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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拍案撕盟驅敵使 易容矯詔戲將軍


  這件袈裟經過他的玄功運用,有如扯滿的風帆。如今突然給人一劍戳穿,登時軟綿綿的垂下來,力道大減。
  符堅城剛才沒出全力,以至吃了大虧,此時在這生死關頭,如何還敢留半分气力了
  此消彼長,只听得“篷”的一響,雙掌相交,這次可是彌羅法師給他震退三步了。彌羅法師喉頭發甜,涌到喉頭的鮮血几乎也要噴了出來,但他死要面子,把這口鮮血吞了下去。
  符堅城對這個救了他性命的衛士好生感激,不過他在急切之間,也實是想不起來,他的手下,究竟是誰能夠有如此高明的劍法?
  此時他方有空暇,抬頭向那衛士一望。
  一望之下,不由得好生詫异,這個衛士并非他的手下,他也好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袁奎此時剛剛跳起身來,看見這個衛士,也是不禁一怔,連忙問道:“你是誰?”他對皇帝最是忠心,是以縱然在這樣极之混亂的常烘之下,仍是忘不了要查問一下此人來歷。
  這個衛士不是別人,正是段劍平。
  段劍平本是躲在假山背后准備接應陳石星的。他听見彌羅法師在養心殿里大吵大鬧,就進來了。
  來得正是合時,剛好赶上了救符堅城一命。
  但想不到的是,在這樣极之混亂的常烘之下,那個對皇帝最忠心的老衛士袁奎,仍是忘不了要查問一下他的來歷。宮中的衛士袁奎都是認識的,就是不認識他。
  段劍平也知道或許可以瞞得過符堅城,但決計瞞不過袁奎。
  百忙中他無暇思索,便即把那腰牌一揚,說道:“我是奉穆統領之命進宮護駕的,這是汪公公給我的腰牌。穆統領和汪公公都說,不管是什么人,他敢在禁宮瑣鬧,咱們就得把他轟出去!”
  穆士杰是御林軍統領,御林軍是皇帝的親軍,平時負責防衛“紫禁城”,皇帝出巡時亦是由御林軍護駕。不過御林軍的職責和大內侍衛的職責畢竟還是有別,一在宮外,一在宮內,御林軍不奉圣旨,也是不能隨便入宮的。
  而且還有一居,御林軍有御林軍的服飾,大內衛土有大內衛士的服飾,段劍平認是御林軍的軍官,身上穿的卻是大內衛士服飾。
  段劍平不是不知道有這個破綻,但他既不能在大內總管和老衛武士袁奎面前冒認是大內侍衛,只好冒充是御林軍了。希望在這樣混亂的時候,或者可以混得過去。
  果然給他混了過去。
  并非袁奎看不出他的破綻,而是另有緣故。
  朱見琛和陳石星的約會本來是五日前就已到期的,朱見琛怕大內侍衛的力量不夠,曾經想過要穆士杰派道几名得力手下入宮協助符堅城的。他把這事交給符堅城“酌斟辦理”,但符堅城卻不愿意穆土杰侵入他的勢力范圍,是以“留中不發”(即沒有把皇帝的主意轉告御林軍統領穆士杰)。反正這只是皇帝口頭上的吩咐,沒有白紙黑字的“圣旨”。穆士杰根本不知道皇帝有過這個主意。過了几天倘若風平浪靜,皇帝也會忘記的。“
  袁奎則是知道的,不過他不知道皇帝這個口頭上的吩咐是給符堅城扣住了。
  段劍平急中胡編的謊言,恰好有几分事實根据。
  袁奎去了一大半疑心,把眼睛望著符堅城。
  符堅城當然知道段劍平說的是假話。但一來由于段劍平剛剛救了他的性命,他多少也還有點感激段劍平的,不愿立即恩將仇報。二來他也不愿意給袁奎知道他對皇帝的命令“留中不發”,与其拆穿,不如將錯就錯。三來他确實亦是未能摸清段劍平的底細,段劍平的武功這么高,說不定真的有可能是穆士杰臨時差遣他入官的。
  他明知袁奎把眼睛望著他,是想從他的口中得到解答。但在這樣的情形底下,最好的辦法自是假作不知,暫時不作聲。
  袁奎見他不作聲,只道他是默認。登時把最后的三分疑慮亦都消除。
  而且這個時候也不容他再有空暇向符堅城查詢了。
  他和段劍平匆匆交談几句,雖然只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但在這片刻之間,盛怒的彌羅法師喘息稍過,又已發動攻擊!
  他雙臂一振,全身骨骼發出爆豆也似的辟辟卜卜的聲響,雙目精光大盛,陡地喝道:“豈有此理,竟也罵我胡鬧?哼,哼,好呀,且看是誰把誰轟出去!”
  大喝聲中,雙掌齊出。向袁奎劈去。距离一丈開外,尚未打到衰奎身上,那股劈空掌力已是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袁奎給這股劈空掌力一壓,几乎气也透不過來,胸口隱隱作痛,哪里還能說話。
  段劍平一見不妙,立即閃電出手唰的一劍,向他掌心的“勞宮穴”刺過去。“勞宮穴”倘被刺著,真气一泄,多好的內功,也要大打折扣。
  彌羅法師豈能讓他刺個正著,立即伸指一彈。他的武功也确實是已臻化境,這一彈拿捏時候妙剿毫巔,“錚”的一聲,恰好彈著無鋒的劍脊。
  段劍平虎口流血,這一彈之力震得他手中的長劍都几乎掌握不牢,不由自己的一個鷂子翻身,倒躍出數丈開外。
  符堅城此時早已來到袁奎身邊,和袁奎并肩出擊,方始抵敵得祝褐羅法師的掌力。
  三大高手,掌風激蕩,把附近的一面窗子也霞開了。剩下几名未受傷的衛士,赶忙加入戰團,合力攔阻彌羅法師闖上御書房。
  段劍平從窗口望出去,隱約看見陳石星剛才藏身的那棵大樹之上,又出現了一個人影,不過這次卻不是陳石星,而是韓芷,韓芷正在向他招手。
  長孫兆雖然捱了四十大板,受的只是皮肉之傷,此時亦已悄悄的爬了起來,冷不防的偷襲一個衛士。那衛土給他抓著肩鉀骨,痛得哎喲一聲叫了起來,隨即暈了過去。但在他負痛掙扎之際,一個肘錘,也把長孫兆打得滿天星斗,不由自己的倒退數步,又摔一跤。
  段劍平一躍而上,劍交左手,一招“白虹貫日”,徑刺長孫兆。長孫兆縱使毫未受傷,也不是他的對手,此際傷上加傷,如何抵擋得了他這疾如閃電的一劍?
  長孫兆情知無法躲閃,憤气上涌,不向后退,反而迎上前去,喝道:“你敢殺我!”他是恃著瓦刺刺者的身份,索性公然撒潑了。
  話猶未了,只覺胸口一涼,”嚇得長孫兆魂飛魄散,但奇怪的是一點也不見痛。原來段劍平的劍術早已到了收發隨心境界,劍尖一沾著他的身体,立即改用刺尖劍法,刺了他胸口的麻穴,令他半身癱瘓。段劍平提小雞似的,一把將長孫兆抓了起來,向袁奎擲去,喝道:“他們若還胡鬧,把這小子再打四十大板!”
  其實那些大內侍衛并非想不到要把長孫兆抓為人質,但畢竟礙于他是瓦刺使者的身份,不敢造次。
  段劍平突然把長孫兆向袁奎拋去,袁奎無暇思索,只能將他接下。長孫兆上落入他的手中,已是勢成騎虎,他不想走的這步棋也只能走了。
  彌羅法師又惊又怒,向袁奎就扑過去,喝道:“你要把我們的貝勒怎么樣,不放下來,我扭斷你的狗頭!”
  袁奎接連受辱,也是拼著豁了出去,立即把長孫兆的身体當作盾牌,作了一個旋風急舞,喝道:“好,你扭吧,看是誰扭撕誰的狗頭。”
  符堅城連忙插在二人中間,叫道:“法師暫且住手,有話好說。袁奎,你也不可對長孫貝勒無禮,快放下來!”符堅城究竟是袁奎的頂頭上司,被他一喝,只好把長孫兆放下,但仍是牢牢抓住他的后心。彌羅法師投鼠忌器,更是縱然怒火沖天也非得住手不可。
  “你們膽敢如此侮辱我們的使者,這有什么話好說?”彌羅法師怒气沖沖的喝道。
  袁奎喝道:“你不胡鬧,我們自然不會對你們的使者無禮!”彌羅法師喝道:“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袁奎亢聲說道:“這先要看你們想要怎樣?”
  符堅城道:“袁奎,不可無禮,快把長孫貝勒放了!”
  袁奎說道:“他至少也得答應不在這里鬧事,我才能放他的人。不錯,長孫兆是瓦刺使者,但咱們的皇上就在這儿,豈能容得他們如此放肆!以禮相待,也必須大家都要守禮。”他一心忠于皇帝,牛脾气一發,縱然是頂頭上司的命令,他也非駁回去不可。
  彌羅法師听了袁奎這几句話,更是气得几乎就要爆炸。但在這樣的形勢底下,一來眾寡不敵,二來他剛才用那极為霸道的“天魔掌”力,元气已經頗受損傷,倘若再打下去,只怕縱然能夠闖出重圍,過后不死也得大病一場。何況他闖得出去,長孫兆卻是必定闖不出去的。
  他一接過長孫兆,立即解開長孫兆被封的穴道,便向外走。符堅城叫道:“法師、貝勒,且稍待片刻,待我見過皇上咱們再談。這中間恐怕是有一點,有一點誤會——”
  符堅城早已想到可能是有“奸細”從中搗鬼,但卻苦于無法在人前向彌羅法師解釋。事情鬧得太大,實在也是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游目四顧,剛才那個救他性命的衛士早已不見,他心里明白了几分。但想要是現在就把他的怀疑說出來,袁奎一定會怪他剛才何以不說的,因此他只能打著這樣一個如意算盤,待見過了皇帝,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再向彌羅法師好言解釋,徐圖善后。
  但他卻沒想到,在彌羅法師和長孫兆气惱几乎要爆炸的情形底下,他的如意算盤又怎么打得通呢?
  彌羅法師怒气沖沖的喝道:“符堅城,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有膽的你把我們殺了,想我們留下受你們的侮辱,那是万万不能!”他一面說一面揮舞雙臂,硬往前闖。那些惊得呆了的大內衛士,哪敢上前攔阻。
  長孫兆穴道已解,疼痛更甚,也是怒气沖沖的嘶啞著聲音喝道:“回去告訴你們的狗皇帝,等待我們瓦刺的大軍來吧!”袁奎大怒道:“長孫兆,你狗嘴里不長象牙”,你再敢胡罵,我、我……”底下的話未能說得出來,已是給符堅城封住他的嘴巴。長孫兆也著實有點害怕他,含糊的說了一聲,“你敢怎樣?”急急忙忙就和彌羅法師沖出了養心殿。
  眾衛士不敢攔阻,只好讓他們沖出養心殿。
  袁奎松了一口气,急忙說道:“符總管,我和你上去叩問圣安。”
  符堅城一翻雙跟,“你以為沒事了?哼,你是在做夢,圣安用不著你叩問了,你赶快替我出去傳令理拿奸細。”
  袁奎吃了一惊,道:“奸細?哪里來的奸細?什么樣的奸細?”
  他已經想到最先來的那個“長孫兆”可能是奸細了,但那個長孫兆尚未見他走出養心殿,又何須出外搜拿?
  符堅城气得頓足說道:“我沒功夫和你多說,那個奸細我也未曾和他朝過相,怎知他是什么模樣?總之,你見到是陌生的人就拿便是!”
  袁奎訥訥說道:“但是皇上身邊……”
  符堅城怒道:“有我保護圣駕,用不著你操心,快去,快去!”
  得到了大內總管擔當“護駕”的保證,這個最忠心于皇帝的老衛土才敢离開。
  符堅城卻還未知那個假冒長孫兆的奸細是否還在皇帝身邊,心中著實有點忐忑不安。
  他躡手躡腳的走上閣樓,走近御書房的時候,先咳嗽一聲。
  朱見琛喝道:“誰在外面?”
  “奴才符堅城。”
  “你為什么這個時候才來?”
  符堅城怔了一怔,說道:“奴才剛才已經來過了,是皇上吩咐,吩咐奴才下去陪那、陪那瓦刺國師的。”
  朱見琛哼了一聲,“剛才,剛才你已來遲了!你知不知道,朕最不想見的人早已來過了!”
  符堅城見到皇帝,事情的真相當然是明白了。
  但朱見琛此際也正在患得患失之中!
  他本來是打算向瓦刺屈服求和的,但在見過了陳石星,而且在他被迫打了瓦刺使者的屁股之后,他原來的打算可不能不重新考慮了。
  他已經知道金刀寨在雁門關外打了胜仗。
  他已經得到了陳石星代表金刀寨主對他的保證,保證只要他抵抗瓦刺,就不會造他的反。
  他曾親手擲還那份和約草案給長孫兆,而且親口斥罵了長孫兆的無禮威脅。長孫兆挨的那四十大板也是經他點頭同意的。雖然這是由于他在扶持之下,不得不然。但最少他還有一份“皇上”的尊嚴,可不能對瓦刺說明當時的真相,向瓦刺賠罪道歉。
  何況正如陳石星所言,有金刀寨主效忠于他,也不見得打不過瓦刺。但若金刀寨主造他的反,老百姓一定會听從金刀寨主的號令,外抗強敵,內除“昏君”的。那時只怕自己想做“儿皇帝”也做不成。
  還有一層,陳石星的本領著實亦已令他嚇破了膽,陳云二人說來便來,說去便去。要是捉他們不到,他們定會再來。那時,他一想到“背信棄義,天子不恕”這八個字,已是禁不住不寒而栗!
  無可奈何,他只好准備犧牲龍文光,禁止符堅城“多事”了。
  符堅城雖然沒有“多事”,但陳石星等人也并非一帆風順就能逃出紫禁城。
  此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晨光嘉微中只見一大隊御林軍正在盤馬彎弓,嚴陣以待。箭簇上的光芒,恍似千點万點的寒星。
  原來駐守在紫禁城外的御林軍早已听得宮中的警鐘,但卻不知里面是發生什么事情,未奉宣召,不敢擅自入宮,只能作好准備,全軍出去,封鎖內外通道。御林軍統領穆士杰此時正好是在東華門。
  段劍平喝道:“閃開,閃開,我們壽命出城,赶忙讓路!”把那腰牌高高舉起。
  忽听得有人喝道:“不管是誰,給我站住!”御林軍中,躍出一騎,一聲大喝,震得他們耳鼓嗡嗡作響。
  此人正是御林軍的統領穆士杰。
  韓芷見勢不妙,連忙叫道:“奉命在身,請恕不敢耽擱!”博一博穆士杰不敢阻攔,馬不停蹄的往前硬闖。只是避開了穆士杰所在的方向。
  哪知穆上杰竟然不買汪直的帳,張弓搭箭,嗖嗖嗖嗖,就是四枝連珠箭閃電般的射了出來!
  四枝箭几乎是同時射到,兩枝箭射云瑚,兩枝箭射韓芷。
  云瑚韓芷要想打落兩枝箭不難,但她們乃是太監身份,宮中的太監縱然懂得一點武功,也不會怎樣高明的。穆士杰這四枝連珠箭勁道极強,射得又准,她們倘若顯露武功,只怕立即就會給他識破。
  云韓二女也真是七竅玲瓏,机智敏銳,不約而同的馬上想道:“穆土杰怎樣大膽,料他不敢射死皇帝身邊的太監。”因此她只是勒住馬頭,卻不施展接箭的功夫。
  她們這一博,可博得對了。
  兩枝箭几乎是貼著她們的鬢邊飛過,她們感覺得到箭杆的寒意!卻絲毫也沒傷著她們的皮肉。
  ‘穆士杰的神射功夫嚇得她們也禁不住發抖,一顆心都几乎要從口腔里跳出來。不過也幸虧她們露出的惊慌神色不是假裝,穆士杰這才減了兩分疑心。
  段劍平把腰牌一擋,“穆統領不相信我們是汪公公派出來的嗎?”
  穆士杰道:“汪公公派你們出來做什么”?
  韓芷道:“這個請恕不能奉告!”
  穆士杰哼了一聲,“你們不說,我就不能放人!”
  陳石星道:“事情實在不容延阻,請統領大人去問汪公公,讓我們先走。”
  穆士杰冷冷說道:“不行。我當然會派人去問汪公公,但你們必須在此留下!待到你們的身份證實之后,我才可以准你們走。”
  云瑚也冷冷說道:“穆統領,你可以不理會汪公公給我們的腰牌,但難道你連圣旨也不放在眼內?”說話之時,把那把有“御筆”題詩的描金扇子張開,在穆士杰面前搖了一搖。
  穆士杰認得“御筆”,初時吃了一惊,但疑心仍是未能全消,不肯立即放行。心里想道:“宮中的衛士和太監我雖然不是全都認得,但這种大違常規的事情,倘若他們真是奉了圣旨,太監必定是皇帝身邊最龐信的太監,衛士必定是挑選精明能干武藝高強的衛上,那就不應該是我不認識的了。”
  不過由于云瑚有這把御扇在手,他也不敢斷定他們乃是假冒。
  “我知道這是御扇,但可不是圣旨!”穆土杰說道。
  韓龍說道:“你一定要親眼看見圣旨?”
  穆士杰道:“不錯,宮中正在鬧事,我職責攸關,宁可受皇上降罪,這圣旨我是非斗膽看閱不可!”
  韓芷冷笑道:“好,你一定要看,就給你看,但可不能讓你拿過去細看!這是机密大事,皇上吩咐我們不許讓任何人泄漏的!”
  說罷,她把那道:“圣旨”打開,一只手掩蓋著內文,只讓穆士杰看見御龔。
  “圣旨”是寫在有龍紋的玉版紙上的,這种紙張是特制的,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穆土杰一看紙張,就知這“圣旨”不假,再看“御罷”,更是一看就知乃是真的。
  不過韓芷在打開圣旨之際,雖然迅即掩蓋內文,但穆土杰眼快,已經看見了“圣旨”上寫的龍文光的名字。
  穆士杰与龍文光的私交不錯,看見“圣旨”上有他的名字,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思疑不定:“這道圣旨,不知對他是好是坏呢?”
  就在此時,忽听得一片喧鬧之聲,穆士杰抬頭一看,只見又有兩個人騎著馬從東華門沖出來。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彌羅法師和長孫兆。
  御林軍中只有寥寥几個軍官,知道有瓦刺使者已經入住禁宮的秘密,軍土們卻是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的。
  御林軍是泰了統領的嚴令,任何人未經盤問,是不許出此紫禁城的。故此他們雖然因為見到兩個瓦刺人而大感詫异,卻紛紛上前包圍,阻止他們前進了。
  彌羅法師正在气頭上,馬不停蹄的就沖過去,打翻了几個近前的御林軍,喝道:“誰敢攔我?要性命的赶快滾開!”
  有個脾气贛直、性情急躁的軍官大怒喝道:“給我滾下馬來,管你是天王老子,你也不能在紫禁城中這樣肆無忌憚!”大喝聲中,挺起長矛,就要刺殺彌羅法師的坐騎。
  他只是一個武功尋常的普通軍官,焉能是彌羅法師對手?彌羅法師一聲冷笑,奪過長矛,反而把他刺于馬下!
  但這一下可犯了眾怒,御林軍的軍士平時已經是憎恨瓦刺人的,只因受了長官拘束,不敢發泄這种仇恨敵人的情緒而已。此時他們侍著有統領的命令作為護符,急忙趁著統領未曾更改命令之前,立即紛紛上前動手。
  也不知是誰一聲大喝,登時箭如雨下。
  彌羅法師脫下袈裟,舞起來當作盾牌。他的內功委實非同小可,強弓硬籮,沾著他的架裟,便給蕩開。但長孫兆可沒這份功力,彌羅法師一個照顧不周,長孫兆大腿中了一箭,摔下馬來。
  彌羅法師此時也嚇得慌了,連忙喝道:“住手,住手!你們不認識我,穆士杰認識我,快叫你們的統領來向我賠罪!”
  穆士杰本來還想盤問陳石星几句的,突然發生了這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也不禁嚇得慌了。
  他連忙喝道:“住手,住手,赶快給我住手!”御林軍听見他的命令,方始停止發箭。長孫兆大腿中箭,傷上加傷,已經爬不起來了。幸而外傷重,也還只是皮肉之傷。混戰中韓芷早已收回“圣旨”,一行四人,快馬奔馳,出了紫禁城了。
  穆士杰此時一來是無暇再盤問他們,二來又已确實知道他們持有“圣旨”,自是不敢下令阻攔。
  不過在他的手下停止放箭之后,在他未曾上前向彌羅法師賠罪之前,他卻還是沒有忘記吩咐三個軍官,叫他們跟著“欽差”到龍文光的尚書府。這并非他怀疑“圣旨”,而是顧念私交,故此要手下去打听消息。有机會的話,還可以搶在“欽差”之前向龍文光報訊。這三個軍官都是十分精明能干的人,用不著他詳加指示。彌羅法師見穆士杰現身,方始松了口气,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射傷長孫貝勒,這筆帳我暫且記下,以后再算,如今你赶快給我們換過兩匹坐騎,由你護送我們出京郊三十里!”
  龍文光的尚書府私邸在西直門外的京城近郊,那是一個風景幽美的地方。
  他們出了西直門,便听見得得蹄聲,知是有人追來了。回頭一看,果然是三個御林軍軍官。
  這三個軍官不敢追上去和他們一起,只是若即若离的跟在他們后面,他們這樣做可以解釋為奉了長官之命,暗中保護“欽差”,并不違背朝廷法例。
  陳石星等人并不知道他們的用意,可不能不有點儿提心吊膽了。但若回過頭去對付這三個軍官,卻又恐怕闖出禍來,誤了大事。
  那三個軍官本來是不即不离的跟著他們的,不知怎的,跟了一程,距离卻是漸漸拉開,越來越遠。過了一條彎路,回頭一看,那三騎馬竟然都已不見。
  陳石星道:“奇怪,他們的坐騎腳力實在并不輸于咱們的御馬,怎的他們又不追來了?”
  云瑚笑道:“說不定他們是追了一程,忽然想起‘三思而后行’的古訓,三思之后,結果還是給咱們的‘圣旨’嚇倒了。”
  其實不是他們給“圣旨”嚇倒,而是他們的坐騎倒了。
  這三個軍官追了一程,不知怎的,坐騎忽然都是口吐白沫,片刻之間,相繼倒下。
  三人莫名其妙,正待察看,忽所得馬鈴聲響,路口轉彎之處跑出一騎駿馬。騎在馬背上的人也是一個御林軍軍官。
  三個軍官不禁都是一惊,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施禮。
  原來這個軍官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之一,在御林軍的地位僅次于穆士杰的副統領應修元。
  “你們這是怎么回事?”應修元問道。
  其中一個答道:“稟大人,不知怎的,我們的坐騎好像忽然都生了病,走不動了,真是古怪!”
  一人說道:“我們是奉了穆統領之命,到龍大人的尚書府去的,不料碰上這樣尷尬之事,請應大人指示,該怎么辦?”
  另一人則問道:“應大人,你怎么也來了?”他比另外兩個人較為細心,似乎對這位頂頭上司也有點起疑,雖然亦是恭恭敬敬的答話,但一雙眼睛卻是不住的打量應修元。
  應修元哼了一聲,說道:“好在我來,否則可要給你們誤了事了。穆統領就是因為放心你們不下,故而叫我親自來辦這件事的。你們回去吧,穆統領有另外的差使派給你們。”
  其中兩個軍官本來就是不大想去龍府的,听得應修元這么一說,正是合了他們的心愿,“官場波滿云詭,變化實是難測。穆統領要我們去通風報訊,目的當然是討好龍文光。但倘若這道圣旨當真是對龍文光不利,龍文光一倒,穆統領身居高位,不愁連累;我們這次的通風報訊之事給查了出來,只怕就要遭無妄之災。”
  如此一想,這兩個人立郎歡天喜地的說道:“多謝應大人体貼,親自來替代我們辦這件事。”第三個軍官雖然稍有疑心,但見同伴都已奉命,自是不敢獨違眾議。
  三個軍官棄馬跑步回去,應修元則是嘴角挂著一絲冷笑,撥轉馬頭,快馬加鞭,追赶陳石星。
  陳石星等一行人剛剛轉比一條繞過山坳的彎路,忽又听得馬蹄踏地之聲,來得恍如暴風驟雨。回頭一看,只見追來的只是一個軍官了。
  陳石星“咦”了一聲,輕聲說道:“這個鷹爪可又不是剛才那三個人了。”云瑚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隨即在陳石星耳邊悄悄說道:“我認得這個人,他是御林軍的副統領應修元。”
  陳石星心想,御林軍出動僅次于穆士杰的高手追來,看此情形,十九是看出他們的破綻了,一番交手,只怕難免。于是說道:“好,待會儿讓我纏著他,你們快點到龍家去。”
  話猶未了,應修元的快馬已經來到他們后面,距离僅只數十里之遙了。
  陳石星勒住馬頭,喝道:“我們是奉了圣旨赶著辦公事的欽差,什么人膽敢闖道?”
  應修元沒有答話,但卻哈哈一笑,把手一揚。
  陳石星只道他是發什么暗器,赶忙拔劍出鞘,一招“橫掃六合”,劍光霍霍四面展開,護住身驅。
  不料還未碰著那“暗器”那“暗器”卻在他的頭頂自行爆裂,泥碎籟簇而落,洒了陳石星滿頭滿面。
  “暗器”竟是一顆泥丸。
  陳石星心頭一動,惊疑不定,只听得那應修元已在哈哈笑道:“陳少俠,恭喜你大功告成。你沒忘掉昨晚給你引路的人吧?”
  陳石星又惊又喜,可也有點怀疑,御林軍的副統須知怎會幫他們的忙?
  韓芷忽地笑了起來,說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冒牌的御林軍副統領?你的改容易貌真是不了起,几乎連我也給你瞞了過去。
  那冒牌的應修元笑道:“韓女俠到底是行家,一看就看出我的破綻。”
  韓芷說道:“我本來也看不出來,只是覺得你這一身衣裳似乎稍微有點不稱身。不過,這也不是太大的破綻,倘若不是你先說穿昨晚的秘密,我也不敢猜疑你是冒牌的應修元的。”
  那人笑道。”但愿這個破綻不會給龍文光的家人發現才好。”
  陳石星又惊又喜,說道:“原來老前輩是赶來幫忙我們對付那龍老賊的。”
  他們一面走一面說的,那人把坐騎与陳石星靠攏,并轡而行,笑道:“你別口口聲聲叫我什么老前輩,說起來我和你們的師門都有一點淵源,或許我比你痴長几歲,可以叫你一聲老弟!但對段劍平兄,我是應該稱他大哥的。不過這位韓芷姑娘,若然序起班輩,則是應該叫我一聲師兄了。”
  韓芷說道:“我早看出你年紀不老,所以沒叫你老前輩。但我可也想不到有你這位同門,還是請你明白告訴我你是誰吧。”
  那人說道:“我的名字,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知道。家師的名字,則或許你們听過。”
  陳石星道:“兄台本領如此高明,尊師一定是位名震武林的前輩高人了。那就請兄台賜知令師的高姓大名吧。”
  那人笑道:“若論出道之早,家師還在上代的天下第一劍客張丹楓張大俠之前,前輩二字,倒是可以當之無愧的。若論名聲,几十年前,他也的确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但可惜卻不是什么好名聲。所以‘高人’二字,小弟倒是要替家師謝辭了。”
  做徒弟的如此議論師父,那是极為罕見之事。陳石星等人不禁一怔。
  那人似乎知道他們的心思,繼續說道。”這倒不是我做徒弟妄敢對師父不敬,你們不知,我的師父平生最不喜歡戴什么武林高人的帽子,和他同時的人,都認為他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不論正派邪派,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十之八九,恐怕都要大皺眉頭。他老人家也以此自豪,并不因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引以為恥的。”
  韓芷笑道:“你說了這么多,還沒說到今師的真名實姓。”
  那人這才說道:“家師姓谷,名凌峰。”
  陳石星尚在思索,段劍平已是想了起來,說道:“令師敢情是在五六十年之前就已大大有名的妙手神偷谷、谷大俠。”
  那人說道:“不錯,他是當時天下第一的妙手神偷,但卻沒人稱他大俠的。”
  段劍平道:“怪不得你說和我們師門都有一點淵源了。陳大哥,令師張丹楓大俠恐怕還未曾對你說過吧,這位谷老的輩是今師生前好友,以神偷絕技改容易貌之術以及泥丸打穴的功夫并稱三絕的。”
  陳石星道:“我是家師的關門弟子,我入門之日,就是家師仙去之時。他老人家的故事,差不多我都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那人說道:“你的來歷我已經知道了。我來此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師門淵源,与你一會,我叫秦岱云。”
  陳石星笑道:“秦兄,御書房那個鎮紙銅獅的眼睛給人挖掉,還有大同總兵那奏折也給人換上了金刀寨主的書信,這兩件事情都是你干的吧。”秦岱云笑道。”不錯,都是小弟干的。雕虫小技,教老兄見笑了。”
  陳石星道:“這次你雖然不是偷皇帝的寶韌,反而是替金刀寨主送了皇帝一份大禮,但能夠在養心殿內,施展偷天換日的功夫,亦已足以顯出老兄師門的神偷絕技确是名不虛傳了!”
  云瑚說道:“秦大哥,原來你是泰了金刀寨主之命來辦這炊事的么?你几時投入山寨的,我還未知道呢。”
  秦岱云這才把內里因由告訴他們。
  “原來他的師父妙手神偷谷凌峰平生最喜歡偷兩种東西,一是奇珍异寶,一是武學典籍,甚至各大門派的拳經劍譜他都敢偷。因此不論黑道白道,不論玉公貴人以及武林大豪,提起他的名字,都要頭痛。
  他隱居之后,晚年忽生悔意,臨死前吩咐他的關門弟子道:“我平生做的坏事多,好事少。雖然做的坏事也從未傷及無辜,但做的好事也大都是雞毛蒜皮,不足稱道的小善。
  “大惡”雖未為,“小善”無足道。善惡相權,蓋棺論定,我還是功不補過的。
  “我不想死后留名,但卻必須要你替我做一件較大的好事,方能稍贖罪衍,也讓我可以安心人士了。”
  泰岱云复述師父臨終的吩咐之后,稍停片刻,讓他們先猜一猜。
  段劍平道:“令師是武林的一代奇人、他要你做的好事,想必也是非同小可。我猜大概是和金刀寨主有關的吧。”
  秦岱云道:“不錯。家師雖然避世隱居,絕跡江湖也差不多有四十年之久。但對外面的大事,他還是知道的,近年金刀寨主在雁門關外抵御瓦刺入侵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吩咐我道:‘我平生積聚的珠寶甚多,我并非貪財,只是喜歡拿來把玩。我知道你沒有這种嗜好,所以珠寶我就不留給你。我死后,你拿去送給金刀寨主,讓他變賣了做軍餉。我偷來的一大堆拳經劍譜則留給你,我限于資質,貪多而嚼不爛,但愿你得了這些武學典籍之后,在武學上將來遠胜于我。’”
  陳石星贊道:“令師做的這件好事,可要比劫富濟貧更有意義了。姑且勿論令師從無”大惡’,即使他做過許多坏事,只這一件好事已足以補過有余。”
  他們一路談談笑笑,不知不覺已是到了龍文光在西郊的私邸了。龍府的家人看見御林軍副統領應修元和兩個大內衛士,還有兩個小太監一起前來,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赶忙人內稟報了。
  不過一會,龍府管家沙通海便即出迎。沙通海本是龍文光手下的一名高級軍官,龍文光“告假”之后,他瞧出“苗頭”不妙,索性趁早辭了官職,改做龍文光的管家。要是龍文光沒事,他還可以東山再起,做龍府的管家也很不錯,胜于在波譎云詭的官場,糊里糊涂的給人加上一個罪名擠捧。
  他帶著一點詫异的神情看著冒充御杯軍副統領的秦岱云,“應大人,你可以稍為透露一點消息給我們知道,這道圣旨,對我們的大人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原來他和應修元一向是稱兄道弟的。
  秦岱云見他看不出自己的破綻,心中暗暗得意,便即和他打“官腔”道:“皇上親手交下的圣旨,誰敢事先打開偷看。莫說我不知道,你就是問這兩位公公,他們也不知道。你快點請你們的大人出來迎接圣旨吧,說不定是大喜事也未可知。”
  沙通海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說道:“既然如此,小的也不敢多問了。請欽差大人和應副統領稍待片刻,小人馬上去請家主出來。”
  他說“稍待片刻”,但陳石星等人卻几乎等了半個時辰,尚未看見龍文光出來。
  他們也知道迎接圣旨,是需要整肅衣冠的,但即使換上官服,按理也無須等這么久。
  充當欽差的韓芷正要大發脾气,龍文光出來了。
  韓芷立即喝道:“龍文光跪接領旨!”
  龍文光跪了下來,全身俯伏,臉都几乎貼到地上,心里想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搞的什么把戲?你們要我跪下那只有對我更了。
  云瑚小時候是常常見到龍文光的,此時只覺得他蒼老許多,但還是舊時模樣,他既已跪倒地上,云瑚也就不再仔細打量他了。
  韓芷大聲宣讀圣旨。她是個年輕女子,太監說話的聲音本來是帶“雌音”的,料想不至露出馬腳。
  “兵部尚書兼任九門提督龍文光私通敵國,泄漏軍机,平日犀官,又多貪贓枉法罪行,著即撤職查辦,交東厂暫行看管,待朕親自審問,欽此!”
  听罷“圣旨”,龍文光顫顫噤噤的站了起來,顫聲說道:“欽差大人,可否賜圣旨罪臣拜閱?”
  韓芷喝道:“大膽龍文光,你敢怀疑圣旨嗎?”
  龍文光道:“不敢,依朝廷体制,一品大臣似乎可以請求皇上賜這思典。”
  在五人當中,云瑚是比較懂得朝廷“体制”的,但卻也不知道是否有這一條。心里想道:“反正我這圣旨不假,便讓他過目何妨?”于是便說道:“好,就讓你看個明白吧。大內侍衛,把這圣旨賜他拜閱,待他看過之后,立即摘下他的頂戴朝珠!”這條條例,云瑚倒是知道的。不過若不是龍文光搬出什么朝廷体制,她也几乎想不起來。她叫陳石星上去賜圣旨、摘頂戴,已是作了預防万一的打算。万一龍文光起疑,拒奉圣旨,陳石星可以立即將他拿下。
  陳石星的武功足以和當世任何一位高手周旋,胜得過他的當真可以說是寥寥無几。龍文光不過是個老朽文官,云瑚且是不慮有變。
  哪知事情的變化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們交接“圣旨”這一剎那,陳石星忽地感到虎口一麻。手少陽經脈的關元穴、曲池穴、少商穴同時發熱!
  這是內功中最難練的“隔物傳功”!“龍文光”只憑一張薄紙,就能把內力傳送過來,震撼陳石星手少陽經脈的三處大穴。功力之深,當真是匪夷所思,著實罕見。
  陳石星做夢也想不到一個老朽衰弱的文官能有這樣深厚的功力,莫說他事先沒有運功相抗,即使他早有准備,只怕也難以抵擋這突如其來的“奇襲”!
  說時遲,那時快,龍文光一聲大喝,已是把陳石星抓著,迅即點了他的麻穴,把他的身軀高舉起來了!
  變出意外,云瑚、韓芷、秦岱云、段劍平等人,在這剎那之間,都是不禁一呆!
  云瑚唰的拔出劍來,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冒充圣旨所要拿辦的罪臣!”俱因陳石星在他手上,云瑚投鼠忌器,是以青冥劍雖已出鞘,卻是不敢就刺過去。
  秦岱云正要搶過去,施展他的妙手空空絕技,把圣旨先奪回來,忽地有几桶水朝著他當頭淋下,原來是早已埋伏在屋項上的几個龍府衛土,手中都是拿著一桶冰水,趁著這個時机撥下來的。
  秦岱云等人此時正是心神慌亂之際,饒是秦岱云閃躲得快,几桶水同時潑下,也把他潑成了好像落湯雞,云瑚等人也給水珠潑了滿頭滿面,臉上的化裝七零八落,登時現出廬山真面目。
  “龍文光”哈哈大笑,說道:“不錯,我是冒充龍大人,但你們卻也是冒充欲望。”
  冒充龍文光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東海龍王”司空闊。
  秦岱云喝道:“司空闊,你以為我們是冒充欽差,那你可錯。
  這是如假包換的圣旨,你不信叫龍文光出來瞧瞧!你們膽敢對皇上的圣旨如此侮辱,縱然你們將來可以一走了之,龍文光可是難逃抄家滅族之禍!龍文光,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自己仔細想想!”
  話猶未了,里面果然就走出了一個人來,但卻不是龍文光。
  那人打了哈哈,說道:“你是何方小子,膽子可也當真不小,你看看我是何人,難道你冒充老子,也是皇上的圣旨准你冒充的嗎?”
  原來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御林軍副統領應修元!
  龍文光的管家沙通海一發現了冒牌副統領的可疑之點,便即進內与龍文光、東海龍王商量對策,一方面由東海龍王用同樣的手段假扮作龍文光,一方面立即派人飛騎去找應修元。
  秦岱云哈哈笑道:“世事本來真假難分,咱們倒也不妨親近親近!”一躍而前,閃電發招!
  秦岱云這一掌打著他的肩頭,只覺軟綿綿的好似打著一堆棉花,突然虎口一震,對方反彈的內力倏忽而來,將他的手掌彈開,秦岱云一個“細胸巧翻云”,應修元尚未來得及還招,他已倒縱出數丈開外。
  他一個倒縱開去,腳跟站穩,便即把手一揚,淡淡說道:“這圣旨是降給龍文光的,我看還是請沙管家拿去給龍文光吧。龍文光若然大膽拒接圣旨,或者對這圣旨有什么怀疑,也該由他親自去叩見皇上,問個清楚。”
  他手中揚起的那件物事,可不正是東海龍王剛剛交給應修元收藏的那道圣旨?
  秦岱云在和應修元閃電過招的這瞬息之間,不但打了應修元一掌,還居然能夠將他貼身收藏的“圣旨”偷了出來,眾人無不目瞪口呆。應修元自己更是嚇得心惊膽顫,“這小子剛才假如是用咱毒的暗器在我胸膛刺了一下,我吃的虧恐怕就更大了!”
  秦岱云趁著眾人一呆之際,身形一晃,倏的又到了沙通海面前,喝道:“接圣旨吧!”
  沙通海一惊之下,本能的舉掌遮攔,陡覺掌心触著一團寶物,一抓抓去,那道圣旨已經是塞到他的手心了。沙通海大怒道:“好小子,膽敢戲弄于我!”
  他不敢毀坏圣旨,騰不出手來運用掌法,但鴛鴦連環腿則已疾忙踢出。他是北方“譚腿”的名家,腿上的功夫比掌上的功夫更強。
  但他出腿雖快,劫如何踢得著秦岱云?秦岱云一個轉身,又是把手一揚,這次卻是把三枚銅錢向東海龍王打去。
  他的泥丸打穴功夫是武林一絕,改用銅錢,更勁更准。東海龍王在他和應修元交手之際,就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防他暴起發難。但此際,“錢鏢”打來,他想把陳石星當作盾牌,卻還是未能如他所愿。三枚“錢鏢”全打中了他的穴道!
  秦岱云正自歡喜,忽听得東海龍王哈哈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大笑聲中,三枚“錢鏢”疾加流星的反打回來。分向上中下三路打秦岱云的三處穴道,和秦岱云剛才打他的手法正好相同。不過剛才秦岱云是手發“錢鏢”,而現在這三枚“錢鏢”則是打著了他的身体,給他反震回來的。原來東海龍王也練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他的內功造詣不知比應修元高明多少,他不但練到人沾衣即跌,暗器打看他的穴道也會彈開。
  這一下大出秦岱云意料之外,饒是他輕功妙絕,也是躲避得极為狼狽。竄高伏低,在地上打了個滾,結果還是給最后一枚“錢鏢”打著臀部。不過幸好已是避開穴道,只是一陣辣痛的感覺,皮肉也都沒有受傷。
  東海龍王本來正在哈哈大笑的,不知怎的笑聲突然中斷,驀地一聲大吼,把陳石星拋了出去!
  原來陳石星的內功造詣雖然不及東海龍王深厚,但他得張丹楓所傳的玄功要訣,卻是另一門奧妙异常的功夫,可以“挪移穴道”,所謂“挪移穴道”,就是將穴道所受的對方內功移与別處,壓力一減,被封的穴道便可慢慢解開。這門功夫和運气沖關的解穴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當秦岱云的錢鏢打著東海龍王之際,陳石星的穴已經解開。他被東海龍王高高舉起,緊緊抓著,上半身發不出力,但雙足則是可以活動的,腳尖一踢,踢著了東海龍王膝蓋的環跳穴。
  陳石星的功力自是遠非秦岱云可比,東海龍王縱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被踢著穴道也是禁不住半身酥麻,陳石星乘机便即舉掌向他天靈蓋拍下。
  驟出不意,奇襲突來,東海龍王為了免受掌擊天靈蓋之殃,百忙中亦已無暇思量,自是只好把陳石星拋出去了。
  他的內功也委實高強,在這瞬息之間,運气三轉,已是解開了被封的環跳穴,下半身的酸麻之感雖未全消,已無大礙。
  他一聲大吼,扑上前去,待要再抓陳石星,云瑚如何能讓他續施殺手,一招“橫云斷峰”,青冥劍疾揮出去,攔在陳石星前面。
  東海龍王伸手一抓,只听得“嗤”的一聲,衣袖被削了一幅,在劍光中絞成片片蝴蝶,要不是他縮手得快,手指都几乎給云瑚的寶劍削斷。
  原來東海龍王的武功本是比云瑚高得多的,若在平時,他空手對付云瑚的寶劍,也決計不會吃虧。但此際他穴道方解,跳躍不靈,卻是險些被云瑚傷了。
  秦岱云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剛剛翻起身來,沙通海的連環鴛鴦腿已是向他踢到。
  陳石星被東海龍王振臂一拋,去勢勁疾,無巧不巧,正好是向著沙通海的所在飛去,他的出腿比沙通海快了半分,“乓”的一聲,把沙通海踢出數丈開外,摔得頭破血流。
  東海龍王喝道:“把我的兵器拿來。”內堂跑出四名龍府武士,每兩個人扛著一支“万字奪”,四名武士同時發一聲喊,把雙奪向東海龍王拋出。此時陳石星亦已拔劍出鞘,与云瑚并肩站立了。
  東海龍王把雙奪接到手中,喝道:“好,我就用這對万字奪再斗一斗你們的雙劍!如你們所愿,公平比划一場!”
  陳石星笑道:“你是我們手下敗將,你不服气,再斗何妨?”
  東海龍王怒道:“上次你們使詐取胜,豈能妄自夸口?我不与你們斗口舌之利,接招!”
  只听得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霎那之間,雙劍和雙奪已經碰擊了十六八下,濺起了一溜溜的火花。
  東海龍王切齒要抱西洞庭山一敗之辱,此次再度交鋒,一交手就全神貫注,把平生本領都拿出來,比前次更加厲害。只見他雙奪展開,迎、送、剪、扎、吞、吐、抽、撒,八訣八法,圓熟凌厲,使到疾處,宛如駭電惊雷,轟擊著兩道銀虹,又如兩條墨龍,舞爪張牙,貼著陳云二人的身形似要待机而嚙卜
  三人越斗越烈,風聲呼呼,震耳如雷,冷電精芒,耀眼生輝,不知不覺,在他們周圍的數丈之內,已是沒人敢接近這個圈子。
  大廳內正在亂成一團,有一個人從內堂走出來,陳石星認得這個人是龍文光手下的高級軍官石廣元。石廣元和沙通海一向乃是龍文光身邊的“哼哈”二將的。
  石廣元神色似乎有點緊張,說道:“司空舵主,龍大人的意思是念在這位云姑娘和他有過父女之情,不想做得太絕,因此特准她和她的朋友都一起走。司空舵主!請你手下留情,現在就進去見龍大人,不必理會他們了。”
  此言一出,陳石星好生惊詫,龍文光怎的會有這樣好心?
  東海龍王也起了思疑,但他知道的內情比陳石星多,他不相信龍文光要放走云糊是出于“父女之情”,但卻不能忽地想起“樹倒湖猻散”這句老話。
  東海龍王正因久戰不下,樂得抽身。虛晃一招,轉身便走。
  云瑚怒气填胸喝道:“姓龍的老賊,有膽的你出來!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東海龍王笑道:“云姑娘,你走吧,龍大人好歹是你的——”話猶未了,云瑚已是連人帶劍疾沖過來,一腔怒气,好像都要發泄在東海龍王身上了。
  東海龍王右手的万字奪一招“舉火撩天”迎上,喝道:“不知死活的丫頭,你——”“鐺”的一聲,火花四濺,云瑚一個鷂子翻身,身形倒飛!
  陳石星大吃一惊,慌忙一招“長虹經天”,劍光暴漲,當真就像一道銀虹,橫截在東海龍王与云瑚之間。
  這剎那間東海龍王只覺頭皮一陣沁涼,原來云瑚在飛身倒縱之時,劍鋒掠過,把他的一片頭發削了下來。東海龍王對陳石星頗有几分顧忌,對云瑚卻是一直不放在心的。不料他認為是功力和他懸殊的云瑚,如今竟然几乎削了他的頭皮,他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連忙退入后堂,放下閘門。
  陳石星回過頭來,云瑚腳尖剛剛著地,身形晃了兩晃,不過用不著陳石星扶她,亦已站穩了。陳石星見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陳石星道,“瑚妹,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何況這老賊的權勢即將如冰山溶解,咱們也用不了再等十年,咱們就讓這老賊多活几天吧。”
  云瑚冷靜下來,也知若要馬上報仇,決計無望。心里想道:“龍老賊葫蘆里賣的不知是什么藥,但他把東海龍王喚進去,無論如何,總是有利于我們殺出重圍了。不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當今之計,還是走為上策。”于是點了點頭,与陳石星雙劍合壁,會合了段劍平、秦岱云等人,殺出龍府。
  正奔跑間,忽見前面來了一彪軍馬,打的正是御林軍旗號,當中兩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一個是御林軍的統領穆士杰,另外一個竟是大內總管符堅城。符堅城与穆土杰職位相等,但因所在有別,按說身為大內總管的符堅城是應該在紫禁城中保衛皇帝,不會輕易出宮的。如今他竟然跟隨御林軍,馳來龍府,顯見此事大不尋常。
  但還有令陳石星更為吃惊的事——一
  御林軍正在散開,追逐一群乞丐,這幫乞丐約有二、三十人,紛紛跑進路邊的早已收割了的稻田之中。四散奔逃。
  秦岱云喝道:“御林軍是用來和叫化子打仗的嗎,真是有失体面,快快給我住手!”
  他是假扮御林軍的副統領應修元的,臉上的化裝剛才在龍家雖然因受水淋,油彩斑駁,好像個大花臉,形狀甚是滑稽,但和應修元多少也還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的也還是御林軍副統領的服飾。陳石星、段劍平、云瑚和韓芷也還是衛士和太監的裝扮。
  御林軍看見他們,不覺都是詫异之极。有些不明底細的御林軍還禁不住失聲叫了起來:“咦,應副統領,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符堅城和穆士杰自是心中雪亮,穆土杰連忙喝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冒充應副統領,咄,這些人都是假冒的,快拿下!”
  秦岱云和陳石星正是要把御林軍引開來對付他們。
  陳石星笑道:“昨晚咱們已經會過面了,你應該知道我這個欽差不是冒充!”
  符堅城怔了一怔,喝道:“胡說八道,今日非拿你不可!”他口中這么說,心中可著實有點躊躇,不知是否應該真的把陳石星拿下。
  原來他和穆士杰才是真正奉了皇帝之命,前來拿辦龍文光的真欽差。
  朱見琛患得患失,但事情已經鬧得不可收拾,瓦刺的使者長孫兆和瓦刺國師彌羅法師又已出城去了。長孫兆是給打了四十板屁股的乃是朱見琛以九五之尊親自追出京城去向他賠罪,只怕也是難以挽回。朱見琛也決不可能如此“纖尊降貴”。
  另一方面,陳云二人亦已逃走,他們的背后還有一個金刀寨主,金刀寨主又剛剛在雁門關外打了胜仗。那份密約若是金刀寨主拿出來公諸天下。乘勢起兵,打出“內除昏君,外抗強敵”旗號的話,朱見琛也擔當不起!
  權衡輕重,無可奈何,朱見琛只好冒著得罪瓦刺的危險,准備部分接受金刀寨主的條件了。首先要犧牲的當然便是龍文光。
  符、穆二人和龍文光都是私交甚厚的,他們不但大張旗鼓,率領三百名御林軍浩浩蕩蕩的開往龍家,而且在出發之前,派人飛騎前往龍家通風報訊,這就是龍文光剛為什么肯輕易放過陳石星這些人的內里原因了。那時他已經得到密報,自是要東海龍王、沙通海等人保護他逃跑,無暇再和陳石星他們糾纏了。但符堅城卻也想不到未至龍府,半路上就碰上陳石星。
  御林軍見秦岱云扮他們的副統領如此相似了,無不詫异,發出一聲喊,紛紛上前拿他。陳石星等人便給被困的丐幫弟子解圍。
  秦岱云志在引開御林軍,他仗著絕頂輕功!往往在間不容發之際,在四面沖來的鐵蹄之下鑽了過去。騎著馬的御林軍反而沒有他靈活,有几個來不及勘住坐騎的,互相碰撞,弄得人仰馬翻。
  穆士杰大怒喝道:“你們閃開,我來拿他!”秦岱云知道他的厲害,搶了一匹坐騎就跑。穆士杰從兵士手中取過一枝長矛,一振臂向秦岱云擲去。矛重力沉,呼呼風響。秦岱云扮了個鬼臉,叫道:“乖乖不得了,你不顧同僚情份,我只好躲上金鑾殿找皇帝小子和你們評理了。”一個鐐里藏身,整個身子側挂馬鞍旁邊,長矛挾風,從馬背上飛了過去。有個御林軍活該倒霉,他上來堵截,給長矛擲個正著,登時胸口開了個洞,滾下馬鞍。
  穆士杰喝道:“小賊往哪里走?”拍馬追來,段劍平此時亦已搶了一匹坐騎,跑來替秦岱云抵擋。穆士杰提起鐵槍,一招“蛟龍出海”,猛力刺去,段劍平內力比不上他,槍劍相交,當的一聲,火花四濺。段劍平的青鋼劍彎成了弧形。韓芷見勢不妙,赶忙上前相助,方始打成平手。
  陳云二人雙劍合壁,殺退符堅城,跟著与段韓二人會合,沖殺出去。
  穆土杰還想去追,符堅城低聲說道:“由得他們去吧。”穆士杰怔了一怔,說道:“我看這小子已是強弩之末,為何不趁這机會抓他?”符堅城微笑道:“出門要看气候,今天的气候不大對勁,還是讓這小子走了的好。”穆士杰也是條老狐狸,一點即透,說道:“對,咱們是奉了皇上之命來抓龍文光的,要抓龍文光,就不能抓這小子了。”當下鳴金收兵,把還在田野里追逐丐幫弟子的御林軍也招了回來。
  陳云二人跑出山頭,丐幫弟子差不多到齊了,這幫丐幫弟子也是由副舵主年大旗率領,前來撥應他們的,不料途中碰上了御林軍,但只有几人受傷,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
  秦岱云忽道:“我想回龍家探听消息。這次我不扮作應修元,扮作一個普通的御林軍軍官。”
  陳石星道:“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吧?”秦岱云笑道:“和人打架我比不過你,逃跑的功夫你們可是都不如我。我不去和穆士杰他們打架,我是准備待御林軍走了,我才偷入龍家的。要是給他們識破,我立即就逃。”
  陳石星知他本領,說道:“好,那么請你見机行事,咱們今晚在分舵相會。”
  回到丐幫,已是二更時分,他們向幫主陸昆侖報告經過,剛剛說完秦岱云的事情,陸昆侖忽地喝道:“是朋友請進來吧!”話猶未了,忽覺微風颯然,燭光搖晃。云瑚定晴看時,只見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可不正是秦岱云是誰?
  陸昆侖贊道:“秦老弟,好輕功!”
  秦岱云道:“不敢當,晚輩秦岱云謁見幫主。”
  陸昆侖笑道:“令師谷凌峰是我前輩,我出道之時,令師已是名震江湖數十年了。你稱我做前輩,我才不敢當呢。”渭水漁樵等人在座,二敘之下,師門都有淵源,均表欣悅。
  秦岱云道:“原來那隊御林軍真的是去捉拿龍文光的!”
  陸昆侖道:“真的?那么龍文光已經被他們捉去沒有?”
  “沒有。符堅城早已派人向他通風報訊,他和穆士杰率領的御林軍又是大張旗鼓而來,莫說龍文光,他底下稍微有點地位的家人也都跑了。結果給御林軍抓到的只是一些花匠、廚子,小僮仆、婢女,馬夫之類的小人物。捉人之后,跟著是抄家。”
  林逸士道:“那就不能說他們是‘真的’去捉拿尤文光了。”
  陸昆侖想了一想,笑道:“也不能說是全假的,這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此話怎講?”
  陸昆侖道:“皇旁為勢所迫,不能不犧牲一個龍文光來緩和民憤,并且作為對金刀寨主的交代,他下了圣旨:公之天下不能說不是‘真的”,但他任由手下的符堅城之輩玩弄花樣,那就是真中有假了。但即使是半真半假,那也要比以前好得多了。”
  林逸士气還未消,“他們私自放了龍文光,咱們非把這老賊捉回來不可。”
  云瑚說道:“這老賊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處置老賊一事,就由石星和我去吧。”
  韓芷說道:“大家先莫爭著‘辦案’,當務之急,是要打听出這老賊逃往何方?”
  云瑚說道:“料想他不敢逃回原籍。”
  秦岱云道:“我躲在龍家屋后的松林,龍家來不及逃走的人都給御林軍抓了。但最后逃出來的兩個人,御林軍分明看見,卻沒人去抓他們。你猜這兩人是誰?”
  陳石星道:“想必不是等閒之輩了。”
  秦岱云道:“一個是龍成斌,一個是濮陽昆吾!”
  陳石星道:“哦,原來濮陽昆吾一直躲在龍賊家中。他們瓦刺使者來了京師,他也依然深藏不露。”
  云瑚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他一直留在龍家恐怕就是為了預防龍家今日之禍。”
  秦岱云道:“你的話說對了,符堅城和穆士杰分明都認得龍成斌,但一見是濮陽昆吾扶著他走,就裝作看不見了。當時本來有一部分御林軍已經奉命去把守后門的,臨時也被穆士杰撤了回來。”
  樂隱夫道:“龍成斌這小賊是一個月前給我打傷的,居然還能活著逃命,也算難得。”
  陳石星道:“這件事我卻有點想不通,他是受了傷的,為什么他的叔叔不先讓他逃走,竟然把他留到最后呢?”
  樂隱夫道:“這有什么難猜,正因為他受了傷,他的叔叔怕增累贅,是以索性把他留給濮陽昆吾照料,博符堅城這些人不敢和濮陽昆吾為難。”
  云瑚說道。”濮陽昆吾一直留在龍家,恐怕不僅僅是為了保護龍成斌這樣簡單。而龍成斌之所以最后才走,也未必是因為他的叔父忙于忙于逃命,不理他的緣故。”
  樂隱夫道:“那你以為是為了什么?”
  云瑚說道:“据我所知,龍成斌一向是替他叔父掌管机密文書的。”
  陸昆侖道:“你的意思是這次龍家事起倉猝,龍成斌必須在御林軍抄家之前,把不能帶走的机密文書燒去,他要在浩繁的文書之中分別輕重,決定哪些帶走,哪些毀掉,故而拖延了時候?”
  秦岱云道:“我曾在這小賊身上偷了一張涼州的駐兵圖,大概也可以算得是机密文書之一吧。”
  當下他把那張地圖拿給眾人看,繪得十分精密,哪處險隘,哪處關口,有多少官兵駐守都寫得十分詳細。
  陸昆侖看得心頭火起,“原來龍文光不僅是勾結番邦,而是早就存心賣國的了,他仗著自己做了多年兵部尚書的便利,各州縣的兵力部署他都知道,這樣的軍用地圖恐怕也不止涼州一張。他大概都要拿去獻給瓦刺的了。”
  林逸土說道:“不錯,照目前這個情形看來,這老賊十九是跑往瓦刺去了。”
  商量結果,眾人同意由陳云二人前往瓦刺偵查。
  臨行前夕,自是說不盡的別怀离情。葛南威、杜素素与段劍平、韓芷這兩對与他們相交最厚,更是依依不舍。
  段韓這對准備重回大理,葛杜這對則准備到太湖王元振那里報告京師消息。
  秦岱云忽道:“葛七俠、杜女俠,你們是不是和天龍劍客柳樹庄結下梁子?”
  杜素素道:“不錯,他的儿子江湖浪子柳搖風是給我毀了容的,怎么樣?”
  秦岱云道:“听說他們要向你尋仇,柳搖風的母親孟蘭君綽號艷羅剎,是昔年的一個名聞江湖的女魔頭,她十分溺愛這個獨生儿子,這多半是她強逼丈夫出山与你們為難的,你們可要當心。”
  葛南威道:“多謝關心,我們會應忖的。”說罷,如有所思,半晌笑道:“陳大哥,但盼我們很快就能見面。”
  陳石星只道是客套話,也不怎樣放在心上,不久天就亮了。
  陳云二人与一眾朋友告辭,便即聯騎北去。
  正是:
           英雄肝膽從無畏,又向冰天雪地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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