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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夾纏不清


  惡鬼車敖雙目圓睜,厲聲道:“很好,你奉命送信來的,信在哪里?”
  褸衣童子笑道:“你急什么,我帶來的是口信。”
  惡鬼車敖問道:“那寫無頭信的,究竟是什么人?”
  褸衣童子道:“自然是我師傅了。”
  智通大師合十道:“小施主尊師,如何稱呼?”
  褸衣童子道:“子不呼父名,徒不道師號,我師傅是誰,你們知不知道,并無重要……”
  說到這里,倏然住口不言。
  謝忌量道:“今晚在場之人,都是尊師留柬邀約而來,尊師自然也已赶來碧霞宮了。”
  大家給謝忌量一說,覺得此話果然有理,九大門派,這里已經到了五派,對方決不會只派一個童子前來。那么褸衣童子的師父,可能就隱身附近,眾人臉上顯然不動聲色,但已暗暗留神殿外的動靜。
  褸衣童子冷冷說道:“我師傅是何等身份的人,怎會親自到碧霞宮來?”
  他言下之意,似是他師傅身份极為崇高!
  跛俠歐陽磐石江湖經驗何等老到,他冷眼觀察,只覺那童子雖是滿臉油污,衣服襤褸,但仍掩不住他娟秀眉目,和柔細的聲音。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是女子喬裝來的?”
  疑念一生,不覺洪聲笑道:“小兄弟既然敢來,當著老朽等人,那就毋須再喬裝了,難道老朽等人,還會瞧不出來?”
  褸衣童子冷聲道:“我只是一時好玩罷了,誰還喬裝來著?”
  話聲一落,一手脫下氈帽,同時脫去一身檻褸衣衫,放下挽起縛在腰間的衣袂,抹清臉上油垢,打開頭上發髻。
  他動作迅速而熟練,眨眼之間,一個褸衣童子已經變了一個身穿鵝黃衣的,長發披肩,嬌麗動人的少女了。
  岳小龍瞧得暗暗一怔,心想:“她原來是個女子,難怪自己方才在樹上會聞到一股淡淡幽香。”
  黃衣少女一手攏著秀發。忽的回過臉來,朝岳小龍嫣然一笑!
  惡鬼車敖嘿然笑道:“原來是個黃毛丫頭,就算你再變個青面燎牙的鬼怪,也唬不倒人!”
  黃衣少女臉色一寒,不屑的道:“你是惡鬼,你唬得倒人?”
  惡鬼車敖目射凶光,右手微微動了一下,正待發作!
  天鶴子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既是奉尊師之命,帶來口信,那就請說吧!”
  黃衣少女秋水般眼神,朝眾人掃了一眼,徐徐說道:“其實也沒有什么口信,諸位隨我進去就是了。”
  天鶴子問道:“女施主要貧道等人隨你到哪里去?”
  黃衣少女道:“暖閣。”
  惡鬼車敖道:“到暖閣去作什么?”
  黃衣少女冷冷道:“我奉師傅之命,就是帶你們到暖閣去,你不敢去,就在這里等著好了。”
  惡鬼車敖厲笑道:“天下之大。還沒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
  天鶴子心中暗道:“莫非她師傅就躲在暖閣之中,另有什么詭計,故意要她來誘使大家入伏?”
  但想到自己這邊。雖然只有六人,可說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對方縱有埋伏,也斷難得逞。心念一動,這就稽首道:“尊師既有交待,女施主就請吧!”
  黃衣少女回頭望了岳小龍一眼,低低說道:“這里的事,和你無關,你不用去了。”
  岳小龍听她口气,不要自己跟去,暗想:“這里原沒有自己的事,方才謝觀主和惡鬼車敖連門下弟子都支使了出去,可見不愿外人知道。”
  心念一動,正待拱手告辭!
  惡鬼車敖嘿了一聲道:“他不能走!”
  鬼爪倏揚,閃電朝岳小龍肩頭抓來,他方才一記擒拿手,曾被岳小龍閃了開去,心中對這少年已是不敢輕視,這一抓之勢,出手奇快,而且暗藏變化,縱是一等高手,也不易避得開。哪知就在他爪勢快要近身的剎那之間,岳小龍忽然向旁橫跨一步,從容躲開。
  就在惡鬼車敖出手之際,黃衣少女冷叱一聲,素手揚處,中食二指,朝惡鬼車敖右手脈門點去!她出手奇快,一閃而至,兩縷指風直襲過去,以惡鬼車敖那等武功,也不禁心生惊駭。右手一縮,身形向旁斜退了半步,突然怒嘿道:“老夫劈了你!”
  左足倏地跨進,收回的右掌,劈臉朝黃衣少女擊去。這一掌他含怒而發。力道勁猛,帶起了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
  黃衣少女原是看到惡鬼車敖突然向岳小龍抓去,才出手點他脈門,替岳小龍解圍。
  哪知惡鬼車敖卻突然欺近,一掌劈來,不禁冷笑一聲,身形不退,左手一引,把惡鬼車敖一股強猛掌勢,輕而易舉的向左引出,右手一指,閃電朝他肋下點到。
  惡鬼車敖在當今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會有這般精純的功力。只覺自己劈出掌勢,忽然被一股吸力向旁引開,上身不由自主跟著朝前扑了一下,黃衣少女的一點指影,已然疾快的襲上身來,心頭不覺大駭,慌忙身形一旋,左掌迎拍出去。
  黃衣少女一擊落空,立即隨勢攻上,掌指齊施,倏忽間連攻五招。這五招迅速詭异,一气呵成,著著指襲向惡鬼車敖的要害大穴。
  惡鬼車敖空有一身武功,居然被那黃衣少女逼的手忙腳亂,連退了三步。他當著九大門派的高手之面,胜了一個小女孩,也算不了什么榮耀之事,但被人出手几招,就逼得連連后退,今后還有顏面立足江湖?
  剎那之間,他一頭赤發,恨根直豎,口中厲笑一聲,腳下大步跨進,揮動蒲扇般手掌,朝黃衣少女反擊過去。
  兩人指掌嘶風,眨眼間已打了一二十個回合。
  這下可把在坐諸人瞧的聳然動容,憑惡鬼車敖在江湖上的名聲,能在他手底下走個十招八招,已該名列武林高手了!那黃衣少女衣袂飄飛,居然和他力拚了二十來招,仍然絲毫未落下風!
  他們方才看出岳小龍兩次讓開惡鬼車敖的身法,已暗暗感到惊奇,這回看到黃衣少女武功,更覺震駭。
  看來這一男一女,都是大有來歷!
  這時殿上兩人已經打了三十余招,惡鬼車敖凶神般的臉上,神色獰厲,每一記掌勢,都似惊濤拍岸,勢道惊人,只要被他掌風掃上,不死也得身負重傷。
  黃衣少女身法輕靈,姿態曼妙,宛如隨風飄忽,惡鬼車敖的掌風,休想沾得上他半點衣角。但她攻出來的掌指,卻愈來愈詭异狠辣,快疾如電,乘暇抵隙,從惡鬼車敖的掌風中穿入,逼得惡鬼車敖不得不閃身讓避。
  惡鬼車敖當真不敢相信一個十几歲的黃毛丫頭,武功真能強過自己?他恨不得憑藉自己深厚內力和奇奧掌抓,把對方立斃掌下!
  哪知事實上大謬不然,黃衣少女不但指掌招術,奇詭無比,就是內力方面,竟也十分深厚。几次和惡鬼車敖掌力接触,惡鬼車敖不但無法震退對方,卻反而被她用陰柔之力引開,力拚了二三十招,仍然難以占得半點便宜。
  兩人此刻已由搶制先机的快攻,變成了以招式變化爭胜,而且一招一式之中,都含蘊著极強內力。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居然能和數十年修為的成名高手,以內力相搏,打的不分軒輕,實非怪事?
  在座之人,全已站了起來,臉色凝重的瞧著雙方搏斗。
  忽听得頭頂上有人哼了一聲,道:“這么一個大人,還欺侮女孩子,羞也不羞?”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來自梁間!
  在場之人听的大吃一惊,急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梳雙辮,眉目清秀的綠衣女孩,雙腳騎在梁上,探頭往下張望!
  那女孩不過十三四歲,手中握著彈弓,對准著惡鬼車敖,一面叫道:“穿黃衣的姐姐,我來幫你!”
  呼的一聲,一顆彈子,朝下打來!
  惡鬼車敖正和黃衣少女打的十分激烈,陡覺身后風聲颯”然,向背上襲來,心頭大怒,衣袖一鼓,把打來的彈子,依然激震回去!
  這一下,經他內力回震,勢勁力足,比打來之時,還要快速,朝梁上女孩震了回去。
  那女孩惊啊一聲,左手一按,身子原式蹦起,奇快無比往后躍開了兩尺,笑臉一繃,气道:“好啊,你敢暗算我!”
  手中彈弓一揚,嘶嘶嘶連球打出三顆彈子,直取惡鬼車敖后腦!
  就在此時,陡听殿前響起一個又尖又老的聲音喝道:“珠珠,使不得。”
  喝聲入耳,一道淡淡的黑影,凌空飛射而入,在殿上一個盤旋,又倏然朝外飛去。這道人影,來去之間,快的有如一道閃電。
  在場的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跛俠歐陽磐石、追風雁葛飛白,無一不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誰也沒有看清這人是誰,
  直等人影一閃而逝,耳中才听到被惡鬼車敖護身真气反震回去的三顆彈子,突,突、突三聲,打在正梁之上!
  大家舉目瞧去,騎在梁上的綠衣女孩,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早已失去了蹤影。這自然是被方才那道人影帶走了,此人武功之高,竟是大家平生未見,几人的臉上,無不變了顏色。
  只有站在一旁的岳小龍,听出這又老又尖的口音,正是早晨在山前遇上的七太婆!
  大家這一分神,再回頭看去,在殿上動手的兩人,此刻也已停了下來,惡鬼車敖退后數步之多,閃著雙目,似在運气調息。
  黃衣少女站在那里,也像是給怔住了。
  兩人打了五六十合之多,仍然未能分出胜負,那么此刻惡鬼車敖真气受震,顯而易見不是敗在黃衣少女手下的。
  這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一瞬之間,把惡鬼車敖震出數步之多,除了是方才那道奇快人影出手,還有誰來?
  黃衣少女側過臉來,望了岳小龍一眼,奇道:“你還沒走?”
  岳小龍道:“在下為什么要走?”
  他今天自早到晚,接二連三的遇上了許多事故,年輕好奇,自然不肯就走。
  黃衣少女冷哼一聲,掉頭道:“真是狗咬呂洞賓!”
  惡鬼車敖也在此時長長吁了口气,倏地睜開眼來,嘿然道:“好厲害的透骨陰風!”
  智通大師合十道:“車老施主覺得如何了?”
  惡鬼車敖道:“還好,老夫差幸及時發覺,把它逼出体外了。”
  謝忌量吃惊道:“如此說來,方才那道人影,莫非真是七老太婆?”
  天鶴子修眉微蜜,徐徐說道:“三十年前,四老追上陰山,和七老太婆苦戰一日一晚,他自知不敵,跳下千丈懸岩……這是干真万确之事,從那時起,魔教也在江湖上絕跡,若是七太婆并未死去,魔教又豈會絕跡江湖?”
  惡鬼車敖道:“除了那老虔婆,天下還有誰會使透骨陰風,縱然有人學會,誰能舉手之間,把老夫震退數步之多?”
  他方才被人家推出了數步,自然要把此人功力,說的越強越好,也好替自己遮遮羞。七太婆三十年前,獨斗武林四老,拚了一日一夜時光,還奈何她不得,惡鬼車敖敗在他手下,自然沒人敢笑他了。
  謝忌量點點頭道:“此人真要是七大婆,那么云中叟前輩之死,只怕也和她有關了。”
  這話說的不錯,當年七太婆是在武林四老聯手之下,跳下千丈懸崖的,她真要未死,自是找四老算賬不可。
  六人之中,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點蒼追風雁葛飛白,這時忽然插口道:“那么云中叟前輩自縊致死的那條彩帶,又作何解釋呢?”
  這話也自有理,大家方才從那條彩帶上,惊疑云中叟是被昔年一度出現江湖的彩帶門害死的,但如果云中叟是死在七太婆手下,這條彩帶,就沒了著落。
  岳小龍從沒在江湖走動,平日也很少听娘說起江湖之事,覺得他們所說,似乎十分复雜,心中暗暗忖道:“娘說的不錯,江湖上當真遍地都是是非!心中想著,只听黃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說完了沒有,我可沒時間听你們瞎扯。”
  智通大師忙道:“女施主說的极是,咱們該去暖閣了。”
  黃衣少女一聲不作,轉身朝殿后走去。
  智通大師望了岳小龍一眼,合十道:“小施主請啊!”
  岳小龍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這老和尚竟然怀疑自己和黃衣少女是一路的了。”一面連忙還禮道:“大師請先。”
  惡鬼車敖冷哼道:“智通大師叫你先走,你還不快走?”
  黃衣少女走了几步,忽然回過頭來,嫣然笑道:“他們叫你進來,你就跟我來吧!”
  岳小龍此時要待解釋,也無可解釋,只好跟著黃衣少女身后走去。
  智通大師,天鶴子,惡鬼車敖等人魚貫相隨,行了進去。
  這碧霞宮奉祀的碧霞元君,据說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敕封泰山玉女。
  大殿后面是一間布置精雅的寢宮,俗稱暖閣,雕花長門上,鎖著一把白銅鎖,平日從不開啟,香客游人,也到此止步,因為這是女神的香閨,當然不能隨便進去。
  黃衣少女走在前面,伸手一拂,銅鎖自落,當先推門而人。
  岳小龍跟著跨入寢宮,只見四壁圍著絨幃幕,玉鏡香奩,牙床錦帳,布置得當真和王宮一般!
  四周陳列著許多珍貴古物,當中一張青玉案上,平放一張古琴,香爐中,香篆裊裊,散發著一股沉檀香味。
  黃衣少女站停身子,等大家進入寢宮,才嬌軀一轉,款款走進左首一口雕刻精細的鑲牙疊櫥之前。伸手拉開兩扇櫥門,冷冷說道:“你們自己過來取吧!”
  櫥內共分上下兩層,上層放著不少珠寶飾物,和珍玩玉器。下層放著的赫然是一串檀木念珠,一支羊脂白玉的朝天笏,一個金漆葫蘆,一柄鑲嵌著寶石的八卦刀,每一件東西,都束著一條彩帶,附有一個紅封柬帖,另外還有兩封束帖,也各束著一條彩帶。
  智通大師一眼瞧到那串檀木念珠,認出正是掌門人的東西,口中低喧一聲佛號,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取過念珠,只見紅封柬帖上寫著:“煩請面呈大通大師親啟”
  既然柬帖上寫明掌門人親啟,智通大師自然不便拆閱,這就把念珠和柬帖一起收入大袖,回身退下。
  武當天鶴子急忙走了上去,取過白玉朝天飭,他那封束帖上,同樣寫著“煩請面呈天宁道長親啟”這。天鶴子低頭瞧了一眼,就把信柬揣入怀中,回身退下。
  謝忌量眼看兩人連看也不看,便把束帖收起,心知柬帖上定然寫著他們掌門人的名號,是以不敢開拆。他等著天鶴子退下,立即走了上去,伸手抓起葫蘆,搖了一搖,心中忖道:“自己化上了十年心血,采練而成的這葫蘆‘解毒金丹’,差幸尚未被他動過。”取過紅封柬帖,上面寫著“謝觀主親拆”字樣,暗想:“少林,武當兩封柬帖,內容大概和自己相同的了。”思忖之間,隨手撕開封柬,抽出一張信箋,只見箋上寫著:“限爾三個月之內,解散嶗山派,退出江湖。”
  謝忌量仰天長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望著黃衣少女道:“尊師好狂的口气!”
  他身材矮小,望去像個孩童一般,但這聲朗笑,卻如鳳鳴九天,清越震耳,尤其他站在當地,淵停岳峙,自有一派大宗師的气度!
  黃衣少女站在櫥邊,面情冷漠,望也沒朝他望上一眼。
  謝忌量轉身把信箋朝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遞去,笑道:“大師和道兄兩封柬帖上,大概也是這几句話了。”
  智通大師、天鶴子兩人,看了謝忌量遞來的信箋,臉色齊齊一變,像這等狂妄的口气,豈能帶回去面呈掌門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取出封束,撕開封口,里面信箋上,果然也和謝忌量的那張完全一樣,寫著:“限爾三月之內,解散××派,退出江湖”,所不同的只是“嶗山”兩字改了“少林”“武當”而已。
  這時跛俠歐陽磐石也上去取過八卦刀。
  點蒼派其實并沒失竊什么東西,只是翻天雁柏長青坐功醒轉,發現他面前端端正正放著一封信柬,要他派人前去泰山碧霞宮等語。
  翻天雁在江湖上聲名甚著,如今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自己面前留下書信,傳出江湖,這面子可丟大了,因此派他師弟追風雁葛飛白前來赴約。
  葛飛白等歐陽磐石取過八卦刀之后瞧到櫥中還留下兩封束著彩帶的柬帖,這就走了上去,果見封柬上赫然寫著大師兄的名字,就伸手取過。此時少林智通大師和武當天鶴子已把掌門人的信柬拆開了,也就毫不猶豫的撕開信封,這五封信束,出于一人手筆,語气也完全相同。
  惡鬼車敖瞧著大笑道:“你們是九大門派中人,有門有派,自然被人看的眼紅,老夫不立門派,五個小徒已經死了兩個,連老夫在內一共只有四人,他總不至于叫老夫解散厲山派吧?”說完,大踏步走了上去,取過信封,拆開封口,抽出情箋,只見上面寫著:“三個月之后,另有后命。”
  惡鬼車敖看的勃然大怒,隨手一彈,把那張信箋,震成粉碎,厲笑道:“老夫還會听他的命令?”
  黃衣少發冷冷的道:“到時你不想听命,只怕也不成啊!”
  惡鬼車敖大喝道:“鬼丫頭,你師傅究系何人?”
  黃衣少女道:“到時自會知道。”
  惡鬼車敖道:“老夫現在就想知道呢?”
  黃衣少女冷聲道:“你要現在知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惡鬼車敖道:“你認為老夫無法使你說出之能?”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車大先生的武功,我已經領教過了。”
  惡鬼車敖道:“小丫頭,你敢輕視老夫?嘿嘿,你武功縱然了得,老夫在百招之外,定可把你拿下,你信不信?”
  黃衣少女忽然笑道:“我很相信。”
  兩人說話之時,智通大師、天鶴子、謝忌量、歐陽磐石、葛飛白等人已經緩緩走了過來。無形之中,已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當中。
  原來大家都覺出今晚之事,只有從黃衣少女身上,追出她師傅的下落來,因此雖然無人提出商量,但卻心意相同,准備擒下此女。
  那黃衣少女站在六大高手合圍之下,依然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的舉起纖纖玉手,掠了掠發鬢,回頭朝岳小龍展顏一笑,道:“方才我叫你不要進來,你偏不信,現在你總瞧到了吧,人家想聯手對付我們呢!”
  她眉眼盈盈,嬌聲說來,當真是像和岳小龍素識一般!
  岳小龍從沒和姑娘家打過交道,不禁俊臉一紅,心中暗暗叫糟,經她如此一說,叫人听來,自己縱然不是和他一起的,也成了一起了!
  黃衣少女這几句話,同時也听的智通大師,天鶴子等人禁不住老臉一紅。
  智通大師低喧佛號,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只要說出尊師是誰,老衲等人并無為難兩位之意。”
  黃衣少女冷哼道:“我要是不說呢,你們就要為難我們了,是不是?”
  智通大師為她問的一怔,道:“這個……”
  他乃少林一代高僧,憑在場諸人的身份,縱然有意把她留下,但這話也說不出口來。
  歐陽磐石接口道:“姑娘縱然不說,大家也猜想得到。”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那你們就去猜好了。”
  歐陽磐石道:“姑娘是彩帶門下,大概不會錯了吧?”
  黃衣少女道:“是又怎樣?”
  謝忌量道:“女施主既然承認是彩帶門下,何用再替尊師隱諱?”
  黃衣少女道:“你們既然知道了,又何用多問?”
  惡鬼車敖重重哼了一聲,不耐道:“諸位道兄這般問法,就是問到天亮,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黃衣少女含笑道:“你要如何問法?”
  惡鬼車敖低沉笑道:“老失說過百招之外,定可把你鬼丫頭拿下,到時就不怕你不說。”
  黃衣少女道:“辦法雖好,可惜你已經沒有机會了!”
  惡鬼車敖陰笑道:“難道你還走得了?”
  黃衣少女嘴角挂著冷笑,掉頭道:“我用不著走。”
  “無量壽佛!”天鶴子口誦道號,突然跨前一步,面色凝重,說道:“尊師居然在信柬上下了劇毒!”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听得在場之人,莫不心頭一震,赶緊各自運气檢查。
  大家此刻都覺情勢已陷入緊張關頭,更不能放過黃衣少女。是以雖在行功運气,每個人仍然凝立戒備,雙掌蓄勢,把黃衣少女和岳小龍兩人,圍在中間。
  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大家雖沒說話,但气氛卻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忽听謝忌量高聲說道:“天鶴兄說的不錯,咱們确是中了某种烈性毒藥,這种劇毒,是由手上經脈,傳入內髒,除了信柬上有毒,別無可能。”
  歐陽磐石猛地向前欺進一步,低聲喝道:“女娃儿,再要不肯說出你師傅下落,只怕要犯眾怒了。”
  惡鬼車敖巨掌一掄,厲喝道:“老夫先劈了她!”
  黃衣少女神色不動,冷冷說道:“你們六人全力逼毒,差可保住性命,但已無和人動手之能了,除非你們不顧到自己的死亡。”
  謝忌量迅速從腰間取下金漆葫蘆,傾出几顆色呈紺碧的藥丸”說道:“貧道這葫蘆解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諸位道兄赶快吞服了。”
  智通大師等人,雖然平日修養功深,一旦發覺中了劇毒,聞得有藥可解,不禁心中大喜,形露于神色之間,但大家還都能自制,并未急急說出口來。
  惡鬼車敖是個性急的人,巨掌一伸,低沉笑道:“不錯,老夫久聞嶗山解毒金丹之名,老道士快拿來吧!”
  謝忌量正待把倒出的藥丸遞將過去。
  追風雁葛飛白道:“謝觀主且慢!”惡鬼車敖怒聲道:“可是要老道士先給你么?”
  葛飛白道:“車大先生誤會了,在下之意,覺得謝觀主這個葫蘆,失而复得,難保不給人作了手腳。”
  他一直很少說話,大家只當他年輕識淺,但這几句話,卻顯出他少年老成之處!
  五個閱歷丰富的老人,全都听得神色一凜。
  惡鬼車敖收回巨掌,點頭道:“這話大有道理,老道士,你自己練的藥丸,是否認得出真偽來?”
  謝忌量皺皺眉頭,道:“這個就很難說了。”
  說話之時,隨手倒轉葫蘆,倒出一把藥丸,凝目瞧去。但覺每顆藥丸,都是色呈紺碧,形狀大小,無不相同,确系自己練制的解毒金丹,絲毫沒錯。但心中卻因追風雁這么一說,有了疑忌,一時竟然無法決定,正在湊著鼻子仔細識認。
  只听黃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勸你們還是不服的好,本來不會馬上死,若是服了毒藥,立刻之間,就會毒發而死。”
  惡鬼車敖怒喝道:“小丫頭,你還敢饒舌?”
  黃衣少女道:“難道我說錯了。”
  謝忌量聞一陣,突然臉色大變,長歎一聲道:“好歹毒的手段,他果然在解毒金丹之中,攙入了不少假藥,可惜貧道十年心血毀于一旦……”
  說到气憤之處,猛地舉起胡蘆,朝地上摔去。但听扑的一聲,一個金漆葫蘆,被他砸成粉碎,千百粒藥丸滿地亂滾!
  黃衣少女披嘴道:“我說的不錯吧?誤服毒藥,吃死了人,你們又要怪到我頭上來了。”
  謝忌量長眉倏挑,怒喝道:“住口,這都是你師傅的陰謀毒計,貧道不愿傷害于你,你還是老實說出你師傅下落的好?”
  黃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們此刻已經無能和人動手了。”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總該知道憑老袖等人的修為,把劇毒逼聚一處,也并非難事。”
  惡鬼車敖道:“老夫若是不畏死亡,拚著体內毒气流散,也足可把你小丫頭立斃掌下。”
  這兩位武學宗師,功力深厚,說的自然不是空話了!
  黃衣少女披披嘴,笑道:“你難道還覺不出來,已只能發出一掌了么?這一掌縱然厲害也奈何我不得。”
  歐陽磐石大笑道:“女娃儿,若是咱們六入聯手合擊,就算你師傅也無法承受。”
  黃衣少女不屑的道:“我師傅武功通玄,憑你們六個人么,哼,縱然聯手合擊,他老人家也只要兩個指頭就夠了。”說到這里,忽然咭的笑出聲來,續道:“你們可知道為什么會中毒的么?”
  智通大師道:“尊師用心毒辣,信箋上涂了劇毒,自然是想毒害掌門人,但我佛慈悲,沒想到老衲等人擅自拆閱此信,以致中毒的只是老衲等人。”
  黃衣少女笑道:“不對,不對,你老和尚完全猜錯了。”
  智通大師道:“老衲錯在哪里?”
  黃衣少女道:“我師傅派我前來,算准你們一定要追問家師下落,決不會輕易放過了我……”
  惡鬼車敖冷嘿道:“你師傅倒是工于心計的人。”
  黃衣少女又道:“他老人家還算准你們看了嶗山謝觀主和歐陽大俠二位信柬之后,定然等不及回山,就拆閱給你們掌門人的封束。因此在信上涂了一种發作极快,消散功力的毒藥,只要運功出手一擊,劇毒就會發作,一身功力盡散,自然無能再阻攔我了。”
  歐陽磐石道:“咱們聯手一擊,仍可將你置于死地。”
  黃衣少女輕笑道:“但你們僅僅為了對付我一個人,不值得聯手合擊,所以決不敢輕試。”
  這話不錯,以當前六人的身份,聯手合擊,對付一個女娃儿,自然是化不來了,因此大家誰都沒有作聲。
  同時各人心頭都十分清楚,在全力逼毒之際,已感真气浮動,真要運起功力,發出一招,說不定內力真會隨之消失。
  黃衣少女見大家沒有作聲,得意的道:“你們可知道我方才為什么要出聲阻攔你們吞服嶗山的解毒金丹么?那也是師傅說的,謝觀主的解毒金丹雖是無毒不解,但師傅已拳在里面放了不少毒藥。你們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死了可惜,說不定三個月之后,就會投效師傅。”
  惡鬼車敖怒聲道:“胡說,老夫等人豈會投效你師傅?”
  黃衣少女格的笑道:“反正還有三個月時光,現在也言之過早,好啦,我話都說完了,我可要走了。”她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喂,你也可以走啦!”
  岳小龍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奉母親之命,前來泰山,据云中叟相告,這次原是取回父親寄存在他那里的遺物來的。但東西卻被人冒領去了。云中叟也無故自縊而死,從他自縊的那條彩帶看來,此事似乎和彩帶門有關,而眼前這個黃衣少女,正是彩帶門下!自己要追查冒領父親遺物的人,此女不失是一條最有力的線索。云中叟雖然也交給自己一枚寒鐵八卦,囑往黃山,拜謁天都老人,但目前現成的線索,豈可放過葉
  黃衣少女走了兩步,但大家并沒有阻攔于他,忽然又停下步來,說道:“還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們,師傅在信上下的毒藥,主要目的,只是為了阻止你們對我出手,但只要不妄自運功發掌,以內力把劇毒逼聚‘期門穴’,循足厥陰經,由足大指‘大敦穴’逼出,一個時辰之后,就可無事了。”
  說完,身形一閃,翩然朝門外掠去。
  岳小龍見她飛掠出去,哪還怠慢,立即起步追蹤而去。他和黃衣少女前后不過一步之差,但等他追出寢宮,哪里還有黃衣少女的影子?匆匆越過大殿,奔出廟門,但見夜色如墨,黃衣少女早已杏如黃鶴,走的不知去向。
  岳小龍暗暗一怔,心中著實不信、自己竟會比她差得這么多,思忖之間,不覺微微出了回神,正待舉步朝峰下走去!
  忽听身后傳來“嗤”的一聲輕笑,接著嬌聲問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岳小龍吃了一惊,急忙轉臉望去,只見黃衣少女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后,她臉上笑靨如花,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盯著自己,一霎不霎!
  岳小龍被她瞧的不覺臉上一紅,說道:“姑娘原來還沒离去。”
  黃衣少女嗯了一聲,柔聲問道:“你呆呆的站在這里,是不是在想著我?”
  嬌聲說出,月光底下,依稀可以看到她羞怩之色!
  這等話出自一個嬌美少女之口,四目相對,岳小龍只覺心頭怦然跳動,臉上一熱,搖搖頭道:“在下……”
  黃衣少女披嘴道:“你還想賴,哼,我明明看你急匆匆的追了出來,大概因我忽然不見,你還在廟門口東張西望的找著,我說的對不對。”
  岳小龍雖因對方是彩帶門下,可能和騙去父親遺物有關,才急急追了出來,但自己是大男人了。跟蹤一個年齡和自己相若的美貌少女,還被人家當面說穿,不覺心頭大窘。
  黃衣少女嗤的笑道:“瞧你這樣也會臉紅,給我說對了,又有什么要緊,我又沒生你的气。”
  岳小龍略微鎮定了一下,抬頭道:“姑娘誤會了。”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偏頭道:“不用解釋啦,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對不對?”
  岳小龍不好否認,只得說道:“在下原是一時好奇,才暗中跟著車大先生上來,此刻正要下山了。”
  黃衣少女掩口輕笑道:“我叫你不用解釋了,你還解釋作甚?我們一起下山就是了。”
  說完轉身朝峰下走去。
  岳小龍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黃衣少女忽然回頭問道:“你武功很不錯,不知是哪一派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門派。”
  黃衣少女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武功?”
  岳小龍道:“家母。”
  黃衣少女道:“令堂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人了?”
  岳小龍道:“家母從沒有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道:“你呢?在江湖走動,有多久了?”
  岳小龍笑道:“在下也從沒在江湖走動。”
  黃衣少女忽然住足,回過頭來,凝眸輕注著岳小龍,問道:“你想不想投師學藝?”
  岳小龍道:“家母時常說練武只是為了強身保命,江湖上到處都是是非,所以不准我在江湖走動,自然也不許我投師學藝了。”
  黃衣少女道:“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离不開娘,這是机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引進到師傅門下去。”
  岳小龍心中不禁一動,趁机問道:“姑娘師傅是誰?”
  黃衣少女道:“你不用多問,只要說愿不愿意就是了。”
  岳小龍道:“投師學藝,是一件大事,在下縱然愿意,也要先去稟過家母,不知姑娘師傅的名號,在下如何說法?”
  黃衣少女笑道:“又是家母,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子,這樣吧,你快些回去,我在外面等你,見到今堂,就說我師傅乃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你總知道江湖九大門派吧,他們那些掌門人,也只夠給我師傅做徒弟的資格。”
  岳小龍道:“在下家遠著呢?姑娘如何能等?”
  黃衣少女道:“你家在哪里?”
  岳小龍道:“河南南陽。”
  黃衣少女笑道:“那也沒關系,等你回家稟過令堂,再去找我好了。”
  岳小龍那肯放過机會。這就問道:“姑娘師傅住在哪里?在下又到哪里去找?”
  黃衣少女眨眨眼睛,笑道:“我自然會告訴你的,嗯,你叫什么名字?”
  岳小龍暗暗忖道:“娘時常說,逢人且說三分話,自己若要查訪父親遺留之物,可不能告訴她真姓名。”心念一動,隨口說道:“在下姓張,叫……叫龍官。”
  原來他說了母親的姓,龍官則是自己的乳名。
  黃衣少女道:“我叫羅菊影……”
  話剛出舊,突見半山腰間,飛起一道藍色火焰。
  羅菊影怔的一怔道:“大師兄赶來了。”
  她神色之間,似乎有些緊張,伸手入怀,取出一件東西,迅速遞了過來。一面低聲說道:“你快收起來,我會在師傅面前,替你說的,大師兄生性多疑,你目前還是不和他見面的好,我要先走了。”
  岳小龍只見她塞到手中的好像是一枚銅錢,但來不及低頭去看,羅菊影已經身軀一晃,飛掠出數丈之外。
  就在此時,瞥見一條人影,痴如流矢,從山徑上飛馳而來。
  岳小龍心頭暗暗一惊,忖道:“光看此人來勢之快,輕功已臻上乘。”
  急忙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人是個身穿天藍長衫,年約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瘦削臉上,星目朱唇,雙顴微聳,嘴角上翹。除了兩道眼神,鋒芒如電之外,卻是不露形跡,分明功力內斂,武功造詣极高!
  羅菊影似乎沒想到大師兄會來的如此快法,慌忙迎了上去,欠身道:“大師兄也赶來了。”
  藍衣人頷首道:“三師妹已經把事情辦完了么?”
  羅菊影笑道:“師傅早有安排,小妹不過是依柬行事,自然很快就辦好了。”
  藍衣人道“方才我在遠處看到一道人影,疾若流星,從峰上垂直而下,只當你遇上了棘手的人物,才匆匆赶來,師妹可曾遇上了?”
  岳小龍和他們相距不過數丈之遙,自然听的清楚,心中暗道:“他說的大概是七太婆了。”
  羅菊影哦了一聲,就把方才自己和惡鬼車敖動手之際,有一個小女孩騎在梁上,用彈弓偷襲車敖,后來一道人影,快若閃電,帶走小女孩,并且還把惡鬼車敖震退了几步之事,說了一遍。
  藍衣人口中唔了一聲,奇道:“師妹沒看清他是誰么?”
  羅菊影搖頭道:“他身法實在快的無以复加,只怕殿上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楚。”
  藍衣人略作沉吟,道:“此事倒值得注意,師妹回山覆命,務必詳細稟報老人家才好。”
  羅菊影道:“小妹自當謹記。”
  藍衣人兩道冷電般眼神,投到岳小龍身上,冷聲問道:“這是什么人?”
  羅菊影道:“小妹忘了向大師兄報告,他叫張龍官。是個初出江湖的人,師傅說過要大家在江湖上留意,遇上資質好的人,不妨帶去給老人家瞧瞧,小妹看他气質還算不錯,正想帶他去見見師傅,大師兄看他是否合格?”一面回頭朝岳小龍招招手道:“張龍官,你快過來,這是我大師兄。”
  岳小龍只好走了過去,朝藍衣人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藍衣人目光冷峻,打量了岳小龍一眼,轉頭問道:“他是哪一門派的門下?”
  羅菊影道:“他是家傳的武功,不在九大門派之中。”
  藍衣人一聲不作,突然右手一抬,中食二指直向岳小龍心窩點了過來。
  岳小龍沒防他會向自己突然下手,心中吃了一惊,急忙側身向旁一讓,避過一擊。
  羅菊影失聲叫道:“大師兄……”
  藍衣人一擊未中,點出右手忽然隨勢一轉,化點為抓,疾向岳小龍肩頭抓去。
  這一下比方才更為快速,岳小龍只覺他抓來的手法,招式詭异,內藏很多變化,雖是隨手一抓,但自己不論向何方閃避,都無法躲開他一抓之勢。心頭不禁大感凜駭,忽地左腳斜跨半步身子半旋,居然被他一步跨到了藍衣人身后,躲閃過去。
  原來他在情急之下,不知不覺中使出了從“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
  藍衣人武功雖高,但也不識岳小龍這一記身法的來歷!何況這种身法,看來确也不成家數,只當他無意中閃到自己身后,僥幸避過一抓。倏地轉過身來,右手一收,目注岳小龍,嘿然笑道:“你倒是机伶的很!”
  羅菊影知道大師兄平日自視甚高,兩次出手,都被岳小龍避開,深怕惹怒了他,心中正在暗暗替岳小龍擔心。此時听他口气,好像是說岳小龍不過仗著机智,才躲過他的一抓,急忙插口道:“大師兄可是考核他的武功路數么?”
  藍衣人微哂道:“不成家數,但他能隨机應變,倒不失是學武上好的材料。”
  羅菊影臉上露出喜色,含笑道:“大師兄覺得他還可以造就吧?”
  藍衣人道:“你帶他去見見老人家也好。”
  羅菊影道:“他家在南陽,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要先回家稟過母親,才能去叩謁師傅。”
  藍衣人冷聲道:“你給他一枚朝天金錢也就是了。”
  羅菊影道:“小妹方才已經給他了。”
  她說的就是方才給岳小龍的東西了。
  岳小龍心中暗道:“原來她方才交給自己的就是什么朝天金錢。”
  藍衣人道:“方才我接到金諭,老人家業已啟關,座下弟子都須赶回去聆訓,師妹快去吧”
  羅菊影道:“大師兄呢?”
  藍衣人道:“我還另有事去。”
  羅菊影回過頭來,朝岳小龍道:“你見過令堂之后,只要把朝天金錢佩在身上,自會有入指引你的。”
  藍衣人不耐道:“三師妹,咱們走吧!”
  兩道人影,連訣掠起,疾快的向峰下投去!
  岳小龍當然不會真的去投到彩帶門下,自然也不會真的要回轉南陽,稟告母親,這原是他一時的托詞,以便暗中偵查父親遺留之物,是否是彩帶門騙去的,此時眼看兩人相偕离去,他略作停留,也就施展輕功,一路朝山下奔來。
  奔到山腳,差不多已是四更時光,前面兩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岳小龍舉頭辯認了一下方向,正待往前奔去!
  忽听一聲冷哼,遙遙傳了過來,喝道:“站住!”
  岳小龍听的一怔,抬目望去,只見前面不遠一棵古松下面,負手站著一人。夜風之中,体態瀟洒,仔細看去,原來正是羅菊影的大師兄藍衣人!
  岳小龍心頭暗暗吃惊,連忙抱拳道:“尊兄叫住在下,不知有什么事么?”
  藍衣人目光如電,盯著岳小龍緩緩走了過來,冷笑道:“你膽子不小!”
  岳小龍終究毫無江湖經驗閱歷,眼看藍衣人直向自己逼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往后退了一步,說道:“尊兄這是什么意思?”
  藍衣人瘦削臉上,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說道:“你究竟是何人門下?”
  岳小龍道:“在下并無門派,羅姑娘方才己和尊兄說過了。”
  藍衣人听他提到羅菊影,不覺怒喝道:“你瞞得過三師妹。如何瞞得過我的眼睛?”
  岳小龍道:“在下何用瞞騙?”
  藍衣人道:“很好,那么你暗中尾隨下來,究是有何圖謀?”
  岳小龍道:“在下急于赶回家去,稟明家母,自然要下山來的了。”
  蠻衣人目射凶光,冷厲的道:“三師妹從不假人辭色,她肯送你朝天金錢,那是對你十分傾心了!”
  岳小龍見他說出這等話來,心中不覺微有怒意,說道:“你怎能如此說話?”
  藍衣人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嘿嘿,她和你眉來眼去的,還當我看不出來么?”
  原來他燃上了飛醋,難怪一張本來還算英俊的臉孔,鐵青得怕人!
  岳小龍怒聲道:“虧你還是羅姑娘的大師兄,這話也等于侮辱了你自己。”
  藍衣人獰笑道:“就是因為我不甘受騙,才要問清楚。”
  岳小龍道:“你要問什么?”
  藍衣人反手一掌,漫不經心的朝數丈外劈去,但听“咯”的一聲,一棵比碗口還粗的松樹,被他掌風齊中折斷,倒了下來,折斷之處,平整有如刀削!
  藍衣人目光一抬,嚴峻的道:“我要你從實說來,是我三師妹看上了你,還是你勾引她的?”
  他露上這一手,當然是意存威脅,一雙充滿了殺机的眼睛,一霎不霎,緊盯著岳小龍,等他回話。
  岳小龍看他一掌砍折數丈外的松樹,心頭也暗暗吃惊:“這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輕估!”劍眉一挑,怒喝道:“你簡直是胡說!”
  藍衣人切齒道:“咱們同門之中,斷不許有你這等輕狂浮薄之徒,你還不把朝天金錢繳還出來!”
  岳小龍少年气盛,哪還忍耐得住,俊目放光,朗笑道:“我也無意投入你師傅門下,但朝天金錢并不是你送我的,我不能還你。”
  藍衣人道:“朝天金錢乃是本門之物,我自然有權收回……”
  岳小龍道:“我要是不拿出來呢?”
  藍衣人獰笑道:“沒關系,我會自己拿的,殺雞取卵,你總懂吧?”
  猛地跨前一步,手爪一探,五指箕張,朝岳小龍當胸就抓!這一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變生突然,岳小龍和他相距不過數尺,對方一步欺近,探手之間,五指已可触到胸前衣服,就算武功再高,也有湊手不及之感,岳小龍心頭一凜,右腳橫跨半步,側身一旋,便自閃開。
  藍衣人師門武功,素以詭异見長,每一招出手,都有几個變化,若要躲閃,少說也得接連變換上几個方位,才能從他手下脫出,從沒一個人能這么輕輕易易的一閃就躲開的。
  藍衣人真沒想到岳小龍竟會一個旋身,就閃了開去,不禁微微一楞,冷嘿道:“在我手下,瞧你能躲得過几招?”
  人隨聲轉,左手一圈,又是一記大擒拿手,朝岳小龍抓來!
  岳小龍堪堪閃開,腳下還未站定,他抓來的指影,尖風嘶嘶,已如影隨形般迎面抓到,光听風聲,就可知道他出手的凌厲。
  岳小龍自然識得厲害,身形一動,移步出足,迅快的跨出半步,但覺對方一股強猛指風,從肩頭擦過,自然又閃避開了。
  藍衣人兩次落空,目睹岳小龍身法古怪,心頭更是充滿了殺机,厲笑道:“我早知你勾引三師妹,是受人指點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喝聲中,雙手急發,右掌橫掃,一記“橫斷云山”,左手同時“推波助瀾”,直劈而出。一攻之中,兩招齊出,居然直擊橫打,用出兩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岳小龍連使了几次在“亂石穿孔”學來的身法,無不得心應手,進退裕如,不覺信心大增。
  管你直劈橫擊,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晃身擺肩,展開身法,把藍衣人當作了石頭人,穿來穿去,在他左右前后,不住的閃走。
  藍衣人雙手如電,愈打愈快,招式也愈出愈奇,但不論你如何快法,每一出手,和岳小龍都只有几寸之差,就是打不到他身上,這可把藍衣人激得忿怒如狂,藍影閃動,隨著岳小龍身形,掌風指影,像雨點般攻來。
  雙方一個追擊,一個閃避,兩條人影,交織飛旋,被藍衣人掌風掃起的砂石,四外飛射!
  漸漸藍衣人覺出不對,這也許是風向的關系,被他掌風激飛的砂石,每一粒細砂,每一顆碎石,几乎全都打到他身上。
  細砂碎石,雖然傷不了他,但也打得他周身隱隱作痛!心頭更是怒不可遏,暗暗留神,岳小龍除了游走閃避,又絲毫看不出他有何舉動,一時不禁疑念大生。
  故意腳尖用勁,蹴起几塊山石,朝外踢去,哪知山石踢飛出去不到一丈,忽然掉轉頭來,呼的一聲,全數朝自己射來。
  藍衣人心中登時恍然大悟,這一情形。分明有入在暗中搗鬼,突然雙掌一收,口中喝了聲:“住手!”
  岳小龍對那十來步身法,越使越覺純熟,也越使越覺得奇妙,根本不需施展武功,就能進退裕如。心頭一高興,連看也不看對方如何搶攻,只是全付精神都集中在移步出足,和晃身擺肩之上。此時耳中突听到藍衣人一聲大喝,不覺怔的一怔,立即剎住身形。
  藍衣入臉色鐵青。忿怒的目光。向四下迅速掄轉,正待張口說話!哪知才一張口,話還沒說,嘶的一聲,一大把泥沙,朝他口中投來。
  這簡直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一分,他還沒張嘴,遲一分話已出口,就在這要說未說之際,泥土混合著沙石,已經塞了他滿滿一嘴。
  藍衣人臉色大變,喉頭呃了一聲,慌忙用手指挖出滿嘴泥砂,驀然抬頭,眼中凶光芝射,厲聲喝道:“什么……”
  這一開口,又是呼的一聲,一件東西,閃電鑽他口中。
  那是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到了嘴中,還在拼命鑽動,几乎要從喉嚨里直鑽下去,一時不禁大吃一惊,急急吐了出來。原來竟是一只活生生的小老鼠,吱的一聲。惊竄而出。
  藍衣人但覺嘴濕漉漉的,奇臭難聞,敢情那小老鼠還在口中嚇出了尿來,心頭一陣惡心,忙不迭的連吐著口水,連頭也不回,突然雙腳一頓,如飛而去。
  岳小龍根本沒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突听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吃吃笑聲,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松林間跳出一個小姑娘來,雙手掩著胸口,一邊喘气,一邊笑道:“笑死我啦,他還是什么大師兄,被一只老鼠就嚇跑了。”
  這小姑娘一身綠衣,肩垂雙辮,還綴著兩個大蝴蝶結,正是方才碧霞宮騎在梁上的那個綠衣女孩。
  岳小龍道:“小姑娘,方才這人,是你把他惊跑的么?”
  綠衣女子笑道:“我哪有這么大的本領,那人是我奶奶把他赶跑的。”她一邊說話,一邊朝岳小龍走了過來。說道。“奶奶要我來問你一聲,你是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岳小龍心知祖母就是七太婆,听謝忌量等人的口气,好像七太婆不是什么好路數,不想和她多說,這就搖搖頭道:“不是,令祖母也許看錯了人。”
  綠衣姑娘披披嘴,哼道:“我奶奶還會看錯?哼,不肯說就算,誰稀罕?”
  岳小龍道:“我真的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綠衣姑娘兩顆黑溜溜的眼睛,瞧著岳小龍問道:“那你是誰的徒弟?”
  岳小龍道:“在下沒有師傅。”
  綠衣女子似乎不信,偏頭問道:“那你是跟誰學的本領?”
  岳小龍笑道:“在下只是跟家母隨便學的,那算什么本領?”
  綠衣姑娘眉儿一挑,喜道:“我也是跟娘學的,我奶奶本領可大呢,我要奶奶教我功夫,奶奶就是不肯,說我年紀還小,你看我不是很大了么?”
  她挺起胸脯,裝出一付大人模樣。
  岳小龍瞧她說的天真,心中雖覺好笑,但還是點點頭道:“姑娘自然不算小了。”
  綠衣姑娘甜甜一笑道:“奶奶說那飛哥就是你送給我的,我還沒謝謝你呢!”
  岳小龍愕然道:“飛哥?在下几時……”
  綠衣姑娘沒待他說完,搶著道:“飛哥就是背上裝著彈弓的那頭飛哥,它還會殺人。”
  岳小龍啊道:“你說的是射工。”
  綠衣姑娘咕的笑道:“是啊,飛哥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為它還會飛。”說到這里,忽然抬頭向空,作出諦听之狀,接著說道:“奶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啊,你叫什么名字?”
  岳小龍道:“在下岳小龍。”
  綠衣姑娘道:“我叫珠珠……”
  隨著話聲,一個嬌小身子,已經飛蹤而起,掠過林梢,一閃而逝。
  這一耽擱,東方已見魚白!
  岳小龍舉頭望望天色,立即展開腳程,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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