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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賴大爺走了,壯子皺了眉,他在想這位賴大爺實在是個怎么樣的人物,以往‘藏龍溝’的人走眼了,他更是走眼了。
  作夢也沒想到賴大爺會是這么一個高明人物。
  他像個高深莫測,深藏不露,隱于偏僻鄉隅的奇人,老謀深算,甚富心智的奇人,只不知道他會不會武。
  奇人不一定會武,會武的不一定是奇人。
  壯子也記得他那位兩眼失明的師父,曾給他介紹過不少當今的高手,當世的奇人,然而尋遍記憶,可就找不出像賴大爺這個模樣的奇人。
  想了半天,他毫無所獲,不過有一點他很放心,是賴大爺盡管著破了他,盡管是個來路不明的奇人,對他至少沒有惡意。
  不但沒惡意,而且賴大爺還有助成他的意思,同時,賴大爺還要把自己的獨生女儿許給他。
  想到了這,他想起了芸姑,他想起句俗話:“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
  賴大爺既然是位奇人,芸姑就不會是個平凡女子,想到這點,他心里起了陣蕩漾,那倒不是因為發現芸姑是個不平凡的女子心里高興,而是种异樣的感覺异樣的激動,真要說起來,他宁愿芸姑是個平凡的姑娘。
  相處多年,從十五六到長大成人,這父女兩瞞得人好苦,掩飾得也极其高明,這點讓人不能不佩服。
  想到了這儿,他苦笑搖搖頭。
  就在這時候,步履聲響動,賴大爺怀里抱個小包袱來了,陪著他的有那位清瘦老人跟秦天祥二人。
  賴大爺一到近前,便舉了舉那小包袱道:“你看看,這是場主賞的,我不要,場主非賞不可。”
  壯子表現得很懂事,向清瘦老人一欠身道:“謝謝場主!”
  清瘦老人擺手笑道:“別客气,你在這儿給我干活儿,賣力气,我就有義務照顧你的家,凡是在我這牧場里有妻子的弟兄都一樣,我不讓他們有后顧之憂。”
  賴大爺立即接口道:“听見了么!壯子,場主待咱們可是恩高義厚,好好儿干,就是賣了命也應該,今后有什么事儿多找秦爺。”
  壯子道:“我知道,您放心就是。”
  盡管壯子讓他放心,賴大爺似乎還放心不下,又左叮嚀,右囑咐了一陣,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場主表現得很夠意思,著秦天祥親自送了出去。
  當然,壯子也得送送。
  眼看著賴大爺被場主派的兩個弟兄送上了馬,護送著走了,眼看三人三騎消失在牧場大門處的夜色里,壯子這才收回了目光。
  清瘦老人那里吩咐上了:“大樣,給壯子安置個住處去,今天晚了,明天帶他到各處走走去。”
  秦天祥剛答應一聲,壯子卻忙道:“不,場主,我還得給那匹棗騮煎藥、灌藥,暫時我就住在馬廄外邊好了。”
  清瘦老人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讓你住在馬廄……”
  壯子道:“場主,等那匹棗騮配過之后,再給我安置住處不遲。”
  清瘦老人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也是,那好,這樣吧!我讓人給你在馬廄外頭搭個帳篷,你暫時就在那儿委曲兩天好了。”
  轉向秦天祥道:“天祥,這件事交給你了!”
  秦大樣一欠身道:“您放心,交給我就是。”
  清瘦老人轉望壯子含笑說道:“你跟秦總管去吧!今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找他。”
  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走了兩步,他忽然轉回了身:“藥我已經派人去抓了,半夜之前就會回來,你一個人行么,要不要我找個人給你打打下手?”
  壯于心念一轉,當即說道:“場主,您這匹棗騮,平日是那位負責照顧的?”
  清瘦老人道:“是朱順,我把他調到別的馬廄照顧几匹馬去了,怎么?”
  壯子道:“這匹棗騮一直是他照顧么?您要是打算派個人給我幫忙的話,最好還是找他,因為他比別人了解……”
  壯于話還沒說完,清瘦老人便點頭:“說的是,有理,天祥,待會儿你派個人把朱順叫回來,叫他找壯子報到。”
  清瘦老人走了之后,秦天祥立即派人給壯子在馬廄外頭搭上一座帳篷,帳篷不大,但睡兩三個人還綽綽有余。
  舖蓋全是新的,另外還給壯子拿來几套換洗衣服,凡是應該有的,帳篷里全有了。
  一切就緒之后,夜深了,秦天樣跟壯子說了几句之后,帶著几個壯漢走了,都安頓妥了。
  夜深沉,這“天威牧場”里顯得很靜,除了偶而几聲馬嘶牛羊叫外,几几乎听不到別的聲響。
  抬頭看看天,晴空一碧如洗,今夜有月,是一彎鉤月。
  越過馬廄往外看,廣大的草原一片幽黑,除了那一圈木柵上一點點的燈光外,也很難看見什么。
  收回目光再看那匹棗騮,睡得很香甜。
  壯子只覺得很無聊,矮身鑽進帳篷躺了下去。
  他剛躺下,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夜深人靜,尤其頭靠在地上,听得很清晰,像擂鼓一樣。
  想必是送賴大爺的人回來了,壯子沒在意。
  可是沒多久,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由遠而近,而且是直奔這座馬廄,這是誰?這么晚了還來……
  壯子意念剛動,那輕盈步履聲已到了馬廄外,只听一個清脆、甜美、悅耳的女子口音,惊聲喝問道:“是誰睡在這儿?”
  壯子連忙翻身爬起,鑽出了帳篷。
  帳篷外,站著個美艷絕倫的大姑娘,她身穿一套大紅勁裝,披了一件大紅披風,腳下是一雙暗藏尖刀的鹿皮蠻鞋,從頭到腳,襯得她像團火。
  她很白,一張嬌靨吹彈欲破,高揚著一雙柳眉圓睜著一雙杏眼,模樣儿帶著几分嬌美,几分任性,几分刁蠻,還有几分凌人的傲气,望著壯子問道:“你…你是誰?”
  壯子很平靜,道:“我是來給這匹棗驟煎藥、灌藥的,姑娘是……”
  紅衣姑娘沒答話,問道:“你是來給這匹棗騮治病的?”
  壯子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位長輩,他老人家回去了,留下我在這儿照顧這匹棗騮,給這匹棗騮煎藥、灌藥。”
  紅衣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壯子一陣,道:“你是那儿來的?”
  壯子道:“我是‘藏龍溝’的人。”
  紅衣姑娘“哦”一聲道:“原來是‘藏龍溝’來的……這匹棗騮怎么了,什么毛病?”
  壯子道:“听我那位長輩說,這匹棗騮沒毛病……”
  “沒毛病?”紅衣姑娘不答話完便截了口:“沒毛病它怎么不吃不喝,脾气大得嚇人,沒毛病干什么給它煎藥,灌藥啊!”
  壯子道:“是這樣的。我那位長輩說,這匹棗騮是思念前些日子那匹牝馬而不吃不喝,脾气暴燥……”
  紅衣姑娘“哦”地一聲道:“有這种事儿,馬還會思念誰么?”
  壯子道:“姑娘,通靈的畜生跟人一樣地有靈性,古來靈馬不少,就拿漢壽亭候關云長那匹馬來說……”
  紅衣大姑娘似乎不耐煩听那么多,截口問道:“那匹牝馬?”
  壯子道:“我不知道,听場主說被位朋友騎到‘承德’去了。”
  紅衣姑娘“哦”地一聲道:“是那一匹呀!嗯,不差,那确是一匹讓人愛不釋手的好馬,我本來要留下的,偏偏被他死要活要的要了去……”
  一頓接道:“那怎么辦哪?”
  壯子道:“場主已經派人上承德要馬去了,只等那匹馬回來,跟這匹棗騮…跟這匹棗騮做個伴儿就好了。”
  紅衣姑娘道:“真的么?”
  壯子道:“當然是真的,我怎么會欺騙姑娘!”
  紅衣姑娘道:“那我就放心了,瞧它這兩天……真是急死人了,牧場里的人看過了,找來的大夫也看過了,都看不出它得了什么病,急得人要哭……”
  美目忽地一凝,道:“既然等那匹牝馬一到就好了,干什么還給它吃藥啊?”
  這讓壯子怎么說,他能跟個大姑娘家說這种事,也不好打譬喻,他只有這么說:“這是我那長輩交待的,我可不清楚,姑娘去問問秦總管就知道了。”
  紅衣姑娘道:“不管我問誰,你可別給它吃藥吃坏了……”
  壯子忙道:“姑娘放心,那不會的,吃藥只為它好,怎會讓它吃坏了。”
  紅衣姑娘似乎有點不高興,臉色微沉冷冷說道:“我是這么說,最好小心點儿,這馬棗騮是罕見的异种龍駒,身价比個人都高。”
  壯于兩眉軒動一下,沒話說。
  紅衣姑娘卻不放松地又道:“我說話你听見了么?”
  壯子道:“我听見了,姑娘。”
  紅衣姑娘道:“那你怎么不說話呀!”
  壯子道:“姑娘放心就是,我會小心的。”
  紅衣姑娘翻了他一眼,道:“這不也是句話么……”
  擰腰邁步向馬廄走去,到了馬廄前,往馬廄里看了一眼,然后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它睡著了……”
  壯子道:“姑娘只管大聲說話,吵不醒它的。”
  紅衣姑娘一怔道:“怎么?”
  壯子道:“它吃了迷藥了。”
  紅衣姑娘有點羞怒,也有點被作弄之感,嬌靨一紅,立即提高了話聲,揚眉瞪眼,發怒說道:“你怎么不早說?”
  壯子道:“我并不知道姑娘會來看它……”
  “廢話!”紅衣姑娘道:“出去一天了,心里就惦記著它,一回來就往這儿來,不是來看它是來干什么的,還來看你的不成。”
  壯子笑笑,沒說話。
  紅衣姑娘臉又一紅,叱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壯子道:“沒什么,姑娘,姑娘見責,我笑,這有什么不好,難道姑娘喜歡看人拉長臉不成。”
  “拉長臉?”紅衣姑娘道:“你敢,你在牧場去打听打听,誰敢跟我拉長臉?”
  壯子道:“我就是不敢跟姑娘拉長瞼,所以我才說。”
  紅衣姑娘道:“刁嘴滑舌,可惱,你叫什么?”
  壯干道:“我叫壯子。”
  紅衣姑娘一怔,道:“你說你叫什么?”
  壯子道:“我說我叫壯子。”
  紅衣姑娘詫聲說道:“壯子?這叫什么名字……”
  壯子道:“這是我的小名儿,壯烈的壯。”
  紅衣姑娘翻了他一眼道:“那么大個人,還叫小名儿,你沒個大名儿么?”
  壯子道:“有,誰人沒有大名儿!”
  他就是不說出來,非等人問不可。
  紅衣姑娘道:“那么,你的大名叫什么?”
  壯于道:“我叫玉翎,玉石的玉,雕翎的翎。”
  紅衣姑娘道:“還不算太俗……”
  肚子道:“姑娘夸獎。”
  紅衣姑娘道:“沒人夸獎你,你姓什么?”
  壯子道:“我姓李,木子李。”
  紅衣姑娘道:“你讀過書么?”
  壯子道:“讀過几年。”
  紅衣姑娘冷笑聲道:“那怪不得你刁嘴滑舌地,原來是個有學問的人。”
  壯子道:“姑娘明知道我不敢。”
  紅衣姑娘臉色一沉道:“我諒你也不敢,告訴你,我這匹棗騮交給你了,它要有個什么差池,我找上‘藏龍溝’拿你抵命。”
  話落,擰身就走。
  壯子緩緩說道:“姑娘不必找上‘藏龍溝’,一時半會儿我不會离開‘天威牧場’的。”
  這句話使得紅衣姑娘停了步,她霍然轉身過來道:“你說什么?”
  壯子道:“蒙場主垂青,把我留在了牧場里……”
  紅衣姑娘尖聲叫道:“我爹會要你這种土里土气的……你會什么?”
  壯子道:“姑娘!‘藏龍溝’里的人本來就是既窮又土的,環境使然,命運使然,這并不丟人,至于后者,我什么都不會。”
  紅衣姑娘道:“就會刁嘴滑舌要貧嘴。”
  壯子道:“那我不敢,姑娘切勿以這罪名加諸于我。”
  紅衣姑娘冷笑一聲道:“剛說你有學問,你就酸起來了,也不看看,有多么不襯,我就要說,你怎么樣?”
  壯子淡淡說道:“姑娘既是場主的千金,我就是姑娘的下人,一個下人敢把姑娘怎么樣,不過我要說給姑娘听,姑娘要說的這個襯,世上并不多見,如果讓我選的話,我宁要敗絮其外,金玉其中,而不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紅衣姑娘柳眉一堅,大聲說道:“你說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壯子道:“姑娘知道,我沒說任何人。”
  紅衣姑娘冷哼聲道:“諒你也不敢,我問你,你究竟會什么?”
  壯子道:“我不說了么,我什么都不會。”
  紅衣姑娘道:“那么我爹把你留在牧場里干什么?吃閒飯?”
  壯于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姑娘最好去問令尊去。”
  紅衣姑娘道:“我就要問你,要你說。”
  壯子兩手一攤,道:“我什么都不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場主為什么要把我留下來,也許場主看我可怜,有意賞我一碗飯吃。”
  “你可怜?”紅衣姑娘道:“世上的可怜人多著呢!要我看你只有可惡……”
  壯子道:“也許場主的看法跟姑娘不一樣。”
  “胡說。”紅衣姑娘道:“我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這就問我爹去,要是你什么都不會,哼!‘天威牧場’可不管吃閒飯的人,也沒那么多糧食。”
  气沖沖地轉身就走了,她剛走兩步,迎面來了個人,五短身材,唇上留著小胡子矮矮胖胖的中年漢子。
  他一見紅衣姑娘來,一怔立即躬下身去。
  “姑娘!您回來了!”
  紅衣姑娘怒叱說道:“干什么走路那么輕,嚇人一跳!”
  矮胖小胡子又一怔,還待再說,紅衣姑娘已帶起一陣醉人的香風擰身走了,他怔在那儿了。
  好半天他才定過神來,轉身望了壯子一眼,強笑問道:“這位兄弟是壯子么?”
  壯子微一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壯子,大哥是……”
  矮胖小胡子道:“我叫朱順,秦總管叫我來找兄弟你報到。”
  肚子輕“哦”一聲道:“原來是朱大哥,報到那是秦總管說的,我不敢當,听說這匹棗騮一直是朱大哥照顧的,所以我請朱大哥來幫個忙。”
  朱順道:“幫忙什么話,是匹馬一直是我照顧的,真要說起來,該是兄弟幫我的忙,我嘛只能打打下手,我懂馬,可是治病這一套我外行……”
  壯子道:“朱大哥客气,朱大哥懂馬,老經驗了,以后還望朱大哥多指點,我出身貧寒,來自”藏龍溝’,什么都不懂……”
  朱順豪邁地笑道:“兄弟這是什么話,什么叫出身貧寒,英雄不談出身低,這世上有几個是天生富貴的,兄弟,你別跟我客气,我這個人天生一付直腸子,不會這一套,咱們頭次見面,還不熟,等熟了之后,你就知道這個人了。”
  壯子笑笑說道:“是么,我現在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朱順笑道:“兄弟會說話……”轉望馬廄,微一搖頭道:“這匹棗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地會害起這种怪病來,真讓人想不通,兄弟,看出它是什么毛病了么。”
  壯子搖頭說道:“給它看病,是我一位長輩,我不大清楚,我只管在這儿照顧它,給它煎藥,灌藥的。”
  朱順“哦”地一聲點了點頭。
  壯子接著說道:“朱大哥,請過來坐坐吧!”
  朱順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在帳篷之內坐了下去,坐定他抬眼問道:“兄弟,藥抓回來了?”
  壯子搖頭說道:“還沒有,抓藥的人大半夜才能回來。”
  朱順點了點頭,道:“半夜,那不急,咱們可以腳一聊,兄弟,你剛才說是藏龍溝來的。”
  壯于點頭說道:“是的,朱大哥。”
  朱順微笑說道:“‘藏龍溝’這地方我沒去過,可是我常听這一帶的人提起它。”
  壯于道:“小地方,那值得一提!”
  朱順道:“兄弟又跟我客气了……”
  一頓凝目接道:“兄弟,剛才是怎么回事儿?”
  壯子道:“朱大哥是問那位姑娘?”
  朱順點頭說道:“我看她是帶气走的。”
  壯子笑笑說道:“可不是么,這位姑娘好大的脾气。”
  朱順道:“兄弟,你才知道呢!咱們這位姑娘脾气大著呢!簡直刁蠻任性,她要是一發起橫來,能讓人哭笑不得,連場主都得讓她三分,兄弟,你怎么得罪她了?”
  壯子道:“我何曾得罪她?是她亂發脾气,亂生气……”接著他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听畢,朱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兄弟,你的膽子夠大,真讓人替你捏把冷汗,你可不知道她有多刁蠻多任性,這都是嬌慣的,平日里不但罵人,動不動還拿馬鞭子抽人,你沒挨上她的,可是天大的便宜,要是我,我就太知足了。”
  壯子笑笑說道:“朱大哥,我沒說不知足。”
  朱順搖頭說道:“跟我說沒用,兄弟,她這一往場主那儿跑,怕只怕你這飯碗要破了……”
  壯子道:“真的么,朱大哥。”
  朱順道:“你不知道,兄弟,咱們這位姑娘啊!天大的事儿,場主也會依她的,只差沒辦法上天給她摘月亮去,你剛來,你要是能待下去,往后你就知道了!”
  壯子道:“那我以后得小心點儿,可不敢再得罪她,招她惹她了。”
  朱順道:“對,兄弟,凡事儿忍忍,在人下,為這碗飯,誰叫咱們天生的這种命,再說,咱們也是個男人家……”
  目光忽地一凝,道:“兄弟,你好像沒當回事儿,全不著急。”
  壯子淡然一笑道:“要是飯碗保得住,用不著急,要是保不住,急也沒用,朱大哥以為這話對么?”
  “有道理,兄弟。”朱順猛一點頭,一巴掌拍上大腿,道:“看不出兄弟你是這么豁達的人,簡直跟我一樣,怪不得我見你就覺得投緣……”
  壯子笑道:“我這那里是豁達,是沒出息,也有點既硬又臭。”
  朱順兩眼一轉,張嘴大笑,但他剛笑一聲就連忙收斂了,轉過頭去凝神听听,沒惊動誰,這才轉過頭來道:“兄弟,你這話簡直說到了我心眼里,我就是這么個脾气,牧場里的弟兄們也常這么說我,只是,兄弟……”
  目光一轉,壓低了話聲接到:“沒出息、硬、都是不要緊,你可知道,咱們這‘天威牧場’,跟別的牧場不同……這么說吧!跟任何一家都不同!”
  壯子點頭說道:“我知道,‘天威牧場’首屈一指,場主家大業大,手底下的弟兄,個個有一身好能耐,好本事……”
  朱順搖頭說道:“我不是說這,我是說……看來你是不知道,就這么胡里胡涂地進來了,不過總算你說對了一點,場主底下這些兄弟,個個有一身好能耐,好本事,越往上,本事越大,能耐越高,這些人中,算起來首推秦總管,場主本人就更不必說了……”
  微一頓,接問道:“兄弟,場主身后有四個人,寸步不离,你見過么!”
  壯子道:“見過了,他四位叫鐵云、穆桐、柳青、李仲……”
  “不錯!”朱順點頭說道:“就是他四個,他四個是咱們場主的護衛,保鏢,本事大著哪!能耐高著吶,每一個都能抵上十來個,那一身功夫都快赶上秦總管了……”
  壯子“哦!”地一聲道:“場主為什么還要護衛,要保鏢啊!”
  朱順說道:“我不說了么,咱們這牧場跟別家牧場不同,這一點就跟別家牧場不同,按說一個牧場的場主,是用不著什么護衛,保鏢的,可是咱們這位場主就有,不但有而且一下子弄了四個……”
  壯子詫异地道:“咱們這牧場跟別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朱順搖頭說道:“我不能說,兄弟,只要你待得長遠,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的,不管怎么說,兄弟,我跟你一見投緣,我勸你一句,多做事,少說話,不明白的事放在肚子里悶著,別問,也別管閒事就對了。”
  壯子道:“謝謝朱大哥,我知道。”
  朱順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咱們場主看中了你那一點,要拿您派什么用場,可是我要告訴你,你現在還什么都不明白,不想干撒腿還來得及,要等你什么都明白了,不想干那可不行!”
  壯子道:“那為什么?”
  朱順道:“不為什么,我今天話說得太多了,這是對你,要換個別人我一句也不會說,也錯非是我,別人他也不會對你說這些,一句話,兄弟,兄弟,不想干現在走還來得及,想干就照我的話干,只管著自己就行了。”
  壯子道:“謝謝朱大哥,不瞞朱大哥說,不愁吃穿住,干我是要干的,可是我會照著朱大哥的話干,這么就行了。”
  朱順一點頭道:“那就行了,兄弟,話我說得已經夠多了,不再多說,話多了也是這么回事儿,我看看馬去!”
  一直腰,起身站了起來走向馬廄。
  壯子邁步跟了過去,道:“為了方便灌藥,我向秦總管要了瓶迷藥,隔一會儿給它吃了一顆,這樣就不怕它會醒了。”
  朱順道:“我說嘛,這東西怎會這么老實……”
  微一搖頭,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好好地它竟會……這匹馬來頭大,身价高,也的确是罕有的好馬,場主跟姑娘愛它愛得不得了,照顧的也比那些馬好,都周到,卻不料……”
  壯子道:“這匹馬一直是朱大哥照顧的么?”
  “可不是么?’朱順道:“洗、刷、喂、溜,全是我,我照顧場主跟姑娘的坐騎也有不少日子了,一天到晚跟它們混在一起,別的大小事一概不用管,可是并不輕松,我宁可去干別的活……”
  壯子道:“怎么,朱大哥?”
  “怎么?”朱順道:“兄弟,你以為照顧馬是件輕松差事儿,我宁愿管十個人,我宁愿干重活儿也不愿看這些馬,你可不知道這差事儿有多累人,多煩人,擔的責任又大……”
  壯于道:“累,煩,我懂,這擔大責任……”
  “怎么不?’味順道:“鐵云四個是場主的保縹,我就是這几匹馬的護衛,場主交待過,這几匹馬除了他跟姑娘之外,任何人不許近,這也是為什么場主要把馬廄蓋在這儿的原因,事實上确有這必要,都得小心,這些馬,場主跟姑娘每天得騎几回,万一這些馬出點什么亂子,那場主跟姑娘不就……”
  壯子“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的确,朱大哥擔的責任很大……”
  話鋒一轉,接著:“這么說,這些馬,除了場主,姑娘跟朱大哥外,別人是永遠不能靠近的了。”
  “那也不是!”朱順道:“就拿秦總管來說吧!他沒事儿就常來逗逗它們,有時候場主不知道,有時候場主知道,可是他是個總管,又是場主的親信,咱們能讓他別近?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再說場主自己都不說話,咱們犯得著招上惹上的么?”
  壯子點頭說道:“說得也是,于這差事不容易,擔的責任既大,又不便得罪人,這么說,偌大一座牧場,能近這些馬的,只有場主、姑娘、秦總管跟朱大哥了。”
  朱順搖頭說道:“是的,兄弟,再也沒別人了。”
  壯子搖搖頭道:“這几匹馬可真是得天獨厚,比人都重要啊!”
  朱順道:“半點也不差,人命還沒有這些馬的命值錢呢!”
  壯子搖頭笑了笑,沒再說話。
  朱順也似乎把話都說完了,又隨便聊了兩句,兩個人先后鑽進了帳篷,朱順命好福气大,心里似乎從不放事儿,躺下沒多久就打了呼嚕。
  壯子心里有事儿,本就一時難合眼,再加上朱順那悶雷般的呼嚕,就更別想睡了。
  他把兩手枕在腦后,眼望著帳篷頂,微微地皺著一雙濃眉在想,在想賴大爺的指點跟朱順的話。
  賴大爺指點他查出那害馬之人,來個條件交換,作為進身之階,朱順明白地告訴他接近這些馬的只有四個人。
  四個人之中只有兩個人可疑,一個是總管秦天祥,一個是這馬夫朱順,因為場主跟紅衣姑娘父女們不可能害自己。
  可疑的雖只這兩個,可是還得費一番手腳,下一番工夫,那是因為總管跟馬夫都是場主的親信,既是親信又怎會做這种事,再則也可能有別人在暗中行事。
  這“天威牧場”里的人,身手都不錯,要是暗中進行陰謀,瞞住這個馬夫朱順,諒還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可疑的人雖然已經有了,但是他還不能下斷語,仍得費手腳,下工夫去查,慢慢的查。
  朱順的呼嚕聲雖然吵人,可是也誘人的,想著想著,壯子有了困意,眼皮漸漸地合上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惊走了他的困意,他睜開眼凝神一听,馬直馳近。
  這是誰回來了?
  蹄聲歇后,壯子就沒再听見動靜,好一會儿工夫,壯子才听見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傳了過來。這是誰?干什么的?”
  壯子心念剛動,兩個打扮俐落的壯漢走近了馬廄,一個捧著一個紙包,另一個端著火爐藥罐。
  敢情是抓藥的回來了,壯子爬起來鑽出了帳篷。
  那兩個壯漢到了近前,捧藥的那名道:“抓藥回來了,火爐藥罐子拿來了,都放在這儿了。”
  他兩個把東西往地上一放,轉身走了,真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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