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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家落坐之后,沒有多久,副總管徐錦章已听說聞天聲等人來了水榭,匆匆赶來,身后還跟著一名庄丁,提著茶壺走入,給每人倒了一盅茶,才行退出。
  徐錦章抱著拳道:
  “小的听說聞三老爺、少庄主、史公子一早到水榭來賞梅,小的特地赶來……”
  聞天聲沒待他說完,就抬頭問道:
  “徐副總管,這后園咱們可曾經常有人來巡邏?”
  徐錦章道:
  “這里因為沒有住人,所以并沒有派人巡邏,但有一個園丁老章,負責園里的打掃工作,他就住在園里。”
  聞天聲道:
  “老章人呢,你去叫他來。”
  徐錦章答應一聲,立即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他領著一個頭發卷曲蓬松的彎腰老頭走了進來,一面指著聞天聲等人說道:
  “這是聞三老爺、這位是少庄主、這是史公子、這是咱們庄里的賈總管。”一面朝聞天聲抱抱拳道:
  “聞三老爺,他就是管理后園的老章。”
  老章連連躬著身道:
  “小的見過聞三老爺、少庄主、史公子、賈總管。”
  聞天聲看他年紀少說已有五十六七,說話之時,眼往下視,連頭也不敢抬,一副庄稼人模樣,這就問道:
  “老章,這里都是你打掃的?”
  老章應了聲“是”。
  聞天聲又道:
  “你住在哪里?”
  老章道:
  “小的住在前面的小屋里。”
  聞天聲又道:
  “園里平常有沒有人進出?”
  “沒有。”老章還是低著頭道:
  “這里從來也沒有人進來過。”
  聞天聲道:
  “昨晚二更以后,你可曾听到什么聲音沒有?”
  “沒有。”老章道:
  “小的天沒黑就到廚房里去吃晚飯,飯后就入睡了,每天都是如此,二更以后,小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聞天聲點頭道:
  “好,你下去。”
  老章應了聲“是”,又躬躬身,才舉步退出。
  徐錦章朝賈老二悄悄問道:
  “賈總管,昨晚這里有什么事嗎?”
  賈老二道:
  “柳姑娘和藍公子昨晚在水榭附近遭人擄去了。”
  徐錦章啊道:
  “真的,那是什么人劫持去的呢?”
  賈老二哼道:
  “你問我,我又去問誰?”
  徐錦章朝聞天聲拱著手惶恐的道:
  “這是小的疏忽,總以為后園又沒住人,用不著巡邏,才會發生這种事,小的真該死!”
  聞天聲哼道:
  “你派几個庄丁巡邏,就不會發生什么事了?柳飛絮和藍小兄弟的一身武功,至少也比几個庄丁強上十倍!”
  “是,是”徐錦章不敢多說,只是應著“是”。
  聞天聲問道:
  “咱們庄上的房屋,落成不久,你怎么會找老章這樣一個老人來看園的。”
  徐錦章道:
  “那是因為老章從前一直也是替人家看園的,對園藝很在行,為人也十分勤快,所以小的才叫他來的。”
  聞天聲點點頭,沒有再說。
  史琬叫道:
  “賈老二,你說怎么辦呢?”
  賈老二道:
  “史公子是說柳姑娘、藍公子嗎?”
  史琬气道:
  “我不同他們,還會問什么?”
  賈者二道:
  “這里大家都勘察過了,對方連一點跡象都沒有留下,那就是一點線索也沒有了。”
  史琬道:
  “你平日不是詭計多端的嗎?沒有線索,也要想辦法呀!”
  賈老二朝她苦澀的笑道:
  “這叫小老儿到哪里去找?”
  聞天聲一手捻須,沉吟道:
  “對方雖然把飛絮和藍小兄弟擄去,但依老夫看來,目前還不至于有什么危險,人當然要救,最傷腦筋的是目前一點線索也沒有,咱們總不能毫無目的的到處去找……”
  徐少華道:
  “那怎么辦?”
  聞天聲道:
  “這不是著急的事,且讓為師仔細想想!”
  賈老二在旁道:
  “聞三老爺說得极是,咱們總不能到處去亂闖。”
  聞天聲站起身道:
  “走吧,咱們回去再說。”
  徐少華,史琬因聞天聲這么說了,自然不敢多說,大家跟著他回轉書房。
  晌午時光,書房右首的小膳廳里已經擺上酒菜。
  這一餐只有聞天聲、徐少華、史琬和賈老二四人,坐下之后,賈老二取過酒壺,給聞天聲面前斟上了酒,然后又給徐少華、史琬斟酒。
  徐少華把手往杯上一蓋,說道:
  “我不喝。”
  史碗也道:
  “我也不喝。”
  賈老二聳聳肩,嘻的笑道:
  “那就聞三老爺和小老儿兩個人喝了。”說罷,在自己面前斟滿了一杯,舉杯道:
  “聞三老爺,小老儿敬你。”
  聞天聲看了他一眼,含笑道:
  “賈總管和聞某也客气起來了。”
  舉杯和他干了一杯。
  賈老二又給他斟滿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聞天聲道:
  “賈總管,你怎的不按規矩來?”
  賈老二一怔道:
  “小老儿怎么沒按規矩了?”
  聞天聲道:
  “咱們在長安居就講好了的,老夫喝一杯,你就得喝三杯,怎么喝了一杯,就停下來了?”
  “哦!嘻嘻!”
  賈者二又聳了下肩,笑道:
  “小老儿几時停了?小老儿只是看聞三老爺杯子空了,先給你老斟滿了酒再喝。”
  說完,果然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再斟,再喝,又連于了兩杯。
  聞天聲含笑道:
  “現在老夫要干第二杯了。”
  說罷,又舉杯一飲而盡。
  賈老二手捧銀壺,給他斟滿了酒,自己又陪了三杯。
  徐少華眼看師傅忽然和賈老二對喝起酒來,心中雖覺奇怪,但繼而一想,也許是師傅因柳姐姐和藍四弟二人被人擄走,又毫無線索可找,心頭悶悶不樂,才借酒澆愁。自己當然不好勸阻,當然就和史琬一起裝了一碗飯先吃了起來。
  聞天聲和賈老二連干了十杯,賈老二沒有二話,連陪了他三十杯。
  聞天聲已經有了几分酒意,停杯道:
  “夠了,老夫不能再喝了,賈總管,你自己一個人喝吧!”
  “小老几也不喝了。——
  賈老二道:
  “白天比不得晚上,小老儿忝為總管,還要辦事,喝醉了,豈不讓大家笑話,以后庄上的人,喝醉酒誤事,小老儿還能管束他們嗎?”
  史琬哼道:
  “瞧不出你賈老二真的當上總管,就像總管的樣子了!”
  飯后、聞天聲因多喝了几杯,就要回房休息。徐少華眼看師傅已有几分酒意,就陪著師傅上樓。
  回到書房,史琬因柳飛絮、藍如風遭人劫持,要如何營救,還沒得到結論,仍然留在書房里。看到大哥走入,急忙迎著說道:
  “大哥,聞伯父是不是喝醉了?你看我們該怎么辦?”
  徐少華道:
  “師傅喝這點酒,還不至于醉,只是上去稍事休息,他老人家曾說,關于救人之事……”這里既然找不到絲毫端倪,目前只有一個希望,先去查查徐州城里,近日可有形跡可疑的江湖人物?”
  史琬道:
  “那就快些走了。”
  徐少華笑道:
  “偌大的徐州城,我們兩人去了,到哪里去查問?”
  史琬道:
  “那要誰去?”
  徐少華道:
  “徐州是我們淮揚派的地方,師傅人頭較熟,自然是師傅去了。”
  史琬心想:
  “聞伯父至少已有三四分酒意,要休息到什么時候下來?”
  徐少華道:
  “師傅只要躺一會就會下來,你上去把長劍取來,我們就在書房里等他老人家。”
  史琬點點頭,匆匆上樓,取了長劍,回到書房。
  徐少華忽以“傳音入密”說道:
  “你記著,待回咱們要出門之前,你就要問愚兄怎么不帶兵刃?愚兄從身邊取出短劍來,你就要惊奇的問我,這是什么劍?千万不可忘記。”
  史琬听得心里暗暗奇怪,要待問活!
  徐少華仍以“傳音入密”說道:
  “你只要照我說的問就好,此時不用多問。”
  史琬看他這么說了,只好點了點頭。
  兩人坐了一回,依然不見聞天聲下來。
  史琬是個急性子的人,心里有事,等得已是不耐,聞天聲是大哥的師傅,又不好去催,若是換了旁人,她早就忍不住上樓去把他叫醒了。
  這樣又等了大半個時辰,聞天聲才從外走入。
  史琬站起身道:
  “大哥,聞伯父下來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聞天聲含笑道:
  “老夫方才多喝了几杯,小睡片刻,史姑娘大概等久了。”
  史琬只好說:“沒關系。”
  正說之間,賈老二也走了進來。
  聞天聲道:
  “賈總管來得正好,咱們准備去徐州城里看看,你留在庄上,不用去了。”
  賈老二愕然道:
  “聞三老爺到城里去有什么事?”
  聞天聲道:
  “飛絮和藍小兄弟被人擄去,庄上找不到一點線索,老夫想帶他們到城里去看看,近日可有礙眼的江湖人物在城里逗留?昨晚庄上出了事,今晚要特別小心,賊党可能還會再來?徐副總管武功平平,有你留在這里,万一有事,也足可應付了。”
  “是,是。”賈老二聳著肩道:
  “你老吩咐,小老儿就留在庄上好了。”
  聞天聲道:
  “咱們那就走吧!”
  史琬提起長劍,忽然叫道:
  “大哥,你怎么不帶劍呢,万一遇上賊人,動起手來……”
  徐少華沒待她說下去,微微一笑,從身邊取出一柄八寸長的短劍,說道:
  “愚兄兵刃就在身上。”
  史琬惊奇的輕咦道:
  “這柄短劍,我怎么沒有見過呢?”
  徐少華笑道:
  “愚兄很少使它,你自然沒有見過了。”
  史琬轉臉問道:
  “賈老二,你見過沒有?”
  賈老二目中神光閃動,聳著肩,陪笑道:
  “史公子沒見過,小老儿自然也沒見過了,据小老儿看,這柄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秋水寒了。”
  史琬道:
  “這樣短的劍,有什么用?”
  聞天聲一手捻髯,微微頷首,說道:
  “賈總管說得不錯,它就是秋水寒,是二師兄無意中得來的。只是此劍鋒芒雖利,若非練成上乘劍術,無法使用,少華劍上造詣還不到使它的火候,所以一直沒有用過,這几天老夫傳了他几招匕首的使法,帶上它防身就夠了。”
  賈老二點著頭道:
  “少庄主再有十年時間,劍上造詣就差不多了。”接著啊道:
  “小老几去叫人給聞三老爺、少庄主、史公子三位備馬。”
  聞天聲道:
  “不用了,咱們還是走路的好。”
  一面叮嚀道:
  “賈總管今晚要小心戒備才好。”
  賈老二笑道:
  “聞三老爺放心,小老儿自會小心的!”
  史琬哼道:
  “你少灌些黃湯!”
  三人行出云龍山庄,走了一段路、徐少華回頭看去,不見有人,不覺惊怒的道:
  “師傅,此人果然是假扮的!”
  史琬惊奇的道:
  “大哥,你說什么人是假扮的?”
  徐少華道:
  “賈老二。”
  史琬駭然道:
  “賈老二是假扮的?那么真的賈老二呢?”
  “目前還不知道,”徐少華道:
  “師傅,你老人家怎么會發現的呢?”
  聞天聲捻須笑道:
  “你想想看,賈老二以前怎樣稱呼為師的?”
  徐少華道:
  “好像一直都叫你老人家馬陵先生。”
  “不錯。”聞天聲道:
  “咱們回到庄上的第二天,他就叫為師聞三老爺,當時為師也并不意,因為從前庄上的人都是這樣稱呼為師的。但昨晚飛絮和藍小兄弟失蹤之后,為師仔細觀察徐錦章,偶然發現賈老二說話時的舉動,似乎不大自然。不覺稍加注意,就越看越不對了,因此為師在中午喝酒時故意說出為師和他約定以一比三的規矩,他果然毫無异議就一直以三杯陪為師一杯,為師才确定他不是真的賈老二了。”
  史琬問道:
  “大哥臨出門前,要我問你短劍,那又是為什么呢?”
  徐少華道:
  “秋水寒是賈老二送給愚兄的,他居然會說沒見過,不是更證明他是假的了?”
  史琬道:
  “不知賈老二怎么了,會不會被他害死了?”
  徐少華道:
  “應該不會,賈老二一身武功,极為高明,不可能遇害……”
  史琬道:
  “聞伯父,這假賈老二一定是賊人一党,柳姐姐和藍四弟的失蹤,只要問他就知道了,我們這就赶回去,把他拿下來就好了。”
  聞天聲含笑道:
  “不,目前還不是時候。”
  史琬道: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呢?”
  聞天聲道:
  “你們跟老夫人城,先到榮花樓好好的吃一頓再說。”
  榮花樓是徐州府最有名的酒樓。
  此時正當上燈時分,樓上樓下,早已高朋滿座,刀勺齊鳴,人聲鼎沸,還雜以絲竹清唱之聲,隨風飄送!
  聞天聲等三人上得樓來,只見五間樓面差不多已有九成座頭。
  早有一名伙計站在樓梯口,迎著連連哈腰道:
  “客官三位,請到里面來。”他趨前一步,走在前面,把三人領到一張桌旁,陪著笑道:
  “三位就在這里請坐吧?”
  這張桌上,已經坐了一個面帶病容的瘦小老頭,桌上除了一盤鹵水花生之外,已有五六個酒罐。
  那小老頭剝著花生下酒,卻旁若無人,從聞天聲等三人走近、落坐,他始終連看也沒看上一眼。
  聞天聲點了酒菜,伙計退去之后,那老頭自斟自酌,已把一罐酒喝光,就尖著嗓子叫道。
  “伙計,添酒,給我再來一斤。”
  (注:從前酒樓大都以錫罐裝酒,大罐一斤、中罐半斤、小罐四兩。)
  史琬听他聲音,有些像賈老二,不覺多看了他一眼,他當然不是賈老二,只是尖著嗓子聲音有些像而已!
  伙計給他送上一斤裝的錫罐,接著也端上聞天聲叫的酒菜來。
  徐少華取過酒罐給師傅斟了一杯酒。
  聞天聲道:
  “你們不喝酒,就吃菜吧!”
  三人舉筷之際,那小老頭正在舉杯喝酒的人,赶快拿起竹筷也來夾菜。雖覺他此舉未免孟浪,但既然同坐一桌,自然不好出聲阻攔。
  那小老頭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喝一口酒,就來夾一次菜,他一口酒,就是一杯,簡直不像喝酒,像是倒進去的一般!
  不過一會工夫,聞天聲還只喝了兩杯,他那一斤裝錫罐已經喝空了,他居然老實不客气伸手取過聞天聲邊上的酒罐,給自己斟了,又一口喝干。
  徐少華現在明白了,他方才加緊喝酒,因為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罐,就可以喝別人的酒了。
  小老頭喝了酒,自然又要吃菜,嘴里還在咀嚼,左手拿起酒罐又給他自己斟酒了。
  史琬看他一副窮凶极惡的吃相,也和賈老二有几分相似,心中暗道:
  “大概嗜酒如命的酒鬼,都是這個樣子!”
  聞天聲閱歷較深,眼看這小老頭毫不客气,把自己點的酒萊,大吃大喝的模樣,心中暗暗忖道:
  “這人极可能是一位江湖异人,自己倒不可失之交臂!”
  但他几次要想和那小老頭說話,老頭不是低頭斟酒,就是塞了滿口的菜,正在大嚼,使你無法和他開口。
  一罐酒經小老頭不停的杯到酒干,自然很快就喝完了,他就尖著嗓門叫道:
  “喂,伙計,添酒,再來一壺。”
  伙計送上酒來,小老頭搶著一手接了過去,隨手就給聞天聲杯中倒了一杯酒。
  聞天聲乘机含笑道:
  “謝謝。”
  “不謝,不謝!”
  小老頭又忙著給自己斟酒、夾菜、吃菜,旁的話又無暇說了。
  聞天聲直到此時,才發現一件奇事,小老頭坐在自己對面,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上放滿了菜看。
  就算是個高個子,要給自己杯中斟酒,也非站起來不可,但剛才小老頭從伙計手中接過酒罐,就好像很自然的給自己面前斟酒,他根本就沒有站起來。
  何況像他這樣瘦小個子,就算站起來,也未必夠得到,這一情形,剛才竟然忽略過去,沒有看得清楚!
  聞天聲現在越發證實這小老頭是個游戲風塵的异人了,但也沒有說破,只是暗中留心他的舉動。
  小老頭別無舉動,只是斟酒、喝酒、夾菜、吃菜的四個動作。
  酒喝得很快,几乎是杯到酒干,然后就舉筷夾菜,把菜塞進嘴里咀嚼的時候。又開始斟酒,斟酒的時候,菜已咽下,正好再舉杯喝酒。這四下動作,周而复始,接連著循環而來,手和口一直在忙著,始終沒有停下來過。
  大概喝到酒壺中還剩下一杯光景,他忽然放下筷來,打了個酒嘔,站起身,搖搖晃晃的朝樓下走去。
  史琬哼道:
  “他這樣就走了,白吃了人家酒菜,連謝也沒謝一聲。”
  聞天聲道:
  “你們看出來了沒有,這人明明是一位風塵异人。”
  史琬道:
  “我看他和賈老二一樣,只是個酒鬼而已!”
  話聲未已,突听耳邊有人低聲笑道:
  “你說對了!”
  史琬驀然一怔,急忙回頭四顧,口中咦道:
  “方才什么人在我耳邊說話?”
  徐少華道:
  “沒有人呀!”
  史琬道:
  “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聞天聲問道:
  “說了些什么?”
  史琬道:
  “他說:你說對了。”
  聞天聲笑道:
  “那就對了,你方才不是說他酒鬼嗎?”
  伙計送上飯來,徐少華等他退下,低聲問道:
  “師傅,我們現在該干什么了?”
  “回云龍山庄。”
  聞天聲目光四顧,壓低聲音道:
  “少華,你去暗中監視賈老二,看他有何行動?為師和史姑娘先去后園,我看那管園的老章极為可疑,咱們在假山背后會合,再一起去查勘水榭。”
  史琬道:
  “水榭有問題嗎?”
  聞天聲道:
  “今天下午,咱們從水榭回來,老夫留意看了几處樓台,雖然還算干淨,但并沒有水榭里那樣打掃得一塵不染。”
  到處留心皆學問,這才是老江湖!
  史琬抬頭問道:
  “聞伯父,我听不懂你老的意思啊!”
  聞天聲微微一笑道:
  “水榭比別處打掃得干淨,很可能有人經常在水榭聚會,因為水榭六面有窗,容易看到外面的動靜,是最好的聚會之所。”
  隨即招呼伙計結帳。
  那伙計陪著笑趨了過來,說道:
  “方才那位老客官已經付過了。”
  史琬心中暗道:
  “原來那老酒鬼不是白吃的。”
  三人下樓,出了南門,不多一回,离云龍山庄已不過半里來遙。
  聞天聲和史琬要去后園查勘,就得遠遠朝北繞去。
  徐少華別過兩人,雙臂一划,縱身掠起,在黑夜中,宛如一點流星,划空朝云龍山庄投去。
  云龍山庄當然有巡夜和值崗的庄丁,但徐少華的身法何等快速,就算從這些人面前掠過,也像白駒過隙,一閃而過,誰能看得到人影?
  新建的云龍山庄,悉如舊觀,這對徐少華來說,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越過圍牆,進入第一進的東跨院,就在屋脊上伏下,以便觀察跨院中的情形。
  跨院中早已沒有燈火,黝黑如墨,不聞一點聲音。
  徐少華心中暗道:
  “看來這賊子(假賈老二)已經睡了,哼,權且饒你多活一宵。”
  正待飛身掠起,突听右首牆頭傳來“刷”的一聲輕響,那是夜行人衣袂帶風所發出來的聲音。
  從這聲輕“刷”,可見來人輕功大是不弱!
  徐少華立即偏頭看去,果見一道人影從牆頭掠落小天井中,面向屋中抱抱拳道:
  “總管睡了嗎?”
  屋中賈老二道:
  “你回來了,進來。”
  那人應了聲“是”,舉步朝屋中走去。
  徐少華知道假賈老二話聲是從起居室傳出來的,室中沒有點燈,可見他是坐在黑暗之中了。此人果然心机极深,自己如果冒冒失失的飛落下去,豈不讓他立時就發現了?
  只听假賈老二問道:
  “他們去了哪里?”
  那人囁嚅的道:
  “回總管,小的該死,著了人家的道……”
  徐少華隱身在屋脊上,以他此時的內功修為,自可听得和對面說話一樣。
  假賈老二問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你只管說出來。”
  “是!”那人接著道:
  “他們入城之后,就上榮華樓去……”
  徐少華心中暗道:
  “原來他是跟蹤自己三人去的。”
  那人續道:
  “小的就跟了上去,他們和一個瘦小老頭坐在一桌……”
  假賈老二問道:
  “他們可是熟人?”
  那人道:
  “好像不是。”
  “唔!”假賈老二道:
  “說下去。”
  那人又道:
  “后來,小的先下樓,就在對面街頭守著,看他們下來之后往哪里去?”
  假賈老二道:
  “那怎么會著人家道的?”
  那人道:
  “后來那瘦小老頭先下樓來,笑嘻嘻的走到小的身邊,拍了一下小的肩膀,小的身子就不能動了,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過了頓飯光景,才能走動,酒樓上已經沒有他們的影子,小的只好赶回來向總管領罪。”
  假賈老二似乎對那瘦小老頭极為注意,問道:
  “那瘦小老頭是怎樣一個人?”
  那人道:
  “看去約莫七十出頭,面帶病容,是個酒鬼,桌上堆了八九個酒罐,少說也喝了十來斤酒。”
  “是個酒鬼?”假賈老二心頭犯了疑,問道:
  “這人你有沒有見過?”
  那人道:
  “沒有,他們也好像是偶然碰上的,因為他們上去的時候,那老頭已獨自一人,喝了七八壺酒。”
  “好,你下去。”
  假賈老二揮了揮手。那人又應了聲“是”,立即退了出來。
  徐少華心想:“這里大概沒事了,自己該到后園去了!”
  正待長身掠起,忽見假賈老二匆匆從屋中走出,往外行去。
  徐少華心中一動,暗道:
  “這時他還要到哪里去?”
  心念一動,也就站了起來,遠遠跟隨過去。假賈老二走得好像极為匆忙,從長廊向東走出月洞門。
  徐少華心想:“他是到書房去的,看他行色匆匆,到書房去做什么呢?”
  假賈老二自然沒想到身后會有人跟蹤,一腳跨進書房,就回身掩上了門,直向里首一間走去。
  徐少華輕輕縱落,閃到左首窗下,點破紙窗,湊著頭看去,一面忖道:
  “那是爹平常休息的房間,他去做什么?”
  急忙身形閃動,繞到北首臥室窗下,再輕輕點破紙窗,往里望去,只見假賈老二走到臥榻左首,伸手朝壁間挂衣鉤轉了一下,然后把靠壁的臥榻朝右首推去。
  原來榻下竟是一處地道的人口,他舉步跨下,就往下走去。等他快走到只露出一個頭的時候,雙手拉動臥榻,又恢复了原狀。
  隱身窗外的徐少華,只听“嗒”的一聲輕響,壁上那個挂衣鉤又轉了回來。心中不覺暗暗哼道:
  “難怪他們要給自己建造庄院,原來還在地下筑了地道!”
  他不再猶豫,輕輕撥開窗戶,穿窗而入,走近左壁,伸手朝壁上的挂衣鉤轉動了一下,然后依樣葫蘆,把臥榻朝右推開。
  果然露出一個黑越越的入口。他藝高膽大,舉步跨下,踏著石級,走下几步,再伸手把臥榻恢复原狀,繼續往下走去。
  地道中雖然黝黑如墨,但他服過“癸靈丹”和“离火丹”,還經乙老人家度給他二十年功力,練成昆侖“太清心法”,內功已臻上乘境界。地道雖黑,不需燈火,仍可看得十分清楚。
  一路循級而下,到得石級盡頭,竟是一條橫貫的甬道,他從石級下來,已無法計算這一條甬道的方向是南北,還是東西?
  更不知道假賈老二是往哪一頭去的?不覺腳下一停,默默察听哪一頭有假賈老二走動的腳步聲?因為自己緊跟著下來,假賈者二不會走得太遠,地道中只要有輕微的聲音,都可以傳出老遠。
  這一靜心諦听,果然听到右首一條甬道中,約在十數丈遠近處,傳來一個人輕快的腳步聲!
  徐少華哪還怠慢,立即閃身朝右首甬道飛掠過去,這條甬道极像是地道中的主線,相當平坦寬敞。其間每隔五六丈光景,就有一條十字交叉的岔道。
  徐少華心中暗道:
  “這些岔道,不知通往哪里去的?”
  他在一路奔行之際,依然耳目并用,尾隨著腳步聲,如今和前面的假賈老二相距已經只有三丈光景!
  以他目前的功力,就是緊跟在對方身后,假賈老二也未必會發現,但徐少華還是和對方保持了适當的距离,腳下卻隨著緩慢下來。
  雙方距离近了,徐少華忽然發現那人的身形行動,不像假賈老二,心中不覺大為納罕,此人會是誰呢?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那人忽然向右首轉彎,身形一閃,就已不見。
  徐少華相繼追了上去,前面果然有一條岔道,那人躡手躡腳的貼壁行去,行動顯得有些鬼崇!
  徐少華看得暗自生疑,忖道:
  “看他行動,好像有什么企圖!”
  這條岔道上,好像有几道門戶,前面那人走近左邊一道門戶,舉手推門而入。
  徐少華急忙跟了過去,在門口站定下來,正待以耳貼壁,諦听室中動靜,突听一個熟悉的聲音叱道: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那人厲笑道:
  “老子想干什么?就是想干這個……”
  接著“嘶”的一聲裂帛輕響,和一個少女的惊聲尖叫,同時傳了出來!
  原來這道只是木門,是以站在門口,室中的聲音依稀可聞!
  “是藍四弟的聲音!”
  徐少華一怔,急忙右手推開木門,跨了進去。
  室中已經點起燭火,靠壁有一張木床,床上躺臥著一個手足被捆綁,長發披散的女子,身上衣衫已有几處被撕開,露出半裸的身子。
  床前站著一個人,正是方才前面那人,這一情形,顯然是意圖強暴,難怪他一路行來,行動鬼崇了。
  那人本來正在粗魯的撕著床上女子的衣衫,听到徐少華推門走入,連頭也沒回,叱道:
  “出去,出去,這里不關你的事。”
  徐少華沉哼道:
  “該死的東西,你看看我是誰?”
  那人听出聲音不對,倏然轉過身來,目光一注,喝道:
  “你是什么人?”
  他這一轉過身來,才看清他的面貌,那是一個面目冷森,眉心有一道刀疤的漢子,年約四旬出頭,一臉俱是凶獰之色!
  徐少華冷笑道:
  “你問我是什么人?我……”
  床上被捆綁了手腳的女子這時倏地睜開眼來,急叫道:
  “大哥,快殺了他,這……惡賊……”
  那漢子听到床上女子叫徐少華“大哥”,不由獰笑一聲,右手揚處,手中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匕首。身形一晃,匕首已經插到徐少華胸口,身法、手法都十分快捷!
  床上女子叫道:
  “大哥小心!”
  徐少華連動也沒動,右手一抬一轉,已一把扣住了對方右腕脈門,再一抖手,把那人震得直摔出去,一跤跌坐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床上女子叫道:
  “大哥,你快殺了他!”
  徐少華目光落到她臉上,惊奇的道:
  “你是藍四弟,你是女的?”
  被捆綁在床上的女子,正是藍如風,她前胸衣衫已被撕開,一對飽滿的雙峰,差不多已露出了大半,連褲帶都已被扯斷,露出肚臍,這一情形自是十分尷尬,她脹紅了臉,只是點了點頭,就緊緊閉上了眼睛。
  徐少華走到床前,本來以為只要把她身上捆綁的繩索割斷就可以了,哪知這一瞧,藍如風身上捆綁的竟是一條堅韌的牛筋!
  而且捆得十分結實,不但無法用刀劍去割,就是想用指掐也掐不斷,那就只有找到結頭,把它解開來才行。
  不覺攢攢眉道:
  “賢弟身上是堅韌的牛筋,不能用刀割,你只好忍耐些,愚兄給你解開來。”
  藍如風依然閉著眼睛,又點了下頭。
  徐少華要找她身上牛筋的結頭,目光自然在她身上打量,自然會看到她前胸衣衫撕開處,有一半露在外面的丰滿的雙峰,渾圓、堅挺、洁白、細膩,中間還有淺紅的一圈乳暈,這是多么美好而誘惑的鏡頭?直看得他心頭砰砰亂跳,真想伸過手去輕輕撫摸一番,但又不敢也不好如此去做!
  前面找不到牛筋打的結,當下就伸過手去,把藍如風的身子輕輕翻了過去,她背后果然有一個結,但打得十分牢固。
  徐少華只得側身在床沿上坐下,雙手解了好一陣子,才算把結解開。
  但兩根牛筋糾來纏去,由肩而胸,由胸而腰,再分而為兩股、兩膝,都打了死結,不但捆得极緊,時間久了,且已深陷肌肉之中。
  背后這個結還容易解,這由肩而胸,這一路下去,藍如風早已脹紅了臉,閉著眼睛,但徐少華的眼睛卻非看不可,不然,這結就不好解。他從未接触過這樣丰腴如玉的肌膚,越是小心翼翼,就偏偏越會碰上!越碰得輕,藍如風閉著眼睛的人,就會顫動,這輕微的顫動,對血气方剛的徐少華就越具有挑逗作用!
  他俊臉通紅,心頭狂跳,連呼吸都透不過來,几乎把持不住,替她解結的雙手,抖得比藍如風還要厲害!
  大寒天里,居然汗流泱背,好不容易足足花了一頓飯的工夫,才把所有的結都解開了,長長吁了口气,說道:
  “總算解開了。”一面從身上脫下長袍,蓋在藍如風身上,背過身去道:
  “你快把愚兄的長袍穿上了。”
  藍如風足足被牛筋捆綁了一天一夜,四肢麻木,坐起身,雙手搓了好一回,才披上了徐少華的長袍,跨下木床,口中叫道:
  “大哥,那惡賊……”
  徐少華轉過身道:
  “他已被愚兄內力震斷心脈,你沒什么吧?”
  藍如風忽然嚶嚀一聲,扑人大哥怀里,雙手環抱,嚶嚶哭泣起來。
  徐少華被她鬧得個手足無措,慌忙抱住她軟綿綿的嬌軀,輕輕撫著她散亂的秀發,柔聲道:
  “好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藍如風一顆頭埋在他怀里,嗚咽的道:
  “大哥,你再遲來一步,就永遠……永遠看不到我了。”
  徐少華道:
  “現在不是沒事了,你也不用去想它了。”
  藍如風點著頭,忽然抬起頭來,眨動一雙含著晶瑩淚珠的眼睛,問道。
  “大哥,你會不會怪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徐少華低著頭,低聲道:
  “現在不用你告訴我了。”
  藍如風想起方才他雙手解結時的情景,一時不禁大羞,又低下頭去,埋在他怀里,扭動身子,嗯聲道:
  “我不來了。”
  徐少華玉人在抱,心旌不禁一蕩,說道:
  “從現在起,愚兄該叫你什么呢?”
  藍如風道:
  “我叫如鳳,大哥叫我名字好了。”
  徐少華在她耳邊低低的道:
  “我叫你鳳妹好不?”
  藍如鳳道:
  “隨便你。”
  她依然不肯抬起頭來。
  徐少華把她一顆頭輕輕抬了起來,四目相對,藍如鳳躲不開,就羞澀的閉上了眼睛,徐少華大著膽子低下頭去,吻住了她兩片櫻唇。
  方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使兩人更加深了愛意,這一吻,兩情相悅,有如水乳相融,哪還把持得住?
  徐少華一雙手從長袍中伸了進去,游移到了方才還不敢碰,卻又碰過的地方,終于蓋上了丰滿而富于彈性的玉球。
  當他手指触到堅挺的蓓蕾之時,藍如鳳身子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軟綿綿的身子已是站立不住,整個人都貼在大哥的身上。
  只是她不許他的手繼續下移,低下頭去,幽幽的道:
  “大哥,我的心早已屬于你的了,我的人,也是你的,但你不能這樣……我……不是不肯,等到……將來……好嗎?”
  徐少華心頭一凜,臉上更紅,急忙縮回游移的手,羞慚的道:
  “鳳妹,對不起。”
  “大哥,你真好!”
  藍如鳳又抬起頭來,自動送上兩片櫻唇,于是兩人臉對著臉,嘴唇又膠合在一起!
  過了好一回工夫,藍如鳳輕輕推開他身子,問道:
  “對了,大哥,你是怎么找來的?這是什么地方?我們該出去了。”
  “哦!”徐少華道:
  “你知道不知道柳姐姐被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藍如鳳又問道:
  “柳姐姐也被擒來了嗎?”
  “這里就是云龍山庄下面的地道。”徐少華道:
  “我們快去找。”
  “云龍山庄的地道?”藍如鳳道:
  “那這些賊人是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
  徐少華道:
  “這地道大概是他們重建庄院時開鑿的,我也是無意之中跟進來的。”
  “哦!慢點!”
  藍如鳳走近那漢子身邊,蹲下身去從他怀中取出一塊銅牌,一個瓷瓶,和一個火筒。她拿起銅牌,說道:
  “這大概是他的身份牌號了,要查究這幫人的來歷,這塊銅牌也許還有用呢!”
  徐少華道:
  “你真細心,我差點忽略過去了。”
  藍如鳳听他贊美,心里一甜,嬌笑道:
  “謝謝大哥。”
  她一直喬裝男子,如今知道她是女子了,她就不用矜持,看去也就嬌美得多了。
  徐少華道: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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