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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每當自己那位大使丈夫不在倫敦的時候,潘多娜·福爾默都起得很早。今天清晨她起得和耐德·弗蘭契一樣早。她飲咖啡時,他正在慢跑健身。潘多娜常常想弄清他在使館的真實身份,在她看來,防衛處副官只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頭銜。
  她一邊喝咖啡,一邊仔細斟酌即將成為成功現實的所有細節,這是她——阿道爾夫·潘多娜·福爾默夫人的成功,她丈夫是美國總統派駐英國的私人代表和特命全權大使。
  注意細節正是潘多娜的特點,有些人認為她本人就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你可以用5這個數字來概括我的相貌特征。”她常常對婦女雜志的新聞記者說。記者出身的她擅長用生動形象的語言,給听眾留下經久難忘的印象。
  “我与5這個數字有不解之緣。”她用柔和的嗓音侃侃而談,現在她早已不帶密西西比地區的腔調。“我身高5英尺,所有服裝,包括鞋子都穿5號。個頭偏矮,”說到這里她常常伸出兩條纖細的腿,“所以我几乎總要穿上這些討厭的后跟高達5英寸的鞋。起初頗感不便,后來總算習慣了。”
  說到興頭上,她會突然中斷這番妙趣橫生的描述,告誡讀者切勿效仿她穿高跟鞋,除非她們對她這輕到极點,還不足100英鎊的体重情有獨鐘。
  “也就是7英石。”1為了照顧英國听眾,她再補充一句。每回接受采訪前,她總是細致入微地做好准備工作。
  
  1英國重量單位,1英石相當于14英鎊。

  說到這里,采訪人會不太客气地提到与她恰成鮮明對照的大使先生——体魄健壯,身高近7英尺——不過潘多娜會巧妙地使談話重返主題。
  福爾默夫婦初來倫敦,對外交工作也很生疏。然而誰也想不到潘多娜在這方面竟能無師自通。今天早晨,新的一周剛剛開始(這一周結束于7月4日星期日),潘多娜便顯示了自己格外重視細節的不同凡響之處。她希望自己贏得胜利,同時也能大大提高總統的威望。
  潘多娜知道她正在給大使館制造麻煩。他們准想了解她為什么讓自己的管家克羅斯泰克女士和女佣勞娜·麥伊·霍基幫忙悄悄打出許多邀請電話。她將不得不在使館里來個先發制人,做點補救工作,尤其得与簡·威爾周旋一番。
  可是,她決不能听任那幫外交老手拿她的花園酒會不當回事。她也許會像一個大膽潑辣的年輕姑娘,踩著高跟鞋邁著輕快的步伐到處奔走,結果卻是到處添亂。不過潘多娜·福爾默知道在一個龐大的机构里孤軍作戰是什么滋味,其体會之深,委實出乎任何人的預料。
  作為美國最大的專業和百貨聯營商店福爾默聯營商行有限公司總裁的儿媳,她早就被迫分析了驅使自己拋頭露面的內在動力。自己的丈夫——總裁之子——首先被他父親繼而被其他管理人員視為白痴。原先雄心勃勃的她,嫁給了一個別無所長的男人,這本身是一個嚴峻的考驗。然而她卻充分利用了他們唯一的优勢——金錢。她督促伯德為共和党的競選大量捐資。新總統就職伊始,便設法酬報慷慨解囊、忠心耿耿的福爾默。當總統告訴他,准備請他出任駐英大使時,福爾默被惊得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不,我不去倫敦。”
  “請你務必去倫敦。”
  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接著很響亮地說了聲“上帝!”總統在辦公室里懇求自己的大恩人屈尊接受酬報,早已不是第一回了,但是態度如此誠懇,語气如此殷切,卻實屬罕見。
  是的,潘多娜從窗口轉身按鈴招呼貝勒·克羅斯泰克女士時,心里轉動著念頭。她得設法讓簡·威爾乖乖听話,還得語气溫婉地向伯德透露舉行酒會的消息。伯德不喜歡這种大規模的社交活動,他得依次和上百個陌生人握手,他們當中誰也不會端酒給他喝。自從到此上任以來,他已經一個月滴酒不沾了。潘多娜深知好酒貪杯者身臨一場大型聚會,要抵御醇香美酒的誘惑,該是何等艱難。
  女管家打開她臥室的門。克羅斯泰克女士先是為比洛克西的潘多娜娘家人服務,后來又為先后居住在紐約和巴爾的摩的福爾默夫婦工作。她是個黑人,個頭不及伯德·福爾默高,可是走起路來卻比他快得多,對于一個已有67歲高齡、并且已經當上曾祖母的女人來說,這實在是惊人的速度。
  “莫宁,貝爾,”潘多娜操著比洛克西的土腔,“那個電話馬上就要響起來了,一定要你自己或者我或者勞娜·麥伊接。我不想讓任何人從我們這里打听到招待會的消息。明白嗎?”
  “不讓大使館的任何人知道?”
  “別相信他們。”
  “我誰也不相信,除了你和我。”克羅斯泰克女士說起了她們之間常說的笑話:“有時,我連你也不太相信。”
  兩個女人輕聲笑了起來。
  莫里斯·夏蒙擺弄的這种新式觀察儀适用于微光觀察,也适合今天這种陰沉的天气。此刻,他遠遠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口后面,將這只大功率小型觀察儀的鏡頭重新對准陰云覆蓋下綠草如茵的格羅夫納廣場。現在天气轉熱了,那個叫米勒的姑娘一連几周在那里吃午餐,這本身不足為怪,使他格外留神的是她在座椅上頻頻記著什么。
  他把鏡頭瞄准米勒,見她正嚼著手中的三明治。這時,耐德·弗蘭契的私人電話響了起來。他不滿地咕噥一聲,放下觀察儀,鎖上自己的辦公室門,走進隔壁耐德的房問。鈴響了八下,他抓起話筒:“防務處辦公室。”
  “莫?還是我,勒維妮·弗蘭契。他在你那里嗎?”
  “哎呀不巧,他剛离開辦公樓。”
  “我正等他打電話過來。”
  夏蒙警覺地頓了頓:“我們今天上午處于……高度警惕狀態。耐德會向你解釋的。”話剛出口,他就懊悔自己說漏了嘴。辦公室人員按規定是不允許向自己的配偶透露任何情報的,即便對方是那個倔頭倔腦的科里考斯基將軍的女儿也不能違例。
  “那我只好請你幫忙了。今早有人按我家的門鈴。此人假冒郵差,說話聲气挺粗。我估摸他是在偵察我家的電視監測系統,同時也想尋机干掉我。”
  “他長得什么樣?有沒有清楚地錄下他的相貌?”
  “錄下來了,可是只能看見后腦勺。弄得好能有他轉身的側面圖像,現在可說不准。該有人來取走那盤帶子分析一下。我等了一上午。現在清洁女工來了,我得去市場。什么時候能——?”
  “先別出門,勒維妮。”夏蒙臉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所有能派出的人員……今天上午都脫不開身。我再看看還能派誰。不過現在是午餐時間,恐怕得等一會。”
  “我本以為耐德會……”這話說了半截。
  “他出去和聯絡員……聯系了。”
  話筒另一端出現了一陣令人憂慮的沉默。
  “下午2點之前會有人去你家取錄像帶。我保證。”
  “那我在家等著。”對方擱下了話筒。她准給惹火了,夏蒙想,八成是生耐德的气。
  他放眼窗外陰云籠罩下的格羅夫納廣場。那個叫米勒的姑娘仍舊坐在那張長椅上,雙膝并攏,口里嚼著三明治。倫敦人三三兩兩懶散地攤開手足在草地上或躺或坐,抽煙聊天,一派閒适從容的神態,仿佛夏季太陽明亮的光輝洒滿了他們的心靈。
  那個面容憔悴、身挂兩塊木牌的高個男子形孤影單地立在一邊,与這种悠閒自在的气氛形成鮮明的對照。那些舒舒服服地進餐小憩的人們對于木牌上的字謎全都不以為然。他那持重庄嚴而又虔心投入的神態像是在警告他們退避三舍。“除非你們准備加入我的行動,”那佇立不動的站姿似乎比語言的表現力更強,“否則趁早走開。”
  耐德·弗蘭契已經讓聯邦調查局審查了這個被他稱為“看守人”的古怪老頭儿,沒有發現什么有价值的情況。兩個一男一女身穿制服的“鮑比”1經過他身邊時瞄了一眼木牌上的字謎便走開了。誰也不感興趣。
  
  1英國警察的綽號。

  不忙,等等看。
  在看守人的另一側,三個小伙子慵懶地斜倚在一張長椅上。隔著這段距离,不用觀察儀,夏蒙能夠約略看見他們的身形体態:身材細長瘦削,臉上粉刺密布,全身上下一式英國小無賴最流行的法西斯式裝束:笨重的黑色馬靴,緊身長褲,金屬鑲邊的黑夾克,湯碗式光頭,小了一號的餡餅式便帽緊繃繃地斜扣在后腦勺上。他們對看守人的興趣准是元聊所致,夏蒙斷定。
  夏蒙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反鎖上房門。他舉起觀察儀,瞄准南希·李·米勒,這回她身邊出現了兩個同伴。夏蒙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個相貌英俊的阿拉伯小伙子是新面孔。可是另一張臉……
  長椅上的三個人起身走開,阿拉伯小伙子用一只胳膊摟著她的腰,帶著合法擁有者的驕矜。夏蒙樂了。仗著自己模樣標致,夏蒙曾經跟她有過兩次約會,而且都睡了覺。妙不可言的享受,只要你能忍受她在枕邊絮絮叨叨說蹩腳的阿拉伯語。
  另一張臉……
  夏蒙翻閱了几個抽屜里貼有照片的個人檔案,另一個人的臉不在其中。
  他打開一只桌抽屜,取出几張沒有任何標識的軟磁盤,打開微型放映机,放進一張磁盤。屏幕上依次出現了一些人的簡歷和照片,常常是朦朧不清的快照。夏蒙等磁帶放到頭又倒回慢速放第二遍。最終他盯牢了一張和南希·李身邊的另一個男人依稀相似的照片。他將屏幕上的一些資料抄到自己的日歷拍紙簿上。他已經把那三個英國小無賴完全拋到腦后了。
  他速記用的是英語,而磁盤上的信息卻是希伯來語。
  大倫敦西部邊緣、魯伊斯林普以北,有一大片平展開闊、綠意怡人的農田。A40號公路橫貫其間,往東伸向倫敦中心。英國皇家空軍諾斯沃爾特基地的一座整齊气派的机場就建在這里,供一些秘密航班專用,忙忙碌碌的希斯羅机場是不能為它們提供安全保障的。
  平時,女王專机從大西洋彼岸航行歸來就降落于此。但是,今天從阿伯丁飛來的李爾噴气式私人專机上只有兩名乘客,而且都不是王室成員。盡管其中一人由三名保鏢護衛,兩人卻都給引上一輛普通黑色弗列伍德·卡迪拉克轎車。前有兩名英國警察一左一右騎摩托車開道,后有一輛福特相隨,這列車隊沿A40公路向攝政王公園進發。阿道夫·福爾默,美國駐英全權大使外出歸來了。
  大使先生的旅伴吉姆·威姆斯,既非溫菲爾德官邸的常客,也非他的至交,雖說此君新任福爾默聯營商行有限公司歐洲分公司經理。這架噴气式客机就是他公司的。卡迪拉克轎車剛剛在溫菲爾德官邸的車道上停穩,他便倉猝鑽出車門。他和那位与自己在蘇格蘭一起打獵、共度周末的大使先生握握手,一邊的保安人員連連催促他登上一輛候在路旁的出租車,載著他向梅費爾的一家旅館駛去。
  伯德·福爾默目送他遠去,心里并無惘然若失之感。這個威姆斯他并不怎么熟悉,此人利用他最近与福爾默聯營商行有限公司工作聯系之便,擅自邀請巴肯公爵——威姆斯的摯友,与福爾默素不相識——周末去蘇格蘭打獵。除了親朋摯友,福爾默不管跟誰相處都感到別扭。初來倫敦,一時難覓知己,能使他快活自在的伙伴便唯有潘多娜和克羅斯泰克夫人。
  說實話,伯德經常暗自忖度,他差不多是世界上最不适宜當大使的人。上帝作證,他壓根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平時大使館的大事小事,全是潘多娜拿主意,他照辦。
  他在溫菲爾德官邸有圓柱的門廊前佇立片刻,兩層樓高的壁柱撐著一堵門廊頂上的裝飾性三角牆,和复折式頂層及几只老虎窗平齊。福爾默身材魁梧,骨骼粗大,肌肉結實,丰滿勻稱而不顯得臃腫。臉上沒有皺紋,使人誤以為他只有四十几歲,其實到今年11月他就60了。多年的戶外生活,那張石板般平滑的臉給晒成棕黑色,微微蹙起眉峰,剛夠隱約表達一种感情。正應了潘多娜常說的話,他的微笑和皺眉可以互相交換。面對夫人的戲謔,伯德以他特有的方式從容應答:“我微笑還是皺眉,親愛的,其實都不打緊,你認准的事情,盡管去做。”
  他們60年代結婚時,靦腆膽怯正是伯德的主要性格特征,隨著時光的推移,更是本性難移,雖然他出身于一個以打獵捕魚和荒原運輸為業的真正具有男子漢气概的家庭。
  在蘇格蘭,粗魯無禮的老公爵以為他不擅射獵。誰知他竟一槍擊中200碼外一只成年牡鹿的心髒,在場看客無不感到惊詫。可是,他隨之表現出來的靦腆膽怯更使他們惊愕不已。“不,不打了。夠了。多謝。我們還是回宅子去吧。”
  在他們結婚的頭几年,潘多娜時常感到困惑,一個儀表堂堂,嗓音渾厚動听,有著兩只獵人似的深邃大眼的男子,何以如此靦腆膽怯,与世無爭,胸無大志……
  三名衛士護送他走上樓梯,進入福爾默居住的套房。什么地方的電話在響。
  一個月前,羅伊斯·科耐爾曾考慮為福爾默安排一名有經驗的英國貼身男仆,可是他毫不領情。“潘多娜會照顧我的。”這是他唯一的托辭。
  伯德知道,這并不是因為沒有妻子,他將一籌莫展。沒有妻子,沒有像潘多娜這樣嬌小可愛、聰明伶俐、精力充沛的妻子,他也獨自過了將近40年。他只是不想憑借妻子的幫助,把自己的地位提高到超出他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的程度。在他的精神生活中,期望只是隱隱若現,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我回來了,親愛的!”話音剛落,他大步闖進一個個房間,听見几只電話丁零作響,最后在他們往常共進早餐、此刻陽光和煦的休息室找到了潘多娜,見她正從她和克羅斯泰克夫人圍著忙碌的長條桌旁站起身。
  潘多娜腳穿高跟鞋,步履輕快地走到他面前,被他高高抱起,在一側面頰上痛痛快快吻了個遍。“你倆在忙啥哩?”他問。
  她被他高高舉著,輕飄飄地像個孩子。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放我下來,親愛的。他們詢問7月4號野餐的有關事宜。你知道的。”稍頓之后見他沒有放下的意思,便問:“吃過午飯了嗎?”
  “不餓。”他放下她。“什么野餐?”
  “傳統的慶祝活動,每年一度由大使出面招待。剛剛策划時,我就想:‘妙哇,這件事搞好了,有助于提高總統的聲譽。’現在進展得很不錯,伯德。”
  他在克羅斯泰克夫人對面落座,朝她眨眨眼:“貝勒,這兩天她在忙啥哩?”
  高個黑女人指指攤在桌上的几十張紙。“這些是來賓名單,只有500——”電話鈴驟然響起,她伸出長胳膊抓起話筒。“這里是溫菲爾德官邸,我能幫您什么忙嗎?”她邊听邊手執鉛筆掠過几張名單,看見要找的名字,在旁邊打個勾。“我們期待著您的光臨。謝謝。”她挂上電話。“已有260人接受了邀請,還有11人不能來。”
  伯德·福爾默往后挪挪身子,重新听妻子解釋她們如何迅速而又充分地響應總統發出的挺身而出、亮出美國國旗的緊急動員;在總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們將代表他表達多少美好愿望。電話鈴又響起來,貝勒起身去接。另一部電話也響了,潘多娜過去抓起話筒。
  伯德·福爾默懶懶散散地瞅著兩個忙著核對名單的女人。沒有人告訴過他空虛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每天得置身于多大范圍的死气沉沉的空問。蘇格蘭的周末……沒完沒了。公爵和吉姆·威姆斯從吃過早飯開始便一直帶著几分醺醺醉態。一會儿格格傻笑著吹噓自己做金融生意時施展的騙術,一會又拿他當一個遲鈍寡斷的老頭耍弄,竭力誘使他破例喝一杯。接著,醉眼乜斜地欣賞他的槍法,攛掇他多過几把獵癮。
  他微微一笑,知道兩個女人誰都不會覺察自己臉上瞬間閃現的一絲笑意。電話鈴此起彼落,她們不時拿起話筒,嘴里傾瀉出一串流利動听、親熱友好、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話語。
  讓他那樣講五秒都不成,伯德獨坐一旁沉思默想。他在社交場合不會有什么出色的表現,大概只能抄起獵槍,相隔200碼開槍擊中一只成年牡鹿,如果光線不暗的話。父親生前的一大過錯,就是執意不讓他參予福爾默商行的管理。其實他不會對商行業務產生任何影響。父親去世以后的15年間,商行規模已經從200家商店和商場發展到遍及歐美的1000多家。當然,這不是伯德·福爾默的功勞。一些經理,像吉姆·威姆斯這樣的中堅人物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他爭取到了优先認股權,又制定了周密的利潤分成計划,加上和一些高層人士有見不得人的交易——比如巴肯公爵,此人謀害了第一個妻子——給他帶來滾滾財源的妻子——制造打獵失事的假象。
  為什么父親不讓他插手商行的經營管理呢?他在剛剛長大成人的階段很少思考這個問題,只是在父親的一味慫恿下,酗酒,賭博,玩女人,荒廢了好多年時間。
  伯德眼瞅潘多娜在一張打字紙上工工整整地寫著什么,腦子總算漸漸開了竅:原來大部分人都接受了邀請。他取過一張名單瞟了兩眼,眉峰不經意地微微一蹙,沒能形成任何表情:連他也听說過這些人。不用說,都是倫敦大名鼎鼎的人物,難怪潘多娜會激動得忘乎所以。
  潘多娜要他當什么狗屁大使,大概就是為了她自己能在這种名流薈萃的盛大社交聚會上露露臉吧。他沖著正在揮筆勾去一個名字的她咧嘴一樂。“已經有300人接受了邀請,親愛的。”她說著,伸手去取電話听筒。
  眾多名流薈萃一處,而他卻不能享用自己中意的好酒。太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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