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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珊迦看著凱尼迪恩帶著索斯娜穿過其中一個開放式通道,并确定自己記得是哪一個之后才再試著用腳站起來。她判斷“速度”是個重要的關鍵。這座宮殿并不喜歡她,而且特別不喜歡她快速地移動。
  而緩慢、滑順的動作,就像要通過一個結了冰的池塘般地移動,最不會触犯到它。她穩定地從門廊穿過走道,然后下到一個极庄嚴宏偉的走廊。沒有人阻止她或是盤問她,至少珊迦所看到的人之中沒有半個如此做,但這并不表示她就相信她所走的每一步沒有被仔細地監視著。
  走廊的盡頭是間美得令人要窒息的房間。不像宮殿其他的地方似乎都是用水晶或是石頭所构成,這間內室是個屬于生命与生長的地方。一整片像迷宮一樣、很可能是樹木的廊柱把牆壁遮蓋了起來,這些廊柱全都非常优雅,但是并不對稱,而且株株令人惊喜。每一棵樹木或是廊柱都比她肉眼所能測量的還要高大。
  珊迦在頭頂上這一大片纏繞著的綠金色枝葉中迷失了原本的思緒。這里還有音樂,而現在听到的已經不是原先朴素的風聲与光線的交互作用,取而代之的是歡樂的水聲以及鳥鳴聲。她在高處的枝椏間瞥見這些羽毛亮麗的鳥儿。當珊迦被人從身后抓住時,她因渾然不覺而被嚇了一大跳。
  “珊迦!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活著!”
  “克撒!”
  他們之間從來未曾有過太親密的擁抱或是其他形式的情感表達,但是每項慣例都會有例外出現的時候。克撒比珊迦原先所記得的更加鮮活,也更加有活力。克撒放在她肩膀上的雙手溫暖而柔軟。
  它們赶走了自她醒過來后一直困扰著她的遲滯感,也使得她腹中胞囊周圍的麻木感消失。
  “讓我看看你!”他說道,一邊將雙手伸直。他的眼睛發亮,但是其中只反映出撒拉宮殿的景象。“外表有一點疲憊,也有一點髒——”克撒眨眼并將手指收緊——“但是還是原來的珊迦。”
  在他的評語中暗示了一點非常細微的問題。被監視的感覺并沒有隨著麻木感和遲滯感一同消退。珊迦比以前更加知覺到自己是在一個奇怪的、甚或是對她怀有惡意的環境之中。
  “還是跟原來一樣的頑固和多疑。”珊迦自己也眨著眼回答。
  “我們要好好聊聊,孩子。有很多東西值得好好聊一聊。但是,你首先得見見這里的主人。”他的手臂推促她走在他身旁。
  “我已經見過一次了。”珊迦自在地換成另一种他們都知道的語言。如果他們真的都回到孩童時期,那她就會變得非常的頑固,而且比現在還要嚴重兩倍的多疑。珊迦降低聲音補充說道:“撒拉把我送去等死,克撒。并且派了她自己的一個人去陪我死。那就是為什么你不知道我仍然活著的原因。”
  “我們會好好聊一腳,孩子。”克撒用撒拉的語言重复說道。“這并不是一個适合發脾气的時候。”
  她再換成另一种語言。“我并不是個孩子,我沒有在發脾气,而你也應該知道這點!”
  克撒可以將自己的想法放過珊迦的腦中,這只會比把它們從她腦中移除來得較不舒服一點而已。“是的,我知道,而且我也會問撒拉為什么她要誤導我。我很确定她的答案會讓我們兩個都覺得很有趣。不過現在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而且你如果能夠表現得优雅有禮的話那會更好。”
  珊迦用她自己在腦中的想法來回答。“該死的优雅有利!撒拉沒有誤導体……她撒了謊!”
  但是珊迦無法將自己的想法放進克撒的腦中,因此她的憤怒也無法分享給克撒。克撒從她身邊走開,這使得她面臨要選擇跟上他或是自己留在原地。她追上克撒,而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一定會這么做。
  他說先前那間房間是撒拉的鳥園,而她自從創造了她的飄浮島國之后便很少离開那間鳥園。
  “那么你也知道這里不是個自然形成的世界嘍?”珊迦問道,仍然拒絕使用撒拉的語言。
  “是的。”克撤回答,故意忽視她使用不同語言的這件事。
  “這里有沒有使你跟我一樣地想起我的家鄉?”她很小心地不要用到非瑞克西亞這個字眼。
  “這里沒有被非瑞克西亞侵入。天使的羽翼之于他們就如同胞囊之于你一樣。撒拉的國度非常緩慢,也并非毫無缺點,但是它是一個活生生的、自然的地方。”
  “對你而言是如此。但我從到達這儿之后就沒有吃過東西,這點對我來說并不自然。”
  “她對于她所創造出來的事物已經付出代价了。現在開始,保持优雅。”
  當他們繞過另一個有机体的廊柱時,克撒握住珊迦的手。一個狹窄的螺旋梯出現在他們眼前。珊迦往上看啊看啊看的。
  “有沒有別的路——?”
  “我們是客人。”
  克撒開始爬樓梯。珊迦隨后跟上,感覺有些恍惚。這座螺旋梯建造得非常緊密,每一階的高度和寬度都和其相鄰的階梯有一些不同。當珊迦敢思考時,她想道:讓每一個單体都獨特唯一是一种很奇怪的完美方式。她爬每一步都需要集中心神,以免失去平衡而掉落到地板上。從圍繞在她們身旁的紛亂枝葉中看出去,地板看起來就像是溫暖、潮濕的夜晚中閃爍的星星。克撒超越他許多,在螺旋梯的頂點伸出手等著她。
  不是克撒。是凱尼迪恩。她認出他身上弄髒的袍子。
  “她要我在這里等到你來為止。”
  珊迦困難地呼吸著,但是克撒的擁抱讓她恢复過來。要跟隨天使走過高懸的通道、到達一個有點隱密的房間,珊迦并不比宮殿中她看過的任何人更需要幫助來完成這件事。那不過也只是一間比起一般房間要大上一、二十倍的房間罷了。克撒已經在那儿了,和一個只可能是女神撒拉本人的女人在說著話。
  在看過天使、大天使、和索斯娜之后,珊迦期待著看到一個高、瘦、冷漠而有距离感的女人。但是撒拉的長相卻是那种走過任何尋常的村落都不會引人再多看兩眼的平凡類型。她的臉雖然表情愉悅,但卻平凡無奇。她的臉部也有著一個生過小孩、做過繁重日常工作的女人的堅毅線條。她同時是房中兩個光源之一,被一圈閃爍的光圈所環繞著。如果說她确如克撒所言地創造了這個國度,那么,就如同克撒一般,她也同樣可以依照她的想法來改變她的樣貌。
  房間中的另一個光源乍看之下令人無法理解:一團金色光芒和有棱有角的水晶纏繞在一起,形成兩層的球体。那一定是种神器——珊迦身為斥候的本能從未遺棄過她。那是一种十分美麗的神器,但是它的功用卻令珊迦困惑。
  “請。”凱尼迪思再度伸出他的手。“她很虛弱,而且當蘭關閉時她必須仍活著,不然就沒有關閉茧的必要了。”
  要优雅有禮,克撒是這么說的,所以珊迦讓這位天使扶住她的手,而在她來得及抗議之前,他已經用雙手將她舉起,并帶著她進入水晶光源中。撒拉的無翼姐妹們大概都已習慣了在宮殿中忽然被提上提下,但是當他們一到達兩層球体相接處的小圍牆時,珊迦從來沒有對自己能以雙腳站立感到如此無助或感激。
  茧,凱尼迪思是這么稱呼它的,對于索斯娜躺著的這個約略是蛋形的隔間,這個稱呼并不是很好。她被弄髒的飽子已經不見了,替代的是一件發亮的被子,但是神火盾已然燒傷了她的臉和頭發。她雙眼的情況非常糟,被嚇坏了,也同時看來很嚇人。索斯娜瞎了。至少珊迦希望索斯娜是瞎了。
  “珊迦?”索斯娜的聲音是句被极大的痛苦所折磨著的低語。她的呼吸既淺且獨。
  珊迦看過、也碰過更糟的狀況,雖然她生命中很少有什么事比伸手去碰触被被單繃帶所包里著的肉團來得更加艱難,而那是,或者說曾經是,索斯娜的手。
  “我在這里。”
  “我們成功了。你是對的。”
  “古怪,但是是正确的。”
  索斯娜試著要微笑,但是痛苦擊敗了她。“我們要以你的名字來為我們的孩子命名。”
  要保持优雅有禮,這并不難。“我感到非常榮幸。”但要保持樂觀卻十分困難。“我會告訴她或是他要如何變得古怪。”
  索斯娜腫脹的唇又露出另一個失敗的笑容,并且极端痛苦地試圖搖她的頭。“你會回到外面你原來所屬的地方。凱尼迪恩和我都會記得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凱尼迪恩靠近了些。他的翅膀柔軟,而且是由大型的羽毛所构成。他把手放在珊迦的肩膀上。一陣哆嗦自珊迦的背脊升起,令她想起它曾判決非瑞克西亞人并非胎生,而她既非男人亦非女人。這和撒拉完全不同。珊迦并不知道凱尼迪恩是否真是有用之物中最优秀的典范,但是她相信他真的在找尋他的愛人,而她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羡慕起索斯哪來。
  “我們必須把茧關起來。”凱尼迪恩低語,示意她退開。
  其實把那稱做棺材可能還比較适合。有些傷可能超過克撒的治療能力之外,而索斯娜的傷勢便是其中之一。不只是她的皮膚已燒焦起泡,索斯娜呼出的气息全是火焰,她的內部也已被嚴重灼傷。珊迦向后退了一步。
  “再見……我的朋友。”索斯娜低聲說道。
  “再見,我的朋友。”
  上方的球体開始下降。索斯娜可能瞎了,但是蘭并非安靜無聲。
  她必然知道茧在她的四周關閉起來。她沒有一聲啜泣地走向生命終點。
  “直到你好起來為止。”凱尼迪恩補充道。不管珊迦是否曾經听過這樣的話語,這是句溫柔的話。在球体擋住珊迦的視線之前,索斯娜試圖露出一個顫抖著的微笑。
  接著喀的一聲,金色光束開始增強,透過雙腳,珊迦感到遠處引擎急速的轉動。她想到血肉之殿,想到非瑞克西亞中融化廢棄的血肉以鑄造紐特的穴。
  “你沒有說再見。”她對凱尼迪思說道。
  “索斯哪會再度好起來的。女神從未把自己的茧給過任何人使用,而當她真的這么做的時候,她絕不會失敗的。”
  他在珊迦還沒來得及抗議之前,把她再度提起,并帶她回到克撒和撒拉身邊,后者間的對話因他們的到達而中斷。
  “索斯娜對我而言是個特別的孩子。”撒拉在珊迦著地前便開口說道。“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很感激你讓我們知道她在哪里,雖然我并不感激你所使用的方法!”
  女神有著和克撒相同的嗓音,就是那种把所有人都當成小孩的嗓音;亦即會令凡人將他們誤認為神的聲音。珊迦從來就不是凡人,她也從來不相信神的存在,而且她已經把她所有的优雅和禮儀都用盡了。
  “索斯娜并不相信這里會有錯誤存在,她從未對你失去過信心。
  這么長久的時間以來,我們兩人待在那座被遺棄的、飄浮的島嶼上,她一直希望你或是凱尼迪恩會在大天使殺了她之前來拯救她。如果讓神火盾中止的人是你的話,那么當你來拯救你這個特別的孩子時,你可還真是千鈞一發呀。“克撒被她嚇了一跳。他的眼睛開始變暗。
  凱尼迪恩則望著自己穿著草鞋的雙腳。“這儿的一切并非如她想象的那么完美。”
  “你是個非瑞克西亞人,是嗎?”撒拉問道,語調中沒有控訴的意味。
  克撒的不悅充斥在珊迦腦中空白的部分。然而最重要的部分,自從基克斯教她要如何建立起心靈圍牆之后她為自己所保留的最重要的部分,仍未被攻陷。“你知道我是的。”
  “請您許可,我的女神。”凱尼迪恩插嘴說道。“我的愛現在已在您的手中。我已經沒有必要留下來了。”
  撒拉略微牽動臉頰。凱尼迪恩在她再度牽動她臉頰之前已然飛离。現在只有他們三人在這個由枝葉框架出的內室之中:兩個有著神的力量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一個非瑞克西亞紐特。呃,珊迦早就習慣自己的身份不如對方。
  “沒有必要這樣,珊迦。”克撒試圖居中緩和。“我相信撒拉女神會承認,我們現在的狀況的确存在著些許不完美。”他轉向撒拉。
  “你們的到來非常地出乎意外——”撒拉開始敘說。
  珊迦打斷了她的話。“這倒提醒了我。我們是怎么到這儿來的?
  我記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攻擊一只非瑞克西亞烏龜的硬殼。“
  “我把那個可增之物和其他的東西都毀了。”克撒很快地回答。
  “但是我的敵人很狡猾,他們從冥界窺視著,在我來得及逃走之前,他們派出增援的部隊。當時的情況很有可能會再度發展成四重天全面性的戰爭,所以我決定撤退。于是我穿越時空遠走,离開時順便把你帶走。但是你傷得非常嚴重,而我沒有把你抓得很緊。我感覺到通往非瑞克西亞的時空隙縫,當然那隙縫一直都在那儿,但是我同時還感受到另一個,于是便將自己一頭栽入。珊迦,那是段可怕的路程。
  我失去了你。如果撒拉女神沒有找到我并把我放進剛才你所見到的茧中的話,我自己一樣也活不了。“
  “真是偉大的神器呀!只要是有生命的物体,不管是那种生命形態,茧都可以支撐它并哺育它,直到生命個体完全被治愈。我恢复健康了,珊迦,自從我离開非瑞克西亞之后就不曾這么健康、完整,甚至可能比我在离開非瑞克西亞之前……自從遇見你之后,都還健康。
  它的運行規則真是太聰明了。為了完成她的時空,撒拉將時間當成流動的液態物質,就像是有著不同水流速度的河川……“
  珊迦困難地吞咽著。而那并沒有幫助。她停止聆听克撒不斷地呢喃有關撒拉的茧的奇妙。克撒對事件的陳述被簡化過了,這和謊言相比沒什么兩樣。“所以我決定要撤退、然后我就离開了。”這一點也沒有正确地描述出她所記得的克撒入侵非瑞克西亞的過程,也沒有好好地說清楚到底和那些烏龜复仇者間的戰斗是如何結束的,而他們又是如何來到撒拉的國度的。但是克撒從來只記得他想記得的,并將其他的全部遺忘。
  他從那些烏龜們手中救了她。而也不用想要去問他,除了把她帶离非瑞克西亞人的審判之外,他是否還會在意其他任何事。他可能的确沒有緊緊抓住她。他也的确可能意外地在路程中失去她。而他也可能在离開非瑞克西亞后曾生過病……但是絕對不會是在那之前。
  珊迦在看到克撒再度活力充沛后,便放下心中的大石。并且很高興地看到他用凡人的方式說話移動。但是她無法忽視這几個字眼所代表的意義。“自從我遇見你之后”。這几個字眼不斷地在她腦海中不祥地回蕩著。克撒是否已經決定了什么事?或許他已經決定了所有的事,這是她的錯嗎?
  先前在內室低處的溫暖招呼已經不再令人心寬或是興奮,至少比起罪惡感而言是如此。
  珊迦瞥了撒拉一眼,疑惑著她在這之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是愛情嗎?既然撒拉已經可以用茧來引開他的注意力,特別是她已經甩掉克拉那煩人的非瑞克西亞同伴之后,那似乎不大可能會發生在克撒身上……也沒有必要。
  “你想知道當你救發現之后,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撒拉問道,顯示她對人心相當敏感。而也或許,她發現珊迦的心靈并不像克撤一樣的空虛。
  “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到底對你或是你的國度做了什么?”
  “一切。不管是自然的或是神器上的,都是圍繞著同一個本質而創造的。你的本質就是黑色魔法。當我創造這個時空的時候,我是繞著白色魔法來塑造它的,因為內在的本質在決定事物的性格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白色魔法是安詳且和諧的。它擁有的穩定性能使我創造出的世界成為我想要的安全庇護所。黑色魔法是不和諧、怀疑与黑暗的綜合体。這里也有黑色魔法的存在,不可能完全把它給消滅掉,但那只是极微小的少數,用來平衡整体。”
  “我告訴過你這并不簡單。”克撒打斷了主人的話。“撒拉女神舍棄了一切的真實來創造出這個地方。這一切純粹是她用她的意志所創造出來的。但是似乎在這意志的創造中仍有缺點、謬誤的存在。
  在外頭,多重宇宙中并沒有邊界,平衡很輕易地就能夠存在,所有的時空都在所有的本質上達到平衡。然而在里頭,當一個時空是根据單一意志所創造出來的時候,平衡便成為不可能的事。一种本質必然成為主導,而另一种則成為异類。“
  “我就知道這個地方讓我想起非瑞克西亞!”珊迦瞬間忘掉其他所有的事情,雀躍于解決了一個梗在心頭的謎題。“教導祭司們說,是它創造出非瑞克西亞的。我以為他們的意思是我們都必須效忠于地,我們都只是它計划中的一部分,但事實上不只是這樣。是地創造出了非瑞克西亞。在地創造出來之前,什么都不存在,沒有任何事物存在。”
  “完全正确。”克撒同意道。“我也有著同樣的結論。一個人造的時空,借由某种深不可測的時空隙縫而与其他的外在世界隔絕,難怪會這么難找!但是,這個時空卻有著先天上的不平衡!想想看,珊迦。撒拉女神退到她的茧中,在這里她把她的意志加諸于這個時空之流,穩定地讓它保持在近乎平衡的點上,但是從來沒有達到過完全的平衡,而也從未能持續很久。平衡總是會滑開。她于是用裁剪的方式來讓它維持在小型的規模——”
  “它的計划中從來沒有包括過縮小規模——”
  “恕我打扰!”撒拉堅定地用她的語言說道,珊迦和克撒之前的討論都不是使用這种語言。
  珊迦肺中的空气忽然變得沉重到令她無法說話,而克撒似乎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就像我先前所說的,”女神的語調暗示著她將不再容許任何人打斷地的話。“這里唯一的黑色魔法之所以會存在,是因為它無法被消滅。這里沒有一樣事物的內在本質是黑色魔法。像那樣的東西,不管是自然之物也好,是神器也好,都會打扰到它周圍的一切。當大天使們找到你和克撒之時,你們兩個人都已瀕臨死亡邊緣,無法為自己辯護。是他們——是我,判定你曾吞下過他的一部分。你依靠著他。而你以往的本質是黑色的,現在也還是。”
  “他們不過是執行我的命令。這個安全的庇護所無法提供給任何內在本質是黑色魔法的事物。因為你擁有他的一部分,而我們那時并不知道那個部分是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把你送走,將你放在隔离之地,而另一方面用我的茧治療克撒。他內在的本質是白色魔法,跟我們的一樣。因此這沒有任何風險。蘭將他身上所受的黑色魔法咒詛給洗淨。”
  是地,珊迦想著。地以意念拂掃過克撒的心靈,就像基克斯在許多個世紀以前曾對她做過的一樣。僅管如此,她什么也沒說,因為撒拉將會反對她的說法,而也因為在她陳述自己的意見之前,她想先听听克撒對事件發生的說詞。
  如果說黑色魔法代表的是怀疑与不信任,那么珊迦已成為黑色魔法的化身。
  “當然,后來我們知道你身上的那個部分并不重要。”撒拉繼續說道。“當克撒從茧中复蘇時,他解釋了他是如何讓你能在穿過時空的旅程之中存活,但是那時候……”
  那時候,怎樣?珊迦在心里默問,急切地想要听到撒拉如何吐露事實。
  女神開始猶疑,而克撒也陷入沉默。“那時候,她的時空就出了問題,需要照料和處理。她必須要去處理!光是你的存在就足以對平衡造成前所未有的破坏。你當時真的是完全失蹤了,我完全不知道你活了下來。我因為剛痊愈,對力量的掌握非薄弱。我問這里的長者,她們說當大天使帶我來到宮殿的時候,我是單獨的一個人。”
  “她們說謊。”珊迦突然說道,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她希望凱尼迪恩剛才沒有离開。她想要看看當他听到這句評語時,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他們是不知情。”克撒支吾著說道。“我被送達時的确是一個人。大天使們把我們分開了,將我們兩個送往不同的方向。這里的姐妹們并不知道我在說什么。”
  “她們知道的,克撒。她們把索斯娜送來和我一起等死。”至少這是索斯娜所假設的情況。但是其實還有其他的可能性。撒拉剛才說是她裁決了該如何處置她和克撒。珊迦筆直地望向撒拉。“有人把索斯娜送來和我一起死。”
  “我沒辦法跟上你們說的話!”女神抱怨著。“你們兩個都是。你們應該听听自己在說些什么,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用不同的語言換來換去。你們兩個已經在一起太久了。沒有其他的人能夠完全了解你們。”她拉住克撤的手。“我的朋友,我的提議仍然有效,我會將她送往任何你認為對她是最好的地方,但是這是你們兩個之間必須要自己協調好的事。克撒,她体內所擁有的那一部分的你,當然是你記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你在放棄那部分之前,應該要好好地考慮一番。”
  撒拉逐漸消失,走過她空間中的另一個地方,留下克撒和珊迦兩人單獨在茧所發出的金色光芒中。
  “什么提議,克撒?放棄那一部分?放棄我?”
  但是克撒正凝視著适才撒拉站著的地方。“她生气了。我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你不應該那樣做的,珊迦。用女神撒拉所不能了解的方式來陳述你內心的想法是很不禮貌的。她并不知道非瑞克西亞人曾經將你的心智掏空過。我必須找到她,并向她致歉。”
  于是他也開始逐漸消失。
  “克撒!”珊迦把他叫回來。“不浪費,不奢求——你沒有听進那些話,或者是它們所代表的意義!她說我們兩個都是。我們兩個說話時都會選擇我們覺得最合适的字眼。我們都是這樣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我們一起去過太多地方,也看過太多別人所沒有看過的事情。我們有著自己的說話方式。我們可能就像是有著同一個心靈的兩個軀体。”
  “不!那是不可能的!”他堅持。“撒拉女神是旅法師。而你卻不是。她目睹過可怕的悲劇,就像我在多明納里亞所看到的。而她創造了這個地方、這個時空,以紀念她所失去的一切。她了解我,珊迦。
  從沒有人了解過我。我和她在這里感到很快樂。“
  “誰在他自己所創造的世界中會不快樂的?地也很快樂呀。它也了解你。”
  克撒轉身。“不要試著用話來引誘我。這种陷阱已經沒用了,珊迦。”
  “什么陷阱?”她反擊道,但是內心的恐懼和怀疑正逐漸增強。
  “什么樣的提議,克撒?當我在島嶼上飄浮的時候,你發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改變了你對我的態度?“
  “撒拉女神治愈了我。當我和米斯拉將非瑞克西亞人放回多明納里亞時,他們在我的身上施放了污穢和詛咒,而她的茧將那些污穢和詛咒都治愈了。”
  他向珊迦伸出手。但珊迦避開了他。
  “這不是你的錯,珊迦。沒有人在責怪你,尤其我更不可能。你稱作它的那人利用了你。他無法直接引誘我,所以他利用你來做這件事,以把我帶領到他那里。喔,我知道你是危險的,從我救了你那時開始,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我不能完全信賴你,但是我認為自己夠強壯、夠聰明到可以反過來利用你。”
  “你的它已經失去他對我的影響了,珊迦。你只不過是他的工具,他用以瞄准我心髒的箭矢。這么多個世紀以來你一直在我的身邊,我一直執迷于复仇這件事上。直到你离開我之后,我才能看清整個的狀況。這是女神撒拉為了維持時空的平衡唯一能做的事。她知道有一天她會變得疲憊,而整個時空會毀滅。她因此不讓時空擴張。
  被創造出的時空終會毀滅。它們無法進化。它們不敢成長。它們自被創造出來的那一刻起就被詛咒了。我現在了解了,只有自然的時空能長久存在。約格——“
  “不——”
  “你的地其實是被多明納里亞之前的某個時空所放逐。他并不像撒拉對待其國度一樣地認為非瑞克西亞是個安全的庇護所,他把非瑞克西亞視為其侵略其他地方的軍隊。他曾嘗試過要征服多明納里亞兩次,而且他也會再這么做。我知道他會的。而我浪費了我所有的時間在尋找非瑞克西亞上,試圖要征服非瑞克西亞——”
  “我告訴過你那是不可能的。”
  “是的。是的,你是這么說過。而你的創造者知道我不會相信你。他非常瘋狂,但是他也同樣地狡猾聰明。那就是為什么他把你的心靈掏空。那就是他如何讓我偏离應走的道路的方法。”
  而如果地是瘋狂而狡猾的話,那之于克撒又會是如何呢?克撒的論點中充滿了事實和邏輯的漏洞。非瑞克西亞是它所創造出來的,就像這個飄浮之島的世界是撒拉所創造的一樣。而且非瑞克西亞是侵略大軍的集合點。如果說所有一切都是根据計划來進行,那珊迪先該是草隊的一員,至少當它在圣眠之時,惡魔基克斯是這樣构想著整個軍隊……。
  撒拉睡在茧中以使她的世界能繼續存活。它會不會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而長眠?那也是為何司們總是警告紐特:“絕對不要提到它的名諱,以免地被惊醒。”的理由?
  “你把它吵醒了。”珊迦以怀疑的語气說道,將先前當她在內心自問時、克撒持續的冗長言論打斷。“當你駕著你的龍引擎進入非瑞克西亞時,你一定就把他給吵醒了。”
  “不,珊迦,我不會再讓你誤導我了。我知道該做些什么。約格莫夫也是個旅法師,就像撒拉和我一樣。只有旅法師能夠創造出時空,而旅法師是在自然界中誕生的。在這里誕生的人都不會做時空旅行,也沒有一個非瑞克西亞人會時空旅行。所以約格莫夫是在自然界中誕生、而后被驅逐的。我會找到約格莫夫出生的那個時空,當我真的找到時,我就會知道他的秘密和他的弱點。我會找到將他驅逐出境的記載,而我也會習得當時那些人是如何獲胜的。為了制造出能夠將約格莫夫驅逐出多明納里亞、以及其他他可能覬覦的自然時空的神器,我會找到我所需要的工具。”
  “听起來很有道理,”珊迦承認。“如果我們能夠知道它是在何時創造出非瑞克西亞的話。”
  “不!我已經說得太多了!你根本沒有自己的思想,珊迦。不管你說什么,或做什么,都是來自約格莫天。那并不是你的錯,但是我不敢再听你的話。你和我,我們必須分道揚鑣。在你到來之前,撒拉女神已經討論過此事。她愿意把你送至一個她所知道的自然時空。
  那就是她所說的提議。我尚未看見那個時空,但是她說那是個綠色的時空,有著許多水源和許多不同的种族。我想那一定很像我年輕時的多明納里亞。你會在那儿過得很好的,珊迦。“
  珊迦一時之間完全說不出話來。“你不是在說真的。看著我,克撒。我就是我自己,我一直都是這樣子。像我這樣的紐特如何永遠待在單一的世界中?”更別說她注定要沉睡在一個像那樣的世界中克撒迎向她,這次地抓到她。“作為你自己,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你和人交易,旅行各地,學習所有他人的語言,你盡己所能地為自己畫出一片天。當我把你救起來的時候,我從來沒想象過我們會在一起這么久。“
  “我從來沒想象過任何事。”
  “珊迦,你不會想象任何約格莫夫沒有放進你的腦中的事。我會替你复仇的,相信我。你沒辦法進入女神的茧。因為你的內在本質是黑色魔法。茧會把你毀滅,或是你會把茧給毀滅。我很抱歉,但是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你不能就這樣把我給丟棄……不能就把我丟給撒拉!那你將來要和誰說話?誰能夠了解你?真正地了解你?”
  “我會想念你的,珊迦,會比你能想象的程度還要想念你。你曾是幫我抵擋寂寞以及,是的,抵擋瘋狂的堡壘。你有顆善良的心,珊迦。即使是撒拉女神也不得不承認此點。她在你的心中找不到任何錯誤。”
  心。
  珊迦掙脫出他的怀抱。“把你的刀子給我。”她身上除了一襲破爛的抱子以及一雙草鞋之外什么都沒有。克撒的腰帶上插了一個皮制的刀鞘。即使那里頭沒有裝著真正的刀,他也可以用一個念頭就變出一把真刀來。“拜托你,克撒,給我一把你的刀子,任何一把都行。”
  “珊迦,別做傻事。當我們在一個地方定居下來時,你總是最快樂的那個人。”
  “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只是要借你的刀子一用!不然我也會找到別的尖銳的東西——”
  她看向茧的金色水晶,克撒于是讓步。他給她的那把刀子不會比她最長的指頭來得長,但是如果她真的決意一死,也足夠划破她的喉嚨了。但是珊迦這輩子還沒想過要尋死。而且如果可以有別的死亡方式的話,她也不喜歡疼痛。然而這時似乎并沒有別的選擇。
  珊迦退開几步。然后,她用她堅定的手將短刀插入腰間,那是她藏匿她的心之處。當她加深她的傷口時,她的手在顫抖著。克撒試著要阻止她。劇痛給了她勇气把手伸進傷口里。
  “我的心。”她說道,給了克撒一顆沾滿了鮮血的琥珀。“如果你認為我不值得信任,如果你認為我仍屬于它,那就把它捏碎,如此我便會死去。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宁愿死也不愿活著知道你不要我。”
  “珊迦!”克撒的手伸向她的傷口,他只要碰触一下便能治愈她。
  她蹣跚地向后退。“拿著它!如果我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那我也不要活了。但是如果你不愿殺了我,就帶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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