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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五路長老


  花大姑揭下人皮面具,依然是一張濃眉大眼,粗皮厚肉的焦黃凹臉,只是嘴唇比方才稍微薄了一些和戴著面具時完全一樣。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她生的這般丑陋,難怪要戴人皮面具了,尤其她戴在臉上的面具,似乎比一般精制的面具要厚,這是她故意使人一望而知她戴著面具,就不會笑她丑陋,用心可謂良苦!
  唉,她甜脆的聲音,剪水般的雙瞳,笑的時候,露出來的兩排洁白編貝的牙齒,和那雙殷紅指甲,白嫩如玉的纖手,處處都顯示出她正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可惜……”
  花大姑迅速又戴上了人皮面具,手掌輕輕在臉頰四周勻貼了一下,眼珠一轉,輕聲道:“你看了是不是很失望么?”
  這還用問?男人看女人,自然希望看到一個千嬌百媚的才過癮。
  從前有一位詩人,題背面美人圖云;“美人背倚玉欄杆,惆悵花容一見難,几度喚她她不轉,凝心欲掉書圖看。”但如果真的掉轉畫圖來,看到的一個畫中無鹽,豈不令人大失所望?
  這一情景,差堪和此時相比。
  白少輝心中當然微感失望,這話可不能說出口來,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怎敢如此存心?”
  就在此時,只見先前那個村姑掀帘而入,欠身道:“啟稟大姑,前面酒席已經擺好,大姑和白少俠,可以入席了。”
  花大姑問道:“正副長老們都來了么?”
  村姑笑道:“都來啦,就是等候大姑出去。”
  白少輝听她主婢兩人問答,心中暗暗生疑,忖道:“不知她們口中的正副長老,又是些什么人?”
  花大姑點點頭,道:“好,我就來了。”
  村姑欠身應“是”,先行退了出去。
  花大姑側臉朝自少輝道:“前面已經准備好了酒席,我們也可以出去了,只是白少俠目前還不宜和百花谷正面沖突,賤妾之意,你最好還是不用真實姓名的好。”
  白少輝听的一怔,心想:“她今晚這席酒,自然是以主人身份,請自己和王兄、金兄等人,何以要自己更名?是了,她方才曾說什么正副長老,那是還有外人在場,才要自己不用真實姓名。”
  想到這里,一面說道:“姑娘如果認為不便,那就隨便化個名也好,其實在下已經离開百花谷,也用不著有所顧忌了。”
  花大姑娘微微搖頭道:“不,賤妾為白少俠著想,浣花夫人派你擔任青鸞壇護法,又賜你百花符令,自然對你已經十分信任。無論如何目前還是不宜和百花谷的人破臉,賤妾已經替你想好一個名字,不知白少俠是否同意?”
  白少輝暗自好笑,自己“白少輝”這個名字,原也不是真的,前次在葬花夫人那里,曾化了個羅大成的假名,這次花大姑又要自己用假名了。
  一面含笑道:“姑娘替在下想了一個什么名字?”
  花大姑雙眸凝注,說道:“白少俠文采風流,身不离簫,你就暫時叫蕭文龍好不好?”
  白少輝听她說出“身不离蕭”,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藏在長衫里面的竹簫,一面點頭道:“蕭文龍,姑娘取的名字不錯,在下就叫蕭文龍吧。”
  花大姑嬌笑道:“從前宋朝有雙槍陸文龍,少年英俊,武功高強,殺得金兵棄甲曳兵,大敗而逃,少俠一支竹蕭。如能在江湖上大大的揚名,大家到時都叫你神簫蕭文龍,豈不是好?”
  白少輝道:“姑娘夸獎了,在下怎敢比擬古人?”
  花大姑睜著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白少輝脈脈含情的道:“這有什么不可?你將來成了名,可莫要忘了這名字是我替你想出來的嘛!”
  隨著笑聲,接口道:“好啦,蕭大俠,請吧!”
  白少輝耳中只覺她嬌笑之聲,听來极熟,好像在那里遇到過,但自己和她一共只見了兩次,當然不可能极熟。
  大概姑娘家嬌笑起來,又甜又脆,都差不多!
  花大姑引著白少輝穿過小天井,忽然腳下一停,低聲說道:“今晚是賤妾給少俠接風,席間最好不要多問。”
  白少輝漫應道:“在下記住了。”
  花大姑又道:“還有一點,你如今蕭大俠,不是白少俠,待會說起話來,莫讓人家听出你白少俠的口音,小妹說你學秋云說話,都裝得很像,我想你是可以辦得到的。”
  白少輝精于易容,自然也懂得改變聲音的訣竅,聞言心中暗暗納罕,這位花大姑除了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但對自己可說已經知道的很多。
  心間雖覺可疑,還是點點頭道:“在下自當竭力避免,不讓大家听出口音來就是了。”
  花大姑咧嘴一笑,低聲道:“這樣就好了,走,咱們出去吧。”
  兩人轉過屏風,步出前廳。
  這時廳下點燃起四支紅燭,燭光甚是明亮,中間品字形擺了三桌酒席。
  左右兩排椅上已經坐了十几個庄稼漢打扮的人,他們瞧到白少輝、花大姑兩人走出,紛紛站了起來。
  白少輝舉目瞧去,只見這十几個人中,并沒有王立文、金一凡等人,心中更覺起疑。
  照說,昨晚由花大姑假扮金鷹堂主,率領他們逃出百花谷,今天自己赶來會合,花大姑就算替自己接風,這酒席筵上,也決少不了王立文等人。
  他這一打量,業已看清這些庄稼打扮的人,是由五名老者為首,每位老者左右,各有兩名中年漢子,合計十五個人。
  他們敢情就是花大姑口中的“正副長老了”!
  “長老”這不知是什么幫會的稱呼?不知他們究竟是何來歷。
  這一情形,已可看出今晚宴會,并不是單純的替自己接風了,那么他們到底有什么事呢?一連串的疑問,白少輝愈想愈覺疑云重重,要待問問花大姑,王立文等人怎的不見?但話到口邊,想起她方才曾囑咐自己最好不要多問,一時又覺得不便啟齒。
  花大姑行到中間站停檢衽道:“諸位長老,副長老久候了,現在我先替大家引見,這位是我新結識的好友蕭文龍蕭大俠。”
  白少輝只好向大家抱拳作揖,五個長老和十名中年漢子同時拱手,連說“久仰”。
  花大姑偏頭一笑,然后拂著五名長老,逐一替白少輝引見。
  左首第一位雙鬢花白,紅臉禿頂的是文長老。
  第二位,貌相清懼,黑髯拂胸的是孔長老。
  第三位,臉色帶青,濃眉闊口的是宋長老。
  右首第一位,虯髯紫臉的是查長老。
  第二位,臉帶刀疤,斷眉黃臉的黃長老。
  十名中年漢子,是五位長老的副手,也就是副長老。
  白少輝—一抱拳作禮,說了些久仰的話,細看五名長老,十名副長老一個個眼神充足,分明全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心道:“自己既然來了,倒要看看你花大姑這般作為,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一念及此,也就泰然處之。
  花大姑替大家介紹完畢,目光一溜,嬌聲說道:“這几位正副長老,是咱們蘆花城公舉出來的,蘆花城,大家都以務農為業,從不在江湖走動,平日也難得有外客來,賤妾因蕭大俠初次光臨,也是蘆花城的貴賓,所以把大家請來作陪,現在就請入席吧。”
  白少輝連稱“不敢”,心中暗暗忖道:“這么說來,她還是為了自己才請他們來的,蘆花城只是一個偏僻的山村,居然臥虎藏龍,會隱居著這許多高手,實在使人難以置信。”
  但暗暗思索之下,師傅和自己說過的江湖各幫各會之中,也從沒有“蘆花城”這么一個組織。
  繼“浣花宮”、“葬花門”之后,如今又多了一個“蘆花城”!
  尤其听花大姑的口气,這些正副長老,雖是公舉出來的,但她卻又似乎隱然是這些人中的首腦。
  白少輝縱然絕頂聰明,這時但覺愈想愈是紊亂,找不出一點頭緒。
  花大姑舉手讓客,請大家人席,中間一席圓桌上,坐了白少輝、花大姑、和五位長老,左右兩邊是兩張八仙桌,坐的十名副長老。
  入席之后,盛筵初開,四名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托銀盤,陸續送上酒菜來。
  席中只有白少輝一人是客,大家少不得紛紛敬酒,他先前因胸中疑念未消,自然暗存戒心,尤其對酒菜特別留意。須知他對醫藥一道,自幼由薛神醫耳提面命,恨不得傾囊傳授,迷藥、毒藥之類,一到口中,自然瞞不過他。暗中嘗試的結果,并沒發現有异,也就放心吃喝。
  五位長老雖是上了年紀的人,但個個性情豪爽,杯到酒乾,不脫年輕人的气概。
  花大姑女孩儿家,酒菜淺嘗輒止,她人雖生得丑陋,尤其戴了面具,看不出表情。可是她一雙晶瑩大眼,卻清澈如水,不時的朝白少輝脈脈相注,眉梢眼角,情意無限!
  大家談笑自若,賓主歡洽。但白少輝卻在酬酢之中,又發現了一點疑竇,那是五位長老說話的聲音,都好像故意改變听來极不自然。
  這要是換了個人,自然絕難發覺,但白少輝是黑煞游龍的得意門人,易容變音的大行家。對方几人的話聲,傳入耳朵,如何想瞞得過他?心頭正感奇怪!只見“刷”的一聲,一道人影,飛落圍牆,一陣風似的朝廳上奔來!
  那是一個身穿銀紅衫子的小姑娘,人遠未到,口中叫道:“大姐,白……”
  花大姑迅速轉過臉去,叫道:“小妹,你到那里去了,這時候才回來?”一面拍拍身邊的椅子,道:“這位蕭大俠,你不是見過?快過來,坐在這里。”
  來的正是花小玉她跑的气喘吁吁,望著白少輝,怔了一怔,嫣然笑道:“我早就知道蕭大俠來了,我還看他來的。”
  白少輝連忙含笑招呼道:“小妹快請坐下來。”
  花小玉朝他貶貶眼睛,面情神秘的笑了笑,就傍著花大姑身邊坐下,一面說道:“大姐,你知道我為什么到這時候才回來?”
  花大姑道:“你又不知到那里去淘气了,家里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早些回來。”
  花小玉道:“就是他來了,我才等到這時候回來,你還不知道他后面跟著几個人呢!”
  花大姑平靜的道:“跟著几個人?”
  花小玉伸出三個指頭道:“三個。”
  花大姑道:“你招惹了他們?”
  花小玉小姐一噘嘴道:“你就是會編排我,這是他們來招惹咱們的,又不是我把他們招惹來的?”
  花大姑道:“我已有安排,他們若是進了村,也不用你多事。”
  花小玉道:“我早就知道啦,你要長老們約束村里的人,任由他們自去,哼,傳出江湖,還當咱們蘆花城怕了百花谷……”
  花大姑沒待她說完,急急問道:“那三個人,你全打發了?
  花小妹咭的笑道:“方才我瞧到蕭……大俠進村,我想,說不定會有人跟來,就躲在樹林里,過了一會,果然發現有兩匹快馬,朝咱們這里奔來,我偷偷的給了他們兩彈弓。,把兩匹馬的前蹄打折了。那兩個人武功倒也不弱,打馬鞍上一個斛斗,翻落地面四處亂找,還出言不遜,我气不過,又賞了他們一人一彈,警告他們不得踏進咱們蘆花城一步……”
  花大姑道:“你這不是惹事了么?”
  花小玉道:“大姐,你不准我在村子里招惹他們,我又沒有在這里和他們為難,我是在几里之外彈他們的,他們又沒有看見我。”
  花大姑道:“你警告他們不准到蘆花城來,不是已經告訴他們了么?”
  花小玉跳了起來,道:“是哪,我方才怎的沒想到這一點。”
  花大姑道:“后來呢?”
  花小王道:“那兩人走后,不久又來了一匹馬,那人武功很高,我打出二彈,都被他在馬上接了去,我心中一气,就打了他一箭,他勒轉馬頭就逃,我看他真的走遠了,才回來的。
  花大姑道:“你一定用了藍焰箭!”
  花小玉囁嚅道:“我气不過他才……”
  花大姑歎息道:“爺爺傳你藍焰箭的時候,怎么關照你的?都是你,這不是告訴他們蘆花城有咱們的人……”
  花小玉小臉通紅,急道:“那人縱然沒被打中,諒他也跑不出多遠的。”
  花大姑道:“縱然跑不出多遠,也泄露了咱們的行藏。”
  花小玉道:“那該怎么辦呢?”
  花大姑道:“既泄露了,那就只好讓他們找到這里來了。”
  說完,回過頭去,朝身后一名村姑,低低吩咐了兩句。
  那村姑領命而去,一回工會,她手上托著木盤,走了過來。”
  白少輝舉目瞧去,盤中是一方殊硯,一支珠筆,和一張兩寸寬六寸來長的狹長的黃紙,心中暗暗奇怪,不知花大姑要株筆黃紙,有何用處?”
  花大姑肅然起立,面向東方站停,那村姑立時捧著木盤,送到她面前。
  花小玉吃惊道:“大姐你要……”
  花大姑嚴肅的望了她一眼,并不言語,一手提起殊筆,在黃紙上品字形點了兩點一剔,下書“勒令”兩字,接下去畫了一柄斜豎的寶劍。和三朵火焰。
  原來她畫的是符祿!
  花大姑珠筆一擱,雙手取起黃紙,朝另一名村姑吩咐道:“把它貼到大門上去。”
  那村姑躬身應“是”,雙手接過黃紙,神色恭敬,正身緩步,朝大門外走去。
  白少輝雖覺納罕,但心知花大姑畫的訣不是什么騙邪鎮宅的辰州符,這一支斜豎的寶劍,和三朵火焰,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標記。
  心念轉動,只見花大姑重又回身入席,含笑道:“小妹一時逞強,也許會引來強敵,蕭大俠乃是敝庄貴賓,少時真要有人尋上門來,五位長者只管陪蕭大俠飲酒,自有賤妾應付。”
  紅臉禿頂的文長老拱拱手道:“大姑吩咐,老朽等人自當遵命。”
  臉帶刀疤的黃長老舉起酒杯,含笑道:“蕭大俠,來,來,老朽敬你一杯。”
  白少輝听他說話后音,似是极熟,心中不禁一動,目光抬處,那黃長老已經舉杯相照,乾了一杯,只好和他對乾一杯。
  接著那臉色帶青的宋長老也端起酒杯,沉聲笑道:“老朽等人,田野鄙夫,難得和蕭大俠把盞,老朽也敬你一杯。”
  白少輝道:“在下不善飲酒,實在不胜酒力。宋長老多請原諒。”
  宋長老道:“蕭大俠何用客气,老朽先乾為敬。”
  他不容分說,咕的一口,舉杯一飲而盡。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心想:“這五位長老,個個都是酒量极洪,自己莫要被他們灌醉了。”
  但因對方業已先乾,只得又和他乾了。
  花小玉瞧著白少輝,咕的笑道:“真好玩,他們都把你當新郎倌呢!”
  花大姑怒目盯了她一眼。
  花小玉小嘴一噘,道:“難道我這話也說錯了?我上次跟爺爺去吃喜酒,就看到許多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著新郎。”
  花大姑斥道:“小妹,你再亂嚼舌根……”
  花小玉道:“這有什么關系,蕭大哥總有一天要做新郎的,蕭大哥,你說對不對?”
  白少輝笑了笑,還未作答。
  只見一名庄稼人打扮的漢子,急急奔了進來,朝花大姑躬身一禮,道:“啟稟大姑,外面有一個姓畢的前來求見,這是他的名帖。”說完,雙手遞上一張大紅名帖。
  花大姑接過名帖,往桌上一放,冷冷道:“還有什么人跟他來的?”
  她把名貼隨手放置桌上,似是有意讓白少輝看的。
  白少輝目光一瞥,只見帖上端端正正寫著五個大字:“畢鴻生頓首。”
  這畢鴻生正是百花谷外三堂天龍堂堂主,白少輝曾在祁陽一處破廟中見過此人,心想:“畢鴻生親自赶來,可見方才自己來時,雖已扮了天龍十一號,也許仍然引起他們的怀疑,才一路追蹤下來。”
  那庄稼漢子答道:“還有兩個老者,是隨著姓畢的來的。”
  花大姑點點頭道:“好,說我有請。”
  庄稼漢子欠身一禮,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領著三人朝廳上走來。
  前面一個白臉無須,眉宇軒昂,年不過三十,青衫儒巾,腰懸長劍,正是天龍堂主畢鴻生。他身后兩個老者,白少輝全部認識。
  左首一個身穿灰衣,臉型瘦削的是天狼抓董百川,右首身穿古銅長袍,一臉奸笑的是摘星手曹敦仁。
  花大姑因來人以禮求見,未便失禮,當下离座而起,檢祆道:“畢大俠三位,光臨敝庄,花如玉未曾遠迎,深感失禮。”
  天龍堂主畢鴻生兩道目光迅速掠過廳上,拱手道:“原來貴教正有賓客在座,兄弟來得冒味了。”說話之時,目光不覺停在白少輝身上,似乎极是注意。
  花大姑面情落寞,抬手道:“三位請坐了,我還沒請教這兩位是誰?”
  比鴻生忙道:“這兩位是兄弟好友,這位是董百川懂老哥,人稱天狼爪。這位是曹敦仁曹老哥,人稱搞星手。”
  董百川、曹敦仁隨著畢鴻生的介紹,朝花大姑連連拱手。
  花大姑冷冷的說了聲:“久仰。”
  一名村姑替三人送上香茗。
  花大姑又道:“三位光臨敝庄,有什么事嗎?”話聲冷峭,絲毫沒有把天龍堂主放在眼里。
  畢鴻生乾咳一聲。拱手道:“兄弟有一名手下,路經貴地,不知如何開罪了貴教中人,致遭神火焚心之厄,臨死前說出蘆花城地名……”
  他把“魔火焚心”故意說成“神火焚心”,自是心存顧忌,不好當著花大姑的面說出“魔”字來。
  花大姑毫不承情,冷冷說道:“三位那是向敝庄問罪來的了。”
  畢鴻生陪笑道:“姑娘言重了,就算兄弟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向貴教無禮。”
  花大姑道:“那么你做什么來的?”
  畢鴻生道:“兄弟听了手下的報告,才知昔年聲動八荒的貴教,原來隱跡蘆花城中,兄弟久仰貴教盛名,如今近在咫尺,因此不揣冒昧,特來拜訪。”
  白少輝听了畢鴻生的口气,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昔年名動八荒,那只有魔教了,莫非這花大姑姐妹,都是魔教中人?”
  花大姑冷哼道:“可惜敝教久已不在江湖之中,也從不和江湖上人來往,三位如別無他事,那就請吧。”
  這話已是不客气下逐客令了。
  畢鴻生朗笑一聲,道:“兄弟慕名而來,姑娘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豈是待客之道?”
  花大姑道:“那么三位是有事來的了。”
  畢鴻生拱手道:“姑娘既然見詢,兄弟不得不掬誠奉告,兄弟實是奉命追緝五名逃犯,路經蘆花城,發現此處張貼了貴教符信,兄弟為了尊重貴教,特地前來拜訪,以期取得貴教諒解。”
  花大姑格的笑道:“畢大堂主可是要搜索蘆花城么?”
  畢鴻生听她叫出“畢大堂主”,不禁怔的一怔,連忙笑道:“貴教所在,兄弟怎敢放肆?但求姑娘一言,兄弟立時退走。”
  花大姑道:“除了這里是愚姊妹臨時落腳之處,蘆花城都是安居樂業的善良農民,和敝教無關,三位盡管派人搜查。”
  摘星手曹敦仁望了席上諸人一眼,陰笑道:“姑娘能否把在座的諸位高朋,引見引見?”
  此人老奸巨猾,顯然對座上的人,起了怀疑。
  花大姑目光一轉,問道:“曹大俠心中可是有啥疑問么?”
  摘星手曹敦仁連連拱手,陪笑道:“豈敢、豈敢,姑娘誤會了,兄弟是因在座的高朋,想來都是貴教高人,平日無緣瞻荊,今晚能得遇上,正好請姑娘引見。”
  花大姑冷聲道:“很好。”
  她伸手朝文長老等人一指,說道:“這几位都是昔年家父手下的長老,這次隨我一同出山辦事。”
  接著依次介紹了一遍,文長老,孔長老等人也隨著她指點,—一欠了欠身。
  曹敦仁望了白少輝一眼,道:“這位少俠呢?姑娘怎的不替老朽引見?”
  花大姑道:“這是天山門下蕭文龍蕭大俠,是敞庄的貴賓。”
  白少輝听她說自己竟是天山門下,方自一怔,只听花大姑以“傳音入密”說道:“你不用理會他們。”
  那天龍堂主等三人听說白少輝是天山門下,臉色似乎微微一變,同時拱了拱手,說道:“原來大俠是天山門下,兄弟久仰得很。”
  白少輝因花大姑叫自己不要理會他們,只好坐著不動,視若無睹,心下卻是十分納罕。
  天狼抓董百川目光一轉,望著花大姑拱手道:“老朽久仰貴教五路長老令名,今晚有緣識荊,深感榮幸,只是諸位似乎全都戴了面具?”
  此人果然老奸巨猾,一下就看出大家戴著面具來了!
  花大姑冷冷接道:“不錯,魔教中人,出山一步,就必須戴上面具。”
  白少輝暗暗哦道:“她果然是魔教中人!”
  天狼爪迅速和天龍堂堂主互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是否能一睹諸位廬山真面?”
  花大姑格格一笑,點頭道:“自然可以,不過咱們教里有一個規定……”
  她故意拖長語气,沒往下說。
  天狼爪董百川道:“不知貴教如何規定法子?”
  花大姑說道:“凡是看過敝教長老以上真面目的人,就得自挖雙目,作為奉獻,不知三位有沒有興趣?”
  天狼爪董百川干笑了兩聲,道:“貴教如此規定,那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花大姑笑道:“只要董大護法舍得一雙尊目,我自會請長老們取下面具。”
  董百川微微一震,道:“姑娘似乎對老朽等人,知道的不少。”
  花大姑冷笑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
  天龍堂主畢鴻生目光暴射,敞笑道:“姑娘知道就好,兄弟奉命搜索逃犯,因在蘆花城發現了貴教符信,特地前來打個招呼,辟免雙方手下,引起誤會,傷了江湖義气……”
  花大姑雙目一寒,冷冷說道:“咱們兩家并無江湖義气可言,三位今晚按禮求見,我也不好難為你們,但不妨替我捎個口信給你們主子,就說魔教已經重出江湖,好了,你們可以去了。”
  畢鴻生怔的一怔,大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花大姑道:“敝教口气大不大,畢大堂主日后自知。”
  畢鴻生道:“好個日后自知,姑娘要兄弟轉告的,就是貴教已經重出江湖,只有這句話么?”
  花大姑頷首道:“不錯,你只要照我說的轉報上去,你們主子自然知道。”
  天龍堂主畢鴻生外號風云客,一身武功,造詣极深,但他為人謹慎,听出花大姑的口气,似乎魔教和浣花宮之間,有著极深梁子,他在沒有得到上面指示之前,倒也不敢輕易起信。聞言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兄弟定當把這句話,轉報敝上。”
  摘星手曹敦仁陰惻惻一笑,道:“堂主且慢答應。”
  天龍堂主詫异的望了摘星手一眼,還沒開口。
  花大姑冷冷道:“曹大護法是否有什么高見?”
  摘星手曹敦仁陰笑道:“豈敢,老朽覺得畢堂主似乎答應的太快了些。”
  花大姑道:“依你之見呢?”
  曹敦仁干笑道:“老朽之意,姑娘既要畢堂主把貴教重出江湖的口信,轉報敝上,以堂主的身份,轉報敝上,自然必須是干真万确的消息……”
  天龍堂主身軀微微一震。
  花大姑截口道:“難道我說的還是假的不成?”
  曹敦仁道:“姑娘說的自然不假,但貴教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江湖上也從沒有听到過貴教的半點消息,今晚突然在蘆花城出現,似乎太以令人感到突然……”
  花大姑冷笑道:“曹大堂主那是不相信了?”
  花小玉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呼地站了起來,道:“大姐,他……”
  花大姑低叱道:“小妹,沒你的事。”
  花小玉瞪了摘星手一眼,悻悻的坐下。
  曹敦仁聳聳肩,笑道:“老朽倒不是不相信,實因姑娘和五位長老都戴著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老朽等人所能看到的,只是貴庄大門上貼著的一張符信,和姑娘口中自稱魔教,万一姑娘走后,敝上查無真人,老朽等三人如何擔當得起?”
  花大姑道:“曹大護法可是看出敝教符信是假的了?”
  曹敦仁大笑道:“光憑黃紙上畫符綠,只要知道昔年魔教符信的人誰都會畫,焉能取信于人?”
  花大姑展顏一笑,道:“曹大護法果然高明。”她忽然回頭朝身后一名伺。著的村姑問道:“江湖道,藐視咱們神符的,該當如何?”
  那村姑神色恭敬,躬身笑道:“藐視神符,該當天火焚身。”
  花大姑微微頷首,口中嗯了聲,回過身,突然目射寒光,朝曹敦仁一指,冷喝道:“曹敦仁,我方才說過,你們三人,按禮求見,我也不好意思難為你們,但你藐視本教神符,我若輕易放過了你,魔教二十年不出,還能在江湖立足?”
  這几句話,說的聲色俱厲,大有立時翻臉之意!
  摘星手曹敦仁久經大敵,早已功凝百穴,暗暗戒備,一面大笑道:“姑娘誤會了,老朽并無藐視貴教之意,只要姑娘能讓老朽等人,确實證明你是魔教門下,老朽自無話說。”
  花大姑點頭道:“很好,姑娘就要借你曹大護法作個證明。”
  話聲一落,忽然站將起來,雙目仰天,喃喃念道:“天火燒太陽,地火燒三方,神火執常法,燒你摘星手!”
  念到這里,只見她纖纖玉手,向空一招,好像抓到了什么,然后對著曹敦仁五指虛虛一放,口中喝道:“疾!”
  她居然作起法來,這大概是魔教的看家本領了!
  曹敦仁數十年老江湖,自然听過魔教的厲害,眼看著花大姑這般裝神作鬼,心中雖是不信,但也不敢絲毫大意,雙手緩緩提到胸前,掌上早已凝足了十成功力。
  此時瞧到花大姑右手突然虛空一放,只當對方向自己出手,護胸雙掌,正待劈出!
  但對方只是虛虛作勢,絲毫不見風聲,心中正感奇怪!
  就在此時,大家只听“烘”的一聲輕響,摘星手曹敦仁身上,突然爆出一大團火光,火勢熊熊,燃燒起來!
  白少輝坐在花大姑身側,在她指著曹敦仁叱喝之際,依稀看到一點目力難見的黑影,從她手指中電射而出。
  這一點黑影,几乎比芝麻還小,而又去勢如電,是以誰也沒有能夠看的清楚,就是連摘星手本人也一無所覺。
  白少輝眼看摘星手若無其事,還當自己眼花。等她念念有詞的喝了聲“疾”,摘星手身上突然燃燒起來,才知她先前彈出的黑影,敢情是一粒火种,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花大姑這一手,夠狠毒,也夠厲害!”
  摘星手曹敦仁全身都在烈火包圍之中,宛如成了一個火人,他惊駭欲絕,一時手忙腳亂,忍不住大袖連揮,雙腳亂跳。
  但那碧陰陰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豈是亂揮亂跳所能扑滅?你愈揮愈跳,火光也是愈烈。人在火焰之中,發出了凄厲的怒嘯!
  天龍堂主畢鴻生睹狀大惊,急忙大聲喝道:“曹護法,快滾!懶驢打滾……”
  摘星手曹敦仁數十年江湖經驗,那會不知道要扑滅身上火勢,惟有在地上打滾,這叫做臨時慌了手腳。此刻經天龍堂主一言提醒,那還顧得他成名多年,体面攸關?立即雙手抱頭,一個跌扑,像懶驢打滾般在地上滾了起來。火焰經他一陣滾轉。果然頓告熄滅。
  曹敦仁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但覺除了頭臉,還有些火辣辣的感覺,身上衣物,經這場熊熊烈火燃燒了一陣,竟然絲毫無損。伸手一摸,連額下一把山羊胡子,也依然如故,并沒有燒焦一根!這簡直是奇火,不,魔火!也只有魔教中人,才會要這手魔幻之火!
  火雖沒燒損他什么東西,但這個面子可丟得不小,摘星手曹敦仁一張老臉,脹紅得色若豬肝!心頭又气又怒,忿然道:“老朽承教,老朽有生之日,永不會忘記貴教,忘記姑娘。”
  花大姑冷哼道:“魔教重出江湖,要找的就是你們主子,像你這种區區一個護法,姑娘還并沒有放在眼里,今晚只不過給你一個警告,下次再碰到姑娘手里,可沒有這么便宜了。”
  天龍堂主因花大姑這番話,挑明了是沖著百花谷來的,但自己尚未呈報請示之前,不好多事。這就打了個哈哈,說道:“貴教重出江湖,既是沖著敝上而來,兄弟自當立即轉報敝上,兄弟告退。”
  說完,率著天狼爪董百川、摘星手曹敦仁匆匆朝門外而去。
  白少輝端坐上首,眼看摘星手在烈焰熊熊燃燒之下,居然會毫發無損,暗暗惊奇不止。
  但目光一轉,卻發現座上五位長老眼中,似乎也有惊异之色,心中不禁覺得奇怪:“花大姑這一手,自然是魔教中的本領,五位長老似乎不該陌生。他目送天龍堂主三人遠去,這就含笑道:“姑娘出手如電,火勢奇幻,當真神乎其技!”
  花大姑目光一溜,偏頭嬌笑道:“區區幻術,倒教蕭大俠見笑了。”說到這里,忽然哦了一聲,問道:“你看到了?”
  白少輝笑道:“在下依稀看到姑娘似是彈出一粒細小黑影,但因曹敦仁在當時并無所覺,几乎怀疑在下看錯了呢!”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蕭大俠果然高明,我知道瞞不過你的眼睛。”
  花小玉道:“大姐方才使的幻火,雖算不了什么,是咱們這种須彌納芥的彈指功夫,爺爺說過,除了少數內功已臻上乘境界人之外,只有練成天眼通,才能看的到。”
  花大姑笑道:“傻丫頭,蕭大快一身功力,豈同尋常,咱們這點手法,如何瞞得過他?”
  白少輝忙道:“姑娘過獎了。”
  說話之時,四名村姑送上飯來,大家匆匆吃畢。
  花大姑回頭問道:“都准備好了么?”
  那村姑欠身道:“已經准備好了。”
  花大姑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動身。”
  白少輝忍不住抬目問道:“姑娘,在下……”
  花大姑沒待他話聲出口,急忙使了個眼色,笑道:“咱們此刻就去,到了地頭,你自會知道。”
  白少輝征道:“咱們還要到那里去?”
  花大姑道:“咱們行蹤已露,那畢鴻生退走之后,不出一個時辰,必有大批后援赶來,畢鴻生不敢對敝教動手,那是他不敢作主。但他后面,就有獨當一面,能作主張的人,此時不走,說不定會有一場廝殺,敝教暫時還不宜和他們正面沖突。”
  白少輝看她言詞閃爍,心中雖覺不無疑問,但也不便多說。
  花大姑站起身,說道:“諸位長老,咱們可以動身了。”
  由文長老為首的五名長老,和十名副長老同時起身應“是”。
  花大姑目光一掃,朝四名村姑揮了揮手,四名村姑迅速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花大姑低聲道:“蕭大俠請啊。”
  白少輝由花大姑,花小玉姐妹陪同,步出大門,只見門前已有二十來匹坐騎,停在那里。四名村姑一見花大姑走出,立時把馬匹牽了過來。
  三人接過馬僵,花大姑低聲道:“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快回去吧!”
  四名村姑答應一聲,欠身行禮,立即身形掠動,迅速朝竹林奔去,眨眼就消失不見。
  白少輝看她們掠動的身法,迅疾俐落,顯然武功不弱,就在這轉眼之際,只見花大姑右手一揚,流星般射出三顆核桃大的彈子,直向大廳上投去。但听“轟”然一聲,大廳上火光一閃,登時烈焰四卷,熊熊燃燒起來。
  花大姑回身道:“蕭大俠請上馬吧!”
  說完,縱身躍上馬背。
  白少輝跟著跨上馬鞍,一面問道:“姑娘這是真火,還是假火?”
  花小玉嗤的笑道:“自然是真火咯!”
  白少輝吃惊道:“姑娘干什么要把房屋燒了?”
  花大姑道:“蕭大俠不是外人,說了無妨,蘆花村百來戶人家,其實都是昔年家父手下之人,自從敝教退出江湖,二十年來,一直隱居此地,以務農為業。今晚咱們行藏已露,只有燒了這所房屋,使對方認為咱們已經离此而去,才能保全村中居民。”
  白少輝不安的道:“這么說來,都是在下給貴教惹的麻煩了……”
  花小玉接口道:“蕭大哥,你又不是外人,干么還要和大姐說這些客气話來?”
  花大姑怒目瞪了她一眼,低叱道:“小妹,你再胡說。”
  她這一叱喝,白少輝才發覺花小玉是在取笑她姐姐,心想:“花大姑縱然生得丑陋,但終究是姑娘家,小妹當著自己,取笑于她,無怪她要生气了。”
  這時前后兩進房屋,全己被烈火所籠罩,熊熊火勢,逼人而來。
  花大姑一帶馬頭,口中喝了聲“走”,當先往山外馳去。
  花小王朝自少輝扮了個鬼臉,嘻的笑道:“蕭大哥快上去呀。”
  白少輝不敢怠慢,慌忙一夾馬腹,跟了上去,花小玉和十五名正副長老,也立即催動馬匹,跟著上路。
  十八匹馬銜枚疾馳,除雜沓蹄聲,誰也沒有說話。
  白少輝流目四顧,但見行經之處,盡是荒僻小徑,一路上很少看到村落,山岭起伏,濃林如墨,根本連方向也辨別不清。
  這樣急奔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花大姑忽然一帶馬韁,放緩奔行之勢,舉手向空,射出一道細如竹筷的藍色火焰。
  那藍焰帶著一縷火尾,直沖天空,快得如同慧星一般。
  就在藍焰倏然在天空消失之際,但見對面一處山坳間,同樣飛起了一縷藍焰,一閃而沒。
  花大姑在馬上揮手道:“咱們快去。”一馬當先,放開腳程,朝前馳去。
  一回工夫,便已奔到山坳前面,花大姑向后擺了擺手,大家紛紛勒住馬頭。
  只听右側林中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問道:“大姑娘來了么?
  花大姑欠身道:“晚輩來了。”
  話聲甫落,只听“嗖”的一聲,右側一棵大樹梢上,倏然飛墮一個蒙黑布的瘦小人影,落到馬前,拱拱手道:“大姑娘怎的這時候才來?”
  花大姑躍下馬背,攏了攏秀發,道:“方才百花谷的天龍堂主畢鴻生,帶領兩名護法,找到咱們庄上去了。”
  瘦小蒙面人陡然從蒙面黑布中迸射出兩點寒星般目光,沉聲道:“風云客敢尋到蘆花城去,姑娘可曾把他們打發了?”
  花大姑道:“已經走啦,咱們行藏已露,我在臨行之時,已把庄子燒了。”
  瘦小蒙面人听的一呆,道:“大姑娘干么要燒了庄子,他們真敢動蘆花城一草一木,管教他們來得去不得。”
  花大姑笑了笑道:“他們此番大舉出動,几名壇主分路搜索,而且青鸞壇的高手,也全赶來了,咱們目前犯不上引起不必要的沖突。我已經關照過留守蘆花城的孔、黃兩位長老,只在暗中監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
  白少輝听的暗暗一奇,五位長老全都跟來了,孔長老、黃長老就在身后,她怎么還說孔、黃兩人留守蘆花城?心念一轉,不覺回頭瞧去,那貌相清懼的孔長老,臉帶刀疤的黃長老,不是明明手牽馬匹,站在那里?
  瘦小蒙面人點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其實蘆花城有姥姥坐鎮,還怕出什么亂子?”
  花大姑搖頭道:“我已經關照過她們,千万不可惊動了姥姥。”說到這里,口气一頓,接著問道:“文大叔,這里都准備好了么?”
  瘦小蒙面人道:“已經准備好了,只是宋長老負了傷……”
  花大姑吃惊道:“宋大叔怎么了?”
  瘦小蒙面人道:“還不得事,他是在十里外一處松林中遇上對方的人,說來可笑,他連人面都沒看清,就和人家糊里糊涂的對了兩掌。那知此人掌上練有毒功,他先前還一無所覺,直到回到這里,才發覺中了暗算,此刻正在里面運功逼毒。”
  花大姑道:“查大叔呢?”
  瘦小蒙面人道:“他在西北角樹上面望風,方才這里也已發現了敵蹤。”
  花大姑一怔,急急問道:“來的是什么人?”
  瘦小蒙面人道:“是兩個黑衣人,身手似乎不弱,老朽因他們掠過林前,并沒停下來,是以也并沒現身。”
  花大姑道:“那么我們該快些進去才好!”
  瘦小蒙面人道:“大姑娘只管陪他們進去,這里自有老朽安排。”
  花大姑點點頭,回頭道:“蕭大俠和五位長者請隨我來,馬匹都交給他們好了。”
  花小玉道:“大姐,我留在這里,幫文大叔望風可好?”
  花大姑道:“這是什么時候,你還想給我惹事嗎?”
  瘦小蒙面人笑道:“沒關系,你還有事,小妹就留在老朽身邊吧!”
  花小王喜道:“還是文大叔疼我。”
  花大姑哼道:“你要是不听文大叔的話,以后我就不再在娃姥面前替你說情,讓你去伴著姥姥。”
  花小玉吐吐舌頭,道:“好姐姐,我几時替你惹過事來?姥姥整天坐功,我伴著她老人家,最沒有意思了。”
  這時十名副長老已從白少輝等人手中接過韁繩,瘦小蒙面人指揮他們把馬匹牽入松林。
  花大姑領了白少輝和五名長老,沿著一條曲折山徑,朝上走去。
  夜色之下,但听溪流潺潺,一會工夫,便已行到三間茅屋前面。
  花大姑一手推開板門,當先走了進去,一面含笑道:“大家請進來呢。”
  白少輝和五位長老略作廉讓,就隨著花大姑走進屋去,舉目一瞧,這中間一間,原是客堂,上面是一張木桌,兩邊放著几條長凳。
  一盞油燈,卻放在門后地下靠壁處,燈上還覆著一件破棉襖,遮掩燈光,敢情是不讓外面瞧到,因此屋內依然十分黑暗。
  大家堪堪跨入,只听左邊房中,響起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道:“大姑娘來了么?”
  花大姑連忙簽道:“宋大叔,你老沒事吧?”
  洪亮聲音道:“老朽只是一時大意,才會被那廝毒掌傳上。”
  隨著話聲,一個高大老人,從左廂走了出來。
  花大姑忙道:“宋大叔,你老只管運功……”
  那高大老人大笑道:“大姑娘把老朽看成廢物了,區區一點毒气,還難不到我宋達生……”
  白少輝驟睹高大老人,不覺的一怔,暗道:“這是怎么一會事?”
  原來這位高大老人臉色帶青,濃眉闊口,連鬢短髭,面貌竟然和同來的五位長老中的來長老,生得一模一樣,而且他也姓來……
  花大姑目光一溜,朝自少輝展齒微笑。
  這時正好那瘦小蒙面人也跟了進來,從臉上撕下黑布,說道:“大姑娘,你要的東西,就在右首廂房里,是不是要他們……”
  白少輝看他取下黑布,不覺又是一怔,這瘦小老人紅臉禿頂,雙鬢花白,和同來的文長老,又是一模一樣的面貌,而且他也姓文!
  這下白少輝明白了,暗想:“原來魔教中的同一個姓的人,所戴的面具也是同一面貌,這樣一來,外人就無法分辨的清。”
  花大姑沒待瘦小老人說完,搖搖頭道:“本來我想要他們改扮出山,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只怕這一計划已經行不通了。”
  白少輝听他們口气,好像要什么人改扮裝束,混出山去,但因目前形勢有了變化,她原來的計划已經無法實行了。她把自己引來此地,照理說,王立文等人,就該在這里了,何以仍然不見他們呢?他心中但覺疑云重重,正想探詢,只見花大姑蹙著濃眉,一語不發,敢情她正在想著心事。
  瘦小老人望著她笑道:“大姑娘慢慢的想個兩全之策,小妹一個人留在樹上。老朽要出去了。”
  花大姑道:“文大叔只管請便。”
  瘦小老人依然蒙上黑布,匆匆走出屋去。
  花大姑盈盈目光,緩緩從白少輝身上,移到了五位長老身上,忽然厚嘴一裂,露出兩排整齊如玉的牙齒,嫣然笑道:“大家請坐呀。”
  高大老人洪聲道:“大姑娘可是有了妥善之策么?”
  敢情花大姑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她在想心思的時候,就是蹙眉不語,旁人不能打扰于她,等她笑了,大概計策也想出來了。
  這几位老人,都是花大姑父親的手下,自然知道她的習慣。
  花大姑抬目道:“知己知彼,才有胜算,目前情勢,對咱們頗為不利,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那有什么妥善之策?”說到這里,朝白少輝笑了笑,指著高大老人說道:“白少俠,我替你介紹,這位才是敝教真正的宋長老宋達生,外號霹靂火,方才出去的是文長老文風藻……”
  白少輝不覺一怔,她要自己化名蕭文龍,怎么這時候突然改叫自己白少俠了?
  還有,她鄭重介紹,說這位高大老人是真正的未長老,出去的瘦小老人是文長老,那么和自己同來的五人呢,難道不是長老?心念轉動,一面朝高大老人拱手道:“在下久仰。”
  霹靂火宋達生雙拳一抱,呵呵大笑道:“白少俠智勇兼備,老朽早已听大姑娘說過,幸會之至!”
  那同來的五位長老,也在一瞬之間,眼中全都流露出惊异之色,齊齊朝白少輝望來。
  花大姑抿抿嘴,伸手朝那同來的五位長老一指,笑道:“這五位都是白少俠的熟人,那是不用賤妾再介紹了吧?”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動,口中方自“啊”了一聲!
  那斷眉黃臉,面帶刀疤的黃長老突然跳了起來,一把緊緊握住白少輝手臂,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白兄了,哈哈,兄弟方才就覺得自兄的眼神,看來极熟!”
  原來他正是金毛吼金一凡!
  那禿頂紅臉的文長老也迅速跨上一步,敞笑一聲,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白兄真是身怀絕技的高人,兄弟當真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所幸還沒失之交臂,才能脫出妖窟,還我自由,白兄這份高誼,兄弟這里謝了。”
  原來這文長老就是王立文!
  其余三人,貌相清瘦的孔長老是錢二分子錢春霖,濃眉闊口的宋長老是趙三公子趙君亮,虯須紫臉的長老是卓七公子卓維和,大家紛紛和白少輝握手言謝。
  白少輝連稱不敢,一面笑道:“諸位兄台是謝錯了人,兄弟混進百花谷。雖有救人之心,卻無救人之能,要是沒有花大姑娘援手,兄弟一個人那有這大的能耐?”
  花大姑斜睨白少輝一眼,嗤的笑道:“我又有什么能耐?不過是假扮了一次金鷹堂主,要是沒有你的百花符令,也莫想把大家帶出百花谷來,要是役有你弄來無憂散的解藥,他們也無法恢复神志。”
  王立文眼看花大姑眉目之間,對白少輝深情款款,心中暗暗叫了聲“可惜”。她實在生得太丑了,說什么也配不上貌如潘安的白少輝。
  趙君亮道:“白兄,到底這中間的經過情形如何?自從浣花日之后,咱們這几個人真是糊里糊涂的白活了這多天。”
  卓維和接口道:“不錯,咱們還是听自兄先說個大概,不然真會悶死人。”
  花大姑道:“今晚据賤妾所知,百花谷出動了几批人馬,大舉搜索,此地還在他們搜索范圍之內,大家稍作休息,就得离開這里,此刻我還有些事要辦,諸位請隨便談吧。”
  說完,轉身朝右首房中走了進去。
  白少輝趁這段時間,也就扼要的把自己服下無憂散之后,撥在紫蔽壇下充當紫衣武士說起,如何夜襲王府,紫蔽壇主全軍盡沒。
  一直說到摘星手曹敦仁假扮薛神醫,王立文打開地底石室,率眾逃出,自己重入百花谷,浣花夫人提升自己為青鸞壇護法,賜了一面百花符令……
  他雖是扼要述說,刪繁就簡,但也足足講了頓飯工夫。
  剛說到這里,只見花大姑已經從右首房中款步走出來,一面嬌聲說道:“白少俠,時間不多,后面這一段,你還是留著以后再說吧,現在咱們該商量商量今晚的事了。”
  金一凡一拍巴掌,道:“糟糕,白兄正好說到緊要關頭上。”
  白少輝朝花大姑拱拱手道:“今晚之事,咱們悉听姑娘調度安排。”
  花大姑移身在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說道:“賤妾本來的計划,原是要文、宋、查三位長老去設法弄來了五套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裝腰牌,打算等咱們赶到這里之后,五位立即改換裝束,混出山去。因為方才賤妾當著他們天龍堂主,挑明了敝教和浣花宮有隙,此時只要賤妾率同長老副長老等人,一行二十騎朝山外行去,自然而然會吸引對方的注意,諸位只要從另一條路出山,自可安然混過對方耳目。”
  王立文道:“姑娘此計,正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只是咱們雖可混過,但姑娘一行,隨時都可能遭遇強敵。為了在下兄弟几人,已經勞動貴教諸位長老,怎好再叫姑娘去和百花谷正面為敵?”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賤妾料想他們在尚未奉到洗花夫人指示以前,最多只是采取監視行動,還不敢公然和敝教為敵。但据方才賤妾一路行來,發現情勢已有變化,這一計划,只怕未必能行,因此咱們不得不另籌別策……”
  白少輝听的大奇,心想:“從蘆花城出發,自己始終跟在她馬后,她說的一路行來,發現情勢已有變化,何以自己會一點朕兆也看不出來?”
  花大姑略作沉吟,抬目道:“賤妾方才想到一個計策,雖然是頗為冒險,但目前也只有這條路可走……”
  她口气微頓,似在微求大家的意見。
  白少輝道:“在下方才說過了,一切悉憑姑娘調度。”
  王立文接口道:“白兄說的是,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
  花大姑道:“王少俠言重了。”接著朝自少輝笑了笑,從袖中取出兩個密封,徐徐說道:“賤妾已經寫好兩個密柬,上面注明了開拆時間,少俠除了依柬行事之外,還須隨机應變,賤妾預祝諸位一路順利。”
  白少輝接到手中,一面問道:“姑娘一行呢?”
  花大姑道:“咱們仍須分作兩路,賤妾替諸位分散對方注意,你們才能依柬行事。”說到這里,站起身道:“賤妾已替諸位准備好了隨身兵器和應用之物,諸位請隨我來。”
  當下就領著大家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少輝、王立文等人,跟在她身后,跨進房中,花大姑燃亮蜡燭,大家舉目瞧去,果見桌上放著兩個磁瓶,一只扁形錦盒,一柄短劍,四柄長劍,一條軟鞭和一柄匕首。
  花大姑目視白少輝,指著兩個磁瓶道:“白少俠,這瓶是無憂散解藥,只用了五顆,尚余七果,也許日后有用,仍由你收著,這瓶是敝教秘制的消形散,賤妾已在密柬中寫明了用途。錦盒中是易容丹,諸位在途中就要用上,好在少俠精于此道,用不著賤妾多說了。”
  白少輝把兩個磁瓶和一盒易容丹,揣入怀中,說道:“姑娘設想周到,在下佩服的很。”
  花大姑回眸一笑道:“你這是給我高帽子了。”她隨手從桌上取過短劍,又道:“這短劍你也佩上了。”
  白少輝道:“在下兵器是一支竹簫,就帶在身邊,不需要短劍了。”
  金一凡大笑道:“原來白兄那支竹簫,就是兵器!”
  花大姑道:“賤妾知道少俠身邊帶有竹簫,但此去路上,你有兩個身份,有時該用簫,有時不該用簫,在不該用簫的時候,就得用劍,所以賤妾特地替你准備了一柄短劍,藏在身邊,也不易被人發現。”
  白少輝听她這么說法,只好伸手接過,但覺這柄短劍,入手甚輕,當時也并不在意,就把它佩到身邊。
  花大姑看著他劍佩好,一雙明亮的大眼之中,隱隱流露出喜悅的神采,一面嬌聲道:“白少俠,你還記得不?方才賤妾曾替你取了一個神蕭的外號嗎?”
  白少輝道:“姑娘取笑了,在下怎敢當得神蕭兩字?”
  花大姑道:“你現在多了一柄短劍,神簫下面,應該再加劍客兩字。”
  金一凡撫掌道:“神簫劍客,這外號好极了。”
  花大姑接著又朝王立文、錢二、趙三、卓七四人道:“四位精擅劍術,也請把長劍收了。”
  四人各自取過長劍,佩到身上。
  金一凡望著桌上軟鞭。匕首笑道:“這大概是替在下准備的了。”
  他生性豪放,不待花大姑開口,大步走了過去,取起軟鞭,就往腰上一圍,然后又把匕首插到綁腿之上,一面問道:“在下有一不解之處,要向姑娘請教。”
  花大姑含笑望著他收起兵刃,說道:“金大俠有什么不解之處,但請明說。”
  金一凡道:“在下想問的,是姑娘怎會知道咱們几人,習慣使用什么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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