替中央分勞分憂,撐持局面,保證一切听命中央。”肖還建議,應以宋哲元代替黃郛,以統一軍政權,加強對付日本的力量。黃郛自1933年“塘沽協定”以后,一直是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也就是說是華北最高行政長官,肖強調以宋代替黃郛的意思就是暗示,宋做最高行政長官,用不著你何應欽來插手。
  何應欽、黃郛一直主持華北軍政事務。何不必說,自在日本留學時就已和蔣氏結成親密關系,而且一直是蔣在軍事上依重的第一號幫手。黃郛与蔣的關系更進一層,黃与蔣在日本時結拜金蘭,黃也一直以盟兄自居,在國民政府中一直身居高位。此次再派何應欽來北平做行政長官,也就是對華北還不肯放手。宋見何時,何代表中央任命宋為冀察綏靖主任,宋堅辭不就,道理也在這里。
  12月5日早晨,宋哲元赴西山“休息”,躲進了頤和園。
  臨行并發表了書面談話:
  “危疑震蕩的華北大局,自何部長來平,統籌大計,已有轉危為安的希望……此后一切困難問題,當悉听命何部長負責處理。”
  史學家謂之,欲擒故縱,此事用兵法解釋自然不錯,其實,當時宋哲元并沒整套對付何應欽的方案,不過是下馬威,常人也會這樣做。蔣認為,宋是個單純的軍人,還是對他有深刻了解。如果說將軍們工于心計,昧于方略;對內勾心斗角,對外斗爭無方,宋的水平遠遠不如何應欽。在中國官場,即使生性單純,也得認認真真地學習几套官場套路,否則難治!
  何應欽并不以宋的態度為意,因為他本來也想脫身,宋的辦法也許更成全他。當前要處理的最主要問題不是對宋,仍然是對日本人,日本袖珍內閣會議上決定華北自治緩行,同時也提出要求,要求華北輕度自治。輕度自治是什么樣,怎樣“輕度”法?國人能接受,日本人也能接受,當然主要是日本人接受!
  高度自治方案流產以后,中日在華北問題處于僵局,關東軍、華北駐屯軍豈能甘心,而且已經開始謀划新的方案。所以為使華北平靜而又打破這僵局是刻不容緩的事。何應欽來北平之前,中央五院院長已經反复密商,作出几條決議,第一條就是接受日方提出的輕度自治方案,參酌西南政務委員會現狀,設立冀察政務委員會。其委員由中央委任,并以宋哲元為委員長。其中還有這樣一句話,如形勢許可,即設行政院駐平辦事長官職。這話既矛盾,又有奧妙。“如形勢許可”這句話,實對何應欽脫身非常有利。
  顯然以宋哲元為委員長的政務机构對宋非常有利,受到宋及秦、肖等二十九軍高級將領的歡迎,一切還都順利,但是保密的,當然是對國人保密。因為這半自治的机构,是對日妥協的產物。雖然宋為委員長,在委員分配,親日勢力參与,對日政策等方面也必對日有大步的讓步,國人接受嗎?
  另一方面何應欽代表中央來北平,傷了日本人的面子,日本人不買帳。由殷汝耕出面,要求響應自治,并以殷署名寫了千余言的為民請命書,又組織20余人打著“北平市民眾代表請愿運動”旗幟,到中南海居仁堂門前遞交請愿書。同時,日軍派遣15架飛机飛臨北平上空低空盤旋威嚇,撒傳單,請命書中提出兩點要求,要求何在5天之內實施,他們賴在居仁堂門前不走,在大門上撒尿,在衛兵的刺刀上划火柴抽煙。何應欽不敢出來接見,感到空气緊張很難應付,想動身南返。此時,擔任北平城防的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求見何應欽,話中有話地對何應欽說:“請部長放心,你在北平的安全,我可以完全負責。”口气雖然恭順,實已暗示何的命運掌握在二十九軍的手中,此時是12月5日,為此,傳出輕度自治之事,4天以后,爆發了學生愛國運動,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一二·九”學生運動。這次運動是日本侵略軍進逼華北,國民党政府采取妥協投降政策,激起了全國人民憤怒的結果。學生們游行示威的第一站就是中南海。
  此刻,何應欽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面受气。其實不只兩面受气,而是受三面的气,既受日本人气,又受二十九軍的气,同時受民眾的气。何應欽如何處理,輕度自治能否實施,學生運動結果如何,為什么說“一二·九”學生運動是“划時代”的運動?何謂划時代?我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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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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