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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護花道:“為什么不能夠?”
  杜笑天苦笑道:“因為我雖然見過吸血蛾,可沒有見過吸血蛾的血,并不知道吸血蛾的血是不是人血一樣!”
  常護花轉問道:“事前你們沒有看見吸血蛾?”
  杜笑天搖頭道:“沒有。”
  常護花道:“事后又有沒有看見吸血蛾飛走?”
  杜笑天又是搖頭,道:“也沒有,我們破門而入,一只吸血蛾都沒看見。”
  常護花道:“他的人卻就不見了?”
  杜笑天點頭。
  常護花目光環掃,道:“當時的書齋莫非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杜笑天道:“一切我都盡可能保持原狀。”
  常護花道:“這兩日之間,你們想必已將這里徹底搜查清楚。”
  杜笑天道:“已經夠徹底了。”
  他四顧又道:“這書齋有多大地方,便將整個聚寶齋來一次徹底搜查,也不用一天的時間。”
  常護花道:“听你這么說,你們已將整個聚寶齋,徹底搜查過了。”
  杜笑天點點頭道:“昨天我們搜索的范圍已經擴展至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常護花道:“可有發現?”
  杜笑天道:“沒有,他就像一縷煙,一蓬灰,煙滅灰飛,已經不存在人間。”
  常護花雙眉緊鎖,緩緩在室中踱起步來,他踱著,忽然喃喃自語地道:“密封的書齋,不過短短的片刻,那么大的一個人,竟然在里頭完全消失,簡直就像是魔法。”
  杜笑天奇怪地望著他,道:“你也相信有所謂妖魔鬼怪?”
  常護花淡淡應道:“不相信。”
  杜笑天道:“然則,這件事你如何解釋?”
  常護花沒有作聲,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他腳步不停,靠著牆壁踱了個方轉。
  杜笑天的目光跟著他轉動,忽然道:“有件事我几乎忘記了告訴你。”
  常護花腳步一頓,道:“什么事?”
  杜笑天道:“十五那天晚上,我与兩個手下方到書齋門外,他就開門出來,与我說話。”
  常護花忙道:“他如何說話?”
  杜笑天道:“他告訴我已經派了崔義去万花山庄請你,你就會到來。”
  常護花道:“還有什么?”
  杜笑天道:“他又說已做了一份詳細的記錄將那十多天所發生的事情完全寫下來,連同一封信放在一起。”
  常護花道:“放在哪里?”
  杜笑天道:“這他沒有說,他只說以你的智能,應該可以將它們找出來。”
  常護花不由苦笑。
  杜笑天接道:“找到那份記錄,据講便會明白事情的始末,亦不難找出他死亡的真相!”
  常護花皺眉道:“這么說簡直就是自知必死,明知道生命危險,怎么他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暫避一夜?”
  杜笑天道:“這是因為他認為無論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樣。”
  他歎了一口气,又道:“他似乎已經肯定那些吸血蛾就是妖魔鬼怪的化身,古人相傳,妖魔鬼怪豈非大都無所不知,無所不至?”
  常護花不由亦歎气,道:“据我們所知,他這個人向來亦是不相信有所謂妖魔鬼怪,怎么一下子變成這樣?”
  他張目四顧,接又喃喃自語道:“聚寶齋也不算一個小地方,要找一封信和一份記錄,又談何容易?”
  杜笑天說道:“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常護花道:“哦?”
  杜笑天道:“他開門与我說話之前,方將那信封与那份記錄寫好,之后他并沒有踏出書齋半步,信与記錄應該就留在書齋之內。”
  常護花道:“這就簡單得多了。”
  杜笑天道:“我看就并不簡單。”
  常護花道:“你們是不是曾經在這里化過一番心机,卻并無發現?”
  杜笑天默認。
  常護花接口道:“你們之中可有懂得机關的人?”
  杜笑天搖頭。
  常護花又問道:“玄机子這個名字你可有印象。”
  杜笑天道:“你說的可是被稱為一代巧匠的那一個玄机子?”
  常護花道:“就是那一個。”
  杜笑天道:“那一個玄机子与他有何關系?”
  常護花道:“他正是玄机子的關門弟子。”
  杜笑天一怔,道:“倒沒有听他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他旋即笑了起來,道:“即使他懂得机關,將那些東西放在机關內,我們那樣子搜索,就算那机關設計如何巧妙,亦應已被我們找出來。”
  常護花笑道:“是么?”
  他目光旋即一落,道:“這地面可曾找過?”
  杜笑天道:“只差沒將地面倒轉。”
  “屋頂?”
  “也已搜遍。”
  “牆壁方面有沒有問題?”
  “沒有。”
  杜笑天環顧周圍,道:“這里每一件東西我們都已一再細心檢查,若是有机關,裝置在什么地方?”
  “任何地方都可以。”
  “哦?”
  杜笑天一臉怀疑之色。
  常護花忽問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話,你才想這地方可能裝置了机關?”
  杜笑天道:“此前我已考慮到這种可能,只是并不是肯定。”
  常護花道:“是以此前的搜查,有很多地方你都可能因此疏忽過去,玄机子秘傳的机關也不是容易發現得到的。”
  杜笑天道:“怎么你如此肯定這里裝置了机關?”
  常護花道:“他的說話中,己經在暗示。”
  杜笑天道:“你可是已發現了?”
  常護花搖頭作答,又舉起腳步。
  這一次,他的腳步移動的更加緩慢,目光卻變得凌厲非常。
  他走走停停,在室中踱了一圈,竟一直走出門外。
  杜笑天、崔義急追在他身后,楊迅一旁看在眼內,不由自主地亦跟了出去。
  院中陽光已普照,花樹間的霧气仍未盡散。
  常護花門外轉過身子,倒退出三丈,已來到那座亭子之前,其間距离兩尺都不到。
  他卻似背后長著眼晴,立時收住了腳步,就站在那里。
  杜笑天連忙上前,道:“當夜我們也就站在這個亭子里頭監視那邊書齋。”
  常護花漫應道:“這個位置,實在不錯,惟一不好就是望不到書齋后面。”
  杜笑天道:“幸好書齋后面的牆壁并無窗戶。”
  常護花道:“最好也沒有暗門。”
  杜笑天一怔道:“暗門?”
  常護花卻沒有再說什么,舉步走回書齋那邊。
  杜笑天、楊迅二人步步相隨,竟好象變了常護花的兩個跟班。
  常護花并沒有進入書齋,繞著書齋一路走過去。
  書齋的周圍花徑縱橫,花開似錦。
  三月雖已過了大半,畢竟花開季節,早開的几种花盡管已開始凋零,不少花才開始開放。
  常護花卻無心欣賞,只是在書齋后面停留了片刻。
  書齋后面有一朵薔蔽,几棵芭蕉。
  風吹綻芭蕉兩叉,露滴濕薔薇一朵。
  書齋正對著東方,初升的旭日還照不到書齋后面。
  露珠既未被蒸發,霧气更濃重。
  薔薇欲放未放的花,顫抖在風中霧中,美麗而凄涼。
  常護花的目光卻是落在薔薇花后的牆上,薔薇架下的地上。
  停留了片刻,他便又舉步,繞過書齋的另一面,再一折,又回到書齋門前。
  他的臉上已有了笑容,腳步也變得輕快,仿佛繞著書齋走了這一圈,己有所發現。
  杜笑天跟在常護花身后,當然看不見常護花面上的笑容,卻立即發覺常護花腳步的輕快。
  他腳步隨即加快,走到常護花身旁,道:“常兄,是不是已有所發現?”
  常護花點點頭,腳步不停直入書齋。
  楊迅在后面听得清楚,看得分明,腳步立時也快了,入門的時候,已搶在杜笑天的前面。
  常護花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前行,一直行到向門那面牆壁之前三尺才將腳步停下,目光也就落在那面牆壁之上。
  那面牆壁之上挂滿了書畫,還釘嵌著兩幅老大的木刻。
  兩幅木刻,一樣大小,都是半丈左右寬闊,一丈上下長短,分別釘嵌在牆壁的左右。
  左面的一幅刻的是一個千年觀音,右面的一幅刻的是一個彌勒佛。
  刻工也算精細,卻并不像出自名家,也并不調和。
  常護花左看看,右看看,又露出了笑容。
  楊迅來到常護花身旁,冷眼瞟著常護花,那笑容自然看在眼中,實時道:“我看這面牆壁大有問題。”
  常護花應聲轉過頭來,道:“你也看出來了?”
  楊迅摸摸胡子,沒有回答。
  常護花接問道:“依你看,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楊迅道:“就在這面牆壁之上。”
  常護花淡淡一笑,不再問下去。
  楊迅的表情雖然像亦看出來,那一問答,卻分明除了那牆壁之外,什么都沒有發現。
  杜笑天隨即上前,道:“常兄到底發現了什么?”
  常護花的目光又回到牆壁之上,道:“也就是這面牆壁。”
  杜笑天的目光早已在牆壁之上,他一再打量,還是搖頭道:“這面牆壁看來并沒有什么不妥。”
  常護花道:“表面看來的确沒有什么不妥,內里顯然真的大有問題。”
  杜笑天道:“這牆壁之上莫非隱藏著一個暗洞。”
  常護花說道:“也許是一個暗洞,但亦有可能隱藏著一扇暗門,連接牆后的暗室。”
  杜笑天一怔,道:“牆后的暗室?”
  常護花道:“牆后就算真的藏著一個暗室,也并不值得奇怪。”
  杜笑天大笑道:“牆后只有几棵芭蕉,一架薔薇。”
  常護花忽問道:“你以為這面牆壁有多厚?”
  杜笑天道:“即使厚是兩尺,中空的地方只得一尺,一尺寬闊的地方,人根本難以立足,這難道也可以叫做暗室?”
  常護花道:“四五尺寬闊又可以不可以?”
  杜笑天惊訝道:“你是說這面牆中空的地方有四五尺那么寬闊?”
  常護花道:“只怕還不止。”
  杜笑天不由問道:“你憑什么這樣肯定?”
  常護花道:“方才我在這書齋之內踱步之時,這書齋之內的長短寬闊已經心中有數,所以其后在書齋之外走了那一圈,就發覺了一件事。”
  杜笑天追問道,“什么事?”
  常護花道:“書齋內外的寬闊雖然相差無几,長短卻未免相差太大,書齋之內比書齋之外竟最少短了七八尺多,即使書齋前后的牆壁都是厚兩尺,還有那四五尺的地方,又去了什么地方?”
  杜笑天恍然大悟。
  常護花道:“我原以為書齋的后面,可能向內凹入了好几尺,可是轉過去一看,并沒有這回事,那只有一個可能,失去的那四五尺地方,就是隱藏在這面牆壁之后。”
  他以指輕叩那面牆壁,又說道:“除非是一個瘋子,否則以一個正常的人來說,絕對沒有理由將一面牆壁弄的七八尺那么厚,是以這面牆壁必然中空,有得四五尺空隙,應該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了。”
  楊迅听到這里,不覺脫口問道,“暗室在這面牆壁的后面,暗門又是在這面牆壁的什么地方?”
  常護花方待已答,杜笑天道:“以我推測,可能在壁上這兩幅木刻之后。”
  常護花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
  他按著那幗彌勒佛的木刻,道:“一開始我便已怀疑這兩幅木刻。”
  杜笑天道:“是不是這兩幅木刻与牆上挂著的書畫并不調和。”
  常護花回頭望著杜笑天,道:“牆上挂著書畫根本已經不調和。”
  杜笑天道:“我不懂書畫。”
  常護花听說反而奇怪起來,道:“然則你何以有那种不調和的感覺?”
  杜笑天道:“這种木刻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見……”
  常護花道:“你通常在什么地方看見這种木刻?”
  杜笑天道:“廟宇。”
  常護花道:“信佛的人家大概也會買來供奉。”
  杜笑天道:“但也很少會放在書齋,而据我所知,他并不信佛。”
  常護花點頭。
  杜笑天接道:“我雖然早就已經有不調和的感覺,并沒有進一步怀疑,因為這牆壁后面就是院子,那邊的牆壁上既沒有縫隙,更長滿青苔絕不像有一扇暗門在上面,附近地面也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一頓他又道:“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他一腦子的妖魔鬼怪,改變了初衷,特別搬來這幅佛像的木刻,以鎮壓妖魔鬼怪亦不無可能。”
  常護花道:“這兩幅木刻看來并不像最近才釘嵌在這上面。”
  杜笑天道:“不清楚,在十五天之前,我從未進過這個書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面牆壁之上,道:“那些書畫又如何不調和?”
  常護花抬手指著其中的一幅畫,道:“你看這幅面值多少?”
  杜笑天苦笑。
  完全不懂書畫的人,又如何看得出書畫的价值?
  常護花道:“這幅畫不管拿到什么地方,隨便都可以賣上二三千兩銀子。”
  杜笑天脫口問道:“這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常護花道:“唐伯虎。”
  杜笑天道:“怪不得。”
  雖然不懂書畫,唐伯虎這個人他卻是知道的。
  他左右望了一眼,道:“這里一共有二十多幅書畫,就打個對折,每幅只賣它千來兩銀子,加起來已經三万兩銀子過外,他卻是隨隨便便挂在牆上,莫非他的腦袋真有些問題?”
  常護花淡淡道:“除了這幅唐伯虎的之外,其它的加起來你能夠賣上一百兩銀子,已經是你的本領。”
  杜笑天道:“你是說其它的任何一幅最多值三四兩銀子。”
  常護花道:“有四幅也許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杜笑天奇怪地望著常護花。
  常護花道:“因為那四幅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筆。”
  杜笑天道:“看來你們果然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才會對他的手筆這么熟悉,一眼便從出來。”
  常護花道:“這么說,成為他的好朋友似乎并不困難。”
  杜笑天不懂常護花這句話的意思。
  常護花仿佛已知道他不懂,接著解釋道:“那四幅面上他都留下了名字,稍為留意一下,就可以發現。”
  杜笑天不禁一聲輕歎,心中實在有些佩服了。
  好象常護花心思這樣精細的人的确罕見。
  常護花在這個書齋前后不過短短的片刻,這片刻的收獲竟然比他們整日的搜查還要多。
  他們一群人整日搜索也根本就無收獲。
  常護花隨即又道:“你既然對書畫全無興趣,沒有在意也不奇怪。”
  杜笑天忽然笑道:“他的畫真的連一兩銀子都不值?”
  常護花道:“這是我定的价錢,在我的眼中,他的畫的确不值一兩銀子。”
  他笑笑又道:“他的劍用得很好,畫可糟透了。”
  杜笑天道:“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個不肯藏拙的人。”
  常護花點頭道:“不單止珠寶,在書畫方面,他同樣很有研究,好象他這种識貨大行家,又豈會看不出這幅畫是唐伯虎的真跡。”
  他的目光又落在唐伯虎那幅畫之上,道:“我還沒有見過有人肯將這樣的一幅名畫隨便的挂在牆上,如果說目的在弦耀自己的財富,沒有理由只挂出這幅畫,不說其它,就唐伯虎的畫,早在三年前,他使已擁有三幅之多,那最低限度,便該將它們全都挂出來,但現在卻是挂出那些,豈非就絕不調和?”
  杜笑天道:“价值相差那么大,他這樣做,是另有用意。”
  常護花道:“暗門的開關倘若不是在那兩幅木刻之上,也許就是在這幅唐伯虎的古畫之后。”
  話音未完,旁邊楊迅便兩步上前,掀起了那幅唐伯虎的古畫。
  他非常小心,動作顯得緩慢而吃力,就像是捧著二三千兩銀子在手上。
  常護花由得楊迅,目光隨著楊迅的舉動,落在那幅畫的后面的牆壁上。
  牆壁上并無凹凸,也不見任何縫隙。
  楊迅一怔道:“開關在哪里?”
  常護花上前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抬手在牆上曲指扣了几下。
  他的面上又露出了笑容,道:“果然在這里。”
  楊迅听得清楚忙問:“發現了,在哪里?”
  常護花道:“牆壁之內。”
  楊迅道:“我這就著人來毀了這方牆壁。”
  常護花道:“不必。”
  他一笑,又道:“難得有這個机會,你們就見識一下玄机子秘傳机關的巧妙。”
  他的手旋即一翻一拍,拍在那方牆壁的正中。
  那一掌似乎并未用力,可是一掌拍下去,聲音卻异常沉實,他顯然是用內家掌力。
  “叮”一聲异響,立時從牆壁之內傳出。
  這一聲非常微弱,楊迅、杜笑天卻都听得非常清楚。
  常護花一掌拍出之時,他們已屏息靜气。
  整個書齋陷入一片靜寂之中,是以叮的那一下异響之后的格格之聲,也份外顯得響亮!
  千手觀音和彌勒佛兩幅木刻連同兩方牆壁應聲左右緩緩打了開來,這兩幅木刻竟就是兩扇門。
  門內陰陰沉沉,看來就真的只有四五尺深淺。
  四五尺之后果然又是牆壁,漆黑的牆壁。
  門內之所以如此陰沉,顯然也就是因為牆壁漆黑的關系。
  兩旁更顯陰沉,逐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常護花左看看,右看看,怔在當場。
  兩道暗門同時打開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個暗室實在沒有必要在同一個方向裝設兩扇暗門。
  難道這牆壁之后,竟然有兩個暗室?
  如果不是,那一扇門是真正的入口,還有的一扇門又有什么作用?
  常護花不禁沉吟起來,杜笑天亦是一臉詫异之色。
  楊迅的目光卻轉到常護花臉上,忽問道:“這些机關你怎么這樣熟悉?”
  常護花淡應道:“我与他既然是好朋友,當然很多時走在一起,他懂的,我就算也懂多少,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楊迅放軟了聲音,道:“依你說,我們應該從那一扇門進入?”
  常護花道:“我還未能确定。”
  楊迅道:“其實,這也簡單,入錯了,我們盡可退回出來,轉由另一扇門進去。”
  語聲甫落,楊迅就一步越過那幅千年觀音的木刻,跨進暗門之內。
  常護花一眼瞥見,猛一聲暴喝:“小心!”
  颼一個箭步趨前,一手抓住了楊迅的肩膀。
  楊迅那一步還未踏實,就听到了常護花那一聲暴喝,他一惊回頭,整個身子就已經被常護花拉得從一旁飛了開去。
  几乎同時,二三十支弩箭“嗤嗤嗤”疾從暗門之內射出!
  他們退得雖然迅速,并未能夠完全脫离弩箭所籠罩的范圍,旁來的三箭,品字形齊向楊迅的胸腹射到。
  常護花右手抓著楊迅,左手卻空著,他眼快手急,左手一抓再抓,抓住了射來的其中兩箭!還有一箭!
  那一箭,“哧”的射穿了楊迅腋下的衣服。
  杜笑天看在眼內,大吃一惊,常護花亦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楊迅卻給嚇慘了,一張臉剎那蒼白如紙,一雙腳亦已發軟,常護花一將手放開,他几乎就跪倒地上。
  杜笑天赶緊伸手將他扶住,道:“頭儿,傷得怎樣?”
  楊迅捏著腋下衣服的箭孔,口張著,好一會才出得聲,道:“只是射穿腋下的衣服。”
  他隨即倒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常護花一眼,道:“常兄有沒有受傷?”
  常護花道:“沒有。”
  楊迅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沒有,否則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他緩慢站直身子,目光落在暗門前面的地上。
  几支箭插在地上,箭鏃竟完全沒入磚中!
  箭鏃的銳利,力道的強勁可想而知,二三十支這樣的弩箭一齊射在身上,又是什么結果?
  楊迅机伶伶訂了一個冷顫,回顧常護花,道:“幸虧你拉我一把……”
  他實在很想說兩句多謝的話,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那些多謝的話他雖然還未完全忘記,也已差不多了。
  常護花并不在乎,目光轉向杜笑天。
  杜笑天緩緩蹲下半身,拔起了插在地上的一支箭。
  這一拔相當吃力。
  杜笑天拔箭在手,不由變了面色。
  常護花笑道:“你以為地上舖著的是什么磚?”
  杜笑天輕歎一聲,道:“我看得出那是水磨青磚,所以才奇怪這些箭竟能夠射入磚中那么深。”
  他的目光又落在手中那支箭上。
  箭長不過一尺,箭鏃閃亮,箭身隱現烏光,异常沉重,整支箭,赫然還是鐵打的。
  他反复看了兩眼,才將箭放下,站起身子,又一聲輕歎,道:“想不到他居然能夠造出這么厲害的机關。”
  常護花道:“我想得到。”
  杜笑天道:“這因為你們是老朋友,你早就知道他是玄机子的關門弟子。”
  常護花道:“我所以也還知道玄机子一派的習慣。”
  杜笑天道:“什么習慣?”
  常護花道:“無論什么机關設計,必然附帶厲害的殺人机關,不先將机關關閉就進入,九死一生。”
  杜笑天連連點頭,并不怀疑常護花的話。
  楊迅更加相信,方才若不是常護花及時將他拉過一旁,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死在机關的亂箭之下。
  他心中猶有余悸,嘟喃地道:“好好的一個書齋,竟然布置得机關重重,這小子不是心中有鬼的話,那腦袋只怕就真的成問題了。”
  常護花笑道:“他的腦袋就真的有毛病,也只是一般人的通病。”
  楊迅道:“哦?”
  常護花道:“一般人不都是盡可能的將珍貴的東西收藏在一個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
  楊迅點頭。
  常護花道:“他只是在書齋之內弄一個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以便收藏他那些珍貴的東西。”
  楊迅道:“這小子有什么東西需要這樣……”
  “這樣”兩個字出口,他突然閉上了口。
  他總算沒有忘記聚寶齋名符其實,崔北海所做的又是什么生意。
  杜笑天即問道:“常兄有沒有辦法關閉那些机關?”
  常護花道:“我試試能否找到控制的机鈕……”
  楊迅截口道:“不必找了,机關已經發動過,箭已經射光,我們現在大可以放心進去。”
  他說得爽快,一雙腳卻穩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常護花瞟著他,道:“你以為就只有那一道机關?”
  楊迅道:“難道還有其它的?”
  常護花道:“我看就有了。”
  楊迅不覺倒退半步,目光一閃,又道:“机關在這道暗門之內,其它的一道暗門想必才是真正的入口,看來,我們應該從那道暗門進入。”
  常護花道:“你肯定那道暗門之內就沒有机關?”
  楊迅沒有作聲。
  常護花也不多說什么,忽然走過去,抓起了一張椅子,用力擲了過去!
  呼一聲那張椅子一飛半丈,飛過暗門,重重落在暗門之內的地上。
  那張椅一落下,那扇門就如同被人推動,颯地猛關上!
  也就在那剎那,他們看見了刀光。
  無數把飛刀斜曳刀光,飛魚般在暗門之內交錯飛射!
  暗門一關上,刀光亦消失,破空聲,金屬著地聲,隱約仍可以听到。
  楊迅一張臉立時又白了。
  杜笑天的臉色也不怎樣好,道:“這道机關比方才那道還要厲害,暗門一關上,阻斷了去路,也就只有挨刀子了。”
  常護花點頭道:“暗門之內不過四五尺地方,即使兵器在手,也施展不開。”
  杜笑天道:“即使施展得開,也難以抵擋四面八方射來的飛刀。”
  常護花點頭,目光仍然在那扇關上了的暗門之上。
  暗門之上那幅彌勒佛的木刻還是老樣子。
  常護花到現在才看清楚那個彌勒佛的表情。
  那個彌勒佛張開大口,正在笑,笑得既慈祥,又開心。
  杜笑天似乎是在看著那個彌勒佛,忽地一搖頭,道:“這個机關想必就是叫做笑里藏刀!”
  常護花笑道:“幸好這只是一個木刻,如果是一個活人,我們就沒有進去,一樣有机會挨刀子。”
  一個人若是彌勒佛一樣,一臉的笑容,想給人一刀,的确很容易。
  机關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你不去触動机關,机關絕不會走來殺你。
  人就不同了,無論在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都一樣能夠殺你。
  机關也本來就是人設計出來的東西。
  杜笑天明白常護花的說話,笑笑道:“人本來就比机關更難防范。”
  楊迅卻笑不出來,他左右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常護花臉上歎息道:“兩道暗門內都有机關,你說,那一道暗門才是真正的入口?”
  常護花道:“當然是這一道。”
  他抬手指著釘嵌千手觀音的那一道暗門,道:“彌勒佛既然露出本來面目,封閉了他那一道暗門,我們也就只有這一道暗門可走了。”
  楊迅苦笑道:“這位千手觀音雖然不是笑里藏刀,卻會使人變成刺蝟。”
  常護花道:“我們不去触怒它,也就成了。”
  楊迅道:“你有沒有辦法,不去触怒它?”
  常護花道:“現在沒有。”
  他突然蹲下身子,仔細一再打量那幅千手觀音的木刻。
  杜笑天的目光不覺亦落下。
  楊迅也沒有例外,他仔細看了几眼,什么都瞧不出來,忍不住說道:“你在干什么?”
  常護花沒有回頭,淡應道:“找尋控制的机扭。”
  楊迅道:“橫栓也許在里面。”
  常護花道:“如果在里面,他自己如何進去。”
  楊迅不由地臉龐一紅,沒有再作聲。
  常護花接道:“玄机子無疑是一代巧匠,崔北海這個徒弟亦可謂青出于藍,早在多年前,他已能夠將門戶的栓子連接在壁內的机扭之上,只要擊在壁上的力量足以震動壁內的机扭,机扭將栓子一縮,門戶就可以開啟,但在外仍要用手將門關上,要將控制机關的机扭關閉,就非用手推動不可,暗門附近的牆壁平滑一片,地面也是一樣,惟一可以藏下机扭的,也就只有這扇門。”
  他說著雙手開始在那幅千手觀音的木刻之上移動起來。
  一開始移動他就生出一种被人狠狠盯著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怎會生出這种感覺,一雙手卻不由自主地停下。
  在他的面前亦沒有任何人,只有一幅木刻。
  千手觀音的木刻。
         ※        ※         ※
  千手觀音全名其實是千手千眼觀音。
  根据加梵達摩千手經所記載,這個觀音左右各具二十手,手中各一眼,合共四十手四十眼,配三界二十五有,遂成為千手千眼,以示廣度眾生,有無限之大用。
  現在這個千手觀音的木刻,手眼居然也各有四十,一如千手經上的記載,不多也不少。
  就連坐的姿勢亦是千手經上的記載一樣,其中的三十八手日輪般身后張開,本來的兩手卻成母陀羅臂,結印在膝上。
  常護花那雙手現在也正就按在這個木刻千手觀音的膝上。
  他怔怔地瞪著這個千手觀音的木刻,仿佛在想著什么。
  杜笑天正想問,常護花那雙手已經又開始移動。
  他的手順著千手觀音那雙母陀羅臂上移,眼卻死盯在千手觀音上那雙清淨寶目之上。
  他立時發覺千手觀音那雙清淨寶目之中的瞳仁,竟在他的手移動同時,起了顫動,就像是怪責他的褻慢,不住地朝他瞪眼。
  “原來是你這雙眼在盯著我!”他一聲輕笑,就拿著那雙母陀羅臂左右上下搖動起來。
  那雙母陀羅臂也竟是活動的。
  左右下都沒有反應,但到他將那雙母陀羅臂由下往上一托,“格”一聲,千手觀音那雙清淨寶目之中的瞳仁便從眼眶內彈出。
  瞳仁并沒有飛彈,只是彈出了半尺,在瞳仁之后,赫然相連著是半尺長短的木條。
  常護花松開那雙母陀羅臂,握住了那雙瞳仁。
  著手冰涼,那看來像木,事實全都是鐵打。
  常護花也就推動那雙瞳仁。
  當他將那瞳仁由左方推到右方,暗門之內,暗室之中傳出一陣异常奇怪的聲響。
  那种聲響就像是一群老鼠正在用爪牙撕噬著死尸。
  靜寂中那种聲響份外清楚。
  本來已經恐怖的聲響靜寂中卻也是更覺恐怖,就連常護花,听著亦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的面上,卻露出笑容,一拍雙手,緩緩站起身子,道:“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
  楊迅問道:“你是否已經將里面的机關完全關閉?”
  常護花道:“也許在里面他另外還有安排,但走進這道暗門,以我看,應該不成問題。”
  他雖說不成問題,楊迅還是沒有舉步走前去。
  常護花自己其實也不敢太肯定,退后了几步,又抓起一張椅子,使勁擲進暗門內。
  “砰”一聲,整張椅子碎裂在暗門的地上。
  楊迅如惊弓之鳥,應聲一旁跳開。
  這一次暗門之內沒有弩箭射出,什么反應都沒有。
  常護花這才真的放下心,一笑舉步,一直走過去。
  崔義第一個跟在他身后。
  杜笑天亦自舉步,但兩步走過,便已給楊迅搶在前頭。
  楊迅卻不敢繼續越前,就跟在常護花、崔義的后面。
  這個人雖然好大喜功,畢竟也是一個聰明人。
  暗門內依舊陰陰沉沉。
  常護花才一步跨入,突然停下。
  楊迅一眼瞥見,只當常護花突然又發現危險,赶緊一旁跳開。
  他這個動作,倒嚇了杜笑天一跳,脫口一聲輕叱:“小心!”
  杜笑天也是楊迅那么想。
  無論誰看見楊迅那樣子,都不難那么想。
  常護花卻絲毫不見慌,他緩緩回頭,道:“杜兄,勞煩你替我將那邊桌上的油燈拿來。”
  他突然停步,原來是這個原因。
  杜笑天“哦”的一聲,回身走向桌那邊。
  他沒有任何話,也不作任何表示,對于方才發生的事情,仿佛已完全忘記。
  常護花亦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并沒有有理會楊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楊迅方才在他后面做什么。
  楊迅所以才沒有那么難受。
  他緩步走向原來立足的地方,靦腆道:“我還以為你又發現了机關。”
  常護花一笑未答,杜笑天已然將燈送來。
  他也就索性將話省回,燃著燈火,手掌油燈走入暗室。
         ※        ※         ※
  明亮的燈光之下,常護花看得非常清楚。
  暗室果然就只有四五尺深淺,寬闊都足足有兩丈。
  左轉六尺不到,是一面牆壁,隔斷彌勒佛那邊的暗室,右轉的盡頭也是牆壁,牆壁前大半丈的地面卻下陷,一道石級,斜斜往下伸展。
  石級的下面隱現燈光。
  四面的牆壁完全漆黑,牆壁之上一個個小洞,洞口露著半截箭頭,映著燈光,寒芒閃爍。
  机關若不是先行關閉,一跳入暗室,触動了机關,弩箭是必就從那些小洞中射出。
  那么狹窄的地方,自然,放不開手腳,即使有一身本領,亦難以抗拒四面射來的弩箭。
  除了那些箭洞之外,四面的牆壁并沒有任何陳設。
  這個暗室原來不過是一條暗道。
  楊迅一步踏入,看見那些箭洞,箭洞中寨芒閃爍的弩箭,一雙腳不由就開始軟了,連忙又問道:“常兄,那些机關是否已經完全關閉?”
  常護花人已在石級前,頭也不回道:“我現在是不是很好?”這句話說完,他就踩下了石級。
  楊迅這才放心走前去,一切的机關看來真的己經完全停頓。
  杜笑天跟在楊迅后面,一臉的不耐之色,但還是忍住。
  早在多年前,他使已懂得忍耐。
  也就因為懂得忍耐所以他才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捕快。
  石級并不長,才不過三十級。
  石級的盡頭,有一道石門,赫然已左右打開,燈光就是從暗門之內透出。
  --莫非,這道石門亦是由机關控制,机關關閉,這道石門就開啟?
  常護花在石門之前停留了片刻,才舉步跨入燈光之內。
  燈光淡泊如曉月。
         ※        ※         ※
  入門是一個石室,寬敞的石室。這個石室,几乎有上面的書齋那么大小。
  石室的陳設异常美麗,四壁張著織錦的幟幕,地上厚厚地舖著殷紅如鮮血,輕柔如柳絮的絨毯,走在上面,完全听不到腳步聲。
  燈在石室的中央,八盞長明燈,七星伴月般嵌在一個環形的銅架上。
  銅架卻是鉤懸在石屋的頂壁下,七星無光,一月獨明。
  八盞燈只是燃著了正中的一盞。
  燈環下正放著桌椅,一桌七椅,亦是七星伴月排列。
  這套桌椅顯然就是精品之中挑選出來的精品。
  石室四壁錦幟下都是几子。
  二三十張几子擺放在石室的周圍,形狀各异,上面擺放著的珠寶玉石,同樣是沒有一樣相同,但顯然都是价值非常的珍品。
  雞蛋一樣大小的明珠,烈焰一樣輝煌的寶石……一室的珠光寶气。
  八盞長明燈若是一齊大放光明,這寶气珠光必然更輝煌,更奪目。
  就現在這般寶气珠光,楊迅、杜笑天、崔義三人已經難以抗拒。
  三個人一時間全都目定口呆,怔住在當場,只有常護花例外。
  他掌燈繼續前行,那副表情簡直就像是完全不將那些珠寶玉石放在眼內。
  繞著石室走一圈,他忽然在桌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手中燈“篤”一聲隨即在桌上放下。
  這個石室更靜寂,“篤”的這一聲也因此份外響亮。
  楊迅、杜笑天、崔義三人也就被這一聲惊醒,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一齊落在常護花的臉上。常護花卻只是望著崔義,忽問道:“你以前有沒有到過這里?”
  崔義搖頭道:“沒有,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書齋的下面有這樣的一個密室,否則我雖然不懂得如何控制那些机關,也不至于只懂得袖手旁觀。”
  常護花凝目頷首,沉吟道:“連你都不讓知道,對于其它人,我看他更加不會透露的了,再加上重要机關,這個地方可謂既秘密,又安全,用來收藏這些珍貴的珠寶玉石,倒是最适當不過。”
  楊迅插口道:“應該是的。”
  楊迅道:“也許當夜他突然失蹤就是躲進這里。”
  杜笑天接道:“當時我們并沒有听到任何聲音。”
  楊迅道:“他倉惶逃進這里,自然是屏息靜气,不敢再弄出任何聲響。”
  杜笑天道,“我与傳標、姚坤沖進書齋之時,他總該知道,總該出來。”
  楊迅道:“也許,他當時已經在這個石室之中,已經將石門關上,他根本听不到。”
  不等杜笑天表示意見,他隨即又道:“也許他當時已經昏迷過去。”
  杜笑天道:“就算昏迷,也有醒來的時候。”
  楊迅道:“這個還用說。”
  杜笑天道:“由事發之時開始,到第二日的黃昏,書齋內,都有我們的人留守著。”
  楊迅道:“也許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也許他當時己經……”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常護花替他說了出來:“也許他當時已經死亡。”
  楊迅道:“一個人己經死亡,自然就全無反應,也不會出來了。”
  常護花道:“一個人即使死亡,仍有一樣東西留下來。”
  楊遠道:“什么東西。”
  常護花道:“尸体。”
  石室中并沒有崔北海的尸体。
  崔北海若是死在這個石室內,尸体亦應還在石室中。
  楊迅目光一掃,手一指,道:“尸体也許就藏在那些箱子內。”他手指著牆角堆放著的几個箱子。
  常護花循指望去,忽問道:“你見過尸体走路沒有。”
  尸体若不會走路,又怎會藏進箱里?
  楊迅搖頭道:“我沒有見過。”
  他接道:“在進入箱子之前,他未必己經死亡。”
  常護花道:“你是說他自己走進箱子,然后死在箱中。”
  楊迅點頭。
  常護花道:“這個石室已經夠安全的了。”
  楊迅道:“那些吸血蛾在他負傷躲進這個石室之時,也許亦尾隨進入,他沒有辦法,最后,唯有躲進箱中去。”
  常護花忽然笑了起來,道:“你當他是個妖怪?”
  楊迅一怔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常護花笑道:“他如果不是妖怪,又怎能躲進箱子全都用一把大銅鎖鎖上。”
  他居然面不改容,道:“鎖并不是他自己鎖上去的。”
  常護花道:“不是他又是誰?”
  楊迅道:“也許是那些吸血蛾。”
  常護花道:“這是說,那些吸血蛾就是妖怪了。”
  楊遠道:“也許。”
  常護花一笑。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沒有見過那所謂吸血蛾,對于這些事情他實在不愿置議。
  楊迅接道:“怎樣也罷,我們現在似乎都得將那些箱子打開來看看。”
  這一點,常護花倒不反對。
         ※        ※         ※
  箱子先后打開了,那些大銅鎖竟然全都只是虛鎖,他們根本無須先找到鑰匙,也不必用力,隨隨便便地就將那些箱子完全開啟。
  一共是七個箱子,鐵箱子。
  其中的四箱,載滿了黃金白銀,還有三個箱子卻是滿載珠寶玉石。
  這三箱珠寶玉石,每一件的价值看來都不在擺放在几子上的任何一件珠寶玉石之下。
  楊迅、杜笑天不由得又目定口呆。
  崔北海的財富,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楊迅于是忍不住一聲惊歎:“這附近要說富有,第一個我看就得數他了。”
  崔義亦怔住那里,雖然是崔北海的管家,對于崔北海的財富他分明并不清楚。
  常護花卻是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知道,卻又像對于這些漠不關心。
  箱內也就只有黃金白銀珠寶玉石,并沒有尸体,甚至死人骨頭都沒有一塊。
  楊迅好容易才將目光收回,摸摸下巴道:“也許那些吸血蛾吸干了他的血之后,連他的肌肉,連他的骨頭都吃光了。”
  常護花淡應道:“哦?”
  楊迅自己也不肯定,想想又轉過話說,道:“也許這個石室還有其它地方可以出入。”
         ※        ※         ※
  石室并沒有其它可以出入的地方。
  他們將四壁高強的錦繡掀起,甚至連舖在地上的毛氈也一塊塊翻開,都毫無發現。
  四人終于停止了搜查。
  常護花走回原處坐下,又望著楊迅。
  這一次楊迅再無話說。
  常護花等了片刻,楊迅仍不作聲,才開口問道:“你還有什么也許?”
  楊迅歎了一口气,道:“沒有了。”
  常護花說道:“那么,听听我的也許如何?”
  楊過道:“正要听听你的意見?”
  常護花道:“也許在一聲惊呼之后,他便躲進這里來,到書齋沒有人了,就在內打開暗門悄悄离開。”
  楊迅瞪著常護花,正想說什么,常護花已接道:“這其實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
  楊迅道:“否則怎樣?”
  常護花道:“我們就得接受吸血蛾的事實。”
  杜笑天在一旁突然插口道:“听你說話的口气,似乎在怀疑吸血蛾的存在,一切都是虛构出來。”
  常護花道:“我是這樣怀疑。”
  杜笑天道:“那樣對他似乎并沒有好處。”
  常護花笑笑,道:“也許他悶得發慌,跟我們開開玩笑。”
  杜笑天听得出常護花在說笑,一笑不語。
  楊迅卻認真地道:“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常護花道:“我也知道他不是。”
  他張目四顧,隨即道:“我們似乎忘記了進來的主要目的。”
  他們進來的主要目的原是為了找尋崔北海那一份詳細的記錄。
  杜笑天被一言惊醒,道:“那一份記錄我看他就是收藏在這個地方的了。”
  常護花點頭道:“在這個書齋,我看還沒有第二個比這個石室更安全,更秘密的地方……”
  楊迅急不可待地截口問道:“記錄在哪里?”
  常護花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轉向身旁的桌子。
  桌面上正放著十多卷畫軸,下壓著一封信。
  每一卷畫軸之上都寫著字,卻不是“野渡無人舟自橫”“斷虹遠飲橫江水”之類的畫題,而只是日期。
  “三月初一”“三月初二”“三月初三”……“三月十四!”
  這莫非就是他們要找尋的那份記錄。
  楊迅、杜笑天、崔義三人,不約而同圍上來。
  常護花亦自站起身子,卻先將那封信拿在手中。
  那封信不是崔北海留給他,信封上寫得很清楚,由他暫時保管,在崔北海死后,面呈太守高天祿拆閱。
  杜笑天看在眼內,亦自在怀中將崔北海十五那天晚上交給他的那封信拿出來。
  一樣的信封,一樣的筆跡。
  常護花奇怪地望著杜笑天。“這又是什么回事。”
  杜笑天連忙給他解釋,重复崔北海十五那天晚上的說話。
  常護花靜靜听著,一直到杜笑天說完才道:“這個人做事向來就這樣謹慎。”
  杜笑天點點頭,將信收起。
  常護花亦將他那一封信收入怀中,道:“在未證實他的死亡之前,他這兩封信,你我還是各自保管,待證實之后,才一齊呈与太守對照!”
  杜笑天道:“他也正是這個意思。”
  常護花隨即拿起了寫著三月初一的那卷畫軸道:“現在該看看這些記錄了。”
  說著他就將那卷畫軸在桌面上攤開。
  畫紙上果然沒有畫,只是寫著字,記載著三月初一那天所發生的事情。
         ※        ※         ※
  三月初一那天的晚上,崔北海第一次看見吸血蛾。
  七星奪魄,一劍絕命,是以七星絕命劍出手,卻未能將那只吸血蛾擊殺。
  劍一到,那只吸血蛾便幻滅,魔鬼般消失。
         ※        ※         ※
  崔北海的畫不好,字同樣很糟,匆忙中寫來,措辭方面更就不用說。
  字固無足輕重,修辭也一樣,因為這十四天以來他的遭遇,就隨便寫來,已足以令人看得心惊動魄。
  事情的發生,本就已動魄惊心。
  十四卷畫軸,詳細地寫著十四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一卷正好就一天。
  凄迷的燈光下,字里行間仿佛散發著一股妖气。
  詭异的妖气,恐怖的妖气。
  四人不覺都先后打了一個寒噤,目光卻再也無法离開。
         ※        ※         ※
  三月初一,三月初二,三月初三……
  開始的三卷,常護花只是慢慢推開,字字細讀,到了第四卷,動作不覺便快了,越來越快。
  杜笑天、楊迅、崔義三人的眼睛,居然全都跟得上常護花的動作。
  十四卷畫軸讀盡,常護花几乎就喘不過气來。
  杜笑天三人更几乎窒息。妖气仿佛已然從畫軸透出,在石室彌漫起來。
  常護花將那第十卷畫軸放下,一雙手雖然不至冰般凍,卻已經如水般冷。
  杜笑天、楊迅的面色亦發白,崔義一個身子更顫抖起來。
  他們都已感覺到崔北海那一份恐怖。
  四人竟全無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像是全都已在妖气中凝結。
         ※        ※         ※
  也不知過了多久,杜笑天終于打破靜寂,道:“這慶來關系他妻子的清白,難怪他難以啟齒。”
  楊迅隨即道:“他那個妻子難道真的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個蛾精?”
  杜笑天沒有回答,也不知應該怎樣回答。
  崔義實時叫了起來:“我絕不相信這是事實。”
  又有誰相信?
  楊迅苦笑道,“你絕不相信。豈非就是肯定你的主人在說謊。”
  崔義怔住在當場。
  楊迅轉顧常護花,道:“常兄又認為如何?”
  常護花歎了一口气,沒有作聲。
  他同樣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話。
  崔北海的腦袋如果有問題,實在沒有可能寫得出這份記錄。
  難道這畢竟是事實?又一陣沉默。
  杜笑天再次打破靜寂,這一次卻只是歎了一口气。
  常護花的目光落在杜笑天臉上,忽然道:“杜兄,這兩天你有沒有見過他那個妻子?杜笑天一怔,道:“易竹君?”
  常護花奇怪地道:“除了易竹君之外,他不成還有第二個妻子?”
  杜笑天搖頭道:“沒有。”
  常護花道:“然則何以我一問起她,你就這么奇怪?”
  杜笑天道:“我只是奇怪你突然問起她。”
  常護花道:“問起她,當然有原因,你先回答我再說。”
  杜笑天道:“十六那天晚上,她知道了崔兄失蹤,曾經走來書齋向我打听,昨日傍晚我前來探問崔兄有沒有回家,也是她接見我。”
  常護花道:“這就真的奇怪了。”
  杜笑天苦笑道:“奇怪什么?”
  常護花道:“你不明白?”
  杜笑天搖頭道:“最好你說清楚。”
  常護花道:“方才你看過那份記錄了,你難道不覺得記錄中的部分語句太激動?”
  杜笑天點頭。
  常護花接道:“那份記錄驟看之下,不難就發覺,他的心中存著非常可怕的念頭。”
  杜笑天道:“什么念頭?”
  常護花沉聲道:“他很想殺死易竹君与郭璞!”
  --他們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絕不能對他們客气,無論是人抑或是蛾精,都非殺不可?
  崔北海在三月十二那卷畫軸之上确是曾經這樣表示。
  杜笑天也有記憶,點頭道:“不錯,他是有這個意思。”
  常護花接道:“也許我說得過份,照記錄看來,他對于吸血蛾這种東西顯然深存恐懼,可能就因此腦袋出了毛病,將自己的妻子看成吸血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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