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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皮特所估計的一個半小時只誤差了10分鐘。當兩架秘魯軍用直升机從群峰中的馬鞍形山脊上掠過,在這片古代廢墟上空盤旋時,山谷的幽靜被旋冀葉片攪打空气所發出的震動聲給打破了。飛机對這一帶做了粗略的偵察之后,便在廢墟中离圓錐形廟宇建筑正面不到100米的一塊空地上降落了。從仍在旋轉的旋冀葉片下面的蛤殼式后艙門中,士兵們蜂擁而出。他們挺直地立正站成一隊,仿佛要接受檢閱似的。
  這些人并不是獻身于保衛祖國和平的普通士兵,而是一群受雇于出价最高者的佣兵。一個上尉軍官穿著一套极不合身的制服,指揮著這支隊伍。兩支各由30人組成的小分隊构成一條嚴密的戰線,兩個中尉分別帶隊走在前面。上尉軍官對這條筆直的戰線頗為滿意,他把軍用輕便手杖舉過頭頂,示意自己的副手向廟宇發動攻擊。隨后,他爬上一堵矮牆,從一個他認為很安全的角度指揮這場單方面的戰斗。
  上尉大叫著鼓勵他的部下,催促他們沿著石梯勇敢地往上沖。他的喊聲在空中回蕩著,因為這片廢墟有极強的傳聲性。然而,突然間他不再叫喊,而是發出一种奇怪的哎呀聲,隨后一陣痛苦的嗚咽。有那么一會儿,他全身繃得很緊,臉孔古怪地扭曲著。接著,他的身体朝前縮成一團,從牆上栽了下來,后腦勺砰地一聲撞到了地上。
  一個身著寬松作戰服的矮個子中尉沖了過來,脆到摔下來的上尉身旁,用茫然而賂有所悟的目光抬頭望了那座死神之宮,張開嘴剛要下達命令時,卻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下的尸体上,一聲清脆的五六一一1型步槍的射擊聲是他死前听到的最后聲響。
  皮特銅包在廟宇平台上一個小小的石頭防御工事后面,透過步槍瞄准孔盯著下面那一排亂哄哄的士兵,接著又向他們的隊伍中連開四槍,干掉了惟一剩下的一名軍官。面對這群來勢泅洶的佣兵,皮特臉上毫無惊恐之色,深邃的碧眼里閃現出堅定沉著的光芒。他這樣進行抵抗是為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以便拯救13名無辜者的性命。這些人來此的目的是要殺死一項犯罪活動的所有目擊者。
  皮特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他的兩眼既不是堅如鋼鐵,亦非冷若冰霜。對他來說,殺死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絕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最令他感到懊惱的是,那些真正應該對這种罪行負責的幕后策划者并不在他的射程之內。
  他小心翼翼地把步槍從石塊中狹窄的潛望孔里拖回來,觀察了一會儿下面的情況;那些秘魯佣兵已經在石塊廢墟后面呈扇形散開。有几發子彈朝上面的廟宇飛來,打到石雕像上,又反彈回去,呼嘯著飛到后面的懸崖墓群中去了。這些土兵身經百戰、紀律嚴明,在不利的情況下也隨迅速地振作起來。殺死几名指揮官雖然延緩了他們的進攻,但并未能阻止住他們。几名下士已經接替了指揮員的位置,正在部署戰術,准備消滅這股意外的抵抗力量。
  一排自動步槍射出的子彈雨點般地打在廟宇外面的柱子上,被擊碎的石片向四面八方飛迸。隱蔽大石頭工事后面的皮特并沒有因此而惊慌不安。在火力的掩護下,秘魯人彎腰從一個廢墟向另一個廢墟沖去,离廟宇圓形建筑的正面越來越近了。皮特像螃蟹一樣地橫向移動著身体,擠進一個掩蔽處,隨后直起身,朝后牆跑去,邊跑邊机警地從拱形窗里朝外面張望。
  那些士兵知道,廟宇的圓形牆壁既光滑又陡峭,進攻的一方無法爬上去,防守的一方也無法逃出,因而沒有人繞到廟宇的后面去。皮特輕而易舉地猜出了對方的意圖,他們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沿石梯向廟宇正面進攻上。但他沒料到的是,他們會先把廟宇上面死神之宮的大部分化為瓦礫,然后才沿石梯向上進攻。
  皮特急速地跑回到工事后面,端起制自動步槍連續射擊了好一陣子,直到最后一個彈殼濺到石頭地面上。他身体向旁邊一滾,正要把另一枚子彈壓入彈匣,忽然听到一聲呼嘯;只見一顆從六九型發射架上發射出來的40公厘直徑火箭彈飛了過來,落到他身后8米遠的廟宇側面。伴隨著霹靂般的一聲巨響,碎石像彈片一樣凌空飛起,石牆上被炸出了一個大窟窿。几秒鐘之內;祭祀死神的古老神壇上便落滿了碎石瓦礫,一股嗆人的火藥味彌漫開采。
  皮特的耳朵里嗡嗡直叫,爆炸的回音和他心髒的劇烈跳動聲交織在一起。一時之間,他什么也看不見了,鼻孔和喉嚨塞滿了塵土。他拼命地揉開雙眼,向四周的廢墟望去,正巧看見火箭彈助推器上冒出的黑煙和閃光。他赶緊俯下身体,用兩手捂住腦袋。又一顆火箭彈擊中了歷盡滄桑的石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飛起的碎石雨點般地砸在皮特身上,強大的沖擊力震得他一時之間喘不過气來。
  他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地待了一會儿,几乎昏迷過去。然后,他忍住疼痛,用兩膝和雙手支撐起,身体一邊向外咳著嘴里的塵土,一邊抓起步槍,爬回宮殿的內房中。他最后瞧了一下堆積如山的文物,并順便向阿馬魯打了最后一聲招呼。
  這個傷勢嚴重的強盜已經蘇醒過來。他怒視著皮特,雙手捂住血跡斑斑的腹股溝,殺气騰騰的臉上充滿仇恨。現在,他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异乎尋常的冷漠,一副對傷痛全然不顧的模樣。他真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凶神惡煞。
  “毀滅一切是你朋友的天性。”皮特說。這時,又一顆火箭彈打到了廟宇上。
  “你被困住了。”阿馬魯語調低沉地厲聲說道。
  “感謝你上演了一出殺死米勒博士替身的鬧劇。他拿走了你的發報机,招來了增援部隊。”
  “你的死期已經來臨了,美國豬。”
  “美國豬,”皮特重复了一遍,“我已經有好多年沒听人這樣罵我了。”
  “你會受到懲罰的,正如你讓我所受到的一樣。”
  “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阿馬魯想用臂肘撐起身体說些什么,但皮特已經走開了。
  皮特又跑到后面的出口處。窗戶旁邊放著他從喬迪諾和香儂在懸崖古墓中發現的起居室里找來的一床褥墊和兩把刀子。他把褥墊搭到低處的窗台上,抬起雙腿,騎到上面。他把步槍扔到一旁,伸出手握緊刀子,朝下面20米深處的地面不安地望了一眼。他記得自己曾經有從英屬哥倫比亞的溫哥華島上借助彈性繩索縱身跳入一個峽谷的經驗。他心想,躍人空中是違反人類天性的。當第四顆火箭彈打進廟宇時,一切猶豫和顧慮都突然中止了。他用運動鞋的后跟緊緊地踩在陡坡上,又把刀刃扎入石塊縫隙間以增大阻力。隨后,他頭也沒回地跨出窗台,把褥墊當作平底雪橇,順著峭壁滑了下去。
  喬迪諾帶領著香儂和學生們,羅杰斯殿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從直升机降落時他們藏身的地下墓穴中沿著台階爬了上來。喬迪諾停住腳步,從一堵殘牆后面微微探出腦袋,仔細察看著四周的情況。兩架直升机就停在50米以外的地方。引擎正在空轉著,兩人一組的机員靜靜地坐在駕駛艙內,觀看著攻打廟宇的戰斗。
  香儂走到喬迪諾身邊,從斷牆上向外望去,正好看到一顆火箭彈炸倒了上面的宮殿入口。“他們會毀掉那些文物的。”她悲哀地說。
  “你一點也不關心德克嗎?”喬迪諾瞥了她一眼,“他正在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們狙擊一支佣兵,以便我們能偷到一架直升机。”
  她歎了口气。“眼睜睜地看著珍貴的文物永遠消失了,任何一位考古學家都會難過的。”
  “過去的破爛貨倒是比我們還要珍貴。”
  “對不起,我和你一樣盼望他能虎口逃生。但看來可能性不大。”
  “我們從小就認識,”喬迪諾笑著說,“請相信我,他絕不會放過一個扮演在橋上抗擊敵人的古羅馬英雄霍拉修的机會。”他仔細觀察著空地上排列不甚整齊的直升机。
  他看中了后面那架,把它當作他們逃走的首要工具。這架飛机离一個小峽谷僅有几米遠,他們可以悄悄地進入峽谷而不被人發現,尤其是不易被坐在前面那架直升机里的机員發現。“往后傳話,”他用壓過槍炮聲的聲音命令道,“我們將排隊去劫持第二架直升机。”
  皮特順著廟宇的側面飛速滑落,就像一塊垂直下落的鵝卵石。傾斜的石壁上雕有許多凸出來的獸頭石像,他就從离這些石像僅几厘米遠的地方滑落下去。他雙手如老虎鉗般死死地握住刀把,肌肉發達的雙臂用盡全力按壓住刀子。金屬刀刃猛烈地磨擦堅硬的石頭,進射出點點火星。他那雙運動鞋的橡膠后跟在粗糙的石壁上已磨得平平的,然而,他下滑的速度依然快得惊人,而且越來越快。他最怕的有兩件事,一是下落時身体前翻,腦袋像炮彈一樣擅在地面上;二是落下力量太大,摔斷一條腿。兩者中任何一件都是災難性的,那樣他就算完了,他將成為秘魯人的盤中食。他們絕不會輕饒這個擊斃他們指揮官的人。
  皮特仍在竭盡全力,可是他已經無法控制下滑的速度了。在重重落地之前的一剎那,他彎曲了一下雙腿。他的雙腿插進了吃足雨水的地面中。在撞擊力的作用下,他松開了手中的刀子,順勢單肩著地,接連打了兩個滾。跳傘硬要著陸時就是這樣的做的。他在泥水中躺了一會儿,為自己沒有落到岩石上而慶幸不已。隨后,他掙扎著站起身,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一只腳跟有點儿扭傷,但還能勉強走路;手上有几處擦傷,疼痛的肩膀看來是惟一傷勢較重的地方了。是潮濕的土地使他免于受重傷。那張盡忠效力的褥墊早已成了碎片。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很高興自己沒出什么事;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皮特大跨步跑了起來。并盡量躲在廢墟的后面,借它們擋住正在全力沿廟宇石階向上進攻的軍隊視線。
  喬迪諾只能希望,那几顆火箭彈爆炸時皮特能幸免于難,并設法從廟宇的牆壁上安全地滑落下來,既沒有被發現,更沒有被打死。喬迪諾想,這似乎是件無法做到的事情。皮特看上去堅不可摧,但手持大鐮刀的死神會追上我們所有人。當然,死神也能追上皮特,這种前景是喬迪諾所不能接受的。在他看來,除了會死在一位美女的床上或者是潛水員養老院里,皮特會在其他任何地方喪命的可能都是不可想像的。
  當一隊士兵開始沿著陡峭的廟宇石梯向上進攻時,喬迪諾俯身飽到那架直升机后面的一個隱蔽地方:剩下的一隊士兵仍留守在下面,用步槍猛烈掃射著已經被打成一片瓦礫的死神的之宮,以掩護進攻的士兵。
  所有的秘魯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進攻上,沒有人注意到喬迪諾握著一把自動步槍,偷偷地繞過直升机的尾梁,從蛤殼狀后艙門鑽了進去。他躍入机艙后便匍匐在地板上,迅速掃視了一遍空空的運兵艙和貨艙,目光最后落在駕駛艙內兩個正背對著他,全神貫注地觀看這場單方面戰斗的駕駛員身上。
  雖然喬迪諾的形体如同一輛堅實的推土机,但他卻是個受過專門訓練,行動迅速,輕巧得叫人難以置信的家伙。他已經來到兩個飛行員的座椅背后,而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喬迪諾調轉步槍,用槍托朝副駕駛員的后頸猛砸下去。另一個飛行員听到響聲,從椅子上轉過身來,恐懼又好奇地瞪著喬迪諾。他還沒來得及眨一下眼,喬迪諾就已經把包有鐵皮的槍托砸在他的前額上。
  他迅速地把兩個失去知覺的飛行員拖到机艙門口,扔到外面的地上。隨后,他朝躲在峽谷里的香儂、羅杰斯和學生拼命地揮手。“快點!”他大聲喊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快點!”
  他的聲音壓過了槍炮聲,听得十分清楚;用不著再一次催促,那些考古人員已從隱蔽處沖出來。僅用了几秒鐘的時間便奔跑著沖進敞開的艙門,鑽入直升机。喬迪諾已經回到駕駛艙里,正急急忙忙地觀察著各种儀器和兩個駕駛員座持這間的操縱台,以便自己能盡快地熟悉操縱裝置的使用方法。
  “都到齊了嗎?”當香儂坐到他身旁的副駕駛員座椅上時,他問道。
  “除了皮特之外,都到齊了。”
  他沒有作聲,只是向宙外掃了一眼。石階上的那些士兵由于沒有遭到抵抗,變得更加勇敢起來。他們涌上平台,聞進已經坍塌的死神之宮。再過几秒鐘,襲擊者們就會意識到他們上當受騙了。
  喬迪諾又把注意力轉到操縱裝置上。這是一架陳舊的俄制Mi一八型運輸戰斗兩用直升机。冷戰期間,北約組織把它命名為Hip一C型飛机。喬迪諾想,這是個既陳舊又丑陋的家伙,它裝有兩具1500馬力的引擎、可以裝載4名机員和30名乘客。既然引擎已經在轉動,喬迪諾便把右手放到了油門杆上。
  “你听到我剛才的話了嗎?”香儂神色慌張地問,“你的朋友沒和我們在一起。”
  “我听到了。”喬迪諾面無表情地加大了油門。
  皮特蹲在一座石頭建筑物助后面,從牆角處往外窺探著。他听到了渦輪軸引擎越來越大的轟鳴聲,也看到了五葉主旋翼的轉速正逐漸加快。一個小時以前,皮特沒費什么口舌便說服了喬迪諾,不管他赶到了沒,飛机都必須起飛。一個人的,性命比不上13個人的性命重要;在皮特和直升机之間僅僅隔著一片寬約30米的空地,那儿沒有一點灌木或遮蔽物,但看上去卻有一里半之遙。
  不必多想了,他必須朝飛机沖過去。他彎下腰,快速按摩了一下扭傷的腳踩,試圖驅赶掉正在加重的麻木感。他几乎沒有感到疼痛,但受傷處已經開始繃緊,并變得麻木。如果他想救自己的命,就不能再拖延了。他像短跑運動員那樣沖了出去,跑入空地。
  喬迪諾讓那架老邁的Hip—C型飛机盤旋飛起時,旋冀葉片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層塵土。他最后掃了一眼儀表板,看看有沒有亮起紅燈,并努力辨別著任何怪聲或不尋常的振動。他讓机頭下沉,并加大了馬力。這架飛机上的舊引擎早就應該徹底檢修了,但此刻它卻一本正經地听從了指揮,飛机似乎沒出什么故障。
  主艙里的羅杰斯和學生們看到了正在向敞開的蛤殼式后艙門沖刺的皮特。他在松軟的土地上腳步沉重地奔跑著,他們則齊聲吶喊,為他加油助威。當一名下士碰巧從戰場上轉過視線,發現皮特朝一架正在起飛的飛机追去時,他們的吶喊聲就更加急促了。那下士立即向留守在石階下面待命的預備隊士兵大聲發出命令。
  下士的命令——那几乎是尖叫——蓋過了廟宇頂上射擊聲所造成的回音。“他們要逃走!快開槍,開槍打死他們!”
  士兵們并沒有遵照命令行事。皮特与直升机正巧在一條直線上,向他開槍就意味著要把他們自己的直升机打得稀爛。他們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執行這位瘋狂下士的命令。只有一個人舉起步槍開了一槍。
  這一槍打傷了皮特的右大腿,但他并沒有理會。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顧不了傷痛。,他沖到直升机長長的尾梁下面,進到蛤殼式后艙門投下的陰影中。羅杰斯和那些年輕的秘魯人全都趴在机艙地板上,探出身体,伸出手臂去拉站在兩扇艙門之間空地上的皮特。在下旋气流的沖擊下,直升机向后顫動了一下。皮特伸開雙臂,向上跳去。
  喬迪諾駕著飛机,作了一個側翼急轉彎i使得旋冀葉片几乎撞在一片小樹叢上。一顆飛彈擊碎了他旁邊的窗戶,在駕駛艙里濺起一片銀白色的碎片,划傷了他的鼻子。另一顆子彈鑽進了他座椅的后框,差一點打穿他的脊椎。
  直升机飛越這片樹叢之前又挨了好几槍,之后,它便超出了秘魯攻擊部隊的火力范圍,沿樹叢的另一側作低空飛行。
  飛出敵人射程之后不久,喬迪諾便調轉航向,讓飛机向左前方爬升,一直升到能飛越群山的高度。他原以為,到了接近海拔四千公尺的高度,在樹木生長線以上會看到一片光禿禿的斜坡,但卻略感惊訝地發現,所有的山峰都是綠樹成蔭。一飛出山谷,他立刻轉向往西。到了這時,他才轉身問香儂:“你沒事吧?”
  “他們打算把我們全殺掉。”她机械性地說。
  “他們肯定不喜歡外國佬。”喬迪諾一邊回答,一邊打量著香儂,看她受傷沒有。他沒發現她有任何骨折或流血的痕跡,便又集中精力駕駛飛机。他拉了一下操縱杆,關上蛤殼式后艙門,到了這時,他才扭頭朝主艙喊道:“有沒有人受傷?”
  “只有我這個老家伙。”
  喬迪諾和香依听出了這是誰的聲音,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是皮特。他疲憊不堪,滿身泥水。确實是他,他腿上一條匆匆包扎上的大手帕正往外摻著鮮血,但是他臉上仍然挂著興奮的微笑,斜倚在艙門口。
  一陣的如釋重負感涌上喬迪諾的心頭,他莞爾一笑。
  “你差點儿就沒赶上公車。”
  “你還欠我一個新奧爾良爵士樂隊呢!”
  香儂臉朝后跪在座椅上,笑了起來。她伸開雙臂,熱烈地擁抱著皮特。“剛才我還擔心你赶不上了呢!”
  “我差點儿就不行了。”
  她低頭看了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在流血。”
  “那時羅杰斯和學生們把我拉上飛机前,秘魯士兵開槍為我送行時干的。真該謝謝他們的好意。”
  “我們必須送你去醫院。這傷看來很嚴重。”
  “沒關系,除非他們用的是浸了毒藥的子彈。”皮特開玩笑地說。
  “你的腿應該休息一下,來,坐到我座位上。”
  皮特輕輕把香儂轉過身去,將她按在副駕駛員的座椅上。“待著別動,我去和其他弟兄坐到一起。”他停了停,環視了一下駕駛艙,“這可真是一件考古董。”
  “這玩意儿搖搖晃晃,吱吱嘎嘎,”喬迪諾說,“不過還能夠懸在空中。”
  皮特俯到喬迪諾的肩膀上,觀察了一下儀表板,目光最后落到燃料計上。他伸手拍了拍儀表板上的玻璃罩,兩根指針在四分之三的刻度下面抖動了一下。“你認為它能把我們送多遠?”
  “燃料充足時,它可以飛行350公里左右。如果不是一顆子彈在一個油箱上鑽了個孔的話,我猜它能帶我們飛行280公里。”
  “這儿應該會有地形圖和圓規。”
  香儂在她座椅旁的一個袋子里找到了一個導航器具箱,把它遞給皮特。皮特拿出一張地形圖,將它在香儂的背上舖展開。他小心翼要地使用圓規,唯恐兩個尖頭刺透地形圖,扎到香儂的背上。他畫出一條通往秘魯海岸的航線。
  “我估計到深水號大約有300公里遠。”
  “什么是深水號?”香依問。
  “我們的考察船。”
  “如果有一個离我們更近的秘魯大城市的話,你就不會讓飛机飛到海上降落吧?”
  “她指的是特魯希略的國際机場。”喬迪諾解釋說。
  “索爾波馬查科的狐群狗党太多,夠我對付的,”皮特說,“他們的這些朋友權大勢大,一接到通知,馬上就能夠調集一支佣兵。一旦他們得知我們劫持了他們的一架直升机,并把他們引以自豪的軍隊送進了墳墓,我們的性命可能將比艾茲爾牌汽車行李廂中的備用輪胎都不如。因此,待在一艘遠离秘曾海岸的美國海船上,可能會更安全些。然后,我們可以設法讓美國大使館向秘魯政府中的正派官員全面通報情況。”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要忽略這些考古系的大學生。他們知道這事件的來龍去脈。他們的父母都很有影響力,會把他們如何被綁架以及國家珍貴文物如何被搶掠的真相公布給新聞界的。”
  “你當然會以為,”喬迪諾語調平淡地說,“秘魯警察不會在從這儿到海邊的20個關卡中的任何一處截住我們。”
  “正好相反,”皮特回答說,“我認為會這樣。你敢打賭在我們談話時沒有一架攻擊直升机正在追擊我們嗎?”
  “那么我們只好低空飛行,飛越那片水域了。”喬迪諾承認道。
  “完全正确。”
  “你忘了一件小事,不是嗎?”香儂疲倦地說,好像在提醒忘了把垃圾帶出去的丈夫似的。“如果我沒計算錯,油箱中的燃料在离你們的船20公里的地方就會用完。我希望你不要建議我們游完剩下的路程。”
  “這個簡單的問題很好解決,”皮特平靜地說,“我們可以与考察船取得聯系,讓它全速前進与我們會合。”
  “每走一公里都對我們有利,”喬迪諾說,“所以我們必須分秒必爭。”
  “我保證我們會得救,”皮特自信地說,“据我所知,這架飛机上配備有供所有乘客使用的救生衣,外加兩艘救生艇。剛才我穿過主艙時曾察看過。”他停下來。轉過身,向后望了望。羅杰斯正在檢查學生們肩上的安全帶是否已系好。
  “你只要一和考察船聯絡,我們的追擊者就會發現我們,”香儂悲觀地堅持道,“他們就會准确地知道該從哪儿攔截并擊落我們的飛机。”
  “不會的,”皮特傲慢地說,“如果我的牌沒出錯的話。”
  通訊師吉姆·斯塔基將椅子調到仰坐的位置,正舒舒服服地讀著一本偵探小說。每當聲納系統接收到一個從秘魯灣海底傳來的信號時,一种砰砰的聲響就會在美國國家水下海洋局的深水號海洋考察船上回蕩。現在,斯塔基終于習慣了這种聲響。考察船在勘測船骨以下2500寸(編注:1寸等于1米83厘米)處的地質情況時,一直無休止地前后搖擺,對此,斯塔基早就厭倦了。當他正讀到精彩的章節時,皮特的聲音突然從信里傳了出來。
  “NUMA呼叫深水號。你沒睡吧,斯塔基?”
  斯塔基猛然地坐直身子,按了一下接收鈕。“我是深水號。我听到了,NUMA,請稍候。”在皮特等待的時候,斯塔基透過船上的通訊系統通知了船長。
  弗蘭克·史都華船長疾步走下艦橋,來到通訊室。“你說的可是真的?你正在跟皮特和喬迪諾聯絡嗎?”
  斯塔基點點頭。“皮特正等著你講話呢。”
  史都華拿起麥克風。“德克,我是弗蘭克·史都華。”
  “弗蘭克,很高興又听到你那充滿啤酒味的聲音了。”
  “你們這兩個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桑德克上將在過去的24小時里就像火山爆發似地大發雷霆,要求匯報你們的情況。”
  “噢,弗蘭克,看來這一天太不好過了;”
  “你現在在哪儿?”
  “我正坐在一架破舊的秘魯軍用直升机里飛越安地斯山脈。”
  “我們局里原直升机出了什么事?”史都華問道。
  “被‘紅男爵’擊落了,”皮特急忙說道,“那不重要。請認真地听我說。我們的油箱中了子彈,我們在空中停留的時間無法超過半個小時。請到奇克里約市政廣場來接我們。你在秘魯國家地圖上就能找到這個地方。請用海洋局的備用直升机。”
  史都華低頭看了看斯塔基,兩個人茫然不解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史都華又按了一下接收鈕。“請再說一遍。我沒听明白你的話。”
  “由于燃料不足,我們不得不在奇克里約降落。請駕駛備用直升机去跟我們會合,把我們接回到船上去。除喬迪諾和我之外,還有12名乘客。”
  史都華面露疑惑之色。“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和喬迪諾駕駛著我們惟一的一架飛机离開考察船,現在卻開著一架載有12名乘客的軍用飛机。他在胡扯什么,這是什么意思?”
  “請稍候。”史都華對皮特說。然后拿起船上的電話,接通了艦橋(編注:bri-dge,橫架于船兩舷的高座,船長在此發號施令)。“到地圖室找一張秘售地圖,赶快送到通訊室來。”
  “你認為皮特從高躍(編注;pogostick,踩著裝彈簧的竹馬跳躍的游戲)上失足摔下來了嗎?”斯塔基問。
  “再過一千年他也不會,”史都華回答,“這些家伙處境危險。皮特是想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以便讓監听者摸不清頭緒。”一位海員拿來一張地圖,史都華將它舖在桌子上。“他們去執行營救任務時的路線是從這儿往正東。奇克里約卻在他們飛行路線西南方整整75公里的地方。”
  “現在我們已經和他配合完成了這場騙局,”斯塔基說,“那么皮特的計划又是什么呢?”
  “我們很快就會弄清楚的,”史都華拿起麥克風呼叫道,“NUMA,你仍在和我們保持聯系嗎?”
  “是的,朋友。”皮特沉著的話音傳了過來。
  “我會親自駕駛那架備用直升机,飛往奇克里約去接你和你的乘客。你記住了嗎?”
  “多謝了,船長。你做事從不中途罷手,真是太好了,當我回來時,請准備好一杯啤酒。”
  “遵命。”史都華回答道。
  “請加快航速,好嗎?”皮特說,“我很想洗個澡。回頭見。”
  斯塔基看了看史都華,大笑起來。“你什么時候學會開直升机的?”
  史都華也大笑起來。“不過是在夢中罷了。”
  “等會儿再說。”史都華又抓起船上的電話,大聲發布命令。“收回聲納感受器,把航向定在O——九——O度。收好感受器之后,全速前進。不許輪机長找什么引擎必須悉心照料之類的借口。我要全速前進。”他沉思著挂上電話。“剛才我們談到哪儿了?噢,對了,你不知道事實真相。”
  “你們說的是暗語吧?”斯塔基低聲問。
  “根本不是。對我來說,他的話很明白。皮特和喬迪諾的燃料不夠了,飛不到船上來。因此,我們必須全速前進,赶去接他們。但愿我們能在他們迫降到鯊魚成群的海域中之前赶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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