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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義滅親


  俗話說:“難斷的是夫妻案,難當的是京都官。”長安縣令義縱卻沒有這個想法,自從張湯推荐他當了長安縣令以來,他就一直專心于政,秉公辦事,非要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來。
  說來義縱這個人,出身也不俗。他的祖宗原來姓文,是越國大臣文种的嫡傳子孫。据說當年越國滅吳后,文种未能像范蠡那樣功成而退,還繼續留在越王勾踐的身邊,結果因為直諫而被越王誅滅滿門。文种有一個小妾,當時蒼皇逃出,她的家在浙江蘭溪邊上,當她逃回家中時,追殺她的越兵已經赶到,她只好躲在一個山洞里,將所怀的孩子生下。她生了個男孩,便成了文种的唯一的子嗣。可她不敢出洞,也就沒有食物,沒了奶水,無法養活孩子。危難之際,只見洞中來了許多烏鴉,給她銜來許多山果和肉食。她也顧不上那肉是什么肉,山果洁靜与否,能維持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就行。為了感激烏鴉的恩德,她就將這洞叫作義烏洞,而她的儿子也不敢姓文,就姓了“義”。義縱的父親叫義務,是個很會賺錢的商人,他知道義家的人每個都有當官的天份,自己的儿子更是天生的大官材料,于是就捐了一大筆錢,通過張湯,在長安給儿子謀了個好官。那張湯發現義縱面目冷峻,憤怒時很有些猙獰之態,便引為知已,推荐他做了長安縣令。
  義縱一到長安縣令之任,就覺得這官才六品,比一般縣令僅高一階。而在長安,丞相和大將軍以下,各部官員車載斗量,如象拴狗一樣串將起來,可從長安大街東頭串到西頭,哪一個官都比他義縱大得許多。所以義縱想,再小我也是個父母官,是狗是貓叫我爺,老子要讓你們知道爺的厲害,也讓皇上知道我可不是塊小材。因此,他到長安才兩個月,就把京城方方面面弄得滿像一回事儿,特將一面大鼓放到縣衙大門之外,將鼓槌用鐵鏈子拴在鼓架上,意思是老百姓有冤隨時可來申。可一個多月來,那鼓也沒響過一次,弄得義縱心里沒著沒落,挺煩的。
  他恨這平靜的京城,巴不得這里出點大事儿。
  昨天夜里,他剛要入睡,突然听到縣衙外面,鼓聲大作。他興奮异常地披衣而起,直奔縣衙,只見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在那儿喊冤。義縱大叫:“有什么冤情,直管講來,老爺為你做主!”那喊冤的卻是兩個半醉的人,說他們兩個酒友被人殺了。義縱不再耽誤,讓那二人領路,來到一個酒肆,只見兩個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哪個殺人的人,還坐在凳子上喝酒!二話不說,上前捉拿,沒料到那小子說:“我是皇上的外甥,我叫金吾子,誰能把我怎么樣?”義縱一听,心花怒放:“老子要的就是難剃的頭,沒想到今天來了個大疙瘩”!二話不說,將人拿下。沒料那金吾子很是有种,對殺人的事供認不諱,馬上畫押。義縱心想,管你是不是皇上的外甥,反正我治你的罪有根据,只怕皇上不知道這事呢。他派人連夜通報廷尉張湯,卻不說那犯人是誰,只說他殺了兩個人還自供不諱。張湯夜間正在廷尉府中給他的親信吳陪龍療腳,一听此事,二話沒說,便在公文上用紅筆打了個“×”。義縱大喜,連夜張榜,并按金吾子說的線索,將榜貼到了修成君府第附近!所以金不換和俗女像天塌了一樣,當晚就急忙尋找漢武帝。
  漢朝法律,殺人要在午時問斬,所以武帝也沒著急。他問清了緣由,覺得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昨夜拉著東方朔下了大半夜棋,今晚又在東方朔老婆那儿丟了兩個美女,心里煩得很,便讓金不換和俗女先回家歇息,金吾子的事,明天他親自過問。那東方朔正想回家,沒料武帝卻是不讓,不知是為了罰他,還是要罰他老婆,武帝非要他和楊得意睡在一起不可,說是明天一大早還要陪他去長安縣衙。東方朔也是又困又累,還怕回家和齊魯女解釋不清,于是索性先睡個痛快覺,往硬榻上一躺便呼嚕大作,害得本來就興奮不已的楊得意,直到天亮才合上眼睛。
  東方朔一覺醒來,發現太陽已升得老高老高,心想,不能再睡了,再睡就把金吾子的小命睡沒了!馬上跳起,拉起楊得意,讓他快叫皇上。楊得意跑過去,只見皇上正与從姑蘇來的美人儿麗娟在帳內纏綿。迫于無奈,楊得意叫了一聲“皇上”。武帝最煩他在練房內功的時候,有人打扰他,剛想發作,卻想起昨晚姐姐之托,便將那個美人儿往邊上一推,自己坐了起來。兩旁的宮女急忙幫助更衣洗漱。

  日已近午。武帝与東方朔、楊得意三人,輕裝便服,一如私訪,來到長安縣衙。只見縣衙門前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縣衙外的廣場上,有一高台,台上豎一高木,一人被縛其上──那還用說,金吾子唄。那小子酒早醒了,可他還是一點都不怕,嘴里還和義縱直嚷嚷。她的父親金不換像個老農民一樣,在他的身邊直流淚,而他的母親俗女修成君,卻在眼巴巴地盼著皇上快點到來。
  大庭廣眾之下,老成的義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面對人群中不時發出的叫好聲,他心里既高興,又害怕。他盼望著皇上早點到來,因為自己還沒見過皇上一次,更談不上皇上認識自己了。他恨天上的太陽怎么跑得那么快,万一到了午時三刻,皇上還不來,自己下了刀子,豈不是和砍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般?最可惡的是那金吾子,硬著脖子,始終跟他叫板。義縱圍繞著刑木上金吾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終于忍不住地說:“金吾子啊金吾子,你說我不敢殺你,我偏偏要殺了你。現在,你還不告饒嗎?”
  不到二十歲的金吾子,哈哈大笑:“義縱小儿,你要敢殺老子,你就殺!皇上知道了,定要把你這狗官碎尸万段!”
  義縱冷笑了一聲:“那你再說一遍,人是不是你殺的!”
  此時漢武帝已在東方朔和楊得意的陪同下,來到刑場外邊。楊得意欲進,被武帝止住。
  金吾子嚷嚷道:“是我殺的,就是老子殺的,又怎么樣!老子殺個人,有什么了不起!”
  義縱冷冷地說:“殺人償命,是我大漢的鐵律,那你就死定了!”
  金吾子卻說:“老子死了,殺了兩個人,也夠了本!何況還再賺上你一個!”
  義縱不以為然:“你以為我殺了你這個人命案犯,還要給你償命?如今皇上是一代圣主,決不會怜惜你這种惡少!”
  金吾子一時沒辭了,他不敢說皇上不圣明啊!于是他脖子一直,說:“那我的師傅和兄弟,也會要你的狗命!”
  義縱樂了:“呵!你的兄弟?他人呢?和你一道殺了人,他跑啦!你也不是真的有种。你只不過是仗著皇室貴胄的牌子,以為沒人敢把你怎么樣。可是,今天你犯到了我的手上,算是倒楣透了。誰來求情也不行!”
  听到這話,金不換和俗女抱頭痛哭。武帝在遠處有些不忍,剛想動步,卻被東方朔攔住了。東方朔用眼色示意他,看看下邊的戲怎么演。
  金吾子也不理自己的爹娘,一副英雄做到底的模樣:“那好吧!你就殺吧,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義縱心想,反正到這份上了,皇上不來,那是你我都沒那造化!我總不能輸給你金吾子吧!他一咬牙,一跺腳:“那你二十年后再來找我算帳吧。斬!”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金不換和俗女大叫起來,要暈過去。
  東方朔拔出劍來,將鬼頭刀壓住,不讓抬起。那劊子手本來手中的鬼頭刀就重,又怕東方朔大力一壓,一下子將刀扔到地下,砸著了自己的腳,哇哇直跳。
  漢武帝雙手背在后邊,走上台來。
  楊得意大叫:“皇上駕到!”
  眾人見是皇上,紛紛下跪。
  義縱當然和眾人一樣,跪得像條蝦米。他也不敢抬:“長安守令義縱,參見皇上。”
  金吾子卻大叫:“舅舅!皇上!快救救我吧!”
  金不換和俗女知道皇上來了,更是抱著儿子痛哭。

  武帝走到高台之前,看了看他們兩個,先問義縱。“義縱,金吾子犯了何罪,急于問斬?”
  義縱等的就是皇上要問這話,于是不慌不忙:“啟奏皇上,金吾子与一歹徒,光天化日之下,于長安酒樓之中殺死二人,自己供認不違,依我漢律,殺人償命,所以臣將他判斬,廷尉府也已備案准斬。”
  武帝心中一惊,這家伙不僅辦事疾速,而且很周到!心中暗暗叫好。可他還是問:“是因為他罵你,你才迅速判斬的嗎?”
  義縱從容答道:“皇上,他犯了死罪,臣才要斬他,這与罵臣無關。就是他不罵為臣,給臣求饒,臣還是要斬他。”
  武帝不由地叫聲:“好!”接著再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自稱是皇上您的外甥,口吐狂言。可臣以為,他只是罪犯。”
  武帝點點頭,進一步問道:“金吾子以為,你要是殺了他,朕會將你碎尸万段,你不害怕?”
  義縱抬起頭來,看著武帝,如葵花望日般真誠:“臣以為,皇上乃千古明主,不會因一個人命案犯,而誅殺執法之臣。”
  武帝見到了他那真切的目光,心里有點感動。“要是朕一時昏庸,把你給殺了呢?”
  義縱毫不含糊:“那臣為了守法而死,會青史留名,死得其所!”
  武帝連連點頭,大聲叫好。“好!好!朕以為,我大漢能有你這樣執法不阿的官吏,是我漢家的大幸!東方朔!”
  東方朔將劍插入鞘中:“臣在。”
  武帝問:“長安縣令現在是什么官品啊?”
  “回陛下,長安縣令是六品,比一般縣令官大一階。”
  武帝說:“長安京畿所在,首善之區。只設六品縣令,豈非太輕?傳朕旨意,長安撤縣,升為府尹。府尹是几品啊?”
  “府尹為四品。”
  “那長安府尹就是三品,位同朝廷大臣。朕觀義縱,執法嚴明,不阿權貴,就令他,做這首任長安府尹!”
  義縱連連磕頭:“臣謝皇上隆恩,當以死圖報!”
  東方朔卻不以為然:“以死圖報,多不吉利,怎么張湯封官時這么說,你也這么說?”
  “不管他怎么說,朕要的,就是這樣的執法者!”武帝在一邊說道。
  東方朔看了看修成君和金不換那可怜兮兮的樣子,心里也很不忍。“皇上,那金吾子就是該殺,您也要親自審他一下,以向修成君有個交待啊。”
  武帝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覺得自己審外甥,怎么說都不合适。听了東方朔的話,他來個順水推舟:“那,就由你,替朕審他一下吧。”
  “臣尊旨!”

  東方朔走到金吾子身邊,指著他的鼻子說:“金吾子啊金吾子,你到了京城就學坏,偏偏跟那一幫子游手好閒之徒在一起。你為何殺人,如實招來!”
  金吾子這回不硬了:“東方大人!侄儿是喝醉了酒,那二人出語不遜,与侄儿爭吵,并先動手來打侄儿。侄儿气他不過,才將他們殺死。”
  義縱忍不住要插話:“胡說!他們兩個手無寸鐵,而你二人卻身帶利劍,他們怎敢与你爭斗?”
  東方朔大大不以為然:“哎──,義縱大人,皇上是要東方朔來審。等我審完了,皇上要是以為不公平,再要你審,那時你再說話,也不遲啊。”
  義縱無言以對。他從張湯那儿听說,東方朔可惹不得,沒想到他果然厲害。
  東方朔繼續審案:“金吾子,兩個人都是你殺的?”
  金吾子仍不否認:“是。”
  “你一個人怎么能對付兩個?”
  “還有一個兄弟,幫了侄儿一把。”
  東方朔這回抓住了把柄:“你那個兄弟為什么溜了?他是何人?”
  金吾子知道,不說也是無益,于是回答:“是侄儿讓他走的。侄儿殺人并不怕,怕他被捉拿后沒命了。”
  東方朔搖搖頭:“那你以為,你殺了人就不會被問斬?”
  金吾子實話實說:“侄儿愚蠢,以為沒人敢拿我怎么樣。”
  東方朔罵道:“混帳!你那個兄弟是何人?”
  金吾子低下頭來:“他說他是郭大俠的徒弟”。
  東方朔听到此言,大吃一惊。郭解之徒,如無故殺人,必然要自裁的,所以他們輕易不會傷人。
  東方朔覺得事情有些難辦。不料金吾子接著說:“侄儿要拜他為師。他說要當大俠,就得敢下手殺人。”
  東方朔想了想,問道:“那兩個人到底是他殺死的,還是你殺死的?”
  “他將那二人打倒在地,是侄儿用劍捅死的。”
  東方朔這時轉過來。向皇上一揖:“啟秉皇上,臣已審清。那二人為金吾子与另一人共同殺死,金吾子有罪,按律當誅。只是同犯尚未拿到,口供不全。以臣之見,應急速捉拿逃犯,二人一并行刑。”
  武帝覺得這樣有理,至少可以緩解今天的气氛。“嗯。義縱,你說呢?”
  在皇上面前,義縱有什么說的?只是他還要顯示一下自己的才能,于是說:“臣只怕,這個要犯今日不殺,一旦逃脫,臣擔不起皇上對臣的這份信任。”
  東方朔見他堅持要殺,是想讓皇上多給他點人情,就說:“皇上,我大漢實行郡縣之制。這長安改縣為府,有點別扭。臣有一言,想將這長安府尹改成一個有意思的名字,不知可否?”
  武帝正想把這煩事貧岔開,便說:“好,好,你說。”
  東方朔說:“義縱為六品小官,敢于執法不阿,抓住了殺人的金吾子,并將他執法。皇上,臣的意思,這長安統領之臣,就叫‘執金吾’,一來標明皇上您給了他极大的權限,雖皇親國戚也能管轄;二來是讓京城惡少有個警戒,別以為他們是誰的親戚,誰的儿子,就可以無法無天!”
  武帝說道:“好!朕准了你的奏請,長安守臣,就叫做‘執金吾’!”
  東方朔轉過身來:“義縱大人,恭喜你,這一下,不管怎樣,你可都要青史留名啦!”
  義縱卻不依不饒:“東方大人,我無所謂。只是這案犯,你說今天不殺,万一他跑了,或者逃脫了死罪,你東方朔,可是要留下千古罵名啊。”
  東方朔心想,這個家伙可不是盞省油的燈。他要在皇上和百姓面前付討好,把屎盆子扣到我的頭上。那好,咱們走著瞧!便答道:“好。說得好。義縱大人,依我看,你是怕找到了另一個案犯,万一審出來人不是金吾子殺的,你就不好交待吧!”
  義縱一下子被堵住了。是啊,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我義縱就是判案不公,草菅人命啊!不會。不會。這回輪到義縱硬著脖子說話了:“如他沒有罪,我錯殺了他,皇上便是殺了我,我義縱也死而無憾;要是他有罪,我不殺他,我義縱反而為其所害,那可不是我義縱的悲哀喲。”這句話力重千鈞。
  東方朔接過話來:“那就是我東方朔的悲哀,我大漢的悲哀!東方朔難道連這個都不懂?可是義縱大人,你只顧殺人痛快了。此案當事人共有四個,對不對?”
  義縱點頭:“正是。”
  東方朔緊逼不舍:“四個人,死了倆,又逃了一個,義縱大人,你只審他一個,怎么能可以結案呢?”
  義縱分辯:“他當著皇上的面,已全部招供,難道還會有假么?”
  東方朔大叫:“要是他以為自己不會死,為了保全他的師傅,故意將罪名一個人全擔下了,又會怎樣?”
  “這……”義縱無言以對。
  台下的老百姓這才明白過來,于是紛紛議論:“對啊!東方大人才是明斷是非啊。”
  東方朔窮追不舍:“這樣,你就會因為他的無知,而錯殺了一個無辜!”
  義縱退卻了:“那,東方大人,依你之見?”
  東方朔斬釘截鐵:“迅速捉拿另一名逃犯,兩個人的供詞一致了,方能定案判斬!”
  義縱雙手一揖:“東方大人,下官佩服,佩服。陛下,依金吾子之言,那個同案之人,是郭解郭大俠之徒,臣一時可無法捉拿歸案啊。”
  漢武帝想了一想,向東方朔道:“東方愛卿,只好請你走一趟了。”
  “臣在所不辭。”
  武帝又說:“那郭解歸順之事,也是你和衛青打的保票啊。”
  “臣請和衛青一同尋他,同時抓回案犯。”
  武帝點頭說:“好。”他又看了義縱一眼,說道:“這個金吾子,還交給你這個‘執金吾’來看守,待定罪后,再作處置!”
  義縱如釋重負:“陛下圣明,臣得令!”

  武帝徑直走去,不再回頭。楊得意和東方朔緊緊跟著,眾人讓開一條大路。
  走得稍遠,東方朔悄悄問道:“陛下,你看臣何時動身?”
  武帝見四周無人,這才悄悄地說:“讓你現在就走?那朕也太不近人情了。先回家和夫人團圓一下吧,不然,你那個外傻里精的老婆,會找朕來要人的!”

  日上竿頭。
  東方朔与衛青二人都穿便服,且不帶隨從,騎馬出了長安城。二人信馬游韁,邊走邊聊。
  “兄長,嫂夫人新到,小弟應給你道喜啊。”衛青說。
  “兄弟,你還跟我客气?說道喜,應該給你道喜才是啊。”
  衛青道:“小弟喜從何來?”
  東方朔搖搖頭:“別瞞我啦。前几日我見太后精神轉好,問她什么事,喜孜孜的?他說,平陽公主嫁給你才半年,就有喜啦!”
  衛青紅了臉,自言自語地說:“咳,娶了公主,什么事也不能自己藏著。”
  東方朔說:“這就叫‘皇家無私’啊。哎,你猜,皇上他怎么說?”
  衛青搖搖頭:“這种話,皇上只會給你說,我哪里知道?”
  “皇上說,曹壽娶了朕的姐姐,十五年未見生一子;衛青娶了我姐姐,不到一年就要生。我娶了衛皇后沒几年,就生下一男二女;我劉家和衛家天生的該配對。”
  衛青惆悵地說:“只怕我衛家不能久蒙皇恩啊!”
  東方朔勸道:“兄弟,你放心,有皇后那樣賢慧的國母,有你和去病這樣為國效力的戰將,皇上才是幸運的人啊!”
  衛青卻不以為然:“可我倒覺得,不如將妹妹嫁給你這樣的人踏實。”
  東方朔急了:“胡話。又說胡話了不是?過去能說,現在可不能說。有朝一日,皇上要是為你這話起了疑心,兄長我這顆腦袋就要搬家嘍!”
  衛青也笑了一下。“兄長直管放心。皇上是個篤信神仙的,如今李少君說你是神仙下凡,皇上對你恭敬有加,怎么會加害于你呢?”
  東方朔正經地說:“兄弟,倒是有兩件事,一直讓我不安。”
  “小弟以為,你說的兩件事,有一件是張騫兄弟的事。”
  “正是。”東方朔說:“當初打獵歸來,你應該向我說清楚了,張騫小時候和子夫兩情相悅。那樣,我就會想方設法,不讓他們兩個見面。”
  衛青說:“我也為這事一直負疚啊。說真的,小時候,我只以為他倆鬧著玩。咳!現在說也沒用啦,不知張騫出使西域,是死是活呢!”
  “張騫這人,是個有福象的,兄弟你放心。我擔心的還有一件,你可能猜不著。”東方朔見衛青勾起往事,便將話鋒急轉。
  “小弟猜不到。”衛青說的是實話。
  “那李少君,裝神弄鬼,說是給皇上吃長生不老藥。可我只見到皇上他后宮的妃子增多了,倒未見皇上年輕。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衛青道:“兄長,實不相瞞。平陽公主前几天到宮中,和太后及皇后見了一面,她們三個都在為此事擔心。皇后說,皇上這种事情比以前凶得多,她都不敢多和他在一起。听說他每晚要兩三個妃子陪著,行什么李少君的房中御女之術。太后擔心,長此以往,會出岔子。可太后也不愿像以前那樣管束皇上了。”
  “儿大不由娘,這种事情,就由著皇上吧。是好是坏,他自己知道。”
  “皇太后說,必要時,還要請你想想辦法,把那個佞人除掉呢。”衛青說。
  “太后總以為那么簡單,李少君還在打我的主意呢!他一直慫恿皇上,讓我服藥,說是恢复神仙記憶。只怕服了他的藥,不僅不是仙,還會成了鬼呢!”
  衛青也大笑起來:“兄長,你不坏他的事,他自然不會加害于你。”

  二人正在前行,突見前面山坡上有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手捧竹簡,在樹下讀。
  衛青眼尖:“兄長,你看,那不是霍光么?”
  “正是,正是!看來,郭解已回京畿,就在前面不遠!”
  二人飛馬來到霍光面前,霍光忙丟下書簡,站了起來。
  “東方大人,衛大人!姐姐和姐夫昨天還在念叨你們呢!”
  東方朔明知故問:“你姐夫?姐夫是誰?”
  霍光一拍腦袋:“是郭解啊!噢,你們還不知道。”他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
  東方朔故意逗他:“郭大俠何時成為你的姐夫的?”
  霍光只好老實交待:“在峨眉山。我們到了峨眉,郭大俠找到了姨母后,就把他母親安頓在那里,然后要回長安。可郭母非要郭大俠娶了我姐姐,然后一同到長安來。我姐姐可高興啦,可郭大俠說一個人自由。”
  “那后來呢?”
  “郭大俠再想自由,也難違母命啊!就這樣,他們成了親。”
  “你怎么也跟著出來啦?”
  霍光瞪大了眼睛:“在峨眉山山溝里,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學以治世,要為國分憂啊?”
  東方朔和衛青對視一下,覺得這霍光還挺不簡單,二人雙雙大笑。衛青說:“不簡單。你到長安,就能為國分憂了?”
  霍光把大眼睛一閃:“我找我哥霍去病啊?是他讓我到長安找他的啊!”
  東方朔笑著對衛青說:“兄弟,這回去病這小子,該高興嘍!”
  “有個愛讀書的伴,對去病來說,可是件好事呢!”衛青說。

  二人牽著馬,隨霍光轉過山路,來到一所大院子前。隨著霍光的叫聲,郭解与霍云儿出來迎接。
  東方朔和衛青上前一揖:“郭大俠,郭夫人,我們來給你們道喜了。”
  郭解連連回禮:“東方大人,衛青將軍,我正要去找你們。”
  霍云儿也道個万福:“小女子給二位大人請安。”
  東方朔笑道:“如今你是嫂夫人了,怎能這樣自稱?郭大俠,你好福气噢!”
  郭解卻說:“咳!郭解過去挂念老母,現在又要多牽挂一人,沒那么自由自在嘍!”
  東方朔卻看衛青一眼:“有人牽挂,牽挂著別人,這才是做人的福气哇!衛青兄弟,郭解兄弟,你們不覺得比過去活得更有意思么?”
  郭解已經知道衛青迎取平陽公主這件大事,就說:“只怕我們這等以武為生的人,有負于牽挂我們的人哪!”
  衛青點點頭,表示同意。
  東方朔忙說:“好啦,好啦,知道我們為何而來么?”
  郭解直言不諱:“還不是皇上讓你們來找我,為他效命疆場,去打匈奴?”
  衛青接過話茬:“這是老事了。近來匈奴气焰不那么囂張了,但也還屢屢騷扰邊境。”
  東方朔說:“還有一件事情,有點不太好辦呢!”
  郭解不解地問:“有什么事,請大人明言。”
  霍云儿端上茶來,東方朔和衛青接過。正要說話,突听外面一陣叫嚷。
  一個壯士走進門來,見到郭解,就單腿跪下,要說話。
  郭解問道:“出了什么事?”
  壯漢回答:“秉大俠,李畏虎在長安闖了禍,犯了命案,卻一個人逃了回來。”
  東方朔与衛青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靜觀其變。
  郭解沉著得很很:“殺了什么人?”
  “死了兩個喝醉酒的。可李畏虎說,不是他殺的!”
  東方朔与衛青又遞了個眼色。郭解此時便有所覺察。
  郭解說:“快把他帶進來!”
  “是!”
  壯漢馬上領著那個被縛起來的大漢走了進來,后邊還跟著兩個壯漢。
  李畏虎怯生生地叫道:“師傅!”
  郭解生气地說:“你還有我這個師傅?好漢做事好漢當,為什么逃走?”
  李畏虎低聲說:“師傅,人不是我殺的!”
  “那你說清楚,是誰殺的?你做了些什么?”
  “師傅,那個金吾子,小時就住在槐里,与徒儿幼年相識。后來皇上把他們的家搬到了長安。金吾子知道我是您的徒弟,就要我推荐他來拜您為師。我說你的武藝太差,要學一陣子大俠才能要你。他就要先拜我為師。”
  “那你們怎么殺起了人來?”
  李畏虎說:“他請我在酒樓喝酒,遇上兩個醉漢耍酒瘋,找人打架。我本來是想捉住他們,教訓一下,不料那金吾子,拔出劍來,就把他們殺了!”
  郭解問:“你沒跟他講過,我郭解門徒的規矩,不管是誰,無故殺人,都要償命的么?”
  李畏虎辯解道:“師傅,我給他說了。可是他說,他是當今皇上的外甥,殺了人也沒事!”
  郭解向東方朔和衛青看了一眼,冷笑一聲:“那你為什么不作人證,自己跑了回來?”
  李畏虎:“當時官府前來捉人,金吾子赶著我快走,說我走了,他就沒事。”
  郭解怒道:“你知道你這么做,犯了哪條門規么?”
  “犯事逃脫,赶出師門。如有命案,自已了斷。”
  “那你還來這儿干什么?”
  李畏虎哭道:“師傅,徒儿不知應當如何了斷啊!”
  東方朔和衛青此刻全然明白。東方朔站起身來,對郭解說:“郭大俠,我們也是為此而來,令徒所言,不像有假。”
  “二位大人前來,也是為了此事?”
  “正是。那金吾子正是皇姐修成君之子。”
  郭解冷笑道:“皇上把他放了,不就完了?”
  東方朔正色地說:“郭大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郭解有何不對?”
  東方朔嚴肅地說:“郭大俠,你以為你管轄門人甚嚴,當今的皇上就會放縱皇親么?”
  郭解不以為然地說:“難道皇上會治他外甥的罪?”
  衛青插言:“正是。皇上已將金吾子打進死牢,讓我二人前來提取另一案犯,如證實那二人果系金吾子所殺,金吾子必須償命。”
  郭解搖搖頭:“皇上那是做個樣子,給你們看看罷了。如今他讓你二人來求情,讓我的徒儿把罪擔戴了,金吾子也就解脫了。是吧?”
  東方朔笑了:“郭大俠,沒想到你也有失算的時候。”
  郭解疑惑地問:“我說的不對?”
  東方朔搖搖頭:“一點都不對。這個金吾子,殺了人后,讓這個人逃走;自己獨自等著官府,承擔此事。而金吾子被抓之后,將所有罪過,一人承擔,矢口不言有人与他同謀。是我東方朔再審,他才交待李畏虎將人打倒。而殺人之過,還是他一人承擔。”
  郭解惊奇地說:“如此說來,皇親國戚中,也有俠義之舉?”
  東方朔也冷笑一聲:“大俠,看人不能按自己的猜度,如今的皇上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李畏虎听到這儿,急忙叫道:“師傅,金吾子有情有意,相比之下,徒儿自慚行穢。讓徒儿前去認了殺人之罪,換上金吾子一命吧!”
  郭解听后,不置可否。他看了看東方朔和衛青:“二位大人,你們以為如何?”
  衛青卻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李畏虎只是將人打倒,并無殺害之意,法不當誅。”
  李畏虎卻大叫:“大人!李畏虎一介草民,命不值錢,讓我認了殺人之罪,換取金吾子一命。他活著比我值,他要是死了,我活著也沒意思啊!”
  東方朔卻不讓他說下去:“胡說!他的命怎么會比你的命值錢?父母所賜,人所相同,沒有貴賤!”
  郭解沉吟一會儿,眼睛一亮。“二位大人,郭解想帶此狂徒,一同前往長安,見過皇上,由皇上作主,你們以為如何?”
  東方朔想了一下,他知道,郭解是想親眼看看,皇上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應聲答道:“那好,我們這就一同前往,去見識見識!”
  衛青卻忘不了另一件事:“郭大俠,郭夫人!小弟想將霍光領去,与霍去病作兄弟相伴,不知二位同意否?”
  霍云儿笑道:“他早就嚷嚷,要找去病哥哥去。讓他學點武藝,見見世面,會更好呢!”
  霍光高興地跳了起來。
  郭解也點了點頭。

  長安城中。義縱的縣衙已變成府衙。今天這里更為嚴肅,困為那一重大命案的二名嫌犯全部到案,義縱要与東方朔同堂會審。
  武帝也來到長安府衙,他坐在最后最高的地方,左邊站著張湯,右邊站著楊得意。
  義縱和東方朔一人一個大案子,并成一排在武帝前面,面對正廷。和東方朔的英气比起來,義縱滿面凶气,二人倒是一對好搭當。
  金吾子和李畏虎雙雙被縛,跪于堂下。金不換和俗女坐在靠近儿子的一邊,衛青立于金吾子之后,郭解則站在李畏虎身后。
  義縱一拍惊堂木,搶先發問:“大膽狂徒,竟敢在長安城中,縱酒殺人。快快從實招來!”
  李畏虎搶先說話:“大人,那二人實為我李畏虎所殺,与金吾子無關。”
  武帝和義縱都大吃一惊,郭解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冷笑。
  義縱心想,要真的全是你殺的,我前天的案子不就是審錯了?我還當什么“執金吾”,應讓金吾子執了我,生吞活剝了罷!他急忙問道:“啊?是你殺的?金吾子,前天你不是供認了嗎,說是你殺的?”
  金吾子卻也堅持:“就是我殺的,義縱,你有种就殺了老子!”他還是要加上一句罵義縱的話。
  李畏虎卻爭辯:“金吾子,人是我殺的,与你無關!”
  金吾子當仁不讓:“是我殺的,我不耍賴,看你義縱,能把我怎么樣!”
  義縱不知往下怎么進行為好,他張口結舌地說:“這……這……東方大人,這里面好象有文章啊!”
  東方朔樂了。“有文章好哇,你這個執金吾,不能光叫喚,也得讀一讀文章啊?”
  義縱再次大拍惊堂木:“你們兩個,可曾知道,欺瞞官府,要罪加一等啊!”
  在李畏虎面前,金吾子當然不買帳:“義縱,就是老子殺的,你怎么不信了?你害怕啦?”
  李畏虎急了:“不,人是我殺的,我來償命!”
  義縱想了半日,覺得難辦。他轉過臉來,看到東方朔在樂,心想,我沒辦法,難道你就有辦法?于是他向東方朔說道:“東方大人,依我之見,他們兩個合謀殺人,這兩個都有死罪,一并問斬。你看呢?”
  東方搖搖頭,不作回答。
  金吾子卻大罵:“義縱,就是老子殺的,与李畏虎無關,有种你就殺了我,不要濫殺無辜!”
  李畏虎也叫喚:“人是我殺的,我一個償命就夠了!”
  義縱左顧右盼,只好將惊堂木往中間一推:“東方大人,我審不了啦,請您露一手吧。”
  東方朔問:“你真的審不了啦?”
  “下官真的審不了。請大人見教。”
  東方朔卻說:“你審的時候,我可沒吭聲。那我審的時候,也不許你吭聲。不然,你就下去,一邊站著。”
  義縱連聲答應:“當然,當然。皇上在此,我還怕你不公?”
  東方朔一拍惊堂木:“好!李畏虎,你說人是你殺的,怎么你的劍上沒有血,血卻在金吾子的劍上?”
  李畏虎支支吾吾:“我……我……,我是用金吾子的劍來殺的!”
  東方朔緊緊追問:“那你殺了人,為何要逃?”
  “我害怕出事,不敢償命,所以逃走。”
  “那么,你現在怎么又不怕了?”
  李畏虎呆了。他想了一想,只好實說:“罪犯逃走之后,才想到我師教誨和門規不容。”
  听到這里,武帝不由地一惊,他瞪眼看了郭解一眼,郭解巋然不動,眉目中藏有深意。
  東方朔語勢逼人:“那你就應該自動投案自首,為什么要你師傅帶來?”
  李畏虎張口結舌:“這……,這個。”
  東方朔不再問他,轉過頭來問金吾子。“金吾子,你說,這里有人能殺你嗎?”
  金吾子沒想到他問的不是案情,而是這個。他想了想,答道:“有。”
  “誰能殺你?”
  “皇上。”
  東方朔緊逼:“難道我就不能殺你?”
  金吾子答道:“能。可東方大人看著我長大,不會忍心。”
  “胡說!你目中無法,亂殺人命,還仗勢口吐狂言,漫罵朝廷命官,你知道這些該當何罪么?”
  金吾子無所謂:“大不了一死。”
  “你以為死就這么痛快?”
  金吾子不再逞英豪了,卻換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割下頭來,碗大的疤。”
  “混帳!”東方朔罵道:“你父母和親人,養了你這么多年,難道就想看到,你脖子上有碗大的疤?”
  金吾子無言以對:“這……”
  “那么你快說,人是不是你殺死的?”
  金吾子沒想到,東方朔會這么問。是讓自己改口呢?還是硬扛下去?是皇上的旨意?還是東方大人的意思?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義縱卻不干了,這不明擺著,是讓金吾子翻供么?他沉不住气了,叫道:“東方大人,你這是誘他翻供!”
  東方朔轉過臉來:“義大人,他還沒翻供,你怎么就知道呢?說好了,你吭了聲,就要离開,給我下去!”
  義縱尷尬透頂:“這……”他像犯人一樣,低著頭,离開大案,到下邊去旁觀。庭中眾人大笑,武帝也樂了一下。
  東方朔走下台來,來到金吾子的面前,雙目緊緊盯著金吾子,里面射出一道寒光。“金吾子,你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多次勸你,要讀點書,不要游手好閒,出了事,你爹保不了你,我也保不了你,皇上也不會保你。”他停頓一下,仿佛是留點時間,讓皇上好好琢磨一下他的最后一句話。他用一副寒光,盯緊了金吾子,大叫:“對我說,人是你殺的,還是他殺的?”
  金吾子看著東方朔的眼睛,身体冷得發抖。他知道東方朔是什么意思,東方朔不讓他說假話。他只好說:“是侄儿一時興起,就……”話沒說完,他大哭起來。
  東方朔仍然大聲逼問:“說,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金吾子說不出話,嚎啕大哭。
  東方朔不再問了。他走上案台,轉身向后,嚴肅地,低聲地對武帝說:“皇上,臣審理完畢,臣向皇上賀喜啦。”
  武帝心里明白,這人是金吾子所殺無疑了,正思索著,看東方朔怎么收場?沒想到東方朔向自己賀喜。他吃了一惊:“賀喜?喜從何來?”
  東方朔依然堅持:“今有二喜,一小一大。”
  “那你說,小喜是什么?”
  東方朔低聲說:“皇上可以只殺李畏虎,保全金吾子,讓他回家与父母共享天倫之樂,這不是小喜么?”
  武帝一楞,我怎么能這樣做?今后我還怎么要求張湯、義縱等臣子秉公執法?想到這儿,他急切地問:“那大喜呢?”
  東方朔悄悄地說:“大喜就是殺了金吾子。”
  “啊?你!殺了我外甥,還是大喜?!”
  東方朔說:“臣是看著金吾子從小長大,難道不心痛?可是,如果皇上能大義滅親,將他正法,那么天下人心臣服,臣就看到了千古一帝的風范。所以,臣為修成君而心痛,卻為皇上和我大漢道喜!”
  武帝點了點頭。他慢慢站起,神色嚴峻地走了下來,走到大堂中間。他看了看金吾子,又看了看郭解。郭解對武帝拱手,作了一揖。
  武帝點點頭:“郭解,郭大俠。”
  郭解雙目直視武帝:“草民在。”
  武帝一針見血:“你把李畏虎送來,是想讓他代金吾子一死?”
  郭解從容答道:“義縱和東方大人已經審畢,是誰的罪過,眾人都已明白,只憑皇上發落。”
  武帝大笑:“哈哈哈哈!你想看我笑話。我要是把金吾子給保了下來,就等于永遠欠著你的情。”
  “皇上自己這樣想,草民可沒想這么多。”
  武帝怒道:“誰也不要小看朕!朕不是那种為了一個皇親國戚,就置國家法度于不顧,值社稷大業于腦后的昏君!”
  郭解不卑不亢:“皇上圣明。”
  武帝急劇轉身,高聲叫到:“義縱!”
  義縱正在那儿不知所措,此時好像得到一根救命稻草,忙答應:“臣在!”
  武帝說:“將那金吾子,于明日午時三刻,拉到午門斬首!”
  義縱也吃了一惊,但馬上答道:“臣遵旨!”
  俗女和金不換一听,一個昏了過去,一個伏地而哭。
  武帝不理他們,又叫道:“東方朔!”
  東方朔走上前來:“臣在。”
  武帝對他說:“明日午時二刻,你將所有皇室親戚,在長安的侯爵,宰相及三品以上朝官的家人子弟,全部帶到午門之外,觀看金吾子問斬!”
  金吾子這時才明白,自己真的沒救了。他哭叫道:“東方大人!您救我一救吧!”
  東方朔走上前來,同情地說:“金吾子,這几年,我看著你長大,你以為我想看著你去死?不想死,那你就別犯死罪啊!這回,你是為了漢家的大律,為了那么多皇室貴胄,去死一回吧,這一死,比原來值多啦!”
  金吾子昏倒在地。剛醒過來的俗女和金不換大聲哭叫,抱作一團。武帝不忍,又怕姐姐前來糾纏,便要從后門回宮。

  義縱卻緊跟著追了出來:“皇上,這李畏虎,如何發落?”
  武帝歎了口气:“他愿替金吾子去死,還算有點義气。讓他隨他師傅郭大俠走吧。”
  義縱不解:“這……”
  郭解這時也跟了出來,身后跟著他的徒弟李畏虎。郭解來到武帝面前,突然“扑通”一跪。
  這是他第一次向皇上下跪,也可能是平生第一次向父母之外的人下跪。
  武帝看他跪下,心中快意了許多:“嗯?”
  郭解坦誠地說:“皇上,郭解今日方知,東方大人稱皇上為圣君明主,其言不虛。郭解愿從圣主之命,隨衛青將軍出擊匈奴!”
  李畏虎揀了一條命,自當報效,便說:“皇上!奴才這條命,是皇上給的,奴才愿隨我師,效命疆場,死而無憾!”
  武帝好象早已料到此事,于是開怀大笑,笑出了滿目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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