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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諾桑格


  他曾親眼看到救護人員、消防員和警察圍著那堆曾經是菲亞特的燒焦變形的廢鐵殼,盡管如此,詹姆斯·邦德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在他腦海深處,他含含糊糊地意識到自己想必是受到惊嚇,但是每當他轉過頭來看著克洛弗·彭宁頓時,他總是希望看到的是美麗而飄香的比阿特麗斯·瑪麗亞·達里奇。盡管克洛弗像是在對孩子說話一樣對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大聲解釋著,因為他的耳朵還在因爆炸而嗡嗡作響,但他還是無法相信她已經死了。
  “她若不是野貓便是野貓最親密的同謀,”克洛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這就像是在給他當頭一棒。偶爾有便衣警察來到她的身旁對她低聲說些什么并從她那儿得到答复。“M曾經派了專人到這里來檢查。我們的人在花園里看到了那個名叫弗朗哥的人之后使事情發生了轉折。我們變得高度警覺了。沒有任何人了解确切的情況,直到我昨天在街上發現你和她在一起時情況才變得明朗了。”
  另外兩個人從落地窗走了進來對她說些什么。克洛弗朝邦德瞟了一眼之后又將視線移開了。當他們走開之后,她很不高興地說,和比阿特麗斯一起呆在這幢別墅里的那兩個男子在槍戰中被打死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毫不留情,盡管我們力爭抓到一個活的。很遺憾我們沒能成功,我們還不能斷定這個叫達里奇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野貓……而且”——她打住了,有些局促不安——“而且我估計我們再也無法确認了。她已經被炸得片甲無存,沒有剩下什么,或剩得很少。對不起,”她補充了一句,仿佛在向他道歉。
  邦德坐在那里,目光茫然地盯著空中,仿佛他什么也听不進去。“她給我的日間聯絡暗號是正确的,”他說,像是個机器人發出的聲音。
  “他們把這里的電話線都連上了。所有的電話都和大別墅的相通。”穿著打摺的灰裙子、運動衫和輕便鞋的克洛弗感到她仍然未能使他清醒過來。“邦德上校?詹姆斯?先生?”她想喊醒他。可是他仍然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有人打開了廚房里的收音机。唱的是最近流行的賓·羅斯比用英文唱的《祝你過個快樂的圣誕節》,她看到邦德抬起頭來側耳傾听。
  “把收音机關掉,你們這些蠢貨!”克洛弗吼道,然后轉過身面對邦德。“他們已經找到了我們安插在這里的暗探。至少他們還活著:被封住嘴捆住手關在酒窖里。等我們的人提供了他們的報告和說明之后我們將了解更多的情況。現在,我得把你從這儿帶走,先生。你明白嗎?我們的确必須听取你對情況的報告。”
  最后,邦德點點頭,緩緩地,仿佛常情開始占了上風。在他的腦袋里,只要有人發出響聲,掉下什么東西或是大聲說話,他便會又听到那兩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并清晰地看到比阿特麗斯在向他微笑,拉開車門,然后被一團火球吞沒。他耳朵里的轟轟聲變成了一种持續的哀鳴。他抬起眼,看著克洛弗·彭宁頓。“我要單獨向M報告,”他冷冷地說道。
  “還不行,詹姆斯——呃,先生。還不行。我們必須馬上將你帶走,我們還必須非常小心才行,M的指示是你必須繼續隱蔽。這至關重要,我們必須讓你消失一段時間,這樣在一個星期之后你才能重新出現在‘不可征服號’上。”
  邦德作了一個表示他理解了的動作。雖然他的下一個問題說明他還沒有搞懂——“如果她是BAST,發生了什么?他們將她誤殺了嗎?”
  “以后再說,先生。拜托。我的确認為你繼續呆在這里很危險,我們派了一架直升机來接你。他們將把你帶到意大利的一個安全的軍事基地。听取報告的小組已經在那里等候了,他們那里還有很好的醫生,万一你需要治療的話——”
  “我不需要什么醫生。大副彭宁頓。”
  “慎重起見,先生,你需要他們給你作一次身体檢查。”外面傳來了直升机的噠噠聲,隨著它從海上飛到別墅上空盤旋,聲音越來越大。
  “我拿上你的手槍好嗎,先生?”一個身著便服的最壯實的男子說。
  “你這輩子也休想。”邦德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我不是孩子,我也不會做任何蠢事。”他怒視著周圍的人。“那么,我們還等什么?走。”
  外面,一架在別墅上空盤旋著的帶有意大利海軍標志的老式奧古斯塔直升机開始下降。
  克洛弗·彭宁頓手下的一個人向直升机打了個手勢,机上垂下一副繩梯,机員將繩梯上的邦德拉進了机內。當直升机調頭飛离時,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堆曾經是菲亞特的焦黑扭曲的殘骸,以及當地警察在各條道口設置的路障。
  一小時之后他到達卡塞塔附近一個小小的軍事基地。邦德對當地的地理知識足以使他看出一路的航程,從空中俯瞰,這僅僅是個地道的軍事基地,有几所長方形的房屋,三道安全圍欄——兩道高高的鐵鏈柵欄之間加一道帶刺的粗鐵絲网。大門的警衛拿著槍,但好像并沒有穿制服。
  他們給他安排了一間寬敞明亮、舒适實用的房間,帶一間小浴室,沒有電視,牆上也沒有畫。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別墅把他的箱子收拾好的,現在就規規矩矩地放在門口。邦德伸開四肢躺在床上,將勃郎宁手槍放在隨時能拿到的地方。至少他們還沒有解除他的武裝。有十几本平裝本小說碼在床頭柜上,有几本是恐怖小說,還有一本戴頓的小說,一本格林童話,兩本厚厚的福塞斯的作品和包括詹姆士·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和《戰爭与和平》在內的其他雜七雜八的書籍。他從自己行動遲緩拖拉的狀態知道需要用什么東西來使腦子開動起來,但是這些書希奇古怪,再說他感到很累了,累得無法看書,卻又沒有到倒頭便睡的地步,無奈之中,他還是翻起這些書來,只是沒有去碰那本由一個不知名的作家寫的題為《月光和創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小說。
  回憶在他腦子里縈繞。那輛菲亞特,那台階,那鐵柵欄大門,那微笑著的比阿特麗斯和她打開車門的瞬間,然后便消失在一團火球之中。不,是記憶在捉弄他嗎?事實并非如此。她揮手微笑,后來怎樣?猛烈的爆炸气浪將他掀倒?不,還有別的。她朝他笑著并將車門拉開。濃煙,与爆炸的火球同時冒出的是大量的濃煙。他們用的是什么炸彈,會冒出如此濃烈的煙霧呢?旋風炸藥爆炸時不會如此。這件事他需要向上報告。有可能某些恐怖組織在使用新型炸藥,或許是過時的老炸彈發出了异常的煙霧?不管怎么說,它把一位非同尋常的冷血的恐怖分子的王妃炸死了。
  要几個恐怖分子王妃才能把一枚定時炸彈接上呢?三個:一個接線,一個拿金羅萊克斯表,另一個叫專家。有人敲了一下門,他應道“進來”,用一只手掏出勃郎宁打開保險蓋,槍口指向門口。
  來的是個高個子,穿著消閒褲和汗衫。他膚色黝黑有點像中東人,但他操一口純正的牛津-劍橋英語。
  “邦德上校嗎?”他詢問道,可是邦德一眼看出他這只不過是在遵循某种禮儀。
  他點點頭。
  “我叫法西。”他大概40歲左右,一言一行透露出警覺的軍人作風,但又努力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平民模樣。當他笑時,他的笑聲缺乏真實的幽默。“朱利安·法西,但朋友們都叫我西紅柿。你知道的,他們是在玩弄字眼。西紅柿·法西。法蘭西西紅柿——古老的法式番茄醬。明白了嗎?”
  “什么事?”邦德問道,他的語調干脆并有點凶狠。
  “醫生打算給你作個檢查。我特地來看看你情況如何,是否可以去接受檢查了,對嗎?”
  “那么你究竟是誰,朱利安?你從哪里來;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情況?”
  “呃,實際上我是老二,對嗎?”“老二”是軍隊對副司令官的戲稱,就像在皇家海軍里稱杰米老大時,他可以是海軍上尉,他可以是指揮官甚至有上校的官銜,有時甚至指海軍少將。有些人感到這种稱呼有點令人摸不著頭腦。
  “你是什么地方的副司令官,确切說?”
  “這個地方。”法西對著窗外揮揮手說。
  這就像從桃子里面吃出了個葡萄籽儿。“這個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呢?”
  “沒人告訴你嗎?”
  “如果有人告訴我,我就不會問你啦,朱利安。”
  “喔,對,正确。實際上我們稍稍有點不那么正規。”
  “有多不正規?”
  “這是屬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軍事設施,對嗎?你可以說,是高度保密的,絕密的。正如他們所說的,我們甚至在書中也找不到,對嗎?”
  “說明白點!”邦德几乎吼了起來。他對雅皮士能忍受到一定程度,但卻不能容忍軍隊的雅皮士。
  “美國人的指揮部,對嗎?”
  “干什么的指揮部?”
  “處理某种特別事務的指揮部。把某些我們不愿意讓世界看到的人藏起來——或者我應該說當某些特工人員不愿意讓世界看到他們時。”
  “比如像我這樣?”
  “對。喔,對,正确,邦德上校。听著,你准備好讓醫生檢查了嗎,呃?”
  邦德長長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點點頭。“帶我去。”
  醫生對他檢查了3個多小時。這是一般的全身檢查,還作了一些化驗。耳科專家說他是幸運的:“耳膜完整無損,就我所听到的情況說來簡直是個奇跡。”這位專家頗具軍人气派。
  當邦德被帶到醫院的一排具有濃厚精神病科气氛的病房時他生气了。你首先能從牆上挂著的畫里感受到這种气氛:淺灰色的天空和宁靜的風景。其次,病房里養了大量的植物。你簡直就像是走進了幼儿園,一個年輕的醫生靠在可調節高矮的醫用椅上,外表平靜,內心憂慮。但正是羅夏測驗1將他搞成這樣的。這一天,當專家們拿出墨跡圖案時,邦德看到了他們是如何作弄精神病人的。他還知道了如何用瘋狂和聰明的答复供分析者進行羅夏測定。
  
  1羅夏測驗:一种關于人格和智力的心理測驗。——譯者

  “你只需看一看每副圖案并告訴我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年輕人將墨跡圖案每次一張地放在桌上。如果你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精神病人,你會將一只蝴蝶看成是一只正在祈禱的螳螂;一對接吻的情人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肮髒的武器。邦德告訴他們這墨跡圖案看上去像是女人乳房,所以在檢查結束時,精神病學家笑了——“你在裝瘋賣傻,是嗎,邦德上校?”
  “一句話——是的。听著,大夫,我受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外傷。是的,在突然失去了一個我很喜歡的女人之后,我的感覺和大多數人一樣。但是我知道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剛發生時我感到悲痛,還有一點自怜。震惊,如果你喜歡用這個詞的話,現在我只感到憤怒,恨自己無能。恨他們,讓我遇到這樣的倒霉事。很自然,對嗎?”
  精神病學家微笑著點點頭。“你有你的方式,邦德上校。憤怒是最健康的反應,所以咱們就不要再互相耽誤時間了吧。”
  朱利安在等著他。“我想指揮官要和你句話,先生。”
  “一句話還是几句話?”
  朱利安像驢子叫似的應道:“喔,對對對,說得好。對對對。”
  几棟房屋都相當長,全是磚結构,而且排列無序,就像設計者隨手將6塊模型扔進圍牆里。房屋全是一層的,邦德注意到房屋雖然兩旁都有窗戶,但里面的房屋卻根本沒窗戶,屋外的自然光線只能照到走廊。在宿舍和醫院都有一些不同語言的布告禁止人們在走廊交談,結論是顯而易見的,內層的房間都有不同類型的防竊听屏蔽保護。
  當他們穿過院子時,他試圖鑒別每棟房子的用途。一棟是給一般人員用的;一棟是給高級人員用的;醫院;一棟伸出各种天線的無疑是通訊中心了;還有一棟可能是招待所(正是他住的那棟),還有离大門最遠的一棟,便是指揮官辦公室了。
  看來沒錯,因為朱利安正在將他領到最遠的那棟。朱利安,邦德想,并不像他剛露面時那樣是個白痴。
  指揮官有一間很大的房間,被其他指揮官的房間圍在中心。朱利安敲了敲門,一個美國人——很可能是美國南方人——的聲音應道“Okey”。這聲音低沉圓潤猶如蜜糖。
  “皇家海軍詹姆斯·邦德到,先生,”朱利安驢叫般說道。邦德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并發現朱利安把門關上就离開了,將他一人留在這里。
  房間里沒有盆栽的植物;也沒有令人心曠神怡的圖畫。兩副地圖覆蓋了整整一面牆——一幅意大利地圖,一幅歐洲地圖。后者是一幅詳細的軍事地圖,上面注滿了各种軍事標記。其他都是一些美軍軍事圖片,放得很大的黑鷹和奇努克直升机,隨時准備戰斗的士兵從奇努克的机艙門里沖出來,周圍有炸彈在爆炸。
  “進來進來,邦德上校。你來了我很高興。”當他走到辦公桌旁才發現這個指揮官就像是從專門向百万富翁介紹服裝的時髦雜志的光彩照人的廣告里走出來似的。米褐色的西眼看上去是貨真价實的名牌“巴蒂斯托尼”,那是用軍隊的薪俸望塵莫及的,從任何情報部門所拿到的薪水更是買不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襯衣是杰明街的等外品;真絲領帶有可能是特別訂做的,十有八九是在古吉訂做的。
  在這身衣服里的人矮小、打扮整洁、禿頂,盡管他身上隱隱有一絲科隆香水的味道,像通常的電影對白說的那樣,他給人一种傲慢而難對付的印象。“真高興見到你,上校。對你今天早上的遭遇我深感遺憾。這樣度過節日不太合适,但我想,干我們這行的在圣誕節多多少少要工作,哪怕只有几個小時。有一次我听到一個作家說他也這么干,他可能有點夸大其詞。不管怎么說,歡迎你來到諾桑格。”
  “諾桑格?”邦德重复道,聲音里充滿了怀疑。
  “秘密旅行指南手冊中就是這樣稱呼我們的。順便說一聲,我的名字叫托比·菜倫伯格。”盡管他身材矮小,但握手的力气賽過大猩猩。“坐下吧,上校,我們有几件事要談。”
  邦德坐下來。椅子是用F14飛机的座椅改裝的,他不得不承認這椅子很舒服。“談什么,呃——先生……”
  “不必稱呼官銜,這地方不愛稱官銜。就叫我托比吧。不過順便說說也無妨——諾桑格的指揮官。我的全部工作就是坐在椅子上,冬天冷得發抖,夏天熱得汗流滿面,接待來去匆匆的特工人員。你,上校,是我接待的最重要的過往特工之一。”
  “我确實需要證明這一點,托比。被人稱為來去匆匆的特工是件令人難受的事。”
  “沒有問題。順便問一下,我稱呼你詹姆斯,可以嗎?”
  “為什么不呢?”
  托比走到他的辦公桌后面,抱起一個大的鋼制的文件保險柜,這柜子看起來需要三把鑰匙兩道數字密碼才能打開。有那么一會儿邦德感到十足的毛骨悚然,有一种沖動,想用《甜蜜善良的女郎》的音調唱“我果真見到一個來去無蹤的特工”。他努力抑制這种沖動。這個地方的一切布置安排都有趣而且与眾不同,這多少消除了一些還在他心中殘留的痛苦情緒。
  “就是這個,兩個版本。密碼和加密代碼,后者是我自己發明的,給這個保險箱發明的。”
  他接過遞來的兩份文件,看到一份是雙保安加密代碼件,一份是密碼原件。這無疑是直接從M那里發過來的了,加密件是無法捏造的。電文如下——
  
  從英國發往諾桑格基地指揮部的信息。再次謝謝你的協助。我們的捕食者需要一份報告副本由我親收。該軍官必須繼續潛伏到元月份。屆時會告訴他下一步行動和元月份如何登艦。全文完。

  “對此你感到高興嗎,詹姆斯?”這個打扮整洁的人在微笑。
  “顯然你這儿有供匯報的設施。”
  “我這儿沒有最能干的人來做這項工作,但是我們的确有一個代表隊,是的。有一個和你一樣來自英國情報部門的人:他叫德雷柯特,你認識他嗎?”
  “听說過此人,但不認識。”
  “呃,乳臭未干,和另外兩個從蘭利來的人一樣。其中一個名叫麥克——個子長得像個消防栓——另一個只知道他叫沃爾特。沃爾特知道內情很多卻守口如瓶。估計這正是他們派他來的原因,你在諾桑格就別想見到其他軍官,簡直是死水一潭。不過,會給你安排一個很好的匯報會的。”
  “好哇,只要沒有朱利安參加。”
  “哈!”托比將他的一只棕色的手撐在辦公桌上,抬起頭來發出一聲嘲笑。“朱利安·西紅柿。哈!”他的西紅柿的發音用的是地道的美國腔,所以玩弄字眼并不成功。“那個朱利安,你知道,是個笨蛋。你想吃一頓嗎,詹姆斯?今晚我們要舉行一次傳統的圣誕晚宴。有火雞和各种花色配菜,梅子布丁,應有盡有。”
  “听起來很有趣。”他看看表,“但我首先應該打個電話。”
  “是嗎?”他似乎有點怀疑。
  “改變每天的聯絡暗號,時間快到了。”
  “當然當然。毫無疑問,就用這里的電話。”他指著他辦公桌上5部不同顏色的電話中的一部說道。“你要我离開嗎?”
  “喔,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邦德已經開始撥號了。
  這一次倫敦在第四聲電話鈴后才接電話。“捕食者,”邦德說道。“第三天。”
  “貓爪,”長途電話線中傳來聲音道。“重复一遍,貓爪。”
  “知道了。”邦德正要挂上電話時對方問道,“一切都順利嗎?”
  “他們對我是這么說的。”
  “知道了。”對方挂了電話。看來他們仍然是聰明的。但這一次的暗號和形勢非常吻合,但丁的詩句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子里——
  
  前方和中心就在這里,格里澤利和赫爾金……
  還有你,囉嗦鬼……
  綣毛鬼,負責帶領十人的小隊。
  受賄者和龍牙也和你一道。
  皮格福斯克、貓爪、抽筋鬼,瘋鬼。

  “你在等我說你可以走了嗎?”托比正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他的領帶,鏡子上貼著《時代》雜志的封面,因此每次照鏡子就要看到那幅封面。
  “你相當講究禮貌,托比。”
  萊倫伯格瞅了他一眼。“你感到滑稽嗎,孩子?”
  “是啊。”
  “好。”他咧著嘴笑道。“我今天把寶押在貓爪上。”
  “那你就押對啦。”邦德大笑,他們一道离開了辦公室。
  晚會是在一間顯然是高級指揮官餐廳的大房間里舉行的。他們用你在美國的商店里花不了多少錢就能買到的小玩意裝飾了這個房間,一切看起來都很可愛,但不真實。華麗的天使們嘴里吹著不知名的管樂器,在落著白雪的圣誕樹上閃爍發光;成堆的禮物就堆放在最大最神奇的挂滿“維多利亞時代”小禮品的圣誕樹下,看上去和真蜡燭別無二致的電燈泡像蜡燭的火光一樣閃動著。
  克洛弗·彭宁頓是出席晚會唯一的女性,當她看到邦德時,她從一伙年輕軍官的包圍中抽身出來向他走來。
  “原諒我,先生,”她說著,吻他,吻得有力而且吻的是嘴巴。“這是許可的。”她指了指懸挂在他頭上搖搖晃晃的槲寄生樹。1
  
  1英國風俗在圣誕節用槲寄生樹做裝飾,那天走過槲寄生樹下的女子大家都可与她接吻。——譯者

  “今晚你打算提供最佳服務吧,彭宁頓大副。”邦德微笑著但卻并未變得和藹些。
  “貓爪,”她心平气和的說。
  “正确。貓爪。”
  “他們安排我坐在你身邊用晚餐,先生。希望你不介意。”
  “可別不三句話不离本行。”
  她點點頭,咬著嘴唇,兩人一道走進人群里。
  用晚餐時,他說話不多。在詹姆斯·邦德的一生中他學會了約摸400种殺人方法:其中用槍、刀和繩子的方法403种。他還是個合格的文件偽造者——為自己提供各种各樣的文件以便在國外生存。現在他在計算著有多少方法使他能偽裝死亡。死,或是不死,在祖國或是在异國,無人知道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找出了整整20個方法,盡管他還說不准第21個方法是否可行。抑或僅僅是紙上談兵的想法?
  晚餐非常精彩,邦德留意節制自己的酒量,雖然其他人都在開怀痛飲。朱利安·法西已酩酊大醉,還有一兩個人也喝得吵吵嚷嚷了。另外兩個身強体壯的人,若不是托比·萊倫伯格從中阻攔,差點大打出手,他那不緊不慢的腔調很有一點鞭子的作用。
  “就跟在家里過圣誕節一樣,”邦德面無笑容地對克洛弗說道。“順便問一下,你在這儿呆得長嗎?”
  “我31日回去准備皇家海軍女子勤務部隊的任務。”
  “回到尤維爾頓皇家海軍空軍基地嗎?”
  她點點頭。“我想今晚是個不談公事的夜晚吧。”然后,突然說道:“我們能重歸于好嗎,先生?譬如一切都從頭開始……詹姆斯?求求你。”
  “可能吧,等一切都過去之后。現在還來不及想。要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才談得上。”
  她點點頭,看上去很悲涼,雖然邦德在第二天早上用早餐時所看到的那張臉比現在的要更為悲涼,他們告訴他晚會要開到深夜。
  說話聲音如同驢叫的朱利安早餐時過來說,請他在10:30時到3號房間去。“匯報會。”他解釋道。
  于是,到了10:30,邦德准時會晤那兩個美國軍官——麥克和沃爾特——以及那個和他一樣來自英國間諜机關的德雷柯特,此人与他預想的大相徑庭。
  執行任務情況詢問會出乎意料地徹底,比他預計的要徹底得多。沃爾特年紀較大,卻具有巧妙的揪住枝節問題一追到底的技巧,而且結果很奏效。麥克,正如托比比喻的那樣長得像一墩消防栓,有一張永遠無動于衷的臉。盡管他也頻頻微笑,但臉和眼睛依然空虛,而且很難對付:難以捉摸。德雷柯特也很有心計,帶有斯卡頓傳奇色彩的方式:一個貌不惊人的人,就好像他會在英國鄉村過得十分快樂似的。他抽著煙斗,用得很吃力——裝煙斗時不得不停頓下來,在吸煙斗時不得不中斷問話。
  他們對邦德從頭詢問,并告訴他在這次行動中掩蔽馬的行為准則,這使他感到他們自己也是相當了解內情的。到了第五天這個三人小組把邦德在伊斯基亞度過的每一秒鐘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了:事無巨細,全都問到。
  當詢問完結之后,這三個詢問者便不知去向了。至少邦德再也沒有看到他們。
  12月31日,克洛弗來到他的住處,告訴他說她要走了。盡管她很想多呆一會儿,他還是沒有久留她。“那么,船上見。”這便是他的最后的刺耳的道別,他看到克洛弗的眼圈已經濕潤了。她若不是一個重感情的女人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演員。
  兩天以后該邦德動身了。托比給他看了M的最新指示,他复述了指示內容,諾桑格的指揮官對他過目不忘的本領頗為贊賞。
  他們用一架舊直升机將他送到羅馬,到了羅馬后他去阿利塔里亞航空公司的柜台購机票,他們給了他一套机票和行李托運單。
  從羅馬到斯德哥爾摩的航程安然無事。他花了一個小時等候軍用飛机將他轉送到不萊梅港西德海軍基地,他將在那儿停留一夜。
  元月3日清晨,詹姆斯·邦德身著制服登上了海王直升机,它將把他送到在离海岸20海里處由一群護航艦護衛著的“不可征服號”上。到了那天晚上,他們已經駛出几百海里,進入了北海,在海上緩緩巡航著,等待著開始“海陸89”軍事行動的命令。
  在邦德离去后不到4小時,他們將人員裝上外表看來十分清白的客車里。朱利安·法西身穿黃褐色的褲子和帶肩墊和肘墊的軍用汗衫,連門也不敲便走進了指揮官辦公室。指揮官正在忙著碎文件,當他的副指揮官進來坐在他的辦公桌上時,他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呃。你認為他們都相信了嗎?”阿里·阿爾·阿德望問道,這才是法西的真實姓名。在BAST這個組織里阿德望是巴沙姆·巴拉基這個“蛇身”上的“蛇頭”。
  “當然。所有送過來的指令都妥善處理了。沒人有任何疑問。”
  阿德望滿面怒容。“除了我,我怀疑你的判斷。”
  巴拉基微笑著將另一些文件送進碎紙机。“是嗎?盡管你把你的角色扮演得無懈可擊,可我覺得你依然不高興。你究竟在擔心什么,阿里?”
  “你知道讓我擔心的是什么。應該把邦德干掉。就在這儿,當他在我們手上時將他當場干掉。如果不是為了要干掉他,我們把他弄到這里來干什么呢?”
  “我們已經兩次嘗試干掉邦德都未成功。第一次出了一點岔子——導彈沒有選對,而且邦德顯然是個技藝高超的飛行員。”他聳聳肩,作了一個很不高興的姿勢。“后來,阿里,我們又試了一次,那是一場災難。我們的目標是邦德而結果卻殺了……”說到此他緊閉著嘴,仿佛他已被自己所想到的事搞得心煩意亂了。過了一會儿,他定了定神又說道:“是我作出的決定,阿里。在我們接近我們的真正目標前不再搞暗殺了。到那時將有的是机會。在伊斯基亞事情已經搞砸了,如果他再突然死亡,那就有可能把整個行動計划搞糟。他們甚至有可能取消他們的原來計划。”
  “那又為什么要把像他這樣的人帶到這里來呢?”
  巴拉基微笑著,顯得很有耐心。“這是必要的。反正在伊斯基亞的事情發生后他們總要將他送到這里來的。他們已在將他潛藏起來。我們要他自以為做到了這一點,這樣到時候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打擊他們。這是很好的心理學,我們有了一個了解和接近他的机會,你難道不認為你對他更了解了嗎?”
  “我知道他是個很危險的人。是的,我認為我現在了解他了。但是我們果真騙過了所有人嗎?”
  “所有需要被欺騙的人都受到了欺騙。其他軍事基地和倫敦都沒有任何有人怀疑的跡象。其他正式的人員早晨將從強制的睡眠中醒來,我不認為他們會對他們大家都遭到的奇怪的時間損失提出任何問題。他們最后會意識到他們全都錯過了圣誕節和其后的一個星期,但是哈馬利克提供的催眠藥的藥效可以維持一個星期甚至10天。到那時,我親愛的朋友,我們已經讓那些超級大國,美國、俄國還有英國一起跪在地上向我們求饒啦。”
  阿德望微笑著點頭,他那黝黑的膚色現在顯得更明顯;他的態度緩和了。“是的,你是正确的。事成之后我們都將對你感激不盡的,巴沙姆。”
  “錢和這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啊,可是事實證明你也是個不錯的演員吶。”
  沙姆·巴拉基呵呵笑道:“你自己也演得毫無破綻啊。”
  阿德望臉上掠過一絲笑容。“喔,對對,對對,正确,”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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