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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怀疑


  “凱文!”布倫達在廚房里叫著,“我說,早餐准備好了,來吧。”
  “我找不到我的另一只鞋子了。”一個孩子的聲音在臥室里向她回喊。
  “你再找找看。”她一邊喊著一邊將一調羹燕麥粥喂給小儿子蒂米,蒂米像只小鳥,急切地張開嘴巴。
  “我找過了!”凱文又在喊。
  “你脫鞋時,是不是把鞋子放在床邊的?”
  “是的。”
  “它不會自己走開的,再找一找。”
  “我找不到它!”
  布倫達知道這种聲調下面將是眼淚,接著是歇斯底里大發作。“靜下來,”她喊道,“史蒂夫,你能幫凱文找一下他的鞋嗎?我正在喂蒂米吃飯啊!”
  听不到她丈夫的回答,只有從浴室里傳來自來水的流淌聲。
  “媽咪!”
  “我來了。”她將調羹交給蒂米,然后匆匆离開廚房。蒂米立刻將它橫放在嘴里,麥片粥流在他的圍兜上。
  凱文站在地板中央,一只腳穿著鞋子,另一只腳光著,他的胖鼓鼓的臉因緊張而發紅。他傻站著,一動不動地向四面張望,這就是他找鞋子的方式。
  “一切都會好的,我會找到它的。”她跪下去仔細看著床底下,這是最可能有鞋子的地方。
  這時,她從廚房的收音机中听到“七點鐘新聞”。如果她不赶快做完這些事,上班將會遲到。她听到播音員在播送頭條新聞:“國際能源公司昨天傍晚宣告對一种惊人的新能源的突破。”被褥的折疊聲和凱文的噴嚏聲淹沒了這條新聞的其余部分。當她找回那只“丟失”的鞋子讓她儿子穿上時,她赶快領他到廚房里去吃早餐。
  史蒂夫這時坐在蒂米跟前,耐心地一匙一匙地將燕麥粥喂進他張開的嘴里。听見布倫達進來,史蒂夫轉過身來對她微笑,這微笑給了她溫馨和喜悅,即使在結婚六年、有了兩個孩子以后的今天,這依然能使她產生一种激情。
  “早安,親愛的。”他說。
  “早安,”她彎下身去吻他,“關于國際能源公司說了些什么?”
  “誰在說啊?”
  “那個新聞,我听到了有關國際能源公司的消息。”
  “哦,那個,我沒留意。”史蒂夫從蒂米臉頰上揩去溢出的麥片粥。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么。”布倫達走到餐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著,她想快點喝完,但卻沒有做到。
  “為什么你這么關心他們在做些什么?”史蒂夫問。
  “因為他們在塞莫皮萊溫泉區的投資失敗了,我一直在關注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得了,布倫達,你對國際能源公司這個名稱的反應很像巴甫洛夫的一只狗。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并不都是值得人怀疑的。”
  “我同意,只不過只占百分之九十。”
  史蒂夫容忍地看著她,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布倫達大笑,用表情來逗引他,想讓他高興起來。然后她看了看表。
  “我得走了,晚上見。”她將喝剩的咖啡倒進水槽,洗淨杯子,然后傾過身去向史蒂夫吻別。史蒂夫比她晚离開家,因為他的辦公室离家近,于是,布倫達很高興能將送孩子到看管人那里去的任務落在他身上。
  “拜拜,媽咪。”凱文深沉的喉音像他父親。
  她吻了兩個孩子,從他們臉上又嘗到了燕麥粥殘留的滋味。她從桌上拿起手提包和鑰匙,匆匆走過起居室走出門外。
  她坐上她的紅色微型轎車,啟動后開出私人車道,當她看到花園里零落散亂的花卉時,她搖搖頭,她真的應該擠出點時間來整治一下她的花園了。
  當她在快車道上向城里駛去時,她車上的收音机里不停地震響著流暢的音樂和新聞報道,但她沒有听到她想听的那段新聞,于是,她就在她們辦公樓門廳的報販處買了一份報紙。
  她乘電梯到三樓,通過燈光暗淡的過道走向她的辦公室。她的鞋跟嗒嗒地震響在沾染了污漬的有四痕的大理石地板上,陳腐的香煙煙霧和地板緒的气味飄懸在空气中。她經過不少裝有磨砂玻璃窗的厚厚的木頭門,然后到達自己的辦公室,門媚上一塊金色的金屬牌上用大寫字母寫著“法律事務處,布倫達·英格拉哈姆”。近一年來,她有了自己的較為成功的業務,史蒂夫常常以此取笑她,說她在法律上的成功是因為她作為一個抗議者的才能。為此,她在經濟上并沒有得到更多的回報。
  “早上好,薩姆。”她向她的秘書問候,“有電話嗎?”她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疊郵件。
  薩姆抬頭看了看他的記錄,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是的,杰克·格林約15分鐘前來電話,他說事情很重要,他整個上午都在辦公室里,你要我接通他的電話嗎?”
  “不,我要先在報紙里核查一件事情。”布倫達從薩姆辦公室后面的壺里倒出一杯咖啡,然后走進她的私人辦公室。
  她的這間辦公室處于一個通風管道上方,就在辦公樓頂樓下面,光線不足,房東的節儉使房子很熱。國際能源公司聲稱一旦塞莫皮菜溫泉區的核電厂竣工,他們就降低价格。但布倫達堅信,核電厂建成后造成的放射性危險已遠遠超過對人民的利益。因此,她樂意冒一點儿險,繼續對環境安全委員會提供積极支持和免費法律咨詢。
  她在辦公桌的下面抽屜里找出一件毛衣穿上,然后坐下來,一邊喝咖啡,一邊仔細閱讀報紙,尋找國際能源公司的最新消息。
  弗雷德里克·泰勒——國際能源公司的董事會主席,在頭版上對著她微笑,她打量著這個瘦個儿男子稀疏的紅頭發和老鼠似的臉型。盡管泰勒在公眾中口碑不錯,他積极支持至少半打民間團体,還在最近的一個州的統一慈善事業組織中任主席一職。但是,他的和藹可親的形象并不能完全掩蓋他的冷血實業家的特性,在流行的公司行話中,他依然私下被人稱為“賬本底線”。(注:賬本底線指盈虧一覽結算線,指終日在賬本上研究盈虧的企業家,這里比喻不擇手段追求利潤的企業家。)
  她將注意力從泰勒的照片轉移到新聞的內容上,她對這篇報道看了兩遍,然后將報紙放在桌子上。她靠在椅子上,注視著挂在牆上的裝在木框里的律師開業執照,力圖理清她的各种思緒。她拿起電話撥環境安全委員會的號碼,電話那端傳來杰克本人深沉而稍帶嚴肅的應答聲。
  “杰克。”
  “唉,布倫達,我剛想給你打電話。”
  “薩姆告訴我了,你看過那份報紙了嗎?”
  “是的,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是真的,這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
  “是嗎?不必再有斗爭,也不必為國際能源公司破坏環境以及所有那些胡作非為而擔憂了?”
  “如果這樣,你將會失業的,杰克。”
  “那將是我生活的目標,我要工作到讓自己失業為止。你怎么樣?你也會失業的。”
  “哎!事實上,如果沒有國際能源公司的胡攪蠻纏,我就會有更多的時間為我的訴訟委托人工作。”她又看了看報紙上的這幅照片,“你相信泰勒嗎?”
  “是的,我相信。”
  他們兩人都為此大笑起來。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美好的東西,盡管我承認這一點,但我一時想不起任何事情。”布倫達說。
  “他也許對他母親還算仁慈,為了紀念母親,他以母親的名字命名整個基金會。”
  “這是為了免繳許多的稅款。嚴肅一點,杰克,對這一則消息,如果是國際能源公司以外的另一家公司做出了這項發明,我的感覺就會好多了。
  “我也是這樣。你還記得國際能源公司的那個白痴嗎?他在去年召開的關于塞莫皮萊溫泉區的听證會上力圖證明少量的放射物對人体有益。”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決不會忘記當那個白痴——拉里·布萊克韋爾認識到那個怪人所做的是什么事情時他臉上的那种神色。這是布萊克韋爾為泰勒當幫閒的慣用方式,他給整個法律界蒙上了恥辱。
  “只要泰勒在管理著國際能源公司,我認為我最好不要去尋找另外的工作。你了解這個新玩意儿會產生什么后果嗎,布倫達?”
  “并不太了解,我想待會儿打電話給史蒂夫,听取他的意見,他是我們家里的科學顧問。”
  “好吧,那么不必讓我來為你效勞了,我們讓這位教授去工作吧。
  “以后再談,杰克。
  “明天見,向史蒂夫和孩子們問好。”
  布倫達挂了電話,轉過椅子,凝視著窗外通風管對面的磚牆。杰克的觀點總會印證她已有的悲觀情緒,然而……
  她看了下表,估計史蒂夫已經上完他十點鐘的課了,于是她拿起電話撥往他的辦公室。
  “怎么啦,寶貝?”當他听到她的聲音時,問道。
  “關于引力,你知道些什么?”
  “對不起,再說一遍好嗎?”
  “我很抱歉,我的意思是,你听說過可以利用引力生產能源嗎?”
  “對,一架水車,一個鐘擺……”
  “國際能源公司聲稱,他們已經發明利用引力制造能量的一种新方法。”
  “什么?”
  布倫達細看著報紙上的那篇論文,“是關于利用統一場的一种東西,你知道有關這方面的原理嗎?”
  “知道點儿,那是先進的理論物理學,我想起他叫什么名字——哦,奧托·埃里克森,兩年前他因在這方面的杰出研究而獲得諾貝爾獎。如果國際能源公司將這一理論作了實際應用,那完全是個大突破,文章里有沒有說他們是怎么做的?”
  “我來看看,文章說,‘一個生產能源的革命性的新方法已被國際能源公司發現了,行政副總裁唐納德·普魯伊特今天宣布;蓋倫·漢密爾頓,一個受雇于國際能源公司的物理學家,新近發現一种可以將引力轉換成能源的方法,引力轉換机的原理是以奧托·埃里克森的理論為基礎的……’”
  “等一等。”史蒂夫插話,“再說一遍,叫什么名字?”
  “奧托·埃里克森。”
  “不,還有一個。”
  “哦,讓我看看,唐納德·普魯伊特?蓋倫·漢密爾頓?”
  “是的,就是這個,蓋倫·漢密爾頓,他可能就是那同一個人。”
  “你認識他?”
  “我們同時在工程技術學院讀書,我一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施展他的才干,從而使他揚名天下。”
  “現在看來正好是國際能源公司,我得承認我很重視他的這一發明,史蒂夫,像這樣一种東西將會發生什么危險?”
  “我一時還說不清楚,但究竟是什么使你想到有某种危險呢?”
  “我不知道,我猜想也許就是你那個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大公司綜合征造成的。他們聲稱所供應的電能是安全的,無污染,而且是無限的,這听起來太美了,好像不是真的。”
  “真的,引力決不會殺害任何人。”
  “你是否低估了一座摩天大樓崩塌的危險。”
  “說實話,寶貝,我不認為這有任何危險。這看起來好像是你過去的一個坏孩子,現在堅定不移地尋求真理,所以你有點信不過。”
  “我不知道是該揮舞著旗幟去歡呼還是丟開那篇報道,但我傾向于后者。”
  “如果這是你的愿望,那么讓我看看我是否能為了你而去憑空虛构出一個重大而危險的問題。”
  “不要開玩笑了。我已經有足夠的准備,如果他們已經找到了圓滿的解決辦法,我很高興。只不過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不相信童話了。你有沒有關于統一場理論方面的書籍?能帶來給我看看嗎?”
  “我看看能否找到一些。”
  布倫達又看著那份報紙,“順便問問,25日你有空嗎?”
  “有什么事?”
  “公用事業管理委員會有關引力轉換机的听證會就安排在那一天,我要到那里去。”她將日歷翻到25日,在上面寫上了個提示,“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那天是星期几?”
  “星期一。”
  “我想,”史蒂夫有點猶豫,“也許我那天要對特德或另一個研究生講課。”
  “我希望能夠依靠你的判斷,我不想和國際能源公司過不去,但我确實希望這個机器是安全的、能使我滿意,如果是這樣,他們將會得到我衷心的祝福。”
  “我深信那對國際能源公司將是個安慰。”史蒂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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