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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嘯月山庄


  一語未畢,孟宗玉疾步而入。
  無為道長忙問:“孟老弟,打听到什么消息沒有?”
  孟宗玉匆匆与三人見禮,神色凝重地道:“情勢很不妙,雙龍鏢局已有大批援手赶到,恐怕就要對嘯月山庄采取行動了。”
  無為道長變色道:“哦?”
  孟宗玉造:“昨夜入庄踩探的人,果然是神算子柳元。他們已經得到消息,知道旋風十八騎全在嘯月山庄,龍伯濤兄弟分頭邀約幫手,今天午后都已陸續赶到……”
  無為道長道:“都是些什么人?”
  孟宗玉道:“我親眼看見的,有滄浪客姚維風、關洛大俠五克倫父子、漁關‘万胜鏢局’的總爆頭寸步斷魂槍’陸環,還有一位黑面白須的老頭子,帶著一個小男孩子,据說是祁連‘童叟雙奇’……”
  陳朋接口道:“祁連‘童叟雙奇’是祖孫二人,那老頭叫董勳,小孩叫香儿,老的性如烈火,小的刁鑽古怪,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無為道長皺眉道:“奮飛虎還沒有打發,雙龍鏢局又赶在這節骨眼儿上送上來,咱們要同時應付兩方面的人馬,豈非腹背受敵了么?”
  羅永湘仰面笑道:“讓他們都來吧,我倒要看看這場‘龍爭虎斗’,究竟誰胜誰敗?”
  無為道長道:“三弟,你有什么應敵妙計?”
  羅永湘沒有回答,只凝視著天際浮云,微微而笑道:“風起云從,月黑風高。‘坐山觀賞龍虎斗’,亦是人生一大樂事也。”
  無為道長恍然若有所悟,急忙回頭對陳朋道:“傳話各位弟兄,立即束裝准備,待命行動。”
  羅永湘低聲接道:“叮囑他們慎密些,不可惊動了庄中的人。傳完話,請你盡快到西跨院來一趟,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去辦。”
  陳朋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羅永湘又向孟宗五道:“老弟膽識過人,口才亦佳,我有一件事,意欲借重高才,只是恐怕有些風險……”
  孟宗玉正色道:“諸位為先師的事,不借跋涉千里,在下正苦無報效机會,但有差遣,赴湯蹈火,決不遲疑。”
  羅永湘點頭道:“這件任務,非老弟不足承當,既然老弟這么說,我就不再客套了。”
  孟宗玉道:“羅三哥有話只管吩咐。”
  羅永湘道:“如今燕山三十六寨和雙龍鏢局的高手,都已赶到蘭州,咱們行蹤泄漏,正陷于兩面受敵的危境,因此,我想到一條‘騙虎搏狼’之計……”
  孟宗玉閃目道:“羅三哥敢情是要我去做說客?”
  羅永湘笑道:“正是,但雙龍鏢局方面,老弟已經不宜再去了,我的意思,是想請你去見見那神戟茵飛虎。”
  孟宗玉毫不遲疑道:“好!請三哥交待言語,我立刻就去。”
  羅永湘道:“老弟的膽識和机智,我是絕對信任得過的,只是那宙飛虎老奸巨猾,為人更心狠手辣,老弟此去,可能會吃點苦頭。”
  孟宗玉造:“只要能說得他相信,區區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羅永湘欣慰地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咱們且到西跨院去詳細計議吧!”
  三人進入西跨院不久,陳朋也隨后赶到,四個人閉門密談了足有半個時辰,方始啟門而出,各自分頭行動……”
  夕陽西斜,一日將盡。
  這儿是阿干河畔,座農庄,如今卻成了燕山三十六泰總寨主神戟苗飛虎的臨時駐驛之處。
  苗飛虎在黑道中身份顯赫,此次离開山寨遠來蘭州,行動雖然帶著秘密意味,論排場,仍然有些“不惜工本”。
  農庄房舍粉飾一新,這是不用提的了,內外布署的明椿暗卡,少說些,也不下七八十處之多,單是在中晒殼場上所舖的黃沙,用馬車載運,就整整運了一百四十多車。
  苗飛虎喜歡用黃沙舖地,是因為這樣才具有‘御營’的色彩。此外,他還喜歡豎立旗杆,以便懸挂“燕”字龍紋旗。使人遠遠望見,就知道這儿是“苗老爺子”的駐驛之處。
  現在,苗飛虎正坐在大廳上,一手持著胡須,一手揣著金杯,雙目炯炯,望著旗杆頂上那面簇新的“燕”字龍紋旗出神。
  兩側桌邊,坐著“飛天骷髏”歐一鵬和“九頭龍王”楊凡。再后面,一字地站立著十名黑袍大漢——正是苗飛虎的隨身侍衛“十大金剛”。
  這十名大漢,個個身高逾文,膀闊腰圓,力大無窮,但卻都是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們并非天生聾啞,而是被苗飛虎把舌頭割去了。
  苗飛虎只需要他們忠貞不貳的意志和孔武有力的身体,并不需要他們開口說話,因為會說話的人,輕易心神旁惊,不能專注一致,而且,也可能跟皇宮內的太監一樣,喜歡進讒言,搬是非——所以,苗飛虎宁可留下他們身体的另一部分,卻割去他們的舌頭。
  旗幟在微風中飄拂,苗飛虎的神情也晴陰不定,仿佛內心中正有什么難決的事。
  許久,才見他舉杯一飲而盡,緩緩搖了搖頭,道:“依我看,這可能是霍宇寰故意放出的消息,傳言本必可信。”
  楊凡接口道:“据說那人是鬼眼金沖的親信,而且,雙龍鏢局已經邀約了大批幫手准備發動,足見消息是可靠的。”
  南飛虎道:“你們不要小覷了霍字寰,旋風十八騎一向行蹤詭秘,如果他們真的全体藏匿在嘯月山庄,怎會讓消息泄漏?如果那人真是鬼眼金沖的親信,又怎會叛主脫逃?這不是絕大的漏洞嗎?”
  歐一鵬道:“上次我和楊兄人在踩探,被人伏擊受傷,如非‘旋風十八騎’隱匿庄中,難道會是別人?”
  苗飛虎道:“那一次,你們看見霍宇寰了嗎?”
  歐一鵬搖頭道:“沒有!”
  苗飛虎冷冷道:“這就是了。你既然沒有看見,怎知是‘旋風十八騎’下的手?”
  歐一鵬道:“可是…·、·可是……”
  苗飛虎道:“咱們都是几十歲的人了,做事不能像小孩子一樣沖動,常言道:‘眼見為真,耳聞為虛。’這點道理,歐兄也不懂么?”
  歐一鵬被他一頓教訓,搶白得臉紅耳赤,卻吶吶說不出一句話來。
  苗飛虎又道:一個幫派的行動,非同儿戲,霍宇寰的武功膽識,兩皆高明,如果他在嘯月山庄,附近豈無格卡哨探?今天午后咱們去橋頭眺望,并未發現任何可疑的市量,由此可見霍宇寰等人并不在庄中。”
  楊凡試探著道:“老爺子的意思是說——咱們一定要确定霍宇寰在嘯月山庄,然后才采取行動?”
  苗飛虎道:“不!我的意思是,必須先确定了霍宇寰在不在?然后才能決定應該采取什么行動。”
  楊凡道:“那么,老爺子現在准備怎么做?”
  苗飛虎道:“只有一個字,那就是——等。”
  楊凡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苗飛虎道:“也許三兩天,也許三兩個時辰……得看情況如何演變再作決定。”
  楊凡道:“可是,雙龍鏢局已經邀集大批高手,隨時可能發動,咱們若是因循等待,豈不要他們搶了先著?”
  苗飛虎得意地道:“我正是要等他們先動手,方好坐收漁人之利。”
  楊凡道。“但雙龍鏢局的目的也是為了那箱珍寶,万一被他們得了手……”
  苗飛虎聳肩笑道:“你放心吧,霍宇寰并非弱者,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到那時候,咱們正好以逸待勞,坐享其成。”
  他仰面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已經仔細觀察過嘯月山庄的形勢,那地方背山面水。只有一座浮橋可供出入,咱們只須堵住浮橋橋頭,就不怕他們插翅飛上天去。”
  正說著,突聞人聲喧嚷,西北方沿河一帶蘆草葉中,接連升起几道硝煙號箭。
  歐一鵬吃惊道:“河中發現奸細!”
  楊凡霍地站起身來,道:“不妨,待我去瞧瞧。”
  苗飛虎叮囑道:“要活的。”
  楊凡點點頭,大步出在而去。
  約莫過了頓飯之久,才見楊凡混身濕淋淋的走了回來,后面兩名大漢,押著一個黝黑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件藍布短衫,也已被水濕透,敞開的前胸上,刺著兩條龍形圖案。
  楊凡頗為自負地笑道:“幸未辱命,捉得了這名活口,老爺子只怕也想不到他是什么人。”
  苗飛虎道:“什么人”
  楊凡道:“他就是‘旋風十八騎’中排行十一的‘墨龍’徐康。”
  “哦?”
  苗飛虎心中一動,閃目向那黝黑少年仔細打量了一陣,似乎有些不信。
  那少年昂首屹立,也瞪著兩只眼睛怒視苗飛虎,毫無懼色。
  楊凡得意地道:“我久聞旋風十八騎的名號,一直沒有机會目睹,今天總算見到了一位,這小伙子身手出眾,水性精統,果然是條難得的好漢。”
  少年冷哼道:“姓楊的,你不用得巧賣乖,若不是仗著你們人多,徐爺未必便落在你的手中。”
  楊凡大笑道:“你號稱‘墨龍’,今天碰上我這個‘龍王’,也算你時運太不濟了。”
  少年“呸”地一聲,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怒叱道:“旋風兄弟天生硬骨頭,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要殺要剮請便,你若打算拿徐爺取笑,休怪我用穢話罵你。”
  歐一鵬陰倒倒道:“好小子,死到臨頭,你還啃硬?咱家倒要試試你的骨頭是什么做的。”說著,順手從腿肚子上拔出∼桐匕首,起身向少年走去。”
  苗飛虎突然沉聲道:“且慢,我還有話要問他。”
  歐一鵬道:“老爺子,何必跟他喀蘇,先廢了他兩條腿,再問話也不遲”
  苗飛虎寒著臉道:“這儿的事,究竟是我苗某人作主,還是你歐兄作主?如果你歐兄要作主,咱們燕山人馬立即拔寨回山……”
  歐一鵬連忙陪笑道:“老爺子千万別誤會,凡事當然是老爺子作主,歐一鵬有几個膽?怎敢与老爺子爭論。”
  那少年哈哈笑道:“妙极了,這就是狗腿子巴結主人的嘴臉,真是太妙了!”
  歐一鵬气得臉色煞白,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發作.作用然坐回原位。
  苗飛虎舉手一招,道:“來人,先給這小輩四十巴掌。”
  身后了名大漢應聲上前,左手揪住少年的衣領,右掌掄起,“投劈拍拍”,一口气打了四十個耳光。
  這一陣巴掌、直打得少年眼冒金星,滿口鮮血,兩頓頓時紅腫起來,足有半寸多高。
  苗飛虎冷冷道:“年紀輕輕,就逞口舌,這便是教訓。”
  少年一仰脖子,把滿口鮮血咽進肚里,恨恨道:“打得好,打得好!總有一天,旋風弟兄會要你加倍償還。姓苗的,你記住了。”
  苗飛虎傲然道:“那是將來的事,留著將來再說吧。現在我且問你,霍宇寰可在嘯月山庄中?”
  少年閉口不答。
  苗飛虎笑道:“剛才還以硬骨頭自居,怎么這會儿連話也不敢說了?”
  少年怒目逆:“姓苗的,你若是個人物,就把徐爺一刀殺了,若想從徐爺口中套問出半個字來,那是做夢。”
  苗飛虎微笑道:“我要殺你,不過舉手之勞而且.可是,我和霍宇寰總算是朋友,宁可他對我背信棄義,我還得顧念當初‘杯酒結盟’的交情。”
  少年叱道:“霍大哥什么時候跟你結過盟?”
  苗飛虎道:“咱們四家在太原會盟,共議劫取鏢貨的事,難道霍宇寰沒有告訴你們嗎?”
  少年道:“你是指雙龍鏢局那口箱子產
  苗飛虎道.“不錯”
  少年冷笑道:“虧你還好意思提起,那一天在太原府,你曾經當面与霍大哥約定以黃河為界,各憑手段劫鏢,互不相扰。結果,咱們在鏢車未過黃河以前得手,并未食言背信,你還有什么臉面再來糾纏?”
  苗飛虎道:“如果你們在黃河東岸得手,咱們自然無話可說。鏢車既已渡河,便算進入了共同的界線,無論是誰得手,都應當按四份均分,這才是正理。”
  少年晒道:“姓苗的,你也是綠林同道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說這种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么?”
  苗飛虎大聲道:“我說的是正理,誰敢笑話?”
  少年仰面道:“人若無恥,百事可為。想不到堂堂三十六寨總瓢把子,竟是個撒潑的無賴……”
  苗飛虎居然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憑你這句話,就該割掉你的舌頭,且看在霍宇寰份上,再饒你一次。我再問你,霍宇寰現在何處?”
  少年道:“你以為徐大爺會告訴你?”
  苗飛虎笑道:“其實,你不說咱們也知道。旋風十八騎一向行蹤飄忽,這次為了想將那箱珍寶脫手,卻被人家堵在嘯月山庄了,對么?”
  少年昂首屹立,閉口不答。
  苗飛虎又吃吃的笑道:“听說雙龍鏢局已將西北道上頂尖高手,全部邀集到蘭州來了,這消息。你們想必也知道了吧?”
  少年仍舊充耳不聞。
  苗飛虎又接道:“我想,旋風十八騎雖然名滿江湖,這一場硬仗打下來,即能突出重圍,也難免很慘重的傷亡,從今以后,只怕再難保有以往的盛名了。”
  少年突然重重哼了一聲,道:“這是咱們自己的事,不勞閣下關心。”
  苗飛虎道:“俗話說得好:狐死兔悲,物傷其類。咱們好歹總算朋友一場,義屬同道,怎好袖手旁觀?再說,那箱珍寶也有咱們一份在內,焉能夠不關心?”
  少年冷冷道:“原來你關心的還是那一箱珍寶。”
  苗飛虎道:“無論怎么說,咱們對旋風十八騎的命運總是由衷關切的,這座農庄和河道,也就是特地替你們預留的退路。”
  少年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苗飛虎笑道:“意思很簡單。嘯月山庄背山面水,出路全靠一座浮橋,如今蘭州城中強敵環伺,諸位若想安全脫身,只有由水道退卻一途,而黃河水勢很急,大隊搶渡,不易掩蔽,如果從這條阿干河繞過蘭州城,則是最理想的途徑……我這揣測設有錯吧?”
  少年臉色微變,默然不語,分明是承認了。
  苗飛虎得意地道:“久聞旋風十八騎中有一位百變書生,運籌帷幄,頤具將才,想必是他命你駕舟前來探路,以便夜間行動……我這推斷也不錯吧?”
  少年沒有出聲,卻緩緩垂下了頭。
  南飛虎越發得意了,又道:“現在時后已經不早,那位百變書生一定期待著你的消息,假如他獲知你已失手被擒,不知會怎樣焦急呢……”話鋒一轉,接著又道:“不過,我苗某人決不會乘人之危,干那落井下石的事,咱們好歹是同道,只要彼此把話說開,仍然是好朋友,仍然河以聯手合作,共同對付雙龍鏢局、”
  少年突然抬起頭來,道:“你有什么條件?”
  苗飛虎道:“條件當然有,是否談得來,那就全在你們了。”
  少年道:“說出來听听”
  苗飛虎道:“咱們并無苛求,只想按原先的約定,按四分均分那箱珍寶,至于嘯月山庄的財物,全歸旋風十八騎所有,咱們分毫不取,這樣該夠意思了?”
  少年眼中一亮,道:“你說話可算數?”
  苗飛虎正色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南某人是何等身份,豈能說話不算。”
  少年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有誠意,我也對你實說了吧。咱們這次遠來蘭州,原是想將珍寶脫手,不料鬼眼金沖已死,無法成交,霍大哥為了另覓出路,离在未歸,庄中只有三哥負責……”
  苗飛虎岔口道:“你那三哥,就是號稱‘百變書生’的么?”
  “正是。”少年點頭道。“三哥獲悉雙龍鏢局的人也到了蘭州,便決定先將鏢貨財物秘密運走,而且早就看准阿干河是最好的退路。三天前,已經親自來這儿勘察過了。”
  苗飛虎道:“他既已親自勘察過,又命你來做什么?”
  少年道:“三哥本想從容布置,一待大哥返庄之后,便即‘洗庄’退走,卻木料‘洗庄’的計划,被庄中一名姓李的管事偷听了去,那廝竟連夜逃走,將咱們的情形奔告了雙龍鏢局,龍氏兄弟立即分途邀請幫手准備圍截,這一來,逼得咱們不能不提前行動……”
  苗飛虎道。“你們准備什么時候行動?”
  少年道:“就在今……”
  剛說了三個字,突然惊覺,急忙住了口。
  苗飛虎持須笑道:“就在今夜?是嗎?”
  少年長吁一聲,道:“話既出口、也就不瞞你了.三哥已下令將全部財物分裝兩艘快船,只等天色入夜,便駛出嘯月山庄,我奉命先來探路,并且負責接應。”
  苗飛虎仰面望望天色,含笑道:“這么說,最多再有兩三個時辰,他們就會到了。”
  少年道:“你若真有誠意,等三哥到了,彼此盡可開誠商談,好在咱們這次在嘯月山庄已頗有收獲,相信條件是談得攏的,至少,總比讓雙龍鏢局檢現成便宜的好。”
  苗飛虎嘿嘿笑道:“我倒是万分誠意,怕只怕霍宇寰不在,你們無法作主。”
  少年道:“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咱們大哥一向對三哥言听計從,只要三哥點了頭,大哥決不會反對的。”
  苗飛虎神態暖昧地道:“是嗎?不知你那位三哥長相如何?等一會可別當面錯過了。”
  少年道:“不妨,等船只一到,我自會用暗號聯絡,替你們引介。”
  苗飛虎訝道:“難道你也不認識他?見面時還得使用暗號聯絡?”
  少年道:“這是因為夜間行船,彼此又不便燃燈,如果不用暗號,敵我難辨,容易發生誤會。”
  苗飛虎“哦”了一聲,道:“話雖不錯;但黑夜中相遇,如果不燃燈火,卻以什么為信號呢?”
  少年道:“以擊劍為號,如果聲音悠緩曳長,表示平安無事,如果連續發出急促的短音,就表示情況危急,必須立即應變。”
  苗飛虎一面傾听,一面頷首道:“好极了!好极了!”突然舉手一揮,道,“來呀!押下去!多加几條牛筋繩子,仔細看守。”
  少年惊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苗飛虎陰惻惻笑道:“沒有什么意思,咱們只想試試你說的思個是真話。”
  少年怒吼道:“姓苗的,你……”
  下面的話還沒罵出口,腦后已重重挨了一掌,被兩名壯漢挾持著拖了出去。
  苗飛虎持須大笑道:“一箱珍寶原封未動,外加嘯月山庄全部財物,這份利息,該夠优厚了嗎?”
  歐一鵬呵呵笑道:“老爺子真不愧好口才,只略為施展,便誆得那小輩把肚子里的心肝五髒全掏出來了。”
  苗飛虎躇躊滿志地道:“以咱們的身份,本不應該用計誆他,這是霍宇寰對不起咱們,怪不得咱們無義。”
  楊凡卻道:“但這些片面之辭,也不可完全相信,須防他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楊兄未免太多疑了,我料他們舍此之外,別無退路。咱們只管張网待魚,決不會錯。”
  當即吩咐降下龍紋旗,人馬沿河散開,各尋掩蔽,布下了層層埋伏……
  就在苗飛虎調兵遣將的同時,城中三福客棧內,白道群雄也已經束裝待發。
  神算子柳元指著一張嘯月山庄的地圖道:“此在形勢險要,易守難攻,尤其這座浮橋,是庄中唯一出路,敵我雙方都勢在必爭,而敵暗我明,敵逸我勞,如果正面搶攻,對咱們极是不利,所以兄弟安排了一條迂回之計。”識到這里,微微一頓,見無人開口,才又接道,“首先,由龍氏兄弟率先過橋,佯作搶攻,諸位隨后接應,大家要裝得逼真些,以便掩護陸環兄和万胜鏢局的人暗中駕舟偷渡,若能一舉攻占浮橋,今夜之戰,已獲胜一半了。”
  群雄紛紛點點頭道:“好計!”
  柳無義道:“不過,旋風十八騎亦非弱者,如果負隅頑抗,遭遇時恐怕將有一場血戰……”
  龍伯濤冷笑道:“這倒不須擔心,今日在座的,都是正道俠義中頂尖好手,相信不難一戰殲敵,為武林除此一害。”
  柳元道:“我擔心的不是能否殲敵,而是怕咱們逼得太緊,反而激起對方拼命的決心,那樣便難免有慘烈的傷亡。所謂‘殺人一万,自損三千’,實為不智之舉。”
  龍伯待訝道:“依你的意思呢?”
  柳元道:“依我之見,必須為對方留出一條退路。”
  龍伯濤愕然造:“這是為什么?”
  柳元道:“俗話說,一人拼命,万夫莫敵。咱們若逼迫太緊,對方必定舍死求生,人人拼命,作困獸斗。倒不如給他們一條退路,然后半途截擊,反易收效。”
  于是,他又指著桌上的地形圖道:“嘯月山庄傍依黃河,倘若浮橋被咱們攻占,我料對方必然由水路巡,最可能的路線,是由阿干河繞過蘭州,另尋偏僻之地登岸,所以,咱們占据浮橋以后,應該將人手分為兩批,一批進庄搜索,另外∼批則登舟折人阿干河中,預先埋伏等侯,待對方船只駛近時,突然襲擊,這樣縱不能把對方一鼓殲滅,至少可以栽下對方的船只,將失去的鏢貨奪回來。”
  群雄听了這番活,盡皆稱贊不已。
  滄浪客姚繼風首先道:“柳兄的安排正合我意。咱們目的在奪回失去的鏢貨,并不是為了殺人賭狠。”
  七步斷魂槍陸環也道:“能夠少些傷亡,順利奪回鏢貨,自然再好不過了”
  關洛大俠王克倫含笑道:“柳兄不愧‘神算子’,如此安排,可謂深合兵法。”
  姚繼風回頭向屋角一位枯瘦老人道:“董前輩有何意見?”
  那老人滿面黝黑,一頭白發,手持竹据,一直默坐著沒有開過口,在他身邊蹲著∼個十來歲的頑童,白淨的面龐,烏黑的頭發,梳著沖天小辮子,正聚精會神地在地上玩彈珠。
  這祖孫二人,鶴發童顏相映成趣,看來不怎么起眼,卻是西北武林中一對怪俠。
  老人名號“竹杖翁”董勳,頑童名號‘泥九神童’董香儿,祖孫二人又合稱“童叟雙奇”,對人全憑好惡,出乎毫不留情.無論黑白兩道中人,對他們都存著三分畏懼。這次是受了滄浪客姚繼風的邀請,由祁連赶來為龍氏兄弟助拳,但与在座群雄,卻顯得不很熱絡。
  董勳听了姚繼民的詢問,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冷冷地答道:“我沒有意見,咱們爺儿倆,是久仰霍宇寰的盛名,特地來見識一下,其他的事,盡可隨便。”
  龍伯濤見大家都表示贊同,也就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請柳兄預先分配人手,哪些人進庄?哪些人去河口埋伏?”
  柳元從抽中取出一張名單,道:“負責河口埋伏的人,自然,以熟識水性者較佳,在下已寫好一份名單,請諸位參酌決定
  他正想將名單展開,突見一名嫖師急急地奔進房來,在龍伯濤耳邊低聲說了几句話。
  龍伯濤臉上頓時流露出惊喜之色,忙問道:“人在哪儿?”
  那鏢師道:“在客棧前廳候命。”
  龍伯濤連聲道:“快叫他進來。”打發鏢師去后,又向柳元道:“人手的分配請稍緩片刻,情況可能有變。”
  柳元歎道:“有什么變化?”
  龍伯濤興奮地道:“你還記得咱們鏢局里那個赶車的伙計嗎?”
  柳元想了想,道:“不錯,那人好像姓陳,是個頗精明的漢子,他怎么樣了?”
  龍伯濤道:“他名叫陳朋,就是這趟鏢的車把式。咱們在吳堡渡口遭遇攔截,像車墜落陷坑,陳朋受傷,被旋風十八騎擄去,也輾轉到了嘯月山庄。剛才据報,他已經脫身逃回來了。”
  他所以如此說法,是因為吳堡劫鏢時,燕山人馬系假冒旋風十八騎名號,龍伯濤等人并不知實情。
  柳元哦了一聲,道:“竟有這等巧事!”
  龍伯濤笑道:“這是咱們運气來了,此人由嘯月山庄逃回來,必然熟知庄中虛實,對咱們大有幫助。”
  正說著,只見陳朋衣履盡濕,神情疲備,由一名鏢師領著走了進來。
  他一進房門,便扑跪在龍伯濤面前,哽咽道:“局主,陳朋給您磕頭請安……”
  龍伯濤連忙伸手扶住,道:“好兄弟,怎么會落得這般狼狽?”
  陳朋熱淚盈眶,啞聲道:“小的無能.沒有能護住鏢車,深感愧對局主,今日死里逃生,只求能見局主一面,稟告几句話,哪怕馬上就死,也死得瞑目了。”
  龍伯濤听了這話,不禁大為感動,渭然道:“失鏢之責,与你無關,你能不忘故舊,冒死脫逃回來,已算得難能可貴了,快些起來吧!”
  陳朋又向眾人行了大禮,方才站起身于,說道。“小的受傷被擄.這些日子,在旋風十八騎扶持下,充當看管馬匹的夫役,上月隨他們來到嘯月山庄,局主入庄吊祭時,便想脫身.只是苦無机會,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小的才趁他們慌亂疏忽之際,用毒藥將馬匹全部毒殺,泅水逃了回來。”
  龍伯濤道:“你在嘯月山庄多久了?”
  陳朋道:“已有半個多月。”
  龍伯濤道:“這么說,你對旋風十八騎目前的情況,應該很熟悉了?那箱鏢貨如今可在庄中?”
  陳朋道:“正在庄中。霍宇寰率隊遠來嘯月山庄,本想利用鬼眼金沖將鏢貨脫手,不料金沖已死,迄今還沒有找到買主。”
  龍伯濤道:“听說鬼眼金沖生前頗有積蓄,旋風十八騎見財起意,打算洗庄遠揚,可有這回事?”
  陳朋道:“若依霍宇寰的意思,是不准擅取金沖財物的,如今霍宇寰本人不在庄中,一切事務都由百變書生羅永湘作主,他們知道局主已追蹤來到蘭州,便准備一不做二不休;洗劫了嘯月山庄,然后遁走。”
  龍伯濤道:“他們也知道咱們的消息嗎?”
  陳朋道:“自從局主在在中現身,羅永湘便日夜派人窺伺著這家客棧,這次在中管事李順突然逃走,他們恐懼秘密泄漏,已經決定連夜撤出嘯月山庄了。”
  龍伯濤吃惊道:“什么時候?”
  陳朋道:“就是今晚。”
  龍伯濤道:“他們准備用什么方法來撤走?”
  陳朋道:“小的冒死逃回來,正為了向局主稟報這件事。羅永湘已安排了一條隱秘的退路,准備‘金蟬脫殼’……”說到這里,忽然住口,回目四下張望,似乎有某种顧慮。
  龍伯濤道:“這儿都是正道中英雄俠士,都是來替咱們助拳的好朋友,你有話直說無妨。”
  陳朋遲疑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他們准備由水路撤走。”
  “啊!”群雄不約而同,輕呼出聲。
  關洛大俠王克倫輕聲∼歎,迫:“果然不出柳兄所料。”
  龍伯濤問道:“他們准備由哪一條水路撤走?你知道詳細的情形嗎?”
  陳朋道:“羅水湘料定局主和各位英雄會出全力攻占浮橋,業已在橋樁下安置了炸藥,只等諸位過橋之后。便將浮橋炸斷,他們卻另用船只,滿載財物和人馬,悄悄由阿干河繞過蘭州城,然后舍舟登陸……”
  龍伯濤脫口大罵道:“好狡猾的東西,幸虧這消息來得早,否則的話,咱們真要上他的惡當了。”
  陳朋又道:“今天午后,羅永湘已將財物裝上船只,并且密令‘墨龍’徐康先往阿干河口埋伏接應,小的听到這個消息,急忙冒死泅水逃來報訊。局立若想截回鏢貨,務必赶快去阿干河攔截……
  龍伯濤點了點頭,回顧柳元,問道:“你看如何?”
  柳元淡淡一笑,道:“羅永湘此舉,早在我意料之中,不過,我卻沒有想到他會在浮橋下面埋設炸藥。”
  龍伯濤道:“現在知道了還不太遲,咱們還可以……”
  柳元搖搖手道,“龍兄且稍安勿燥,讓我先問這位陳兄弟几句話。”于是,轉向陳朋道,“你說霍宇寰目下不在嘯月山庄,可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陳朋道:“這件事,小的不太清楚,只听說他是為了另找買主.想將鏢貨早些脫手。”
  柳龍還道:“他离開嘯月山庄已有多久月
  陳朋道:“大約已有十天。”
  柳元道:“他一個人獨自离開的嗎?”
  陳朋道:“不!還有一個女的同去,据說那女的姓鐵,在旋風十八騎中排行第九。”
  柳元道:“你被擄后,有沒有見到過霍宇寰本人?”
  陳朋道。“見是見過一二次,但都沒有看見他的真面目。”
  柳元道:“為什么?””
  陳朋苦笑道:“那霍字表平時總戴著面紗,听說連睡覺的時候也不摘下來。”
  柳元又道:“那百變書生羅永湘的面貌,你想必很熟悉羅?”
  陳朋連連搖頭道:“快別提那羅永湘了,他號稱百變書生,最擅化裝,你就算天天跟他朝面,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正面貌。”
  柳元頷首道:“這倒也是實話。”微頓,又接著問道:“我再問你二件事,今夜他們一共有几艘船?何時行動?准備在什么地方登岸?”
  陳朋道:“總共五艘船,本來准備兩艘運載馬匹,兩艘載人,另外一艘載運財物,如今在中馬匹已被小的毒死,可能只用三艘便足夠了,他們原定午夜時分离庄,倘若發現小的脫逃,或許會提前行動,至于在什么地點上岸,迄今尚未确定。”
  柳元道:“怎會連上岸的地點都沒有确定呢?”
  陳朋道:“羅永湘行事很謹慎,為了隱秘行蹤,准備盡一夜時間,溯河上行,至少要繞過阿干鎮以后再上岸,所以他先命‘墨龍’徐康去埋伏接應,就便探查航道,臨時看情形再決定登岸地點?”
  柳元道:“那‘墨龍’徐康是什么人物?”
  陳朋道:“徐康精通水性.在旋風十八騎中排行十一,据說能在水中潛伏三天三夜,功夫十分了得。”
  柳元逆:“他們途中相會時,是用什么方法聯絡?”
  陳朋道。“以擊劍為號。”
  柳元道:“如何識別?”
  陳朋道:“緩慢的長音,表示詢問對方,等到彼此接近時,便連續擊出七聲短音,那就表示是自己人了。”
  柳元笑了笑道。“這方法倒也別致得很……”
  龍伯濤接口道:“柳兄,咱們既已知道這些机密,大可不必再往嘯月山庄,只須直接去阿干河攔截便行了。”
  “且慢。”柳元搖搖手,又轉對陳朋道:“你且下去換件衣服,休息休息,稍等還有借重之處。”
  陳朋道:“小的受局主厚恩,若有差遣,万死不辭。”說完,向龍伯濤和在座群雄躬身施禮,然后拖著疲乏的身子退出房去。
  群雄望著他的背影,都贊歎道:“這漢子忠心耿耿,不忘舊主,确是難得。”
  龍伯濤深感光彩,含笑道:“他只是敞局的一名車把式,平時不喜歡說話,好像有些木訥,想不到在這重要關頭,居然一點也不傻。”
  柳元漫聲道:“此人投效鏢局,已有多久時間了?”
  龍伯濤說道:“不太久,前后才只兩個月的光景。”
  柳元道:“一兩個月相處、他怎能說曾受過你的厚恩?”
  龍伯禱笑道:“這中間有一段經過你不知道,陳朋本是金陵洪武鏢局的伙計。不幸局子歇業了,他孤零零一個人,既無家眷.又無戚友,帶著一封洪武鏢局的推荐信,千里迢迢來到太原.困頓旅店.窮途潦倒,在一家‘馬棚’中幫工打雜。有一次,我去挑購牲口,見他頗有馴馬的本領,接談之后,就把他收到鏢局里,他對這件事始終怀著感激,自認是援手活命的恩惠……”
  柳元哦一聲,道:“金陵洪武鏢局你們雙龍鏢局有沒有交往?”
  龍伯濤道:“交往倒沒有,不過,一家鏢局歇業,同行中亦有風聞,咱們也知道洪武鏢局這個字號。”
  柳元又道:“那推荐信是給你們的嗎?”
  龍伯濤道:“推荐信只是用以證明某人曾在某家鏢局擔任過何种職務?工作了多久?以及品格勤惰如何?這是同行的例規,不一定指明給那一家。”
  柳元沉吟一下,道:“不是我太多疑,我總覺得你收容他在鏢局中做一名車把式,實在算不上什么天高地厚的恩惠,而他報卻如此感恩圖,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龍伯濤笑道:“柳兄,你沒有受過窮途潦倒的苦,自然体會不到落難人的心情。當年韓信乞食漂母,一飯之恩,尚且終生不忘。車把式的職位雖然低下,對一個落魄的人來說,卻好似久旱望甘霖,求也求不到的了。”
  滄浪客姚繼風道:“柳兄的意思,莫非怀疑陳朋的消息不可靠?”
  柳元點點頭,說道:“百變書生羅永湘,机詐百出,是個難纏的人物,很可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引誘咱們去了阿干河,他卻趁机真的來個金蟬脫殼。”
  龍伯濤道:“這就奇了,先前陳朋沒有回來報訊,你就怀疑對方會由阿干河偷遁,現在證實對方确有這种計划.你卻又不相信了。”
  柳元微微一笑,道:“正因為這消息來得太巧,反而使人不敢相信。”
  龍怕濤道:“像這樣疑神疑鬼,舉棋不定,豈不更糟嗎?”
  滄浪客姚繼鳳道。“柳兄如此怀疑,也不能說不對,小心些總是好的。”
  龍伯濤說道:“那末,這么辦吧,咱們將人手分為兩批,柳兄負責去攻浮橋,小弟負責去那阿干河攔截。”
  柳元頷首道:“也好。咱們索性不必分派人手了,誰愿去攻浮橋,誰愿去阿干河埋伏,由諸位自己選擇,若有變故;彼此可以互相支援。”
  群雄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誰知大家選擇的結果,竟是人人都愿去阿干河,沒有一個愿隨柳元去攻浮橋的。
  其緣故,一則是受了陳朋報訊的影響,大家都認為旋風十八騎必定會由水路脫身;二則因為听說浮橋下埋了炸藥,犯不著冒此危險:三則大家原是沖著雙龍鏢局情面而來,當然与主人同進退,何必跟柳元去湊熱鬧?
  只是這樣一來,卻使局面顯得十分尷尬,大家不肯選擇跟柳元同行,仿佛表示對他的判斷和怀疑都不以為然了。
  姚繼風見情形不妙,正想建議改變主意,忽听屋角傳來一聲咳嗽,有人緩緩說道:“咱們爺儿倆跟柳老弟一路。”
  說話的是“竹杖翁”董勳。
  泥丸神董香儿也笑嘻嘻道:“咱們一向住在山里,坐不慣船,還是去橋上玩玩的好。”
  姚繼風暗暗松了∼口气,忙道:“能得董老前輩把守浮橋,旋風十八騎插翅也飛不走了。”
  竹仗翁站起身子,道:“時候不早,咱們爺儿倆先去浮橋等候,柳老弟請隨后快去。”說罷,帶著董香儿便自去了。
  柳元大感欣慰,臨行又向尤伯濤叮囑道:“成敗全在今夜一戰,希望你千万牢記兩件事……”
  尤伯濤道。“那兩件事?”
  柳元壓低聲音說道:“隨時留心陳朋的行動,倘有變故,赶快施放號箭,不可与對方船只太過接近。”
  龍伯濤唯唯應諾,立即開始布署行動……
  這夜,天際彤云密布,星月無儿
  黃河濁流奔騰,一瀉千里,逆水行舟,益增艱險。
  初更時分,三艘淺底帆船,悄悄地駛進了阿干河口。
  船上一片漆黑,未燃燈火,進入河口后,便相繼降下風帆,改以櫓槳催舟。逆流而上。
  每艘船上,除了兩名搖櫓的水手外,看不見任何人影,艙篷都緊緊掩閉著,不聞半點人聲。
  三條船魚貫而行,緩緩向南蠕動,漸漸駛近那座鄰河的農在了,最前面一艘船上,忽然響起悠緩的擊劍之聲。
  聲音徐徐傳送到河岸邊,蘆葦叢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人啞著嗓子道:“老爺子听見了嗎?那活儿果真來了。”
  神韓苗飛虎全身披挂,正坐在岸畔持須而笑,點點頭道:“沉住气,等它再駛進來一些。”
  “叮,叮……”
  隨著擊劍聲,三艘船已逐漸駛過了那農庄。
  苗飛虎突然舉手一揮,低喝道:“先斷它的退路!”
  蘆葦分處,四艘快船箭一般掠了出去。
  為首船頭上,立著“九頭龍王”楊凡,混身水衣水靠,手持峨眉分水刺。
  后面三艘快船,每船六名庄漢,全是“龍船幫”中水性精純的好手,一律水戰裝束,運槳如飛,船似箭發。
  但這四艘快船卻不是對著那三條帆船駛去,而是遠遠抄向阿干河口,再繞行回來,截住了帆船的后路。
  苗飛虎見楊凡已經率船回頭,這才二次揮手道:“迎上去!”
  另外四艘快船應聲出動,船上滿載著三十余名半裸大漢,一手提刀,一手挽盾,屈腿俯伏在船艙中。
  為首一名身軀臃腫的頭陀,正是“飛天骷髏”歐一鵬。這四艘快船一离岸,便斜里駛向河心。
  歐一鵬早已將白衣脫去,雙手各握一柄短劍,一聲一聲,慢慢的敲擊著。
  “叮,叮,叮!”河上也傳來回音:“叮,叮,叮!”
  這時,天色黝暗,視線不明,雙方都無法瞧見對方的位置,只賴擊劍的聲音分辨方向,漸漸接近了。
  河中三艘帆船緩緩停了下來,楊凡和歐一鵬率領的八艘快船,已經到達近處。
  當中一艘帆船的船艙中,陳朋忽然低聲對龍伯濤說道:“前面就是旋風十八騎運財物的船只了,現在該擊出七聲短音,待他們駛近些,才好動手。”
  龍伯濤毫不遲疑,舉起長劍,連擊了七下。
  “叮!叮!叮……”一連串的短音傳出后,三艘帆船立即艙蓬大開,群雄各執兵刃,紛紛現身。
  歐一鵬听見急促的短音,只當自己業已暴露。忙喝道:“兄弟們,上!”
  雙方突然遭遇,那些執盾大漢齊聲吶喊,揮刀擁向帆船。
  群雄早已蓄勢而待,立即出手應戰。
  剎那間,刀光飛舞,劍芒掣空,寂靜的河面上,爆發了一場惊心動魄的血戰。
  白道群雄個個武功精湛,初一交手,燕山人馬便吃了大虧,三十多名盾牌手死傷逾半,都被劈落河中。
  楊凡率領的四艘快船,突然由后方掩至,手下都是龍船幫中精通水性的好手,紛紛棄舟入水,專向船底擊洞。
  群雄大都不識水性,登時鬧了個手忙腳亂,顧此失彼,無法招架。
  龍伯濤見勢不妙,急忙吩咐移船靠岸,一面施放磷火號箭,向柳元告急呼援。
  這時候,他才相信柳元的疑慮不無道理,再想要尋找陳朋,早已在混亂中失去了蹤影。
  戰況慘烈,情勢越來越危急。
  不多一會工夫,三艘帆船已有兩艘被擊破進水。群雄都聚集到最后一艘船上,用船篙、木漿、兵刃……打殺江中的“水鬼”
  姚繼風道:“龍老大,事已危殆,不能再拖延了,得想辦法早些靠岸才行。”
  龍伯濤惶然道:“四面都是賊船,無法脫身,如何是好?”
  姚繼風舉目望了望道:“阿干河并不寬,你去升起風帆,由我掌舵,咱們向東沖,碰碰運气。”
  事到如今,也只好碰運气了,龍伯濤將長劍橫街在口中,用,雙手扯起風帆。
  姚繼風飛身一掠,到了船尾,奮力推舵轉向左方……
  船委突然向左一斜,只听“噗通”連擊,兩個人同時跌落江中。
  七步斷魂槍陸環急叫道:“不好!王大俠父子失足落水了。”
  尤伯濤心里一慌,要想降下風帆,急切間竟扯不下來。
  幸虧王克倫父子生長在關洛一帶,略識水性,才未至滅頂。父子倆一面泅水攀住船舷,一面大聲道:“不要停船,河水并不深。大約快要近岸了。”
  有王家父子二人在水中識船,龍船幫的“水鬼”們反而不易接近。帆面吃風,疾駛如奔,不多久,便沖進了岸邊蘆葦叢中。
  群雄不約而同發出一聲歡呼,紛紛告舟登岸。
  七步斷魂槍陸環當先開路,剛踏上河岸,忽聞弓弦輕響,左肩突然中了一箭。””
  緊接著,蘆葦中亂箭齊發,密如飛蝗,一排排勁矢,分由四周攢射過來。
  只听一個冷峻的話聲道:“朋友,你們已經中計入伏,要命的,赶快放下兵刃……”
  阿干河邊步步艱險,嘯月山庄卻一片死寂,顯得出奇的平靜。
  神算子柳元和“童臾雙奇”并肩站在浮橋上,极目遠眺,滿臉狐疑之色。
  他們已經在橋上站了很久,始終沒有發現對岸有任何動靜——庄中燈火流落,沿河一帶人蹤全無,甚至連犬吠之聲也沒有。
  這情形,反而令人不期然產生∼种戒懼之心,四周越是沉寂,越顯得危机隱伏,隨時會發生突變。
  柳克深謀遠慮,不肯輕易涉險,竹杖翁是老江湖,自然也沉得住气。
  只有董香几年輕性燥,漸漸等得不耐煩了,忽然問道:“咱們准備就這樣站一夜嗎?”
  听這語气,是問柳元。
  柳元搖搖頭道:“當然不。”
  董香儿道:“那還等什么?”
  竹杖翁微微一笑,道:“這橋上風景很不錯,多呆一會,又有何妨?”
  董香儿道:“看這情形,旋風十八騎只怕早就走了,咱們卻呆在這儿喝風,豈不冤枉?”
  竹杖翁悠然道:“旋風十八騎果真已經走了,咱們過去也沒有意思,如果還沒有走,他們遲早總會來的……”
  話猶未畢,突見后方天際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直升到十余文高處,才忽然爆裂開來,洒開滿天火星,冉冉熄滅。
  柳元駭然回頭道:“這是磷火號箭,難道旋風十八騎真的去了阿干河?”
  董香儿道:“可不是被我說中了吧,人家早走了.咱們卻在這儿發呆……”
  正說道,又見兩支號箭連續升空,方向正在阿干河上。
  竹杖翁皺眉道:“跟龍老大同去的人不少,即使遭遇動手,也應當能夠應付了,怎么會如此危急呢?”
  柳無道:“旋風十八騎詭詐百出,必定是安排了什么圈套,在下赶去應援,請老前輩仍留在這儿扼守浮橋,以免中了調虎离山之計。”
  竹杖翁點頭道:“好!你去吧,這里有咱們爺儿倆,決不自誤事。”
  柳元拱手稱謝,匆匆去了。
  他剛走不過盞茶時光,突聞蹄聲入耳,一騎快馬由南方疾馳而至。
  馬背上伏著一個人,衣衫破碎,混身浴血,左胸還插著半截箭杆。
  才到橋邊,那人“蓬”地一聲,從馬背上滾落地下,一面掙扎著爬起來,一面气急敗坏地叫道:“柳大俠!柳大俠!”
  董香儿認得他是陳朋,急忙上前攙扶,道:“你從那儿來的?”
  陳朋喘著道:“小的由阿干河赶來,請柳大俠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竹杖翁接口道:“那邊發生了什么變故?”
  陳朋道:“唉!慘极了,咱們的船跟旋風十八騎的船只遭遇,被對方接連鑿沉了兩艘,霍宇寰又埋伏在岸上,兩下里夾攻,落得大敗……”
  竹枝翁截口道:“是霍字复親自指揮的么?”
  陳朋點頭道:“姓霍的好辣手.河上用水鬼鑿船,岸上用連弩封鎖,咱們被困在河邊,死傷大半,万胜鏢局陸局主已經被亂箭射死,姚大俠被砍斷了一條手臂,眼看也活不成了……”
  別人的生死,董家祖孫可漠不關心,但一听說姚繼風斷臂負傷,兩人頓時就紅了眼。
  董香地道:“爺爺,姚叔叔已經受傷垂危,咱們還等什么?”
  竹杖翁怒哼道:“走!咱們去會會那姓霍的,好歹也砍下他∼條胳膊。”
  兩人同時飛身揀起,跨上陳朋騎來的那匹馬,一抖組繩,疾馳而去。
  陳朋望著他們去遠,忽然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就憑你們,也配跟咱們大哥較量?真他娘的‘買咸魚放生——不知死活’。呸!”
  他拔下胸前半截箭杆拋掉,又去河邊掏水洗淨身上的止污,然后取出一支火折子,迎風點燃,左右搖動了三下。
  片刻間,對岸嘯月山庄的庄門悄然啟開,一行人馬婉蜒而出。
  來的共有十余騎,馬蹄都用棉市纏著,奔行無聲,轉瞬已通過浮橋,到達南岸。為首一騎上,正是百變書生羅永湘。
  行經橋頭時,羅永湘勒住坐騎問道:“孟少俠脫身了嗎?”
  陳朋點點頭道:“他和韓四哥、袁老么已經先出東門,在城外等候著了。”
  羅永湘又道:“他落在苗飛虎的手中,可曾受傷?”
  陳朋笑道:“倒沒有受什么傷,只被苗飛虎打了几個耳光,心里不甘,臨行時在農庄牆壁上留了字,聲稱下次要一并算帳。”
  羅永湘仰面向天,長長吁了一口气,說道:“不錯,咱們暫時退出蘭州,遲早還要再回來的。到那時候,新仇舊恨,少不得要一并結算。”說完,一揮手,催動人馬組塵而去。
  由蘭州往河間府,有兩條路可行。
  一是乘船循黃河順流而下,然后轉接運河北上滄洲——這條水路比較省力,但卻須繞道千里,曠日費時,無法速達。
  另一條陸路,則須橫越陝、晉二省,東出娘子關。雖屬捷徑,沿途卻山岭梗塞,大江攔阻,分外艱苦難行。
  霍宇寰既想快捷。又不愿鐵蓮姑和林雪貞太過勞累,所以將兩條路線,合并成一條路線。
  從蘭州動身,先循水路順流東下,到達晉北河曲,便喬府買馬,兼程越過五台山,由龍泉關穿出太行,直赴保定府。
  象這樣水陸兼進,也費了八九天時間,才赶到了河間府金刀許武的故居,三人已是風塵仆仆,疲累不堪了。
  金刀許武終生未娶,對名利也很淡泊,生前除了教導孟宗玉和林雪貞兩個徒弟之外,閒暇時喜好种花,是以屋宇四周,滿植奇花异草,花團錦簇,終年不謝。
  霍宇寰雖非雅士,見了那片花圃,不禁為之贊不絕口。
  林雪貞卻無限感慨地道:“霍大哥來晚了一步,若在師父生前光臨,他老人家一定會為你開一缸百花酒,領著你一處處去觀賞,詳為解說、怎會像今天這般冷落貴賓?”
  霍宇寰笑道:“貴賓二字,實不敢當,只要能嘗嘗百花酒,也就心滿意足了。”
  鐵蓮姑輕喚道:“大哥也真是,听說有酒,就流饞涎,也不害臊……”
  林雪貞道:“這有什么關系呢!唯英雄能本色,我就敬佩霍大哥的英雄本色。”
  鐵連姑笑道:“那是什么英雄本色,簡直是酒鬼本色。”
  霍宇寰哈哈,笑道:“有一首詩,不知你們听過沒有?”
  林雪貞忙問:“那一首?”
  霍宇寰念道。“百事何如醉中樂,呼朋載酒复作歌。滿街酒鬼成群聚,徒使英雄歎寂寞……”
  他還想往下念,鐵蓮姑已用雙手掩住耳朵,連聲道:“胡說!胡說!胡說!”。
  霍宇寰笑道:“好!就算這是胡說的。我再問你,那‘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的詩句,難道也是胡說的不成?”
  鐵蓮姑搖頭道:“誰听說過這首歪詩!”
  林雪山遍;“大家都不用爭了。后園地窖里可能還存著几缸百花酒,待我去尋尋看。”
  霍宇寰忙道:“九妹也一同去吧,如果有,最好全搬上來。”
  鐵蓮姑本待拒絕,卻見霍宇寰頻頻以目示意,似乎是有心要支開林雪貞,另有作用。她心中一動,便笑著改口道:“也罷,咱們去替你尋酒,你可別亂跑呀。”
  霍宇寰口里答應著,待二女下馬轉過花叢,連忙也飛身下馬,快步向屋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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