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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約旦南部

  瑪利亞·貝娜瑞亞克微笑著將車速放慢了一擋。這是一輛租來的越野車。她周圍是一望無垠的沙漠,万籟俱寂,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來打扰這里的安靜。她貓在空調車里,巡游在沙漠的海洋上,心中感到深深的宁靜。遠處,她剛剛能看出五根石柱高高聳立在沙漠上,好像下沉的船只露出水面的船頭。自從三天前的那個黑夜她決定來見神父以來,她一直感到很有信心。她只是奇怪為什么沒有早點想到來見他。
  瑪利亞以前到圣火之洞來過几次,但事先不打招呼這還是第一次。但是,既然今天是定好的伊齊基爾与兩個最重要的左右手碰頭的日子,她知道他會在的。她有把握見到神父,并且能讓神父改變關于卡特博士的決定。
  太陽在鈷藍色的天空上方高高地照著,汽車在沒有道路的沙漠上跑著,她讓自己的思緒漫游。在瑪利亞心目中自己是一個回頭的浪女重回神父的怀抱,她明白自己是多么盼望再見到他。她差不多有五個月時間沒有和神父面對面說話了,她急不可耐地想看到神父獲悉自己突然來訪會是什么樣的表情。是的,她相信他見到自己時會很高興,并且會授權給她完成任務。神父不是經常對她說她是天生的复仇者,沒有別人像她這么有才能,對正義清洗這么有奉獻精神嗎?她想到了第一次刺殺,不禁面露微笑。正是那次行動引起了他對她的注意。
  十五歲的瑪利亞·貝娜瑞亞克作出殺死安杰洛神父的決定并不容易。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很快就有了一個理想的机會。
  兩件事情促使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是孤儿院新來的年輕修女德爾芬的自殺,二是安杰洛神父第三次強奸了她。
  第一次強奸以后,他每次來孤儿院都堅持要給她做“訓導”。那個拍馬屁的克里曼莎主管不明真相,迫使瑪利亞去听他的“訓導”,并且說這個大人物為她的成長花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她應該對此心怀感激。
  他第二次來的時候瑪利亞想躲開他,但被他找了出來,在“訓導”時再次強奸了她,而且這一次比第一次更加粗暴。事后她想到讓克里曼莎主管看看自己身上的傷痕,但她知道那是不會有什么用的。
  第三次她反抗時,他將她捆了起來,并且逼著她口淫,然后對她實施雞奸。他一邊施著暴行一邊叫她永遠不要忘記她是無力反抗的;她是他的奴隸,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完事以后,他吹噓說她并不是他手中惟一的奴隸;他還利用一些年輕的修女來取樂。
  十天以后德爾芬修女被人發現吊死在她床上方的屋梁上。她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繼續活下去便無法掩飾她的恥辱。誰也不知道誰會是那孩子的父親。
  只有瑪利亞知道。
  她認識到如果自己不想落得同樣下場,就得殺了安杰洛神父。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她必須仔細安排,不讓人怀疑到她。她已經受夠了懲罰。
  兩個星期以后安杰洛神父再次來到孤儿院時,她假裝對他完全順從——一個被他的意志壓服的孩子。他悄悄告訴瑪利亞他當晚住在加爾威旅館,而且已經安排好了讓她秘密地去他房間,她便一口答應下來。
  她變得這么順從,他很滿意,臨走時交給她旅館的鑰匙和一百法郎。“如果你半夜動身,乘出租車進城,是再聰明不過了。從旅館的邊門進去,別讓人看見你。我保證讓你天亮前回到這里。”
  瑪利亞把錢放到口袋里,卻不想坐出租車。那天下午,她和平常一樣去廚房倒垃圾,找了一把最大的刀藏在裙子底下帶了出來。然后她又去洗衣房,從第二天早上她負責洗的一大堆髒衣服中拿出一套,最后,她到自行車棚里,偷出克里曼莎主管的自行車,藏在大門旁邊厚厚的灌木叢里。
  剩下的時間里她不停地干活,不讓自己去想計划要做的事情。她希望能有個朋友談談心,但別的女孩子都認為她很難接近,她是一個被排斥的人。終于到了睡覺時間,她躺在床上,既興奮又害怕,禁不住渾身發抖。不用擔心她會在預定的時間之前睡著。
  安杰洛神父确實該死,她對此毫不怀疑。必須在他傷害到別人之前,或是害死她之前阻止他。他穿著上帝的外衣,卻干著魔鬼的勾當。上帝希望她殺死他。她是執行上帝意志的人,要為自己,也為了主報仇。她計划要做的事是一件好事,一件正義的事。
  她一直等到午夜十二點三十五分才開始行動。她穿著那套髒衣服,將自己的干淨衣服放在塑料袋里拎著,悄悄跑出宿舍。整座房子都在沉睡。偷偷跑出來,從灌木叢里拿出自行車,一切都那么簡單。夜里空气很涼,可她到達馬里那附近時卻已經一身大汗。她將自行車停在通往旅館的路邊,用一條圍巾遮住臉,走到旅館的停車處。她用鑰匙打開邊門,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在一樓,一路上她沒有碰到別的客人。她已經到了這里,知道自己已無退路,但卻十分冷靜,這讓她感到惊訝。到了安杰洛神父房間門口,她輕輕敲了几下。他那張麻臉立即就出現了,眼睛里閃著淫邪的光。他迅速地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把她拉進房里,關上門。
  “我很高興你能來,我的孩子。”他說。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擺設講究的房間,他已經脫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他的陰莖發怒似的挺著。
  他等不及脫光她的衣服,就按著她讓她跪下來,呻吟著將腫脹的家伙對著她的臉。“向我致意。”他說。
  她再次為自己的冷靜而吃惊。以前被強奸時所忍受的恐懼感已不复存在。相反她卻感到很有力量,能控制住局面。她張開嘴,抬頭望著他,向他靠近。她邊看著他高高在上朝她笑著,一邊將右手伸到裙子里面,從腰帶上抽出刀子。
  她預料到會有血,會出聲音,她想將兩者都減少到最低限度。所以她一旦出手就盡快動作。她的右手握刀割他的陰莖,左手已經伸出去抓床上的枕頭,把它捂在安杰洛神父的臉上,不讓他喊出聲來。不過他的喊叫沒超過几秒鐘時間。一開始,他的表情是吃惊多于痛苦——好像他無法相信會有人對他下這樣的手。
  但后來他的兩腿彎曲著,伸手去摸自己的下身,瑪利亞一把將他按倒在床上。他雙眼瞪著她,露出不解的恐懼。他試圖掙扎,叫喊,但她跳到他身上,將枕頭套里的棉花往他嘴里塞,使他沒法出聲。接下來,她用被血染紅的床單牢牢捆住他的雙手。到處都是血,但是她沒有感到惡心,卻感到异常的興奮和陶醉。
  她讓他在床上無聲地、在一种無能為力的痛苦中來回搖晃,自己則回到沾滿鮮血的地毯上搜尋著,直到找到她想找的東西。然后她爬上床,看著曾折磨她的人的眼睛笑著。“告訴我,”她命令道,“德爾芬修女是否也是你的奴隸?如果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我就去喊醫生。”她拿著他被割下來的陰莖在他恐懼的眼前揮舞著,為自己的強有力而感到暈乎乎的,“你還有希望保住這個。你是不是也強奸了她?”
  他瞪大眼睛看著那血糊糊、軟塌塌的東西攤在她的手心里。
  “快說!是的話就點頭。”
  他慢慢地點點頭。
  “好。”她從他嘴里抽掉枕頭,但他張開嘴剛要喊叫,她就將他被割下來的陽具塞進他嘴里,然后又將枕套也塞進去。“現在誰是奴隸?”她問道,同時看著他的眼珠往外突,听著他因呼吸困難而拼命喘气。
  她平靜地看著他垂死掙扎,十分滿足地看著他瞳孔最后的閃動。他已經死了,她滿意地從床上下來,用蘸著鮮血的刀尖在床單干淨的部位寫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然后她脫下身上的血衣,到浴室里沖了一個淋浴,穿上自己的干淨衣服。她把血衣塞進塑料袋。瑪利亞朝尸体看了最后一眼,很滿意正義得到了伸張。然后,她沒去將他瞪著的眼睛閉上,便离開了房問。
  她到了走廊里才發現一個男人的身影等在安杰洛神父房間的陰影里。她將臉上的頭巾裹得更緊,盡量不去理他,只顧逃离旅館。但在騎車回來的路上,她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
  回到孤儿院,她又感到安全了。她把刀和自行車放回原處,把血衣深深埋在那堆髒衣服下面,然后爬到床上去。她甚至認為在黑影里看到的那個人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她离開自己的床只有五十分鐘時間。不可能有任何人會知道是她殺了安杰洛神父。
  然而,一星期以后克里曼莎主管叫她時,瑪利亞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自從德爾芬自殺,安杰洛的尸体被發現以后,這“蛤蟆”一直都處于震惊狀態。但這卻解釋不了為什么瑪利亞進來時她的舉止那么奇怪。“蛤蟆”突然變得很熱心,几乎有了几分母愛。瑪利亞只能猜想可能与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形容枯槁、黑色眼睛、穿著深色西裝的人有關。“蛤膜”的笑容和手勢都在巴結這個小個子男人。
  “你好瑪利亞,有人來看你了。”她說這話時的樣子就好像瑪利亞十分招人喜愛,一直有人來看她,“這位先生想和你談談。”
  瑪利亞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能猜到這人要跟她談什么。可是,她在現場留下了什么線索讓他能找到她?這人怎么會知道她殺了安杰洛神父?
  “蛤蟆”突然站起身朝書房門口走去:“好吧,我知道你們有好多事要談。所以我先走了。”
  這人禮貌地站起來說:“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們。”他的聲音使這話听上去像是一個命令。
  克里曼莎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緊張地笑著:“依你的意思辦。”
  瑪利亞感到十分吃惊。克里曼莎主管從來沒有將書房讓給任何人用過,即使安杰洛神父也不例外。
  “蛤蟆”關上門出去以后,這人做了自我介紹,并示意她坐在桌子后面。
  “可那是主管的位子。”
  那雙黑眼睛頑皮地擠了擠:“如果你不告訴她,我也不會告訴的。”
  她朝他笑笑,開始感到放松。也許他是來談別的事的?然而她剛坐下,他就說了下面這些讓她雙膝發軟的話來。
  “瑪利亞,我知道你殺了安杰洛神父。我的一個朋友看到你在他被殺的時間里進出他的房間”。
  她縮在“蛤蟆”的椅子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顯然抵賴是無濟于事的。“他是一個邪惡的人。上帝要我向他复仇。他三次強奸我,還逼得德爾芬修女自殺。”她本能地說出這些話來,雖然她不指望有人相信這些。
  “我知道,”她听到他說,“安杰洛神父确實是個邪惡之徒,确實該死。”
  她大為吃惊,抬起頭來,看到他在對自己微笑。這是怜愛与理解的笑容,是一位父親對做錯了事的女儿的那种笑。她覺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淚水刺得眼睛酸酸的。她對自己的這种反應感到很意外。
  “你知道你為什么會受苦嗎,瑪利亞?”他問話的口气就好像他對她完全了解。
  她知道自己說不出話來,便搖搖頭。
  “因為你很特別。”
  “特別?”
  “被選中了。”
  “我不懂。”
  “上帝選擇你為他服務。他給了你很了不起的才能:聰明、美貌和勇气。但是他也讓你受了不少苦來考驗你。現在你克服了這些苦難,你該准備迎接更重要的工作,明白嗎?”
  瑪利亞直視著他的黑眼睛,慢慢地點點頭。她真的明白了。突然所有一切都得到了解釋。她是為了更重要的工作而經受考驗。她的上帝選中了她,而現在這個人要指引她走向自己的命運之途。
  “你有才能,有激情,”他說,他笑起來時紙一樣的皮膚上滿是皺紋,“我已經安排好帶你离開這個地方。如果你同意,我們就可以走了。”
  瑪利亞笑了。這是她一生中最容易做出的決定。
  汽車駛近五根石柱時,她正回憶神父的笑容,這使她感到鼓舞。當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德爾芬修女是兄弟會一位資深成員庫拉斯修士的侄女。她也不知道那位見習修女在自殺前寫了一封信給叔叔,把安杰洛神父的事全說了。兄弟會派了瑪利亞的前任,上一位复仇者去執行瑪利亞已經完成了的任務。正是他看著她离開安杰洛神父的房間的。也是這位复仇者臨退休前推荐了早慧的十五歲殺手做他的接班人。伊齊基爾就是在那段時間了解了她的秘密,然后去找她的。
  從那時起她的生活完全改變了。先是在伯納德修士開辦的訓練學校呆了五年,在那里她學習語言、正義刺殺及兄弟會的歷史和傳說等一切。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屬于一個家庭,堅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義的。她仍然記得五年后她被帶到圣火之洞舉行放血儀式時的那份自豪。伊齊基爾用儀式刀刺破她的小臂時,她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事后他稱贊她說,她是他所記得的最忠誠的成員。
  兩年后她被任命為新一任复仇之神。接下來的十三年中,她一直保持無与倫比的從不失敗的記錄。
  直到斯德哥爾摩事件。
  直到遇到卡特博士。
  她咬緊牙關,提醒自己說很快會補救那次失誤。她看到前方最高的石柱邊停著一架直升机和兩輛越野車。她把車一直開到洞口。有兩個男人守在那儿。她往頭上戴棒球帽時,他們緊緊盯著她看。她關掉發動机,打開車門,走到外面火爐一般的炎熱之中。她摔上車門,徑直向那兩個男人走去。
  第一個人張開嘴剛要問話時,她伸出了右手。“愿他得到拯救。”
  他臉上的表情馬上放松了下來,輕輕點點頭,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左手,四只手握在一起形成一個十字。“他才能拯救正義的人們。”
  在他們下面兩百英尺的地方,湯姆·卡特發現架在脖后的刀原來是給他割掉蒙眼布的,不由得轉憂為喜。他轉過身來,眼睛逐漸适應了這里的金光后,只見赫利克斯站在他身邊,手里拿著刀,臉上挂著笑容。
  他的右臂揮舞著,指著他面前的整個地下大廳:“卡特博士,歡迎光臨圣火之洞,二次降臨兄弟會的圣殿。”
  湯姆欣賞著頭頂上高高的雕琢出來由橡樹般粗大的石柱支撐著的拱形天花,三十英尺高的洞壁中部有一些狹窄的壁架,上面燃燒著無數支蜡燭,給洞頂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搖曳的燭光在鑿就的紅石天花表面跳躍。每根石柱上都有金屬支架,上面放著汽燈和火炬,將大廳照得透亮。大廳的兩邊牆上裝飾著古老的帘子,從鐵杆上垂挂下來形成波浪形,仿佛船上的風帆。每個帘子上都描繪著宗教故事的場景。湯姆覺得在搖曳的燭光下這些都活了。
  大廳的盡頭是一個圣壇,舖著裝飾著鮮紅十字的白布。他的目光被圣壇正前方一團耀眼的、白得不自然的火焰所吸引。這白色火焰好像是從岩石地面的一個洞里冒出來的,它炫目的光亮照在圣壇后面牆上的一扇緊閉的巨大石門上。
  在大廳中央,在磨損的拼石地面上,有一張巨大的桌子,放在這巨大的山洞里很相稱。厚厚的木質桌面上擺著裝滿食物的碗、盆。桌腿也十分粗壯,雕刻成鷹爪的形狀。桌子四周有六張同樣風格的椅子。都空著。
  就連他也能感覺出這個地方的力量,這使他有點不舒服。這里就像一個巨大的陵墓,裝著人類過時的信仰。
  “歡迎,卡特博士。我們很高興你能來。”這人強有力的聲音把湯姆嚇了一跳。他几乎沒注意大廳遠處石柱下站著的兩個人,与周圍環境相比顯得那么渺小。跟他說話的那人特別矮小,与大廳實在不成比例。
  “卡特博士,”赫利克斯說,“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這位是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神父,二次降臨兄弟會的領袖,這位是伯納德修士。”
  伊齊基爾向他走來。“我為請你來的方式道歉。但我們已經保守了兩千年的秘密。”
  “我能理解,”湯姆說,“只要你的邀請是真的,我這一趟就沒白跑。”
  “我想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湯姆不知道他是哪儿的口音,好像是某种中東語言和法語的奇怪混合体。等到伊齊基爾靠得更近時,湯姆發現雖然他的嘴在笑著打招呼,他的黑眼睛卻极仔細地審視著他。這位形容枯槁的人有著絲一般細的白發,看上去年紀相當老了。湯姆估計他的身高不會超過五英尺,比自己足足矮一英尺。但是他卻很威嚴,湯姆知道自己的身高不會嚇倒他的。
  伊齊基爾伸出一只瘦骨嶙峋、鷹爪一般的手,骨節突出的手指上戴著一只很重的金屬戒指,鑲嵌著一塊湯姆所見到過的最大的紅寶石。他立即認出這就是信封上的十字形封印。他伸手握住這只手時,感覺到他的皮膚干燥而粗糙。他的臉看上去也差不多;紙一樣薄的皮膚包在瘦骨嶙峋的面容上。湯姆覺得如果用力擦一下,他的皮膚就會破開,露出下面的骨架。透過老人的深色服裝和腰帶,湯姆看得出他瘦小的身体還有一定的力量。但是這人的真正力量蘊藏在他智慧的黑眼睛里。那雙眼睛似乎永不會老,閃爍著机警的、狡黠的光芒。眼前這位人物不可輕易低估,亦不可輕易信賴。
  “你已經見過赫利克斯修士了,”伊齊基爾說,“他和你一樣是位科學家,卡特博士。他負責我們的首要使命,并且負責使我們跟得上時代的發展。”伊齊基爾轉身對著第三個人。“伯納德修士負責我們的……”他頓了一會儿,似乎在尋找恰當的字眼,“……安全方面的工作。”
  卡特与伯納德修士握手。他細細的頭發已經花白,山羊胡子也正在變得花白,看上去比赫利克斯年紀大些,大概七十多歲。他身材高大,六英尺高,而且較胖。他的下唇很厚,看上去像個脾气暴躁的殘酷的中學生。卡特一見他就不喜歡他。
  “你是誰?首要使命是什么意思?”他問道。
  伊齊基爾的嘴角笑了笑。“到時候會告訴你的,卡特博士,到時候會全告訴你的。”他指指那張巨大的桌子,“來吧,讓我們討論一下資源合作的問題。我們的古代寶物与你的未來技術合作。”
  湯姆剛要請他做更詳細的解釋,這位老人卻轉身邁開靈敏得讓人惊訝的雙腳,步履穩健地走到桌前。“這里有食物和飲料。你長途旅行后一定需要補充補充了。”
  湯姆的确感到口渴。赫利克斯引他入座后,他看了看手表。自從在特拉維夫降落已經過去快三個小時了。他想:不知波士頓現在是几點,算了一下,估計霍利現在應該在學校里。
  伊齊基爾坐在長桌首座,他身后就是圣壇和那炫目的白色火焰。兩位修士坐在他兩邊,湯姆的位子在赫利克斯旁邊。他注意到他們只用了大桌子的一小角,只能猜猜這張桌子能容納多少人;當然有這六張椅子的三倍。
  “請吃吧。”老人指著他面前擺放的食物和飲料說。
  桌上的這些東西是湯姆所想像的中世紀宴會是樣子。大的錫鑞盤子里裝著棗子、無花果、石榴和奶酪;金屬托盤里裝著羊肉、牛排和雞;大碗的咸菜和葡萄葉包裹的食物。吃的東西兩旁邊,陶制壇子里裝著水和酒,旁邊是產于另一個時代的圖案复雜的高腳酒杯。赫利克斯捧起一只酒壇,給湯姆的高腳酒杯斟上芳香的、深色紅寶石般的液体,同時伯納德修士將大盤的食物往前拉拉。湯姆雖然很緊張,但看到這些東西使他想起自己已經好几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杰克,那個患妄想狂的老母雞,警告他不要碰任何吃的東西。不過受到這樣的歡迎以后,他看不出有什么危險。如果這些人要害他,他想他們早該下手了。
  伊齊基爾再次說話時,他的聲音似乎被這地方的聲學結构放大了。“既然我們邀請你來,我想我應該先說。在你吃東西時,我向你介紹一下我們的組織。然后再來商量我們的交易。”
  湯姆點點頭,好像他可以做出選擇似的,一邊將芬芳的美酒送到干渴的唇邊。甘醇、令人陶醉的液体嘗起來异常地使人精神振作。他盡力克制住自己越來越強烈的興奮,這時他意識到他已經開始喜歡這次奇怪的經歷了。
  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站著,他瘦小的身材卻在附近的石柱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他開始講話之前仔細打量著他的客人。他很高興卡特博士接受了他們的邀請,他禁不住對此人的舉止風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位科學家和他預料中的無禮的反對崇拜偶像者完全不同。為了一些陌生人手中可能有他要找的東西跋涉半個地球而來,表明他對他們保留的遺物有多么珍惜。伊齊基爾不相信他的動机只是商業性的。這位科學家已經有了他用不完的錢。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卡特博士的舉止和獻身精神給了伊齊基爾信心,相信他會接受這項交易的。
  “讓我從頭開始,”伊齊基爾說,“兩千年以前,基督從死神那里救回的拉撒路親眼目睹了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恐怖行動,他發誓決不允許那些墮落的宗教再犯下同樣的罪行。第二天夜里戈爾戈薩·拉撒路夢見了這個古老的洞穴,還有那燃燒的火焰。第二天他帶領著追隨者們來到這塊圣地:一塊永遠不會被迫害的安全之地。二次降臨兄弟會有一個中心目標:等待并注意救世主再次降臨,為了給他表明身份并在圣火中舉行涂油儀式。這個簡單的目標——所謂首要使命——現在仍然引導著我們。”
  伊齊基爾轉身對著白色火焰。“那就是給了這個洞穴名字的圣火。就是在這里兄弟會內圈成員舉行了第一次會議,并且在圣火圣壇面前做了朝拜儀式。”
  伊齊基爾又回頭看著卡特博士,見他正專心聆听,十分高興。“拉撒路在夢里見到火焰由純白色變為橙黃色,那是基督為了我們的罪而死去的時刻。但他被告知等到白色火焰回來時,救世主也就回來了。在兩千年時間內,圣火只有兩次是白色的。”他頓了頓,走到圣火跟前。“一次是拿撒勒的基督活著的時候。另一次是現在。今天,新救世主來到世上已經有三十五個年頭了,我們必須找到他。”
  卡特不安地皺皺眉頭。“你怎么知道現在你們的救世主已來到世間?火焰變色會不會只是偶然發生的?也許是地質變化,不同的气体?”
  “我們知道。”伊齊基爾不耐煩地說。
  卡特在裝雞肉的盤子里挑著:“你打算怎樣找到你們的新救世主?”
  “靠你的幫助,卡特博士。”
  他回到座位上,朝赫利克斯修士點點頭。
  赫利克斯接受了他的暗示,扶了扶金屬邊眼鏡,將他的禿頂腦袋朝卡特跟前靠了靠。
  “我們想借助你的迦拿計划找到我們的救世主。”他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們一直監視你和你的手下人。我們知道你一直想弄到一份上帝的DNA的樣本。”
  卡特沒有吭聲。
  赫利克斯將兩只手放在一起形成一個尖頂,打量著自己的指甲:“對于一個無神論者來說,尋找基督的DNA可是一個不尋常的消遣方式。但也許你是出于商業性的動机?也許你認為從主的基因里可以提取出某种神奇藥物?當然,那會很有价值的;獨家擁有一种万能靈藥的專利權。”
  卡特仍然沒有吭聲。
  伯納德修士說:“但是你尋找真正樣本并不順利,是吧?”
  科學家冷靜地啜著酒:“是的,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來這儿的。”
  伯納德冷酷地笑了笑:“首先我們需要用你的個人基因組排序數据庫。你也是不應該有這個數据庫的。”
  “你們要用數据庫干什么?”
  听到他這么問,伊齊基爾和兩位修士同樣感到吃惊。他們原以為到現在卡特博士應該已經知道他們為什么要用存有一億多人個人基因組的數据庫了。
  赫利克斯修士皺皺眉頭:“嗯,當然是找到和基督的基因相吻合的人。”
  伊齊基爾看著卡特博士的表情,知道他開始明白了。顯然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在活著的人當中會有誰擁有基督的神的基因。卡特沉默了一會儿。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似乎在考慮這么做的后果。然后他皺著眉頭問赫利克斯修士:“你們的這位救世主現在應該知道自己的能力了吧?是不是應該已經受到了你們的注意?”
  赫利克斯搖搖頭。“不一定。也許他小時候意識到自己的這些才能,但后來‘學會了’不應該做那些他事實上有能力做的事情。可能他為了和別人一樣而扼殺了自己的特殊才能。這樣他的朋友們才不會認為他与別人不同。他的才能可能會處于休眠狀態,也許永遠不會醒來。”
  卡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或者,”赫利克斯繼續說道,“他也許沒意識到自己天生的才能。根本就不去利用。畢竟,每一种能力都需要通過運用和實踐來開發。”
  卡特聳聳肩。“有可能。”
  一陣沉默。伊齊基爾看見兩位修士朝他這邊瞥了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那么,卡特博士,如果你得到基督的DNA,你認為你能用你的基因檢查儀和數据庫為我們找到与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嗎?”
  卡特略略思索后答道:“如果有這樣的人存在,而且他的基因在數据庫里,那么是可以的。我想是可以的。”
  伯納德和赫利克斯一齊朝伊齊基爾投去迅速的、得胜的微笑。也許這個并不神圣的聯盟會有效果的。
  “卡特博士,如果我們給你真正的標本,那么你必須履行你一方的職責,投入你所有的資源尋找与基督的基因相同的人。如果你違約,那我們將不得不……做出反應。”伊齊基爾的眼睛直視著科學家的眼睛。必須讓卡特明白如果他違反協議將會受到懲罰,這一點至關重要。
  卡特笑了笑。“別擔心,對于找到与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我与你們同樣感興趣。不過,不要忘記一個小問題。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樣本。沒有這個,我們關于交易的談話只能是談話而已。”
  伊齊基爾有一會儿沒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關節突出的手指上那顆紅寶石像燃燒的炭一樣放射著光芒。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了。他們已經談到了這個程度。“為了這個交易,”他再次站起身說道,他轉身准備朝圣壇的方向走去,“跟我來,卡特博士。我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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