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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追赶溫簡夫人


  水母星系隱現在銀河系偏僻的一角。恒星很大,帶著長長的日餌,仿佛長發紛披,共有三顆行星繞著它轉。第一顆——离恒星最近的那顆,气溫高得發燙,可見我們根本用不著去。
  我們飛向第二顆行星。
  這顆星球,荒涼而陰郁,一座座陡峭的灰藍色山岩,一片片柏油般的湖面,一棵棵罕見的、光禿禿的樹木,都反射著陽光。星球上空,刮著永不休止的風。
  “哎,怎么樣?”我問雙嘴巧舌鳥。“就是這顆星球,對不對?”
  巧舌鳥把頭一歪,什么也不回答。
  “爸,”也在休息艙里的阿麗薩說,同時朝舷窗走去。“你不善于和巧舌鳥說話。它怕你。”
  “它不怕你嗎?”
  “什么動物都不怕我,”阿麗薩說。她手捧一只長著輪形腳的金屬貓,這貓正想方設法,要用冷冰冰、油膩膩的舌頭舔阿麗薩的鼻子。“巧舌鳥,親愛的,告訴我們,你把主人留在這個星球上了嗎?”巧舌鳥專注地听著阿麗薩的話,隨即用第二船長的嗓音回答小心幻影。別相信它.但要仔細看。”
  “嗨,你的鳥儿傻頭傻腦的,”我气呼呼地說。“問它星球,它卻講幻影!”
  “我們會看的,”阿麗薩回答巧舌鳥。
  舷窗外面在下雨。雨點不大,然而一串串雨點讓風吹得歪歪斜斜,抽打著《飛馬號》的外殼。這樣的星球,連瞧瞧也心煩。
  夜來臨了,悶倦而漫長。
  “算了,”包洛思柯夫說。“反正今天要走出飛船已經太遲,吃了晚飯睡覺吧。”
  晚飯后,阿麗薩把金屬貓赶進籠子,拿了一本書,躺到休息艙的沙發上。我几次去找逃跑的鑽石小龜,唯恐它調皮搗蛋。包洛思柯夫和澤廖內也各忙各的。
  這樣過了兩三個小時,我回到休息艙。阿麗薩仍在看書。休息艙里,舒适、溫暖,讓人感到特別愜意,因為舷窗外面雖然雨停了,風卻依然在呼嘯。
  我走近舷窗,朝外望望。夜色迷茫,兩個大月亮淡淡地映照著平野。驀地,我惊呆了。”
  有几個人,正沿著谷地朝我們的飛船緩緩走來。這幫人衣著古怪,沒穿密封宇宙服。他們只顧互相說話,好像一點儿也沒發現飛船。我輕輕地招呼:
  “阿麗薩,你瞧。”
  阿麗薩把書往沙發上一扔,跑到我身邊。
  那伙人走近了些,可以看清楚,他們身穿無袖上衣,頭戴寬檐帽,上衣外面披著寬松的坎肩。是四個男子。他們后面,走著一個中年婦女,發型蓬松,長裙曳地,步履緩慢,仿佛不樂意的樣子。男子高談闊論,女的悶聲不響。
  “阿麗薩,這不是幻覺吧?”我問,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132
  “不是,”阿麗薩回答。“別嚇走他們,我認識他們的。、
  “謝列茲涅夫!”我耳畔震響著揚聲器里的聲音。“謝列茲涅夫,你沒睡嗎?”我听出是包洛思柯夫的嗓門儿。
  “你在哪里?”
  “在駕駛台上。你朝舷窗外看看。你弄得懂是怎么回事儿嗎?”、“我正看著,”我回答,“一點儿也弄不懂。這些人是打哪儿來的·?”
  “我倒弄懂了,啊麗薩說。“我認識這些人。”
  我轉過臉看著阿麗薩。她會不會在說胡話?
  “爸爸,難道你沒認出來?”阿麗薩感到奇怪。“這個女的你大概記不得,那也算了,可右邊第二個男的,你應該認得出!”
  “認不出!”我回答。“你說出來吧,別讓我悶在鼓里!”
  “右邊第二個是波爾托斯,”阿麗薩說。“你瞧,他正彎著腰听達塔尼昂說話。八成儿他們仍然打算處死溫簡夫人。”
  一還有什么溫簡夫人!”我大聲說。“我完全鬧胡涂了!波爾托斯怎么會在這里呢?”
  “不知道,”阿麗薩說。“不過這些人是國王的劍客,錯不了。如果他們是紅衣主教的護衛,咱們-眼就能辨別清楚。”
  “包洛思柯夫,你听見嗎?”我問.
  “听見了,”包洛思柯夫平靜地說。"我覺得阿麗薩完全正确。紅衣主教的護衛和國王的劍客,咱們一眼就能辨別清楚。”
  与此同時,四個劍客已經走到飛船緊跟酩。我鼻子碰到舷窗,要看看他們接下去會干什么。劍客們站住了,其中一個,我覺得是阿拉米斯,這個留著小胡子的美男子,优雅地把手一擺,請溫簡夫人向前走。
  “挺有趣的,”阿麗薩說。她踮起腳尖,更方便地往下看,“他們會不會處死她呢?爸爸,你怎么想?”
  “我已經什么也不會想了,”我回答。“包洛思柯夫,可以放下舷梯嗎?”
  就在這時候,劍客們繼續往酩走,進入飛船的側壁,不見了。
  “他們穿牆越壁,”我听見包洛思柯夫茫然失措的聲音。
  這位船長是不易吃惊的。他見多識廣,比普通人一輩子所看到的多十倍。無論是J、飛龍,還是伊那拉星球的气羹獸,或者宇宙強盜,都沒有把他嚇倒。然而,國王的劍客,穿越過《飛馬號》的船壁——這种情景,他還從未見識過。
  “或許,他們和賽西涅爾星球人一樣,也是時間旅游者?”我問。
  阿麗薩走到休息艙的另一邊,朝對面的舷窗外望去。
  “正是他們,”阿麗薩說。“我也這么猜來著。他們穿過了飛船,甚至沒感覺到飛船的存在。”
  我跑到休息室的那一邊。果然,劍客們若無其事地离開飛船,往遠處走去,在兩個月亮照耀下,他們的長劍閃閃發亮。他們經過懸崖,在峽谷里消失蹤影……1“上駕駛台吧,”我對阿麗薩說。“那儿看得更清楚。”
  “走,”阿麗薩說,隨手從沙發上拿起看了一整夜的書,書名是《三劍客》。我好像悟到了什么。
  “把書給我,”我對阿麗薩說我邊走邊打開書。恰巧翻到一頁插圖,畫的是劍客之達塔尼昂,身披坎肩,佩帶長劍。
  當我們跑上駕駛台的時候,站在大舷窗旁邊的包洛思柯夫,抬手招呼我們過去。
  舷窗外面,平原中間有一株細長的小樺樹,片片樹葉迎風搖曳,像活的一樣。禪樹周圍長著草,還看得見緊挨著樹根,有一棵鱗皮大蘑菇。
  “這景象有點儿眼熟,”包洛思柯夫沉思著說。“我在哪儿見到過的。”
  “我知道在哪儿,”阿麗薩接茬儿。“是澤廖內伯伯心愛的明信片。這張明信片就挂在他臥艙的床舖上方。他老是望著明信片,朗誦詩句:林濤涌動,綠色的喧嘩1…··,”
  “幻影,”包洛思柯夫說.
  “對,”我表示贊同。“無疑這是幻影。關于幻影的事儿,巧舌鳥曾用第二船長的嗓音提醒我們。它并不是胡亂說說的。然而,這些幻影,是誰制作的?為什么制作?咱們享受到這份難得的娛樂,應該感謝誰呢?”
  禪樹在夜色中消失了。遠遠的山坡那儿,卻有一支奇异的隊伍,朝著《飛馬號》移動,隊伍中有地球人,有菲克斯星球人,還有來自我們不知道的行墾和恒星的人,還有一些机器人、動物。幻影中的人群,圍住了飛船,卻又仿佛沒有感覺到飛船的存在。他們旁若無人,穿過飛船,倏地失去蹤影;他們一分為二,又合二而“爸”阿麗薩說,“咱們走近些去看看。”
  “這儿就看得清楚嘛,”我不同意。“我們還不了解它們的性質。万一它們并非有形無体的,那就麻煩了。”
  我們久久地觀察這支幻影隊伍。等到平原上空空的,阿麗薩再次纏住我:
  “哎呀,爸,咱們下去吧,現在還不晚。諾,你瞧,只剩一個幻影了,是達塔尼昂。”
  的确,這個劍客,獨自一人,走到空落落的谷地上,在离飛船不遠的地方,踱來踱去,若有所思。
  “你們去吧,”這時包洛思柯夫說。“只是別离得《飛馬號》太遠。我會留意著,保你們出不了什么事儿。”
  跟往常一樣,包洛思柯夫猜中了我的心事。我自然很希望靠近些觀察幻影,只是擔心阿麗薩出什么意外;可不帶上她,自己去吧,她准會爭哪鬧哇,不罷不休。她把幻影當成自己的——是她頭一個猜出三個劍客的呀。
  我和阿麗薩走下舷梯,來到平原上。這儿空寂無人。達塔尼昂不知去向。
  “等等吧,”阿麗薩說。“他們多半會再來。”
  我們走向剛才顯露一棵小禪樹的地方。地上不見一根小草,不見一片葉子,只有一些圓圓的小石頭。
  “爸,你瞧,誰在走,”阿麗薩說,“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抬起頭來,不由打了個寒顫。是我自己,拉著阿麗薩的手,在迎面走來。而且,我們兩個都穿密封宇航服,腳上是平底便鞋,仿佛根本不需要呼吸空气似的。
  阿麗薩迎著自己跑去。
  “站住!”我沖著她喊。“你上哪儿?”
  然而,阿麗薩已經跑到“孿生姐妹”跟前,并且跑著穿過自己的幻影,被石頭一絆,摔倒了,跟下跪似的。幻影當即消失。我急著赶去攙扶順薩,就在這當儿,又出現了新的幻影。這幻影朝阿麗薩奔去,似乎要抓她。這次,幻影具有維爾浩夫采夫的外形。他的禮帽壓到眼睛上,瘦削的雙肩聳得碰著耳垂。我連忙插到幻影和阿麗薩之間,遮護住女儿,因為我總放心不下,生怕這個維爾浩夫采夫不僅僅是幻影。
  但是,維爾浩夫采夫博士并未發現阿麗薩。他在我們旁邊擦身而過;臉帶微笑,仿佛看見了什么人。我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身穿黑色皮裝的胖子正迎著維爾浩夫采夫走來。他們互相伸出雙手,腦袋靠在一起,爭論著什么。
  阿麗薩站起身子,攙住我的手。
  “在這個星球上無所謂保密。”她說。”倒是我們現在知道胖子跟維爾浩夫采夫是相認的,怪不得他們兩個都來向我們索取巧舌鳥。”
  一兩個幻影在無聲地交談,又有一些幻影,從另一邊朝我們走來。這些幻影具有三位船長的形貌。不過·并非我“=在三船長星球上見過的那种石像,而是跟本人一樣,身穿藍色宇航服的。船長們站在那儿,手挽著手,似乎在告別。轉瞬之間,幻影消隱了,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位船長出現在平原上。是第二船長。瘦削的高個子,鼓鼻梁儿。這船長站著,皺眉蜜額,若有所思。他的肩頭蹲著巧舌鳥、第二船長朝山谷那邊瞅一眼,快步走向出現在地平線上的另二個幻影。這個幻影是一艘淺藍色的宇宙飛船,船舷上鑲嵌著用鑽石組成的深藍色海鷗。
  接著,這些幻影消融了……維爾浩夫采夫和胖子也不見了。
  阿麗薩說: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飛船。”
  我的耳机里響起包洛思柯夫的聲音:
  “教授,听我說,你什么時候看到這么漂亮的飛船?這一艘大概是《藍海鷗號》。第二船長的。”
  “當然,”阿麗薩說。“保不定就藏在這儿的什么地方吧?應該找到它。”
  那儿,地平線上,《藍海鷗號》所在的地方,閃射出一片明亮的光。于是我們看見飛船升到星球的上空。
  “你的幻影飛走了,”澤廖內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
  “不錯,那情景是像《藍海鷗號》從這儿飛离,”包洛思柯夫同意他。
  我俯下身去,這儿正是剛才阿麗薩沖著我們父女倆的影子跑去而跌倒的地方。我俯下身去,是因為被一种現象惊呆了。兩粒圓圓的小石頭忽然慢慢地滾動起來,好像有人推一下似的。可旁邊沒有任何人哪,連一絲風也沒有。我伸手去揀小石頭,不料小石頭加快速度,朝遠處滾去。說時遲那時快,從小石頭里升起了幻影。先是如煙似霧,著明若暗,可隨即變成了溫簡夫人。溫簡夫人提著裙子,朝山巒跑去。
  “你跑不了,”我大聲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哪儿有什么怪誕不經的東西!”
  我向前一躍,作勢要抓住夫人,立即摔倒在她所在的地方,同時,幻影消失了。我的雙手底下,是一塊圓圓的小石頭。
  “你怎么了?”阿麗薩吃惊地問。“你為什么追赶夫人?一
  “我逮住了她,”我宣稱。
  澤廖內微微一笑:
  “根本沒有。你們的夫人蹤跡全無了。”
  “她在我的手心儿里,”我說。“這就回到飛船上去,我給你們解釋一切。”
  在休息艙里,我把那塊圓圓的小石頭,還有返回飛船的時候沿路揀的五塊,樣子差不多的,都放到桌子上。小石頭排成一列,不動彈,挺老實。最普通的J、石頭,土豆般大小,外形也像土豆。
  “我來介紹一下,”我說,“這些是本星球的居民。”
  “是有生命的?“澤廖內感到惊异。“真是怎么也想不到!”
  “而且它們有奇妙的本領。它們能夠制造出可視幻覺,即复制人或物的形貌。而且,不僅复制它們所看見的,比如三位船長或維爾浩夫采夫博士,還能捕捉到存在于人們想象中的形体。噶,比方說,阿麗薩讀《三劍客》,看看書里的插圖,便想象著這些劍客應該是怎樣的,于是我們發現了這樣的幻影。阿麗薩,你倒說說看,那些幻影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呢?
  “一模一樣,”阿麗薩說。
  “這些小石頭為什么需要幻影,它們又是怎樣進行制造的,暫時還不清楚。”
  “大概只是為了解解悶吧?”阿麗薩問。“它們躺在光禿禿的土地上悶得慌。任何來訪者、任何客人,對它們來說,僅僅是美妙的娛樂品。”
  “都有可能,”我表示同意。“那么,咱們在這儿尋找還是飛往第三顆星球?”
  “我覺得,第三顆星球更值得注意,”包洛思柯夫說。“我查閱了相片,那儿有植被、空气和水。”
  這時候,從一塊小石頭里面冒出了第二船長的幻影。船長憂愁地望著我們,巧舌鳥卻用他的嗓音說:
  “你到第三顆星球找我。你到第三顆星球找我。”
  “你們听听,”阿麗薩說。
  “咱們也赶快飛往水母系的第三顆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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