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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集會新津 羅列夸言談作戰
            胡軍西走 叫人替死往東攻

  羅列說:“最近的敵情有很大的變化,過去的計划要修正。現在遵照總統和胡先生的指示,我們先向東打,在适當時机再向西攻。第五兵團在簡陽以西攻擊前進,十八兵團在簡陽以東攻擊前進。兩個兵團應互相聯系。各兵團部署限二十二日十八時以前准備好,二十四日拂曉前開始行動。”
  羅列所說的“過去的計划”,又是怎樣的呢?
  原來當時胡宗南的所謂“成都保衛戰”有三個腹案,其大要如下:
  對敵情的判斷:
  敵第二野戰軍劉伯承所部雖號稱數十万,年來補充,都是強拉各地的農民和部分老弱俘虜,且經我各友軍之打擊,受創頗重,自重慶得手后,繼續北向成都,為勢雖屬猖撅,但實力已經不強。
  第一野戰軍賀龍所部約十余万,由西北南下,以威脅我之側背,期收腹背夾擊之效,為其主要之企圖,然長途跋涉,已經疲乏不堪。
  對敵作戰計划:
  第一案:以現有之兵力,采取以守為主,占領优勢地形,發揚我軍火力,于敵攻勢受挫時,轉守為攻,出擊取胜。
  對于第一案,總部討論結果;認為既是內線作戰,又是被動,极易挫傷士气;且糧彈無來源,援兵又告斷絕,不宜采取以守為主。
  第二案:以現有兵力,攻守兼備,重創敵人。确保成都,划分兵團戰斗地區,控制強大預備隊,构筑強固工事陣地,使來犯之敵到處碰壁,并以攻為守,促敵受創致敗。
  對于第二案,總部討論結果,認為目前情況是敵情囂張,又加敵眾我寡,攻則易折,守則易衰,不宜采取攻守兼備之策。
  第三案:為便于我軍爾后能繼續作戰,保持主力,避免膠著,實行背進,決心犧牲一部以救全大局為著眼。即以兩個兵團(羅廣文的第二五兵團和陳克非的第二十兵團)向敵后(重慶)乘虛挺進,以吸引敵主力回頭,确保我軍主力向西康背進之安全。
  對于第三案:總部討論結果,認為趁敵第一野戰軍之主力尚未到達,目前尚未形成緊密合圍,第二野戰軍后方空虛,如以兩個兵團大膽東向,是出敵意表,定可長驅直人,促使敵第二野戰軍之主力不能不回頭,而達到我軍主力安全向西康背進之目的,是為策之上者。
  這三個腹案,第一、第二兩個都不過是表面上的陪襯,其實胡宗南的想法只有第三案;蔣介石的想法也只有第三案,這從他“召見”李振時的談話便可說明。這個第三案,也就是羅列口中的“撾去的計划”。現在之所謂“修正”,不過是想先向東打一打,作個假象,然后西逃罷了。東攻只是佯動,西逃才是目的。
  在胡宗南于新津召開緊急會議的前一天,資陽、簡陽方面已發現解放軍的消息。由于軍情緊急,起伏于胡軍內部的名种醞釀,也隨之而緊急了!
  上面已簡要他說過裴昌會的第七兵團和李振的十八兵團方面的情況,現在再說說二十兵團陳克非方面的情況。
  陳克非自從十二月四日受過蔣介石“召見”之后,在短短的半個月內,思想上已發生過几度變化。最初,他見過蔣介石后,再去見顧祝同,顧照蔣的指示,把有關收容調整宋濂所部的八個命令交給了他,并要他“仰体總統意旨,克服困難,奮發圖強”。當時,陳克非也頗想“振作一番,力挽危局”。到了十日左右,那些零零碎碎的隊伍陸續到達,但是亂麻一團,他想收容調整,只是弄不出頭緒。真個是不講收容猶自可,講到收容事更難。因此,他于十二日上午,又到成都軍校去,想向蔣介石面陳底細。豈料那位“不完成建國大業決不罷休”的“總統”,已于四日前逃往台灣去了。
  陳克非只好去找顧祝同。
  顧問:“這几天來,你們部隊的情況怎樣?”
  陳說:“今天我到總長這里來,就是要報告這個情況的。十二月七、八、九、十這几天到達的部隊,据派出去的聯絡人員和各軍、師的實力調查報告,計有第二軍的直屬部隊,三個新兵補充團;第十五軍的司令部,和二四三師;第七十九軍的殘部,亦陸續到達成郁附近。据報他們有向劉文輝方面活動的情況。第一一八軍約共三千余人。第一二二軍約一個團,隨第十五軍行動。以上這些部隊,已到達成都古西和鄲縣附近地區,休整待命。其余各部尚未取得聯系。”
  顧說:“未取得聯系的部隊,雖屬不易聯絡上,但仍應多方設法。已到達的部隊,應迅速著手調整。”說到這里,顧停頓了一下,像考慮什么似的,然后接著說:“為了保衛成都打個好仗,“胜于一而敗于二三,乃是古之名訓,因此已決定將所有在川的部隊,統歸胡宗南指揮,已分令各部遵照,望克日向他總部報到。對于部隊一切情況,今后即可向他報告請示。”
  陳克非看了當前情景,覺得顧祝同是打算把什么都向胡宗南頭上一推了事,已經心不在焉,只得說:“我一定竭力想方設法解決自己的一切困難問題,請總長放心好了。”顧連說了几個“好极了!好极了!”隨即起身送客。
  陳克非怀著懊惱离開成都軍校,和前一次見蔣后离開時相比較,好比是一個晴天和一個雨大,心中滋味已完全不同。到吃午飯時,又有人說:“外間有很多傳說,說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已聯名通電起義了。又說蔣總統八號飛机去台灣的那大,原要挾同劉文輝等一道走的。蔣總統約他們在那天下午兩點鐘到軍校去,但他們在下午一點鐘就設法出了城。”陳克非听了這番話之后,還以為是謠言(關于當時劉文輝等与蔣介石斗法的經過,已詳拙著“金陵殘照記”中,不再贅)。
  但這并不是謠言,過了几天,陳克非遇到了一位老先生,就得到證實。而听了那位先生的話,更使陳克非心緒不宁。
  那老先生姓張名鈁,是十五軍二四三師師長段國杰的老上司。一九三1年陳克非在蔣鼎文下面當連長時,就曾在張鈁的家鄉住過,那時候,張還送過燃料和灰面給第九師。一九四八年陳去南陽時,又看過張所寫的八幅尺屏,留有相當深的印象。只是久聞大名,未嘗上一面。那天段國杰告訴陳克非張鈁在成都,陳便与段一起去看他。
  寒暄過后,陳克非便問張:“在這兵慌馬亂的時候,張老先生怎么還能安心住在這里呢?”
  張說:“我是大半輩子過的戎馬生涯,兵慌馬亂是見慣了的。這次在成都,蔣老頭想要胡宗南和共軍作一次決戰,我准備到灌縣去暫避一下,侍時局平靜再回來。”
  陳又問:“灌縣距离這里有多遠?有什么條件能使張老先生得到安全呢?”
  張說:“灌縣离成都雖僅一百多里,但是接近山區,非軍事必爭之地。而且那里有我的朋友鄧錫侯的部隊,他們具有地利、人和的條件,對我的生命安全和生活安排,是不成問題的。到情況緊急時,我就作這樣的打算。”
  張提到鄧錫侯,陳覺得正好把听到的消息向他問一下。就說:“張老先生和鄧錫侯是老朋友,當然無話不談,外間謠傳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已聯名通電起義,不知果有其事么?”
  張說:“那是真的,不是謠傳。我自己有個儿子(張光居)當團長,就在鄧錫侯那里起義的。起義的日期是在蔣老頭走后的第二天。”停了一會,又用慎重而嚴肅的態度說:“克非兄啊!我們的蔣先生這一輩子算完了,沒辦法了。你看共產党的軍隊由西北到東北,進了關又解放了北平;決定性的淮海戰役,國民党又打敗了;南京、上海相繼解放后,又席卷兩湖、兩廣。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國民政府在大陸已無立足之地,依我看來,是完了,沒有辦法了。這不是我為共產党當宣傳員,因為植材(段國杰)過去同我是同事,現在他是你的部下,直接間接都是一家人,為我們自己本身的利害關系,不妨說說知心話。”及后又說:“畢竟我是一個軍人性格,說話總有些顛三倒四的,不妥之處,還請原諒。”
  陳說:“張老先生太謙虛了,你過的橋比我走的路多,你所談的都是事實,是值得我們今后注意的。尤其你把我當作一家人看待,更使我感到不胜榮幸。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軍人,還望張老先生多加指教。”
  這一席話,使陳克非知道劉文輝等人确實已經起義。張鉸對大局的看法,也引起了他的很多考慮。
  那時胡宗南的總部,對于陳部的戰力調查,催報甚急。陳克非為了整理部隊,掌握實力,以便承擔新任務,就由成都到郫縣去,忙著進行各种工作。但部隊的“吃、穿、打、走”四個字,都很難得到解決。他覺得,如果“吃”字不能解決,部隊會餓死;“穿”字不能解決,嚴冬就過不了;武器不能補充,去“打”等于送死;不發給部隊鞋子,也會把他們拖死。
  但胡宗南卻不理這些,只管給陳克非以任務,在十二月十七日以后的一天,他突然親自給陳克非去電話說:請你馬上准備,負責在明天拂曉,解決鄧錫侯的部隊。我部負責在明天拂曉解決劉文輝的部隊。掃清內优,便于爾后作戰,兔除內應外合之隱患。”
  陳克非說:“報告胡先生,我初到此問,忙于對部隊的調整和別的事情的處理,對友軍(指鄧錫侯)的兵力位置和實地情況,還沒有注意了解,事前不明企圖,臨時又匆促,這樣去扑滅鄧部,無异打草惊蛇,恐怕不能完成任務,還請考慮。”
  胡宗南說:“你們的駐地同鄧錫侯的駐地不是靠近嗎?部隊鄰近的情況,難道都不清楚嗎?”
  陳說:“我們的第十五軍和一一八軍雖是同鄧部相距颶尺,但都忙于自己的事,只知那里是友軍,卻沒有留心有多少部隊。我想隔一兩天,只要我們不動聲色,他也不會跑掉,我們把情況摸清,一舉扑滅,不是更好嗎?”
  胡說:“照你這樣說。如果今晚准備,明天拂曉動手是沒有把握的了。那未,如果隔一兩天他不跑的話,你部解決他們有沒有把握呢?”
  陳說:“我部雖殘破不全,但解決鄧部的力量還是有余的。”
  胡說:“現在這樣決定了,解決鄧部的責任由你部負擔。至于時間的遲早,還是以共匪未接近成都以前為妙。要保守机密,妥為計划,愈近愈妙,愈快愈好。我和你在電話中所說的話和所交代的任務,就是命令,不另行文了。”說到這里,又再慎重地問了一句:“你對我的話听清楚了沒有?請你复誦一遠。”
  陳說:“剛才胡先生所說的話和交給我的任務,我絕對負責;請放心吧。”
  胡宗南又說:“我還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情,今天顧總長上飛机去台灣時說,希望各將領在保衛成都的戰斗中,予共匪以重創,一定要獲得胜利。我想,只要我們在蓉各將領膽大心細,勇敢作戰,冷靜頭腦,捕捉戰机,是可以打個漂亮仗的。”其實那時候,胡宗南已經決定犧牲別人,以掩護自己的主力向西昌“背進”,但為了騙人、還是鬼話連篇。
  陳克非接受了這個任務后,不禁顧慮重重。他想:
  第一,我過去沒有在戰場上同胡宗南一起搞過,只听人說,胡是一個极端的個人英雄主義者,驕做、虛偽、自私、狡詐。現在,他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好漢不吃眼前虧,只有忍著接受。至于成都保衛戰,一定凶多吉少;否則,為什么“總統”“總長”都已飛向台灣?而且,胡宗南對友軍是一向采取吞并政策的,對我難道會有例外?
  第二,過去曾听人說過鄧錫侯是“水晶猴于”;張鈁老先生又說過,鄧在灌縣邊,有地利、人和的有利條件;還有,听說四川各地都有袍哥,四川的軍政要人都是袍哥大爺之輩,得罪不得。我的部隊駐地,又屬于地方勢力范圍,日常供應也仰給于地方政府,一旦同鄧部干戈相見,部隊的吃飯問題,馬上就要發生。而且鄧部占有地利、人和條件,我如果貿然從事,那不等于自掘墳墓?
  陳克非也估計了一下自己的戰力,認為以前雖未打過什么敗仗,但自從在川東白馬山部隊被隔斷以后,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現在歸自己指揮的番號雖然有几個軍,但總共不過几万人,且均支离破散,剩了些敗將殘兵,已成惊弓之鳥。非經過相當時期的整訓,打則沒有力量,走又沒有條件。若又与劉文輝、鄧錫侯的關系碰坏了,只有更糟。
  他又認為:解放軍過去是內線作戰,人數少,裝備差,在軍事上只在零星的据點活動;現在是外線作戰,人數多,裝備已現代化,力量大,地方大,條件好,誠如張鈁所說,蔣介石是“完了,沒有辦法了”。
  上述的种种考慮,都使陳克非舉棋不定。正當此時,張鈁由成都去灌縣入,路經郫縣,又与陳克非見了面。陳就托他寫一封普通的應酬信,決定派第二軍副軍長段成濤于二十一日到彭縣去,向劉、鄧方面試探一下情況。正當這一大,胡宗南卻打電話給他,要他明日(二十一日)上午八時,到總部開軍事會議。
  “次軍事會議是對付准呢?是對付鄧錫侯呢?還是對付解放軍呢?”陳克非考慮了半夜,無法肯定。二十一口一早,他便打電話給羅廣文,得知他也接到同樣的通知,于是兩人相約,准時到會。豈料他們到達總部時,胡宗南即已于半小時之前,到新津去了。——這就是胡在新津召集第五兵團和十八兵團軍長以上人員舉行緊急會議的時候。
  陳克非和羅廣文二看環境,只見胡宗南總部的官兵,都已整裝待發,滿地是零碎紙片,除了參謀處壁上還有几張地圖之外,其他房舍,都象經過洗劫似的。羅廣文低聲對陳克非說:“看總部這种征候,似乎有要向哪里移動的模樣。”陳說:“我也有此同感。”
  陳、羅兩人等了半大,胡宗南還沒有回來的消息,乃到附近餐館先吃午飯,再返總部去等。呆等到下午五點多种,忽然听到一陣汽車喇叭聲,有人說:“這是胡先生回術了。”陳、羅忙向屋外走,只見一長串的車子,威風凜凜,情形緊張。
  胡宗南下車后,与各人先吃了飯,然后由羅列就敵情判斷和作戰腹案談了一陣,談的也就是上面說過的三個腹案,而決定采取的是第三案。最后,胡宗南對羅廣文和陳克非作了嚴格的交代說:“你們兩個兵團向東挺進時,歸羅司令統一指揮。從明天起,多派小部隊佯動,二十四日兩兵團全部東向敵后(重慶)挺進,吸引第二戰軍之敵主力回頭,我軍主力亦于明日開始向西康方面背進,盡諸般手段,于二十四日全部脫离戰場。明日正午向總部電話聯絡不誤,”羅、陳均回答:“遵照胡先生面諭行動,希望補一個書面命令。”說罷之后,就分手了。
  陳克非星夜赶回郫縣,派去彭縣的段成濤也已回來。段說,在彭縣見到了鄧錫侯,表示得很客气。還介紹在那里的共產党地下工作組代表人朱德欽、以及陳离等人与他見面,談了很久。他們說,解放軍目前已從各方面迫近成都,希望陳克非也向人民起義。
  听了這個消息后,陳克非的心情更感波動
  不但陳克非如此;同一天,十八兵團司令官李振從新津開會后回到雙流,心情也一樣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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